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机关白算尽
漆黑的夜，一顶小轿悄悄地停在万寿山下的万行酒栈。
自从赵氏开修皇陵之后，万寿山不许普通人接近，但这家酒栈还是孤零零地立在这里，据说，这幕后的东家是京城里的贵人。
轿帘一掀，一个瘦弱佝偻的背影踉跄着下来，轿旁的人想要搀扶他，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摇摇晃晃地向楼上走去。
楼上的一间雅室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一身黑衣，头戴斗篷的人端起一杯茶，待要送进嘴边的时候，猛地一把摔倒了桌子上，茶水快速地弥漫开来。
恰在此时，雅室的门被推开了，老者走了进来，笑道：“娘娘真是好大的火气！”
黑衣人掀开斗篷，露出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赫然是十年来圣宠不断的梅妃娘娘。
梅妃早已等的不耐烦，她强笑道：“父亲千叮万嘱让我深夜出宫，是有什么惊喜送给本宫？”
若不是起事在即，她才不耐烦敷衍这个老东西呢!
“你兄弟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梅妃大惊，猛然起身，带倒了桌上的茶壶，几个茶杯滚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老者缓缓地走了过来，盯着地上的瓷片看了半响，梅妃突地吐了口气，重新坐了下去。
嘴角一抹讽刺的微笑，老者坐到梅妃的对面：“娘娘是已经知道了？”
“哦，本宫听说了，本宫，也很是伤心，明明正好的年岁……不知父亲开找到凶手了？”
“凶手？是啊，找到了……”老者向窗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里，那座万寿山如同沉寂却凶猛的野兽，只要一张嘴，就会吞噬进无数的生命。
“是……大理寺的人？”梅妃也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我刘家，原指望他传宗接代的，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者沉重地叹息。
“父亲也不要过于伤心，还是身体要紧，女儿的事情，还需要父亲帮忙呢！”梅妃心不在焉地劝了几句：“不知让父亲筹的银钱怎么样了？”
老者没答，反而问道：“你们崇拜的那种神明，叫做什么？按照你们的说法，人死之后，会化作那神明的食物吗？”
“对，我们信奉大食上神，人死之后，能作为上神的食物，那是无上的荣光。好了父亲，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本宫只想知道，你筹措的钱可是到手了？”
“呵呵，没用的……原来老夫与娘娘说的话，都是没用的。”老者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父亲……”梅妃皱眉，这老匹夫怎么还端上了，不太对……
“轰”地一声巨响传来，屋子里的座椅都震了三震，梅妃惊骇出瞪大了眼睛，耳边听到接二连三的巨响，不远处的那座万寿山似乎也晃动了起来。
“地动？是地动？”梅妃骇得瘫倒在地，守在屋外的柳枝忙冲进来扶起她，而老者，也就是太尉大人，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双目，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不是……不是地动？”梅妃好不容易站稳身形：“这是什么?是什么？”梅妃突然激动起来：“刘守忠，我问你，你在山上动了什么手脚？啊，动了什么？”
刘守忠慢慢地转过头来，沟壑纵横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笑来：“梅妃娘娘，这就是老夫送你的惊喜，万寿山……‘砰’地一声，炸了，你恨得人，怕是已经死了！”
“我恨得人，我恨得人……”梅妃有些抓狂，一双手抖个不停：“刘守忠，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万寿山，我这么多年的经营……你是不是疯了，啊，疯了！”
梅妃冲上去，一把扯住刘守忠的衣领，拼命地摇晃，刘守忠本就风烛残年，被梅妃一把推到了地上。
“呵……”刘守忠趴在地上，感觉自己跟之前每一次像一条狗一样趴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那可是皇陵，我这些年所有的经营啊！”梅妃痛彻心扉，“你毁了我的布置，我要你抄家灭族，断子绝孙！”
“呵，”刘守忠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地上：“断子绝孙……十年前，我刘家不就已经断子绝孙了吗？唯一的希望……芒儿，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浪**子，你们也容不下他……”
