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
金远瞧瞧电脑的屏幕上的数据,又看看审讯椅上的薛寒,脸色**,斥责道:“既然凶手不是他,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妹妹?”
薛寒此刻见到金远的模样才明白过来,从始至终他都根本未相信过自己,他的全部心情一直沉浸在孙娆娆的死中,对自己保持暂时温和的态度和精心策划的谎言无非是担心自己,像监控中昨天审讯室中的薛寒一样消失而已。金远的内心其实一直在自我折磨,他需要找到凶手,不止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填补他内心对孙娆娆的愧疚,对自我的安慰。
秦法医和金远共同决定的测谎,金远当时已同意,但现在证据摆在他的眼前,他却反悔了!因为测谎仪给了他与所想翻天覆地的答案,这样导致他失去了方向,如果薛寒不是凶手,他将没有任何线索和嫌疑人的目标,这案子又该怎么查?所以他只能抓住薛寒,尽力去不让自己痛苦。
秦法医见金远负隅顽抗,冷笑道:“我怎么知道凶手是谁?你金远在江港市不是赫赫有名的么,你去查啊,连杀你妹妹的凶手都找不到,你也就会冤枉好人了,这就是你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
闻听此言,金远彻底被激怒,立刻暴走倾斜身体欲冲向秦法医,幸好小风机灵连忙拉住了他壮实的胳膊,不然他抬起的拳头已经砸在了秦法医的脸上。
薛寒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金远陷入了深渊般的执念,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场杀人案,牵涉到一段灵异般的视频,两个神秘人的报警电话,凶案现场又没有多余的指纹、毛发、DNA,该从何下手才能捋清头绪?
就在秦法医与金远针锋相对时,审讯室外一个警员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喘着粗气撞开门,扶着墙张着大口却说不出话来。
金远看到他的模样,连忙回身站立保持形象,装作冷静地皱眉道:“怎么了?”
“金……金队……监控视频……”
金远一惊,脱口道:“监控视频暴露了?”
“啊?”那名警员漏出不解的目光,但也未多想,随即说:“我们,我们在游乐花园的建筑区内,找到一处灯架上的录像!据说是某个记者想报道游乐花园建筑违规而录制的,其中就有昨晚杀人案的全部经过!”
“什么!你确定吗?”
薛寒、秦法医、金远皆是一惊,三人互相对望,审讯室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毫无头绪的案件、薛寒的疑点、真正凶手的身份,这些本来无法解决的问题,都因为这一份录像视频带来了希望。
“去,把录像拿过来,先不要给其他人看。”
“是,金队。”
警员点头转身离去,金远的表情渐渐凝重,他看向秦法医,两个人对视却都没有再争吵,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需等待真相的揭幕就好。
而薛寒则激动地开始发抖,他将要面对的,是妻子被杀的经过……他闭上双眼,不敢想象妻子死前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秦法医告诉他机械性窒息是最难的自杀方法,慢慢失去氧气和呼吸,失去视觉、听觉直到意识,是一个冗长煎熬的过程……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寒的眼中,娆娆是一个平时连手割破都会疼的哭出来人,这样的死亡方式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她怎么可能承受的了?
想到此处,薛寒又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水。
不一会儿,警员就带着一个U盘回到了审讯室,薛寒将身上捆绑和粘贴的仪器快速摘下,急切地走到电脑前,抹去泪水对正在看他的秦法医点了点头。
秦法医得到薛寒的同意后将U盘插入电脑,里面只有一份视频文件,双击打开。
一段时长为五个多小时的录像出现,开始在众人面前播放。
暗夜下的游乐花园建筑区,在摄像头下是灰蒙蒙的,寂静的场景阴森恐怖,不由得将众人的精神和目光吸引进去,仿佛置身其中,几人的呼吸都变得极轻,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都在等待着孙娆娆的出现。
时间,21:11分。
孙娆娆出现在视频的边缘,她站在远处的路上,裹着单薄的衣服四处观望,看起来有些害怕,随后小心翼翼地走下土坡进入建筑群。因为与录像的距离较远,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看出来她一直在抱着自己的双臂,步履缓慢。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似乎响了起来,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接了一个电话,几秒钟后,她突然回过头,急促的后退两步,紧接着呆滞在原地。
与此同时,另一位穿着黑色帽衫的人出现在监控内,他和孙娆娆下土坡的位置近乎重合,帽衫渐渐靠近孙娆娆,不时张开双臂仿佛在示意着自己没有武器,两人的距离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近……
当帽衫和孙娆娆面对面时,孙娆娆的手机掉落在地,帽衫似乎说了什么,孙娆娆捂着嘴惊恐的转身看向身后的远处。就在此时,帽衫的手中瞬间多出一截麻绳,猛地的从身后套上了孙娆娆的脖颈,脚步不停的后退!
