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吊颈岭(2)
江枫正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咕作响起来,他撸起袖子看了下手表,时间已过了中午12点。“肚子有点饿了,先吃东西吧,吃饱了再告诉你。”
江枫打开登山包,拿出野炊垫铺开,捡了几块小石头,压住四个角。林小砚的包里装的全是吃的,水果、面包、饼干、巧克力、鸭脖子、凤爪、卤蛋……像摆地摊似的,各种零食,应有尽有。
江枫对零食没什么兴趣,随便吃了几块面包,林小砚却吃得津津有味。
“刚才你说,雷仁的死与李莉芳被杀有关?”林小砚啃着鸭脖问。
“还记得雷仁的遗言吗?”江枫说。
“大概意思还记得。”
江枫拿出手机,调出那个短信给林小砚看:
“李莉芳是我杀的,一命还一命,孩子是无辜的,照顾好子慧。雷仁绝笔。”
“雷仁明明没有谋杀李莉芳,却在遗言中承认自己杀了她。”江枫直视林小砚,“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林小砚不自觉地点头。
“如果遗言不是雷仁的真实本意,或者根本就不是雷仁写的,这就说得通了。”
“短信的确是从雷仁的手机里发出来的,这一点你们早就查实了。”
“没错。”江枫说,“短信是从雷仁的手机里发出来的,不等于就是雷仁亲手写的,有可能是别人代写的,或者是在受到诱骗或威胁情况下写的。”
“我被你绕晕了。”林小砚一脸茫然。
“听我分析你就明白了。”江枫站起来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雷仁从楼顶坠落之后,有人用他的手机写了这条短信,发给了死者的母亲韩秀英;二是雷仁在楼顶上遭到胁迫或被人诱骗,写了这条短信。”
“这又能说明什么?”林小砚问。
“在雷仁坠楼时,楼顶上至少还有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江枫摇了摇了头,“姑且叫他‘神秘人’吧。”
“神秘人?”林小砚左脸一个大大的问号,右脸一个惊叹号。
江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雷仁是跳楼自杀,或意外坠楼死亡,作为目击证人,按照常理,这个神秘人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才对。但是此人没有报警,而是用雷仁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伪造遗言。所以,雷仁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坠楼,而是死于他杀。杀死雷仁的凶手,就是这个神秘人。”
江枫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神秘人和雷仁在楼顶见面时,趁其不备,将雷仁推下楼顶。发完短信后,他把手机扔到楼下,悄悄离开现场。伪造遗言,就是为了制造雷仁畏罪自杀的假象,迷惑警方。”
“这个神秘人会是谁?”林小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料到,雷仁的死因竟然会如此离奇。
“如果我知道他是谁,今天就没时间陪你登山了。”江枫笑道。“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把这个人框在很小的范围内了。深更半夜能和雷仁在偏僻的楼顶见面,陌生人巧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应该是事先约好时间地点才见面的。能趁雷仁不备,将他推下楼,说明雷仁对此人毫无防范。这两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雷仁是被熟人推下楼摔死的!”
“此人为什么要杀雷仁?”林小砚又冒出一个问题。
“如果能解开这个谜,案子就破了。”江枫向前走出几步,抱起胳膊,凝视远方。这个神秘人为何要置雷仁于死地,动机是什么?财杀、情杀、还是仇杀?会不会跟贩毒案有关,刘红值得信任吗?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此人是谁,都是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江枫感觉自己就像趴在玻璃窗上的一只苍蝇,明明看见前途一片光明,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林小砚站了起来,“不说这些了,怪瘆人的,弄得我食欲全无。难得出来,别辜负了良辰美景。”
天空湛蓝,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江枫宽阔的肩膀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林小砚喃喃自语道:“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看到你站在那里,沐浴着黎明的曙光。”
这是电影《一天》里的经典台词,江枫当然知道,转身朝她笑道:“可惜现在不是黎明,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没情调。”林小砚佯嗔,“多美的景色,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大煞风景。”
林小砚迎风伫立,风吹乱她的长发。
江枫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对着她的耳朵呢喃道:“小砚,不管外面的风景有多美,你永远是我的女神艾玛。我要让你天天快乐,绝不准任何人伤害你。”
林小砚转过身,点着他的鼻子说:“我要你保证,不许做德克斯特。”
“我保证!”江枫抱紧了她。德克斯特和艾玛是《一天》里的男女主角,艾玛爱他爱得发狂,德克斯特偏偏是个花心大萝卜,处处留情,伤透了艾玛的心。
“时间不早了,该下山了。”江枫提议。
“好吧。”林小砚恋恋不舍道。
二人收拾装备,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分岔路口,按照简易路牌的指示找到下山的路。还是羊肠小道,依然崎岖难行,却比上山时要轻松得多。对面有人从下往上爬,隔五六米远就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
不到五点,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从树林中出来,还要走一段下坡路,但已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马路上有成群结队的游人,都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一个个有气无力,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走着,像失去灵魂的丧尸。
有的上衣解开,有的把外套脱下系在腰间,几个人走着走着,就倒在路边的草丛中不肯起来了,仿佛刚打了败仗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散兵游勇。
林小砚的状况也不乐观,冲锋衣拉链敞开,衣衫不整,满头大汗,头发也乱了。江枫看了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林小砚莫名其妙地问。
“瞧咱俩这副德行,像不像刚从山上偷完情下来?”江枫一脸坏笑。
“去,有色心没色胆!”林小砚推了他一掌。
江枫不敢接话,赶紧闭嘴,拉着她的手闷声向前走。
远处,一个年轻的交警站在路口指挥车辆。林小砚突然挣脱江枫的手,一路小跑到交警跟前,塞给他一瓶水。“警察叔叔,辛苦啦!”
