第44章 甲骨卜辞

骤雨中,翻覆的勒勒车被大风吹得摇晃不已,朝天的两个车轮风车般的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像随时都有可能压塌车兜一样的危险……

即使是死,也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黄洛洛咬着牙,用劲把庄峤的身子放平稳,正要给昏迷不醒的他进行人工呼吸时,又一轮强风袭来了……借着可怕的风速,整个勒勒车像陀螺一样的旋转起来,兜里的两个人猛一下被抛甩得七荤八素。

等车身停下来后,黄洛洛发现自己被庄峤压在下面了,而她身上那个仰面朝天的人,一阵呛咳后,竟然说话了:“洛洛……洛……”

听见他的声音,黄洛洛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挣扎着挪动他,小心的从他身下爬出来,一把抱住他哽咽起来。

被温热**弄湿一脸的庄峤,在碎裂的手电筒光晕下,看到正抱着自己垂泪的姑娘和身边的抛甩物,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两个人还困在这辆倒扣过来的勒勒车内,刚才他憋过气了。要不是刚刚车兜里的动**,说不定他真就去见阎王爷了。

见黄洛洛哭得梨花带雨,他忽然心底一片柔软,抬起手为她揩去脸上的泪滴,微弱的笑起来:“别哭了,傻丫头,都成花脸猫了,我这不是没死成吗?”

黄洛洛被他这句话,逗得一下哭出很大声,眼泪流得更欢了。

“你不会是想淹死我吧?”庄峤吧唧一下,尝了尝流进嘴里的咸**,调侃道。

“嘁,淹死你活该!谁让你老逗我。”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想改口已来不及,便不再作声了。

见她缓过劲来,庄峤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小时候,有个过路的老和尚曾经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属猫的。是一只九命猫,九条命哪能这么轻易挂掉。”见羞赧着的黄洛洛默不作声的替他整理着防寒服,他才想起外面还有群野狼,还有“哗啦啦”下得正起劲的瓢泼大雨。

幸好,勒勒车的位置刚好停在一片碎石地上,沥水。加上车厢四壁的皮毡也还算严实,能挡住风雨。只是,高原之夜的寒凉,让人有些难以抗衡。

毕竟在部队摸爬滚打了些年,庄峤又参加过特训,对这种极寒天气的生存之道,经验要比黄洛洛丰富一些。眼下,除了需要保持体温外,还不能睡过去。

也许一睡着,便可能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接下来,黄洛洛听他之言,拿出背囊里的酒精炉,把几块固态酒精放在炉子里燃烧起来,火焰虽小,总能驱走些寒意。这时,庄峤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还得再熬上三四个小时,等天亮后也许就会有办法了。

看着火焰下的黄洛洛疲惫交加,一脸倦意。庄峤强打着精神,一直保持和她对话,他想让她集中精力不要睡过去,就问了那个一直都没来及细问的问题。

黄洛洛果然精神一振。她拿过被保护得很好的相机,找到里面的一张照片,指着让庄峤细看,然后讲起她在那个岩洞里遭遇上的一切。

原来,当初她与庄峤分开后,和朶娃一同赶去参加迎神仪式的路上很顺利。只是,在经过那个岩洞口的时候,发现洞口石壁上,有像他家院墙里一样的图腾和古字符,她便停下脚步细看。

后来,朶娃见她没跟上去,又返回来找她。

见她盯着石壁上的东西发呆,他说,像这种画岩洞里面还有好多呢。要是她喜欢看,可以偷偷的带她进去。

这对黄洛洛来说,当然求之不得。

走进洞里后,她才知道朶娃说的只能“偷偷”进去看的真正含义。原来,在这个岩洞里,除了供奉着他们的祖先,最里面还有一个只能祭司进去参拜的洞窟。因为那洞窟太过神秘,有一次,好奇心突发的朶娃趁祭司迎神之机,带着几个小伙伴偷溜进去,结果看到……朶娃猛地打住,神秘兮兮的在笑,任她催促,就是不往下说了,而是快步引领着她向岩洞深处的洞窟跑去。

幸好,洞外的那些羌人正专注的举行着迎神仪式,一路上两个人畅通无阻。

到目的地后,朶娃还一遍遍嘱咐她,只能看一眼,马上就要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会被剥掉一层皮的。

看朶娃不像开玩笑,黄洛洛一下也被弄得很紧张,她答应了朶娃。

随后,她跟着朶娃跨进了那个烛火闪闪的洞窟,迎面就与神台上正中央立着的一尊青铜像碰个正着。

等到看清楚那座神像,她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只见那高高的供台上,端坐着一个身着曳地官袍、梳着飞星逐月式发髻、面带微笑、仪态安祥地俯视着众生的青铜神女像……令她晕眩不已的是,这神女的面容和表情,分明就是凝固版的自己。只不过,藏在洞窟里的这尊青铜神女像,比之前在神庙里看到过的那尊更有人间味。尤其是在神女像的下方,摆放着数个叫不上名字的青铜器物,而浇注在青铜器上的人物造型,她记得庄峤好象描绘过,像是出土过的古滇国器皿状貌。

然而,比起这些青铜器,更让她无比惊讶的是,在洞窟的一个角落里,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甲骨卜辞。