孙娆娆剧烈的挣扎,双手四处乱抓,脚蹬着泥土,头发散乱,身躯弓紧却无法挣脱……
薛寒和金远齐齐撇过头不敢在看,一分钟后两人又再次转回目光,孙娆娆的挣扎已经停止,帽衫也躺在地上,但双手依然死死的拉着绳子,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才松开手瘫软在地。
歇了一会儿后,帽衫爬起身,费力的将孙娆娆的尸体拖走,隐匿到一处推土车后。
然后他再次出现在录像内,匆匆离开了游乐花园,整个过程异常简单,没有多余的犯罪手法。
“停!”
金远说,秦法医立刻按下暂停键。
“加倍快放。”
“重新看这一段么?”秦法医问。
“不,看案发后。”
秦法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按照金远的话操作,录像的时间飞速的跳跃着,直到21:58分。
一辆红色的车辆驶入了录像内,从车上走下两个人,看起来是一男一女。
“正常速度播放。”金远命令道。
屏幕上,一男一女在路上站了一会儿,随即男人当先从土坡走下,脚步凌乱,脑袋向两侧左顾右盼,而他的面孔已被电脑前的几人都认出来,是薛寒!
金远撇过头看向薛寒,薛寒惊愕的看着屏幕,按着椅背的双手颤抖着,不敢置信。
没过多久,薛寒似乎知道有人被杀,在推土车后找到了尸体,而与他在一起的女人也抵达了他的身边,两人再次隐匿到尸体所在的位置。不知发生了什么,薛寒突然吓得倒地后退。女人将他扶起,之后薛寒从女人的手中接过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十秒,薛寒与女子说了什么,就仓皇地逃离建筑区奔向土坡上方的小路,女人在后犹豫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驾车离开。
“加速播放。”
再之后,没过多久警车就进入了录像内。
“好了。”金远淡淡道:“把案发过程和之后薛寒抵达的两段截取出来。”
说着,金远身形一转,对小风和送来录像的警员道:“你们去召集人员,半个小时后在会议室等我。”
小风和警员应和着离开。
“薛寒,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说么?”金远凝视着他,冷冷道:“凶手看不清面孔暂且不提,但后来你和一个女子抵达案发现场,她是谁?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薛寒脸上已布满泪渍,他摇头道:“我不记得那个女人,也不认识她。”
“对,你失忆了,你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千百个疑点。现在录像里的案发过程已经摆在眼前,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杀死孙娆娆后,找另一个女人来帮着你处理尸体,而小巷内的报警电话,是为了给你们两人腾出时间。”
“等等。”未等薛寒说话,秦法医就率先制止住金远的话,说:“你不是说案发当晚22:00有人报警么?你来看录像上薛寒打电话的时间,那个报警电话分明就是薛寒自己打的!电话是从与他同行的女人手中借过来的,如果薛寒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报警?”
金远眉目一跳,回应道:“也许他是愧疚呢?”
“呵。”秦法医笑了,“也许?愧疚?你自己相信现在所说的话吗?你不觉得你已经失去理智,拼命的给自己找借口把凶手的身份强行安加到薛寒的身上么?”
“我没有!”
“你有。”秦法医平静了下来,淡淡道:“金远,你不是这样的,虽说咱们两个人彼此看不惯,但是破案方面我一直都很钦佩你。你的逻辑和理性在整个江港市也无人可比,但你现在是怎么了?你心里将孙娆娆的死全部归咎于薛寒,这根本不像平时的你,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事!”
