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监守自盗

“天铭……吗?”

黄耀国似乎耗尽剩余气力,才勉强唤出长子的名字。

黄耀国心中早有答案,但亲口承认却仍是十分艰难。

“如果这一切当真是大少爷所为,那他所图为何?以他如今的手段能力,‘泰安’早晚也要交给他。而祭红釉图谱丢失,于泰安有害无益,他全然没有必要做这些。”

听着管家说道,黄耀国忽然双瞳紧缩,倒吸一口凉气,“是了,应当是了,他还在恨我,他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恨我……”

“老爷,”管家老何担忧得看着恍然大悟的黄耀国,“保重身体要紧,此事尚无证据,而且大少爷身陷牢狱,这么做于他又有何益处?”

黄耀国霎时向后退了一步,将将靠在椅子上,迟缓了稍许,从抽屉之中拿出一份泛黄的文件,“你看看吧。”

管家老何初时十分疑惑,但当他翻开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管家匆忙弯腰准备捡起,却在刚刚看清照片之后,愣在原地。

“这是……玲儿小姐?”

照片之中,一位妙龄女郎,一头卷发衬着淡雅的面容,身着西式连衣裙,格子式小坎肩配着颈前粉色小礼结更显清秀灵动,她正回眸,却是清冷的脸庞。但恰是这恬淡素雅的神态,于黄天铭眼中,实为美的不可方物。

“我明明将她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他却还留下了一张照片。”黄耀国言语之中,更添一丝悲戚。

“老爷,玲儿小姐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再者,玲儿小姐的死,也非您的错,大少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而怨恨报复您,报复泰安的。”

黄耀国希望如此,但他的眼神之中已渐显灰暗。

管家将照片放下,这文件之中,还有两张抵押借据,但这借据内容却令他惊愕失色,“大少爷怎么能……”

这两张简单的借据,一张是“东方丽苑”,另一张,却是西城的一家地下赌场,仅这两张借据数额,便占据了“泰安”十分之一的股份,而借贷者签字上,赫然签上“黄天铭”的大名与他的私人印章。

“老爷,据我所知,大少爷绝不可能染上赌瘾。他一心一意帮您管理公司,”

“糊涂啊,老何,即便印章可以造假,那这签名呢,签名如何造假?

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他这就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当年拆散他们两个,间接害死林玲。我已经委托人秘密调查过这一切,天铭虽未直接出面,但这几件事都是他指使手下完成的。

这些年他表面上是在助我管理公司,实际上他已经在暗自密谋准备摧毁黄家,摧毁‘泰安’,摧毁我这一生心血。”

黄耀国冷静下来,其实并不难发现,这段时日所发生的,针对“泰安”的案件,无论是“黄天铭枪击案”,还是“新款瓷器伪劣案”,还是“瓷联会”,都与黄天铭密不可分。

所谓的枪击案不过是一个障眼法,黄天铭与赫尔福会面,时间、地点皆由他一人所知,临时修改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布置杀人现场,他将自己变成杀人凶手,却在现场布下诸多疑点,疑中生疑,反而能够自证清白。

“老何,你可否记得,半年前,有一名杭州客商曾来上海拜访我。”

管家大致回忆了一会,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有此人,我记得当时临走前,老爷还赠予他一件瓷瓶。”

黄耀国脸色早已黯然,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那件瓷瓶便是公司新推出的一款,与之后出现问题的那一款瓷瓶属同一批次……”

“莫非……”管家不敢置信道。

“不错,我暗中派人将那只瓷瓶检验过,并无质量问题。”

言尽于此,事情俨然十分明了,同一批次生产出的瓷器,既然青花料配方并未出错,便怀疑是否是烧制过程出了问题。而正有此怀疑,楚歌与云曦他们查到了侯海,但只可惜他已被人灭口。然而,同一批问题瓷瓶之中,竟然存在一个毫无瑕疵的真品,这足以推翻之前的猜论。

“老爷,您的意思是,有人用一批劣质瓷器替换掉烧制出的成品?”

“没错,他将烧制出的优质瓷瓶销毁,取而代之的是问题瓷器,而且他还获取到所有买家的信息,并选取一合适的时机,将劣质瓷器一事抖露出来,以此打击‘泰安’的名誉。而能够做到这一点之人,唯有泰安高层,且所有买家信息,只有天铭一人持有。”

管家猛然一颤',脸色煞白,紧而遍体生寒,“那这祭红釉图谱岂不是……”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想要气一气我,并非真心要毁了‘泰安’,便没有太过在意,对于他身陷牢狱一事,虽有调查,但未曾尽全力,留他在牢中受些苦,当是小以惩戒。直到我发现这些,我才知道,因为一个风尘女子,他于我的恨,竟是如此之深。”

细风悄悄闯入,夜灯之下影影绰绰,黄耀国的身影已经有些佝偻,早已不复当年商场之杀伐果断。管家慢慢退出书房,半掩的门扇仿佛划下了一道时光的细线,将其半生一隔为二,曾经鲜活奋斗的岁月已沉淀老去,如今只剩下残躯,目睹自诩辉煌,引以为傲的一切,渐成笑柄……

寻着夜色入水,眼见一轮青白满月倒映在江水之中,渡船从光晕中驶过,泛起阵阵涟漪,墨黑皎白之间,镶嵌着陶土的气息。

三月的景镇蕴藏着无限生机,虽非绿意盎然之景,亦无冬雪飘香之肃杀寒凛,但吞吸吐纳之际,总有一种恬静。

遥看朦胧水雾腾腾升起,渐欲迷人双眼,着实是另一番雅情逸致。

“先生,夜深露重,回船舱内休息片刻吧?”

两人立于船头,其中一人关心问道。

“科洛,单单渡船上的蓬帆,万万挡不住这夜月寒风,既然挡不住,倒不如立于船头,看看,它们又有何本事,能对抗这波涛江涌?”

詹姆斯笑了笑,科洛唯站于他身旁,看向安于宁静之下的景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