看到这地方有卜辞,那就意味着眼前的一切,是人们为祭典而创立的,是真实可信的。何况,一旦破解了甲骨卜辞上的牌文内容,也许困扰着他们的一个个疑团就能迎刃而解。也就在兴奋着的她,摆弄起相机开始围着这些东西拍照时,迎神的鼓乐声已进入到岩洞。然而,让她更慌的是,外面放哨的朶娃紧张的跑来催促她,快走,祭司就快要进来了。

而那会她就差角落里的那块卜辞牌没拍完,被朶娃一催,她更紧张了。见她肩上晃来晃去的背囊碍着手脚,旁边的朶娃急了,一把夺过她的背囊,让她动作再快些。等黄洛洛把需要的画面都全纳入到镜头里面时,一回身,才觉到大事不妙了。

洞口放哨的朶娃已不见踪影,洞窟外面已传来脚步声,慌急的她,一闪身躲藏在暗影中,瞅到空往外就冲……

“后面……你都知道了。要不是趁着当时涌进来的人多嘴杂,我还真躲不过的。”黄洛洛无奈的苦笑一声。

“虽然听着曲折,这次你可是立大功了。你来看……”黄洛洛讲述着前尘往事的时候,庄峤早已把她相机里拍到的东西,完整的浏览了一遍。

在他讲解下,黄洛洛才弄明白,他为何说她是功臣了。

原来,摆放在青铜神女像下方的那些青铜器物,正是他一直在研究和探寻的具备古滇国遗物特征的器皿。

“你再看第三幅照片……”

见黄洛洛不是很明白,庄峤把相机递给她,在她认真的端详起里面的东西后,他才接着说:“这是一个古滇集市的真实写照。前面是一个由四人扛抬的肩舆。肩舆里面坐着一个通体鎏金的女性贵族,有一个人在侧面双手为她撑起华盖,这足以说明这个人在当时的社会地位。再看她周围,看似热闹的街市上,有骑马武士、有手挎提篮的居民,有展示布帛的商贾等等,这些人物或行或站,或蹲或坐,有手执酒壶,饮得酩酊大醉即将跌倒的醉汉;更雷同的是,这街市上还有高鼻深目、身着紧身衣裤、脚蹬长靴的外国人,这些形象生动的青铜器物,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曾经在滇中出土过。”

“ 你是说,这些东西与古滇国有关?”黄洛洛终于反应过来。

“对的,聪明的妮子。”庄峤动弹了一下,牵拉到伤口,便呲牙裂嘴的作了个怪样子,才接着往下说:“因此,我怀疑嘎哩瓦镇上的这支羌人,一定和古滇国有关联,只可惜,我们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叹了一声,他有些遗憾。

看见黄洛洛犯错般的垂下眼帘,他又忙安慰她:“刚刚还说你是大功臣呢,我们应该高兴才对。何况,我们不是还有这个法宝吗?”

黄洛洛抬起眼,看到他手指的甲骨卜辞,心里敞亮起来:“对对,我们可以根据这个,解析到人物的生平。你看,我都急昏头了。”她呵呵一笑,轻松起来。

“但是,这卜辞上的生僻字符还得你来解义。我只管疏理历史,只要我们双剑合壁把这个甲骨文攻克了,也许我们就真的进入古滇国的大门了。”

听他说得自信,黄洛洛也信心百倍了。

于是,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中,两个人就着跳闪着的酒精灯光芒,仔细的研究起那块看起来黑乎乎像个龟背的甲骨卜辞。

此时此刻,勒勒车外,依然夜风呼号,风雨潇潇。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两个人的共同努力,当甲骨卜辞上的生僻字义被黄洛洛逐一解读出来的时候,庄峤脑中盘存的古滇国资料也被他全部整合出来了。通过照片上的龟背卜辞,一个来自古滇王国女祭司的生平,像画卷一样在二人面前徐徐展示了出来。

据卜辞记载:

公元前86年,嘎哩瓦镇神庙和洞窟供奉的这位被羌人敬为“丹遥”的神女,是从南方迁到甘青高原的一支羌族部落首领。这位女首领,不仅是带领羌族部落征战最多的巾帼英雄,还是一个通晓天命的女祭司。从某种程度来说, 这女首领虽算不上历史知名人物,但卜辞上有历代人们对她的无限敬仰和华美祭词。特别是在拓疆开荒分封领地上,这位女首领一直崇尚“族之大事,在祀与戎”,并且,在卜辞所列事件中,她在 “祀与戎” 两个大事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经济方面,她集女将、母仪天下、大祭司为一体,不仅把从南方带来的青铜浇铸工艺,完整的惠泽到这片高原上的羌人部落,还经常为部族主持祭天、占卜等各类大型祭礼。在这位女祭司的主持下,这片雪域高原翻开了兴旺发达崭新的篇章。以至后人为纪念她为部族作出的伟大贡献,故立此卜辞世代传颂。

“可能由于某种历史原因,这位当年活跃在这片雪域草原上的女祭司,没被载入史册,但就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推断,她很可能与某个时期的历史有关。你看这里……”庄峤分析完以上,特意指着卜辞上记载的一个年份让黄洛洛看。

“公元前86年?你是说,我们要追溯那个时期的历史事件?”这个聪明的姑娘,马上反应过来庄峤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