金远眼神一变,咬着牙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秦法医直视着金远的眼睛,试探道:“你……昨天和孙娆娆吵架了?”
瞬间,金远的表情变幻,眉毛收紧,鼻子皱起,嘴唇和下巴不自主的颤抖,眼睛也眯了起来。
秦法医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在心理学领域叫做逃避嫁接,其实你心里对孙娆娆的死极度愧疚,甚至因为争吵觉得她的死是由你造成的。但你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心,所以找了一个替死鬼,想要将这份愧疚嫁祸到薛寒的身上,来逃避自己的痛苦。”
“我……我没有……”
金远无力的反驳着,语气沮丧,一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会向上级申请重新指定人选来接手此案,说真的,你不能这样,薛寒不应该替你去背负痛苦,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比你要痛苦的多。”秦法医起身,走到薛寒的身边,说:“你放心,凶手不会是你。”
“你有证据么?”金远狰狞的问道。
秦法医回头指向电脑,直言道:“你已经被执念和愧疚遮蔽了双眼,录像就在那,薛寒的体型和凶手的体型在同一环境下对比,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或者说,你在选择性的避开能够为薛寒脱罪的证据?”
金远一愣,默默的垂下了头。
“这件案子你放弃吧。”秦法医诚恳的劝道:“死者的身份已经影响了你作为破案者的理智和思绪,我相信局长会同意我的看法,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与薛寒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你等结果就好了。”
“不,我不能走,我要为娆娆报仇!”金远嘀咕着,像疯子一样,踉踉跄跄的拦住审讯室门口。
秦法医回过头,看看薛寒,长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等我,开完会议我会来找你。”
薛寒没有说话。
秦法医上前拽住金远的胳膊,说:“我们一起去吧,你能不能为你妹妹报仇,我说的不算,听上面的命令吧。”
金远摇头。
“你是个警察!”
一句话,金远的身体突然一抖,几秒钟后慢慢的放下了挡住审讯室门口的双手……
薛寒看着秦法医和金远离开审讯室,他呆呆的坐在电脑前,双眼无神,一遍遍播放着录像。
自己的确出现在案发现场,这是无法抹去的。
薛寒的眼神愈发阴狠,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是这一刻,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要探究孙娆娆被杀的真相,不止如此,他还要找到消失的那个自己!
4月2日。
晚八点。
在秦法医的陪同下,薛寒被送出了警局,上面给予的结果是继续调查车辆和女人的身份,因为凶手的身高体重虽与薛寒不同,但与案发后跟薛寒一同出现的女人相差无几。
同时下午时,还请了精神病学的专家对薛寒进行测试,得到薛寒的确失忆的结果,最后只是告知薛寒最近不许离开牡市,随传随到协助破案。
至于金远,听秦法医说他已经被勒令回家歇息,放假一月。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去监控室带走了一份录像。
离开警局,薛寒一个人走在孤寂的街道上,曾经熟悉的一处处都有他和孙娆娆的痕迹,眼前仿佛就是昨日的两人,嬉笑、打闹、甜蜜、恩爱……可幻觉逝去,故人已不在。
不知走了多久,寒风摧残过的身躯抵达了小区外,薛寒忆起什么,敲开了门卫室的窗户。
“薛教授。”
“我想调取一下昨晚的监控录像,可以吗?”
“这您可来晚了,刚刚有一位姓金的警察来到这里,把录像全部调走了。”
薛寒皱眉,“没有备份么?”
“本来是有的,可那位金警察调取后将昨晚的所有备份全部删除了,我们和他差点还吵起来。”
薛寒点点头,心中泛起一丝酸意,对保安道了声谢,缓缓的走回到家里。
开门,
只有无尽的黑暗。
薛寒没有开灯,穿着鞋直接进入客厅,栽倒在沙发上,每一处角落都残留着妻子的味道,令人迷醉。
泪水滴答滴答,染湿了沙发。
他再也无法控制,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嚎啕大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