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神秘信件

雪,漫无边际的堆砌,天地之间只剩下煞白。

雪丛当中,隐约有一道吞吐的气息。

慢慢靠近,竟然是一个人赤身**地躺在雪地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泛起紫红色。他突然抖动了一下身体,眼睛瞬间睁开。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冷?

他站起身,四周环顾,可是除了明晃晃的雪地,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更重要的是,他不着半缕,没有食物,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之下,根本不可能存活下去。

不可能,这一定是梦!

他记得,前一刻,他将自己淋湿的衣物换下之后,简单的冲了个热水澡,把送给爷爷的铜镜锁进柜子里之后,便钻进了被窝。

他在闭眼的前一刻,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两道光线在头上交汇,一道紫色,一道黄色。

一定是在做梦,他在心里暗自笃定!

他重新躺回到雪地当中,沁骨的寒意让他根本无法入睡。忽然间,他好像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刺鼻却能够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双氧水的味道。

可是,雪地里哪来的双氧水?

他再次睁开眼,这时,身边多出了一个人,这人静静地躺在雪地上,脸颊、眉眼和鼻梁之上全都结上了厚厚一层雪晶。

黄昊哲凑上前,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仅有微弱的搏动,呼吸也十分微弱。

他下意识的将双手覆在这人的心脏位置,冰冷的寒气借由双手瞬间入侵他的体内,让黄昊哲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你可不能死啊!”

黄昊哲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对他实施心肺复苏之术。

十分钟过后,他的脸颊开始回润,渐有些血色。

他睁开眼,看见黄昊哲,眼神里同样吃惊异常。

“这是哪里?为何你我会在此?出口在哪?”黄昊哲一连三问,这人似乎无法说话,咿呀声皆堵在喉口,最后,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然后彻底晕死过去。

黄昊哲沿着他指的方向,一路跑过去,疲倦酸痛近乎占据了他的大脑,终于,他看见茫茫雪白之中,多出了一个黑点,那便是出口。

他一脚,踏进这黑暗当中,他紧紧闭上双眼,他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开始不断引导自己的思维,让它不要禁锢在这个囚笼当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之际,雪景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闪耀的星斑和无止境的黑暗。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却没有着力点。

那些星斑着实耀眼,有一些甚至逐渐绕至他的身旁,散发出各色淡淡的星光,一点点交织成一张璀璨星网。

印象中,他记得两年前,美国发射了一架航天飞机进入太空轨道,上面搭载了哈勃天文望远镜,而通过它拍摄到的景象就是这般夺目璀璨。

但这些都是他从报纸上的黑白照片上得来的信息,与此刻亲身体验截然不同。他甚至曾经幻想有一天他能够像二十年前的阿姆斯特朗一样,登上月球,亲自探索太空的奥秘。

他还沉迷在星斑的美丽当中时,两道刺眼的光束从天儿降,形同两道利剑穿通他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传遍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啊!”

他奋力的嘶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减缓疼痛。然而,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动弹之力。

他的双腿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固定在一根架子上,他的身体也被缠上了白色绷带,一圈又一圈,就好像埃及木乃伊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头还能轻微活动。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扎着一根静脉输送管,上面吊着一瓶**,顿时感觉冰冷的**流入自己的体内。

他终于明白刚才的梦境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是自己因为身体环境的变化而幻想出来的。

不过,他的身体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三天前……

入春以来,上海雨水渐多,除去腊月寒冬残存的湿冷之外,便只剩下把秋冬季压得厚实的土壤重新翻新一遍。如此一来,土壤之下腐殖的气息也随着雨水冲刷了出来,春天,不再有任何秘密了。