“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年轻警察慌忙立正敬礼,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江枫立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等她回来,问道:“遇到熟人了?”
“我不认识他。”林小砚说。
“哦。”这回轮到江枫莫名其妙。
“现在只要一看到街上穿警服的,我的心就会忍不住狂跳起来。”
“哎,都怪我。”江枫一脸自责,扶着她的肩膀说,“小砚,你没干过坏事,不用怕警察,可能还是那件事对你造成了心理创伤,哪天有空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不怪你怪谁,我真要是疯了,你要负全部责任!”林小砚凝视他的眼睛,“江枫,你知道吗?自从那天晚上喝醉被你抱过之后,第二天醒来,我忽然觉得全世界的警察都特别可爱,看见街上穿警服的就想上去抱抱。以前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爱屋及乌,现在我能理解了,原来真有这回事。”
江枫将她揽入怀中,“除了我谁都不准抱。”
穿过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再走几十米,就到了停车场。那辆深灰色思域静静地守在原地,等候主人的召唤。江枫走到车旁,按动摇控钥匙,车灯闪烁三下。车门打开,二人上了车。
晚霞把天空烧得通红,思域欢快地奔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夕阳西下,远山含黛,青瓦白墙的民房点缀大地,错落有致。公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澄澄的,随风摇曳。江枫把车窗和天窗全部打开,呼呼的风灌进来,送来醉人的花香。
江枫打开了音乐,琴声悠悠,如山间清泉蜿蜒流淌。清澈的男声,有淡淡的伤感,是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
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
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
今天的风吹向你下了雨
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
进入市区,思域也变得没了脾气,跟随车队蜗行。
前面的路越开越无聊,江枫不自觉又想起天台上的神秘人。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一个念头猛地闪现:杀死李莉芳和雷仁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
目光重新聚焦到路面时,江枫突然发现前面红灯亮起,一脚急刹,车头猛地沉了一下,前轮几乎压线。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小砚毫无防备,由于惯性作用身体往前冲,额头差点磕到前面的挡风玻璃。她双手撑在中控台上,发出一声惊呼:“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刚才有点走神。”江枫扭头看她,脸上带着歉意。
“开车别想事情,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江枫笑笑,“范永胜你认识吗?”他还在分神。
“你是问范院长?”
“是的。”
“以前在我爸的办公室碰见过几次,印象不是很深。”林小砚若有所思,“咦,怎么突然问起范院长,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没,我一个同学的车和他的奥迪剐蹭了一下,已经调解了。”红色的数字信号变为零,绿灯亮起,江枫平视前方,脚尖轻点油门,思域轻快地穿过十字路口。
江枫把林小砚送到小区楼下。
“祝男神早日破案。”林小砚向他挥手再见。
“快了。”江枫露出自信的微笑,嘴角略歪。
“先说好,破了案必须给我独家消息。”
“没问题。”
话说完了,林小砚站着没动,似乎在等待什么。江枫看看左右没人,冲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像一个熟练的小偷。
回到家里,江枫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照例先看《熊出没》,他向往那片宁静祥和的东北原始森林。那里空气清新,鲜花盛开,草木葳蕤。虽然冲突不断,却无性命之忧,永远不会发生凶杀案,每个人都很快乐。
接下来是阅读时间,霍金的《时间简史》。这本书断断续续读了快半个月,虽然难啃,却不想轻易放弃。江枫始终谨记曾国藩的读书心法:“一书不尽,不读新书。”
他翻到折角的那一页,第10章“虫洞和时间旅行”:
你坐在这台机器里,它发射升空,加速到接近于光速,继续一段时间,然后返回……当你步出,你将发现在地球上流逝的时间比你度过的更久。你已经旅行到未来。但是你能返回过去吗?
广义相对论、时空弯曲、黑洞、虫洞……江枫看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却饶有趣味,仿佛走进了浩瀚深邃的外太空。
合上书本,时间已接近11点。江枫拿过挎包,想拿手机出来充电,拉开拉链,发现上午给母亲买的新手机还在包里。那是一部红色的老年手机,字体大,声音宏亮,里面还有母亲喜欢的采茶戏和广场舞。
母亲这时已经睡了,明天早上再给她吧,江枫心里想,顺手把老年手机压在书本上。
熄了灯,躺在**,脑子却停不下来。可能是白天陪林小砚登山太兴奋,也有可能是刚才看书看得过于投入,江枫越分析原因越无法入睡。
思绪已不受控制,迷迷糊糊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动,像演电影一样,一个斯大林式的大背头突然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