“梅妃娘娘，”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最在乎的那个人，也在里面，这，才是老夫送你的惊喜！”
“啊——”梅妃突然尖叫起来，疯了一般冲上去，恶狠狠地踢向刘守忠，刘守忠毫无招架之力，几下就被梅妃踢得背过气去。
“娘娘，娘娘，现在最重要的是公子，公子他……”柳枝忙拦住梅妃。
梅妃恶狠狠地看过来，细长媚眼仿佛冷冰冰的毒蛇，柳枝吓了一跳，还是迎着头皮说：“娘娘……”
“即刻回宫！”梅妃不解气地又踢了太尉一脚，掉头就走。
“娘娘，娘娘，”柳枝快步追了上去：“公子……”
“如果，你不想走，就再也别回去了。”
梅妃的声音冷冰冰的，让柳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好跟着梅妃快步而下。
“小姐——”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楼梯口转了出来。
梅妃气急败坏：“你都听到了吧？老东西，坏我大事！”
“杀了他！”
“不必，我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刘氏一门一个一个倒在他的面前，断子绝孙？还是一门死绝了才好！”
……
面具人穿过山林，猛地觉得大地震动起来，他探头探脑，发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明火执仗地赶来。
是大理寺的援兵？
面具人缩在林子里不敢出去。
想不到白苏陌还是能把消息传出去，这么快就来了援兵了，看来，这一次又杀不了他了，还有那个小畜生！
面具人伏在草丛里好不容易挨到这些人过去，正要溜之大吉，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的夜，他被惊得一个趔趄摔倒，滚下山坡，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侍卫回去，怕是引爆这些火炮的。
他爹，是要把所有人都炸死在里面吗？
他疯了吗？
……
“大人，白大人——”
大理寺众人灰头土脸带着仅剩的十几个女人逃出山洞，白苏陌竟然转身又要进去。
“大人，山洞随时都可能塌掉，这不是人力能对抗的啊！”左谦昊死死地抓着白苏陌，怎么也不放手。
“我有分寸，放手！”白苏陌震开左谦昊，再次钻进了山洞。
刚刚地炮炸了，整个山洞地动山摇，无数的石块被炸落下来，活着的人哪还有心思争斗，都争先恐后地从山洞里逃了出来，有两个少女被石头砸死了，几个大理寺的人被砸伤了肩膀、额头，连白苏陌都挂了彩，可如今山洞还在晃动，白苏陌还要进去，不是等着活埋吗？
“大人，少卿大人！”左谦昊从地上爬起来，一地残兵根本拦不住白苏陌，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白苏陌已经钻进了山洞里。
“唉！”左谦昊认命地叹了一声，就要追上去，这时候却又是一声巨响，大量的山石从山上滚落下来，竟然把山洞口堵死了。
左谦昊大急：“吴墩、李威，立刻护送这些女人下山，剩下的所有人全力挖洞，我们一定要找到大人。”
“是！”
……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洋溢着浓郁的臭气。
温颜紧紧贴着一处山洞壁，警惕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远处的刘澈沉默了一下，还是答道：“尸窠。”
“尸窠？你们杀了人，把尸体藏在这里？”
至于这么麻烦吗？
万寿山那么大，后山里野兽遍地，随便把尸体扔到哪里都会毁尸灭迹。
“嗯。”刘澈应了一声，没有再做解释。
刚刚，两人打着打着，慢慢逼出了药力，越来越激烈，刘澈一开始还存着调戏的心思，可温颜也是下过苦功的，刘澈也就收了心思，一门心思应对。
可没想到突然地动山摇，那座成亲的石室也被震塌了，刘澈一路避逃，温颜紧跟其后，两人不知怎么就摔入了一处洞穴里，洞穴悠长狭窄，温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可摔下来的时候还是咬牙换了地方，以防备刘澈偷袭。
可没想到刘澈竟然叹了一口气：“我没想杀你，你完全不必如此。”
“我想杀你，你不杀我？”
“不管你信不信，你……没有在黑夜里独自走过，也不会知道，对光明的渴望！”
“光明？那也得你有资格渴望光明！”
她怎么没有在黑夜里走过？
只是，她不会像刘澈那般，用无辜人的性命堆砌起来供她逃出黑暗，那样，只会越陷越深，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光明的了。
“有火折子吗？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们出去之后再算账。”
“我的东西，不都在你那吗！”
温颜没好气地说，她在刘澈身上可不是栽了一次跟头了。
“那，咱们恐怕不太好出去了。”
听声音刘澈站了起来，似乎沿着山洞走了一阵，就传来了石头敲打的声音。
温颜叩了叩手心里的针，刘澈，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