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惊现病房
夜色雾沉,飘渺轻盈处,多盖过喧嚣。
幽静深谷之中,不见明月,暗夜渐显,便是半米之内,足迹也未可见。
虽说春夏之交,万物生息已有发迹,但深谷依旧幽寒,裹上这层雾月寒霜,犹如万箭刺骨,非常人难以忍受。
但这隐于虫鸣之下的黑暗之中,却多出一人脚印,踩在深谷怪石之上,虽有晃动,但行进甚远。
他一身破布褴褛,身上伤痕遍布,于深谷之中依旧健步如飞,未多时,他便攀上其中一藤蔓,这藤蔓乃多根搅绕而成,笔直粗壮,他反手将其缠于自身,用环形扎了一个圈,捆绑在身上,又伸脚踩了踩壁石,青苔布满之处已被他避开,眨眼之间,他便横身腾于这陡峭的石壁之上。
爬了许久,一颗歪脖子树横长于近侧,他扯了扯藤蔓,半步一就向右靠近,当他一脚勉强跨于树干之上,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舒缓,全身上下早已被勒得通红,但囿于谷间寒冷,他反而没了知觉。
未敢歇息多久,他再次缠上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向上前进。
半壁之间,遥观其身影,于这万丈悬崖间,宛若蝼蚁求生,却令人动容。
当他双手覆于谷顶崖边之时,他近乎狂笑,眼泪一时夺眶,自掉落的那一日起,他便只觉死期将至,可他却命不该绝,孤身一人在谷底苟活多日,如今终于爬了上来,他看着这黑暗的天空,在云渺之下压得更低了些,便是在敬他一人,他俯仰天地,放声狂笑道:“我受的伤,今后一定加倍奉还,我失去的一切,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全都夺回来,楚歌,你给我等着!”
黄昊哲庄院之外,笼中的鸽子依然扑翅不止,他手里攥着何深交给他的纸,上面抬头却是他最熟悉的名字——傅博涵。
他早该想到,这间庄院是傅教授的,仅凭里面那些精致漂亮的解剖标本也能想到,整个上海滩,对人体标本如此痴迷之人,也唯有他而已。
可是,他决不相信傅教授会是策划这一系列阴诡迷局之人,可他眼下踪迹全无,生死未卜,反而更令黄昊哲担心,尤其是当他看见密室之中的石明轩的尸身。
“你应该相信傅教授不是幕后主使者吧?”
黄昊哲转眼看向何深。
对方不置可否,“栽赃嫁祸太过于明显,而且傅博涵没必要杀死自己的助理。但他此刻失踪,想必与枪击案脱不了干系。我猜他手里一定还掌握着什么线索。对了,有关傅教授留下的几个符号,你可有解出来?”
黄昊哲轻声回了一个“嗯”,“傅教授留下的是乙醚的化学式。”
“乙醚?”何深有些印象,却一时回忆不起来。
“是一种麻醉剂,但吸入过多可致死。”
“那这是说明……”
“说明当时赫尔福已经被麻醉了,有人将现场伪造,同时引诱天铭哥进门,杀害了赫尔福,但这其中的机关,我一时之内暂时有几环没能扣上。”
何深与黄昊哲同样着急,仅凭现在给出的线索,已经无法说服局长和公董局延后审判,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
两人说话之间,石明轩的尸体已从密室中捞了上来,即使心有准备,但黄昊哲见到石明轩之死状,仍有怒愤。
“密室之中除了那个铁罐,再没有其他痕迹。”何深一属下禀明道。
“知道了,你们将证物全都收好!”何深一扬手,其余几人便陆续退回。
唯独黄昊哲尚且蹲在地上,右手掀着白布。
“我已初步检查过,”何深说道,“他的身上有许多寻询逼供的外伤,但都不致命,却又没有中毒的痕迹,故我一时难以判断其死因,只得等你来尸检。”
黄昊哲并未多言,眉眼稍沉,便轻轻放下手中白布,宛若一种沉静的告别,只不过,个中哀伤除当事人外,再无人能懂。两人一同“护送”石明轩回到圣彼得堡法医解剖室,黄昊哲换上工作服,自进入解剖室内,一切准备皆轻车熟路,黄昊哲握着手术刀站在他的面前,深鞠一躬,将所有的情绪隔绝在这身阴暗的大门之外。
何深知他工作时不喜被人打扰,就一直站在门外焦灼,大约一个小时过后,黄昊哲打开门,面无表情得说道:“进来吧,有些发现。”
何深心中一喜,跟着进去,只随意一眼便瞧着摆放器械的台面上多出一支小玻璃瓶。
“石明轩的死亡时间在四天以上,但因为密室避光,温度较低,加之上方有福尔马林的蒸汽,所以尸体的腐化程度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严重。”
“四天?”何深粗略算了一下,惊道:“那岂不是在傅博涵消失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抓了?”
