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突破防线

那个白天过得十分漫长。

欧阳教授忙着培训晚上讯问的干警,他讲解着每一个手势,每一句问话,他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

我和李雪儿百无聊赖。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李雪儿对我说,天怎么还不黑呢?我说,要不吃完饭你回去睡一觉。她瞪了我一眼:“哪里睡得着?你睡得着吗?”

“要不你回家看看父母?”我又建议道。

“啷个看?(江州方言,怎么看的意思)他们都在上班。”她边说边挑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

“哪啷个办?”我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到晚上10点还早得很。”

“啊,我想起来了,附近有个少年宫,我小时候去过,里面有个游泳池,不如我们下午去游泳,反正天气也热。”我说。

“游泳,好啊。”能找到个地方打发时间,李雪儿很高兴。

游泳池在江州市少年宫内,距市公安局不远,只有三、四站路。

我有十多年没来过江州市少年宫,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刚上初中的时候,黎佳、黎志强姐弟俩带我来的。

当时,黎志强对我说,城里少年宫开了个溜冰场,听说嘿好耍。我问怎么好耍?他说,两只脚踩在溜冰鞋上,跑得飞快。我问溜冰鞋是什么?他说就是鞋下面有四个轮子。我说,哦,那不是像哪吒一样。黎志强说,他姐姐黎佳会溜冰,我们喊她教我们。

一个周末的清晨,黎佳带着我和黎志强坐头班船来到城里。我们辗转找到少年宫,运气不错,正赶上早场开始。人一窝蜂地涌进溜冰场,黎志强个子小,动作灵活,从人群中抢到三双溜冰鞋。

我拿着溜冰鞋不知所措,黎佳叫我坐在长凳上,她蹲下来帮我穿溜冰鞋。从反面看,溜冰鞋像一个小小的哑铃。四个轮子上镶着一块鞋样的铁皮,中间缠着白色的绳子。黎佳解开绳子,在我的脚上绕来绕去,她的长发垂下来,分成了两边,我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芬芳味道。

穿上溜冰鞋没走几步,我就重重摔在地上。黎佳像一只轻盈的燕子飞到我身旁,她把我拉起来,牵着我的双手慢慢往前滑。在她的引导下,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幼童。

下午游泳的人不多,水池里的水湛蓝如洗。我从更衣室里先出来,坐在池边等李雪儿。

一会儿,李雪儿从女更衣室走出来。她头戴银色泳帽,身穿碎花连体泳衣,手里拿了副浅蓝色的泳镜。她款款向我走来,我禁不住打了一声唿哨。

我们在泳池里游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到最后,我感到筋疲力尽,我将泳姿换成仰泳。泳池的水漫过我的耳朵,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我想起小时候在长江游泳的情景,我躺在江面上,随处飘**,像睡在母亲怀抱里的一名孩子。

夜幕徐徐降临,世界开始笼罩在一片神秘的黑暗里。

晚上10点,雷建军戴着手铐和脚镣,步伐沉重地走进欧阳教授为他精心设置的讯问室。

一进房间,那块血迹斑斑的大石头就印入他的眼帘。我看见他起初还很镇定的神态开始出现了变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些虚汗,他明显想和大石头保持距离,绕开它,走到了座位上。

两名讯问人员一名记录,一名主问。讯问开始后,讯问人员并没有直接和雷建军谈论案情,而是围绕着雷建军的人生经历展开了话题。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讯问人员突然话锋一转,一边用手拍打着厚厚的一沓材料,一边说:“其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们对你的情况和这起案件的经过已经掌握得很充分了。这起事件完全是一个悲剧,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

雷建军陷入了思考中。他想避开讯问人员的双眼,可是一转头就看见了那块血迹斑斑的大石头,这使得他更加不安,他眼睛耷拉下来,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那个小女孩的确长得太漂亮、太成熟了,你离婚后也太寂寞了,或许你真的以为她对你有意思。”讯问人员一边说,一边向雷建军出示龚蓓蓓生前的照片。

雷建军抬起头,看着那些照片,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大声嚷道:“不关我的事,她自己要上我的车,她自己要上我的车。”

“我们知道,你并不想把她怎么样,如果你一开始就想的话,也不会用这块笨重的大石头了。”讯问人员指着旁边的大石头说。

雷建军的目光在大石头和龚蓓蓓生前的照片间转动,他的双手开始抱头。

“我们知道,你本来只是想让她不要叫,但是她不听你的,你手忙脚乱才造成了这起悲剧。这真是一场悲剧,我们真的很同情你。”讯问人员用惋惜的语气对他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这沉默里,雷建军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傲慢自负的神态,他抖抖索索,像一个被吓坏的小动物。

“我们知道你衣服上沾了她的血迹,你把它藏了起来,我们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我们是不是弄对了?”讯问人员绵里藏针地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在微弱的灯光下,雷建军开始坐立不安。厚厚的卷宗,被害人生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照片,那块血迹斑斑的大石头,给他形成了重压。在讯问人员坚定的注视下,他哭泣起来:“我叫她不要喊,她偏要喊,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喊。”

听到这里,我和李雪儿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平稳落地,我们情不自禁地击掌相庆。杜佑华也是一脸兴奋,朝旁边的钱大海大声嚷嚷:“赶快安排点夜宵啊,我晚上都没有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