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当薛寒睁开疲惫的双眼,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好似身处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密闭空间内,他眨了眨眼睛,视野依然是纯黑色的,脊背后面是一堵凉冰冰的墙,双手尝试着摸索,掌中传来的感觉是木质的物体,并非墙壁。
这是哪儿?自己怎么会穿越到如此奇怪的地方?
靠着“木墙”缓缓起身,发现木墙的高度只到腰间,转过身再次摸索,好像是个笨重地大木箱子。
“有人吗?”
薛寒张口喊道,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声音也未有回响,似乎又不像个密闭空间……薛寒懵了,离开了视觉他只能凭借远处依稀传来的声音辨别自己所处的地点,隐隐约约的汽车鸣笛声、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还有风吹起纱帘发出的“啪、啪”声。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薛寒畏畏缩缩的踏出一步,脚下是坚硬的触感,他弯腰用手一摸,是地板,还有些许灰尘粘上手掌。
渐渐心里有些焦急,长时间生活在光明下的人,一瞬间失去了光明,烦躁涌上心头。这些天他一直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但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最后的理智也开始消散。
又跨出一步,双手伸地长长向前探去,活像个瞎子。
“咚!”
不知什么东西在脚下一绊,薛寒一个趔趄向前栽倒,双手下意识地准备按住地板撑住身体,随即只听“噗”的一声,右手掌心被物体贯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
薛寒收手跌倒在地,脑袋狠狠的撞到地板上,握着右手的手腕疼地打滚,喉咙不停的低吼着,血液顺着手掌滴在脸颊上,热的发烫!当他翻滚几次后,后背又被什么扎到,吓得他立刻回身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因疼痛额头已冒出细汗,嘴唇和双手颤抖地厉害。
哆哆嗦嗦伸手想要将右掌心的物体拔出,但碰触的刹那,疼痛更加剧烈。薛寒咬死牙关,深呼吸一口气,发了疯一般狠狠的捏住掌心的物体,拼命忍着剧痛,用力一拔!
“噗!”
“啊!!!”
伴随着惨叫声,薛寒几乎晕厥过去,巨大的压力和沉重的内心早已使他喘不过气,如今逢此情况,薛寒不顾伤口攥紧右拳,感受着血流,狠狠地向地板在砸去!
而左手握着从掌心中拔出的尖锐物体,触觉感受应是一根半指长的铁钉,透了右掌心。
过了一会儿,薛寒将最后的力气也折腾个精光,趴在地板上哭了,这次哭与以往不同,是可怜自己,再也没有了希望和盼头,只剩下满腔的决绝和终结。在无尽的空间中,他以善意去看待每个人,每件事,甚至不愿打扰本体的生活规律,可结果呢?
一次次的折磨,一天天的轮回,一场场的无奈……谁可怜过?谁又真心的帮助过?
深爱的女人此时与自己遭遇同样的情况,记忆中面对她的死却无法援救,隔着不知多少个世界,她可能正在忍受着比自己还要难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脱离这个轮回!!!”
他狂吼着。
却无人回应。
世界仿佛抛弃了他。
他笑了,既然世界抛弃了他,他又何必在乎这个世界?
满是鲜血的手擦擦眼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薛寒只能在自我的胡思乱想中发疯,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视觉,能够感受到风、感受到阳光的暖意,却独独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变成了瞎子。
他不敢再站起身,也不敢肆意的挪动,只能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任凭鲜血汩汩流淌。
自己身处何地?
几厘米外有什么薛寒都无法知道,疼痛渐渐变为麻木,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冷静。没有时间的概念,他连距离午夜还要多久都不知道,只能禁锢强迫着自己等待明天来临,但思想却不可能停止,他控制不了去想自己受过的苦难。
这一次是瞎子,那么下一次呢?
聋子?残废?还是植物人?
这样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生而为人,为什么别人可以享受快乐幸福,而自己只能承受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不止是现在,催眠记忆中真正的自己不也一样么?失去了最亲的朋友,最爱的女人,还剩下什么呢?灵魂付诸的人都一一离去,苟活在世还有什么意义?