黄昊哲:“也许。”
“那死因呢?”
“死因是窒息。”黄昊哲直接说道。
“窒息?”何深甚为不解,“不对,这掐死勒死捂死溺死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他们都有一些比较明显的外伤痕迹,可是他这脖子口唇附近也没有见到这些伤痕,怎么会是窒息呢?”
黄昊哲并未直接解释,而是提起死者的四肢,上面都有青紫的约束伤痕。
这些何深自然明白,但从他身上被刑讯逼供的外伤也能猜测得出,他在死前遭遇了些什么。
可黄昊哲接下来的动作,确又令他后脊一寒。只见黄昊哲将一张纸贴附于死者面部,再往上一点点滴水,水渍逐渐浸染纸面,慢慢将所有的缝隙填实。
他确实回忆起,曾听一位前辈提及过一种刑讯逼供的方法,便是将这宣纸一层接一层淋湿铺于犯人脸上,起初,犯人不以为然,但几层之后,他们只感呼吸急促,渐而衰竭,痛楚无以言表,但四肢皆束缚无法动弹,只能静候死亡的绝望状态与压于心上的濒死之感,远比掐死亦或是勒死来的痛苦的多。
“那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何深盛怒难盖,重拳捶在台面上,“他们究竟想从石明轩口中问出什么?”
黄昊哲放下手中器械,拿起台面上的小玻璃瓶,说道:“大概就是这个吧。”
何深凑近了些,却闻见一股难以言表的恶臭味,不自觉的盖住口鼻,道:“这该不会是从他胃里掏出来的吧?”
黄昊哲平淡得“嗯”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得将它打开,玻璃瓶内装有一小截纸条,何深也顾不得臭味,急忙凑上前,纸条展开,露出两字,粗草飘逸,临尾有些枯笔,应当是写字之人十分着急。
相较于何深的满脸困惑,黄昊哲却是大惊失色,舌桥不下。
纸条上,赫然写着“景镇”二字!
“你觉着这是何人所写?”何深并未深究黄昊哲的神色。
“庄院既然是傅教授的,而明轩又将它吞下,可见这是傅教授遗留下来的重要线索,明轩为了不使它落入黑手,这才吞下。”
黄昊哲所作猜想,何深也大致认同,紧接道:“如此,那可大致还原当时情景,傅教授失踪之后,石明轩去他的私人庄院寻他,却找到了他遗留下的线索,可这时恰好撞上了那些人,为了不使他们得到线索,他便将玻璃瓶吞了下去。那这玻璃瓶岂不是……”
“很可能是傅教授的藏身之所!”黄昊哲直言道。
想通这一环节,何深总算散开了,连日积于眉间的愁云惨雾,喜上眉梢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去景镇找到傅博涵,拿到他手中的证据,这样一来,你堂哥便有救了!”
黄昊哲再次“嗯”了一声,但较之之前,他显然心不在焉。
为什么会是景镇?
景镇是泰安瓷业发迹之源,也是瓷器之乡,泰安许多品牌皆是来自于此,包括现任泰安创始人兼董事长黄耀国,祖籍亦是景镇。
不过,真正令他惶恐不安的,还是一直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诡异的影子,在密室之中,那个恍惚的影子,有着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伤痕遍布的脸,楚歌的脸,在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说出的最后两个字,也是“景镇”!
这二者之间……有联系吗?
冥思之间,待他反应过来,却已经站在云曦的病房门口。
自从被救出,他还未去看望过云曦,心中倍感愧疚不安,可当他准备推开门时,却看见一个甚是厌恶的人背影,出现在云曦的病房中。
黄昊哲怒不可遏之下,猛然打开病房门,快速走过去,拦在那人与云曦之间。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并未恼怒,只是露出一讥诮的笑容,玩味的看着黄昊哲,冷冷道:“楚先生,想不到您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黄昊哲难得失控,顾不得什么教养,一把揪住那人的的衣领,愤力将他压后死死撞在墙上摁住,恶狠的眼神瞪着他,“詹姆斯,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吧?枪击案,石明轩,我和云曦……”
詹姆斯•华特佯装无辜,如无其事却又十分惶恐得说道:“楚先生,您……您这是干什么?我原以为您是绅士,却不料竟也和其他未驯化的野蛮人一样!”
“回答我!”黄昊哲压紧了手臂,他已经能听见詹姆斯局促不安的喘息声。
然而,对方却诡异地翘起嘴角,喉咙之中发出“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