1992年,上海圣才医学院法医学解剖教研室,就在实验楼负一层。 乘电梯而下,出口位置有一盏灰蒙蒙的黄色小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亮起,好似在迎接你一般。墙体上斑驳的裂隙,随时掉落的墙皮,无不述说着这栋旧楼的历史。只可惜,这灯的照明范围有限,除了电梯的拐口,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看不到的黑暗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一无所知,可能是一两只从实验室溜出的小白鼠、兔子或者蟾蜍,也可能是……穿行于生死之间的人。

解剖教研室在这条漆黑无比的走廊尽头,据说,这栋实验楼(学生习惯称呼它解剖楼),始建于六十年代初,但它的前身再往前追溯几十年,一如即是,陈旧的气息搭配着酸黄的墙角,即使雕梁画栋的吊顶也只剩下尘埃和蜘蛛网,复盖了一层又一层。 那个时候,修建这栋楼势必找了些风水相师,挑了一个南北通透冬暖夏凉的地方。才使得地下一楼终年不见阳光,热气涌不进来,湿冷的寒气也冒不出去。这倒是有了一个好处,在没有人工制冷的装备之下,也能够让尸体和标本保存一段时间不至腐坏。

“叮……” 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光亮的额头,外围环抱一圈黑黄色的密发,与昏暗的路灯交相辉映。笔直的身材,西装革履,皮鞋被他擦拭的锃光瓦亮。他每向前踏出一步,平稳,掷地有声,好似能够驱赶周围的黑暗与寒意。

他径直走向尽头,教研室的铁门虚掩,锈迹的褐色铁片已经翘起,稍不留神容易扎伤手,故而他没有选择敲门。

门缝底下透出了几缕白炽灯的光线,他静静站了一会儿,门里隐约传出一阵音乐声:

“晨曦细雨重临在这大地

转身刹那在这熟识的路旁

人孤孤单单躲避

察觉身后路人是你……”

停驻在门前听了几分钟,他最后还是推开了门。室内的人看见他,停下了手里的活。

“没事,你继续忙。”他靠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重新拾起手术刀,沿着锁骨下端开始切开。他做的Y字形切口还是这么干脆漂亮,男人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番。

“今天放着歌倒是挺应景的,”男人发觉这空气当中太过沉闷,只好随意找了一个话题,“你很喜欢这首歌吗?” 年轻人继续手上的动作,只不过手术刀换成了组织剪。良久,他才清淡得回了一句,“嗯!”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男人再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只好静静地处在一旁看完整个解剖过程。

直到最后关腹,切开的组织在一条黑色的细线之下重新规整原位,一次解剖算是彻底完成了。年轻人将帽子口罩和手术衣一一脱下。

“陈老师,有事您就说吧。” 他将唱片机关上,为陈源泡了一杯茶。

陈源反而有些尴尬不知该从何说起,“额……昊哲啊,老师我也是知道你的能力,这两年,你也帮了我很多,但是……”

“教务处那边又为难您了吧?”他一语道破。

陈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只好无奈地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张通知,“你就权当是休息吧半年。”

年轻人接过通知,白色的纸张上零碎的几个字他一个也不陌生,却只觉可笑,随便寻个错处就将他强行停职。 “好,”年轻人没有争辩,坦然接受了,“陈老师,这份松江区佘山冲出来的尸体,解剖报告的鉴定结果就由您签字吧,毕竟我现在是一个停职人员。”他将报告递了过去,“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再复检一次。” 陈源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你的实力我是相信的。” 他没再多做逗留,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解剖室。

那一刻,他的心情轻松异常,明明是自己最喜欢做的事,被逼着不得不放手,他本应该满心愤懑,但最后还是平静的看了一眼那块泛黄的牌子,转身进了电梯。

那封信,就躺在箱子里,如若不是他收拾,定会忘了的。

这一切是巧合吗?

