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夜探李府

三个小时前……

黄昊哲已与薛明强打好招呼,需要调看半月前发生的那起命案,但当他仔细翻阅这些尸检记录之际,却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死者名唤凌青,乃景镇一普通半路出家的烧窑匠人,手艺算不上好却为人踏实本分,家境贫寒,长居于城西一处祖宅,薛队长委实想不出有何人竟会要加害于他。

而黄昊哲查看完尸检记录,也觉着这凌青的死因十分明确,被人用利器由后刺穿,失血过多而死。

于死因上没有过多的疑点,但记录上的确留下了傅教授的笔迹。

“傅教授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到景镇来调查一件显而易见的凶杀案呢?”

黄昊哲心生疑窦。

既然死因毫无疑点,那傅教授在意的,只怕是死者本身。

他又细细翻阅了凌青的相关资料,却是极为简陋,但他也同样发现一不寻常之处,便询问道:“薛队长,死者凌青姓凌,但这族谱之中却未有他的名字,唯独在最后多出一‘李青’,这是何道理?”

薛洋并不识得黄昊哲的身份,只当他孤陋寡闻,便不耐烦得解释道:“这凌青并非本地人,乃青阳县人,二十多年前来到景镇,倒插门入得这人丁单薄的李家。后来,李家二老过世,没过多久,凌青的妻子也病逝,这李家唯剩不多的产业,也全留给了他。”

“既有积蓄,那他又如何过得如此艰苦?”

薛洋无奈的笑道:“哪还有什么积蓄,单是李家小姐这一身恶疾便耗尽李家大半家产,最后留给凌青的,也只剩下半本烧窑的图谱和一座老宅子。也得亏他有几分悟性,凭着这半本烧窑的谱子养活了自己……”

“图谱?”黄昊哲心神一紧,便不由得想起丢失的祭红釉图谱,“莫非傅教授指引的确是这个?”他有些激动道:“薛队长,可否带我去凌青的老宅一趟,我想调查一些东西。”

薛洋半信半疑得盯着黄昊哲,放作旁人,他倒也不会在意,那李宅除了门前两座石狮子稍显气派以外,内里还剩下些什么,他却是一清二楚,便是窃贼恐也捎不上一眼。但从楚歌稍显激动的眼神之中,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不过,囿于楚歌是与黄宗钰一道而来,便不好回绝,只好说道:“楚先生,这李宅并不难寻,出了这门右拐,沿着小路走到头,便能看见一大石墩子,朝西走半里路,就看到了,我队里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

黄昊哲自然能够看出薛洋的不情愿,便不再多言,伸手做了一“请便”的姿势,并未管顾对方是否离开,兀自先行一步,走出厅堂。

但他并未直接前往那城西李宅,反而绕道回了一趟黄家。

待他再次出门时,早已日薄西山。如薛洋所言,出门右拐直至尽头,确能见着一大石墩,黄昊哲只是粗略一眼,这石墩与往常所见镇灾辟邪的门墩,亦或是立坐基底的圆柱形石雕甚为不同,灰色石面,石棱早已圆润,却是风霜蚀刻所致,并未有任何人工雕刻的痕迹,却在外观上状似一草书“福”字,便是坑洼面堆起的苔痕,也足见这石头之岁月。

想必是景镇哪位老祖先,于山脚开山采石碰见的,这浑然天成的“福”石,立于街口自然能招财纳福。

黄昊哲倒是破天荒摸了摸石面,尽管从不相信这些,但他此刻却多出期盼。

“朝西走。”

他心中默念着,眼下旭日东升,西边恰恰对着“福”字起笔一点,他急忙收住目光,左转,三俩并步疾行,未消多时,城西一座孤零零的老宅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黄昊哲及时在其门前收住脚,它门前匾额已不知所踪,看不出李宅与否,但内里陈旧的气息却引起他的注意。他上前扣了几声辅首,并未有人回应,他轻力朝里一推,门竟自觉开了。

黄氏公府

老管家匆忙推开二楼书房门,黄耀国正躺在椅子上微憩片刻,听见些许动静,睡意也消散无几。

这些时日,他既要亲自应对“泰安”出现的种种事故,还需要同时打点法租界的那些人,英吉利商会虽未有动作,但他不得不防,隐隐之间,他越发觉着分身乏术。

见何叔焦急万分,他便知又出了岔子,反而不急不躁,神情淡然了些,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何叔的手,在身后颤了几下,嘴角微动,这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黄耀国眼中,更添一丝无奈。

“说吧,我扛得住!”

何叔前额微抬,眼神停留在黄耀国身上片刻,最终迫不得已得拿出那封信。

“二少爷来信说……说……祭红釉图谱……被盗了!”

管家说话断续,眼神时而瞥在黄老也身上,并非他在害怕,实则在担心黄耀国的身体,眼下一丝一毫的惊吓,都有可能将其击垮。

然而,出乎管家意料,黄耀国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眼眸黯淡无色,仿佛未闻一词。

管家自然忧心不以,连忙走上前,“老爷,您没事吧?”

黄耀国长吁一口气,“祭红釉……被盗了?”

他身形颤颤巍巍,却执意撑起残躯,向旁边走去。

就在此时,何氏突然推门进来。

她站在门外多时,自然听见管家所言,此时推门,无非是心系黄耀国的身体,担不起这般刺激。

“老爷,”她连忙搀扶着,声气有些哽咽,“保重身体要紧。”

“是啊,老爷!”管家也连声附和道,“图谱被盗绝非小事,眼下二少爷正在调查,相信……”

“够了!”管家正欲解释,何氏突然怒声吼道,“别提那个成事不足的废物,交给他这么一件简单事都办不好,还能指望他干些什么?”

何氏言辞凌冽,诸多不满再次爆发,管家不敢多言,只得沉默。

“行了,我无碍,你出去吧。”

“老爷,您还要护着那个废物到何时啊,你放着能帮你的天铭在牢狱之中受苦受难,去差遣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蠢货做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够了!”黄耀国气结不顺,俨然已动怒,他扬了扬手,松开何氏的搀扶,“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何氏尚且识趣,不再多言,慢慢退出书房。

“老何,这件事你怎么看?”

管家眼神微微上扬,见老爷此刻神色泰然,既无祭红釉丢失之痛,亦无二少爷失职之怒,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他服侍黄耀国多年,一颦一蹙皆有所想,此时,管家竟有些迷惘。

老爷是在故作镇定吗?

“老爷,不瞒您说,这祭红釉图谱所藏之处,除黄家人之外,便再无他人知晓。”

“你是说,黄家有内鬼?”黄耀国一边说着,眼神凌厉一闪,比之以往更添些寒意。

但其实二人早已心知肚明,当初因“瓷联会”黄家送选瓷器跌出前三一事,黄耀国郁结瘀心一时病倒,此事他已严令不得传出府外,但最后还是被商会的人知晓。

看似森然严密的黄府,实则也是漏洞频出。

管家未置可否,立于一旁。

“图谱藏匿之处,唯有你我、淑琴和天铭四人知晓。”

管家忽然震了一震,连忙弓下腰,低声下气道:“老爷,我服侍您,服侍黄家近三十年,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

黄耀国见其神色愈发悲苦,委屈巴巴,连连摆手打断道:“老何,我自然不是怀疑你,你自随淑琴入黄府,一直任劳任怨,于公司也是兢兢业业,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泰安’也绝无这般辉煌,你的衷心我当然看得到。”

“那老爷是怀疑……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