薛寒笑了,狰狞大笑,他握紧左手的铁钉,轻轻瞄准自己的喉咙处,缓慢的抬起、落下,再次抬起、落下。
他在等待着一份勇气,终结生命的勇气!
脑海中无数的经历一一播放,渐渐地,脖颈微微扬起,攥着铁钉的左手越发变紧,开始颤抖……
“嘭!”
就在薛寒准备结束一切时,一阵巨大的响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响声还有女人的惊呼:“薛寒,你干什么!”
快速的脚步声闪近,左手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薛寒僵硬的手被打开,铁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你……你这是怎么了?”
对于赵茹焦急的声音,薛寒无动于衷,他撇了撇嘴,喃喃道:“老天啊,死也不让死,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薛寒,怎么满地都是血,你的手怎么了!”
薛寒挣脱开赵茹,吐出一口气,死气沉沉的说:“能告诉我,我在哪儿么?”
“你在江港市郊外的一个土房内,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装修过的毛坯房,有门有窗,还有……”
“还有什么?”
“一个破旧的空棺材。”
薛寒苦笑着,想起刚刚倚靠的木箱子,看来这个世界的自己也做好了死亡无人收尸的准备,孤苦伶仃的瞎子,他的生活比之自己,怕是相差无几吧。
“我看不见任何事物,是个瞎子。”
“我知道,你的眼睛是白色的,没有瞳孔。”赵茹沮丧道:“不过没关系,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薛寒疑问道:“在另一个世界醒来,继续等待另一个4月1日,这是好起来?”
“……”
赵茹沉默了。
薛寒已没有想跟赵茹争锋相对的心思,他努力移动身体躺在地上,握紧血流不止的右拳,说:“来吧,送我回到记忆里,我想看看真正的自己,真正世界的生活。”
“我们先去医院吧。”
“不了。”薛寒执拗道:“我不想再顾及任何人,送我回去!”
“……好吧。”
赵茹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薛寒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如同母亲再给孩子讲故事一样,俯身轻轻在他的耳边呢喃细语。
薛寒的心渐渐静了下来,随着赵茹的话沉入自己深处的意识之中……
两个小时后。
赵茹准备将薛寒叫醒,手指划过鲜血已凝固的脸庞,淡淡道:“你该离开记忆深处了,回来吧,好好的睡一觉……当我数到十,你就会进入正常的睡眠……一……二……三……六……八……九……十……”
怀中的薛寒在赵茹数到“十”时,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紧皱起来,赵茹立刻意识到不对,薛寒竟然在记忆深处没有回来!
“薛寒……薛寒……”赵茹忍着心中的惊愕,继续催促着,但对方就是没有半点愿意恢复意识的模样。
赵茹眼中光芒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提高声调说:“薛寒!你不能这样!我无法承载那么多的记忆,你不要强制去探取记忆,你自己的大脑也无法承受的!”
薛寒依旧没有反应,并且嘴里快速的说着话,皆是在第二层记忆中的一幕幕。
赵茹的头开始疼痛,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但她本身记忆承载就像是饿了三天的汉子见到馒头一样,贪得无厌的索取和灌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赵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不要,不要再继续了!”
赵茹低声喊着,可她已没有办法拦阻薛寒,只能强忍着大脑几乎要爆炸的感觉,向毛坯房的门口方向移动。薛寒的语速越来越快,赵茹的体力渐渐消失,在她即将触碰门边的时候,突然惨叫一声,消失在毛坯房内。
屋子内只剩下薛寒一人,他紧紧闭着已经瞎了的双眼,汗水快速的流淌与血迹混合在一起,他的身体也开始抽搐……
窗外的阳光淡去,黑暗一点点降临到人间,薛寒躺在棺材的几米外,如一具濒临死亡的尸体。
又过了几个小时。
他渐渐停止了颤抖,双眼突然睁开,那么一秒钟眼睛变为纯黑色,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随即,眼睛内又变为白色。
薛寒慢慢爬起身,感受到右手的疼痛,不禁哀叫道:“哎哟,这是怎么了,好疼!好疼!”
他凭借着对毛坯房的记忆慢慢摸索到门口,走到江港市郊外的大路上,恰逢一辆车驶过,看到路边满脸鲜血的人,一个急刹车停下!
“你怎么了?”
“救我……疼……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