他躺在**,全身被固定,一动不动。

许是房间过于寂静,外面走廊里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喧嚣,他能够感觉到一阵脚步声朝他走来。

果然,门开了。

一名身着白色服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上端着一个铁制盘子,上面放着几瓶药剂。

想想自己的处境,这白色少女必定是护士无疑,可是她的服饰未免太奇特了些,头戴的护士帽俨然如同一条白色毛巾将包了一圈,之后在后脑勺缠绕成球,流出一个诡异的小尾巴。不过,这倒是严格贯彻落实了无菌原则。但她穿着的衣物在胸前和臀部竟然异常膨胀,好似芭蕾舞裙,但她们更像女仆。

这是哪家医院?怎么还有这种装扮的护士?

之前偶尔听一朋友提起过国外有人喜欢在工作之时着奇装异服,以此来吸引顾客的目光,不过,这是医院,可不是什么娱乐场所。

护士见他苏醒了,急忙呼叫医生。

他想想也可笑,自己这一身伤还能或者也算是奇迹,他大致也猜中了前因后果,应该是昨晚的那场雷电劈中了自己的家,而自己不幸中万幸只是被火烧伤,没有直接被劈死。

医生小跑着进来,连声大呼,“奇迹啊,奇迹!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够醒来,真是奇迹!”说着,医生又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我原以为你神志已经全都丧失,却没想到你竟然还能醒过来。”

悬崖?神志丧失?

他愈发一头雾水,据他所知,上海只是个冲积平原,地势平缓,连座像样的高山都没有,何来的悬崖?神志丧失?这又是为何?

医生见他双眼迷茫,紧急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他不以为意的回答道:“黄昊哲,男,26岁,家住上海松江区南京东路46号。”

医生的神色并未松缓,反而更加沉重转而对身后的护士说道:“立刻通知黄老爷,就说楚公子已经醒了。”

护士急忙跑出门,她深知这位病人的身份对医院的影响有多大,自是不敢怠慢。

但黄昊哲疑惑陡升,“楚公子?楚公子是谁?还有,黄老爷又是谁?”

医生苦笑不得,只好说道:“整个上海滩还有不知道黄老爷的人吗?他可是上海泰安瓷业的董事长,上海瓷器商会会长,同时也是商业部的文化总使,把控着全国的瓷器等各项出口的第一人,他在上海滩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医生对这位黄老爷如数家珍,言语之间那种倾佩油然而表,只怕若不是这身白大褂的束缚,他此刻早已经投入那位黄老爷的麾下。

不过,他还是在这段不着边际的话中听到几个熟悉的词眼。

上海滩?泰安瓷业?黄氏家族?

“而你就是黄老爷的远方侄子,楚歌。怎么样?你现在有印象了吗?”医生细细得问道。

他习惯性摇晃一下脑袋,可是大脑依旧混乱如一团浆糊。

即使一向以镇定自若、临危不乱自诩的他,现在也开始慌张,“什么上海滩,什么黄氏家族,这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

他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身体的疼痛随之也传到大脑,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但这些在他的主治医师看来,却是大为惊恐。

眼前的“贵人”虽然醒了,但神志尚未清醒,本就有些难向黄老爷交代,眼下他还要自残,这如果让黄老爷看见,只怕不拆了不拆了这家医院。

医生急忙叫护士取来一针“徳西泮”,快速注入到他的体内,几分钟之后,一股极强的眩晕感袭来,他昏昏沉沉地睡下。

意识里的那片黑暗不断一层又一层的将他包裹起来,他几近不能呼吸。

可就在濒死的那一刻传来之际,他猛然睁开眼。

记忆迟缓片刻,他松了一口气。

只见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刚才的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真的是一场梦吗?

纠结之时,电话铃声响了。

“喂,我已经被停职了,你们满意了吧,不过,我是不会……”

他还未“抱怨”完,电话里却传来一阵隐涩的声音。

他熟悉这个声音,却不熟悉那种情绪,那种强忍着痛苦隐而不发的低鸣。

“爸……”

听筒从他的手里滑落,他却浑然不知,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愣了数秒,他才反应过来拿起柜子里的铜镜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