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并肩心意通
喜娘出现在赵樱雪院子的外面,这里是一条青石小路,一侧是青郁的竹林,另一侧是平坦的草地,种了几棵柳树,春日里刚发芽,还没有叶子,紧靠青石板路的地方是一方假山石,灰白色的假山石,可能是刚刚清理过,只有在底部可以看到一些断裂干枯的藤蔓。
温颜目测了一下这里距离院门口的距离:“这里大概有十丈的距离,若对武林高手来说,勉强也能一掠而过。”
“我可以,你,应该也可以。”白苏陌慢踱了两步,走到竹林一侧:“竹林密实,若有人在这里藏匿,必定会摇动竹林,发出响声。”
“阿朱没有听到竹叶的声音,只不过跌了一跤,人就不见了,这人,自然不会上天下地。”
白苏陌又走了过来,与温颜擦肩,却停在咫尺,偏头,凤眼里带着温暖的笑:“喜娘从阿朱的左边经过……”
温颜错开白苏陌的眼神,向假山走去。
这假山应该有些年头了,石质粗糙,凹凸不平。温颜抬手摸了上去,一寸、一寸仔细抚摸过假山的石头。
白苏陌站在她的右后侧,从上向下,也如同温颜一样,一寸一寸地摸下了。
他的手指修长,自雪也似的宽大袖口里伸出来,莹白如玉,即便这样摸在假山上,似乎也充满了韵律,仿佛是在抚琴一般。
白苏陌会抚琴吗?
也许,会是旷世清音。
温颜记得她刚被师父接到山里的时候,已经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总是一夜一夜地盯着冷月凄迷,内心里却如同沸腾的热油,煎熬的整个人都是疼的。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清越的琴音。
琴音里,仿佛有长河落日、浩浩汤汤、宇宙洪荒、星河满目,她听着听着,就会睡过去。
有一天,她忍不住走到院子里,站在墙壁的这一侧,在琴音稍歇的时候,她问:“你……你是谁?”
那边无人应答,连琴音也停了下来,她心里有些慌,好像要失去什么一样,忙道:“我……我不是故意要问你……我……我只是……如果冒犯到了你了,请你原谅。”
那边还是不闻人语声,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如同琴音一样清越。
手上突然一热,让温颜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白苏陌已经摸到了她的右手边,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搭在了温颜的手上。
他俯身,在她的上方打下一小片阴影了,漆黑的墨发低垂,落到了温颜的脖颈里,有些痒,却似光阴在贴着肌肤慢慢蹭过。
温颜忙缩回了手。
“我去赵樱雪的院子里看看。”
看温颜的背影,白苏陌勾了勾唇,他不急,他一点都不急。
赵樱雪派人去请了几次薛清骁,也没看到薛清骁的人,反而留下的少卿大人把自己的摇椅搬了过来,在她院子里摇摇晃晃,没把赵樱雪气得吐血。
……
薛岭愁眉苦脸地仰头向上看去,最近自己的主子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他愁的皱纹都出来好几条,可怜他还没有娶媳妇呢。
“薛岭,我这姿势怎么样?能露出我的盛世美颜吗?”
“能,非常能!”薛岭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趴在墙头上的薛清骁,“如果让樱雪小姐看到,定然被公子迷得晕过去。”
“提她做什么?扫兴!”薛清骁艰难地挪了一下屁股,这天还没暖和过来,趴在这硬邦邦的墙头上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事,何况还是一座被封了的庙。
不过为了再次邂逅月下仙子,也值了!
薛清骁仰头望天,痴痴地看着月亮……直到脖子僵硬了,月牙变成了三四个,也没有梦中的仙子出现。
“我说,你觉不觉得,小白看小温的眼神……怪怪的?”实在无聊,薛清骁开始跟薛岭聊天。
薛岭摸头,不理解主子的意思:“白公子……不是一直怪怪的吗?”
一直怪怪的?难道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薛清骁正瞎捉摸呢,就听薛岭默默地加了一句:“不是跟公子你一样?所以才能玩儿一起去?说来公子你在京城的人缘真不怎么样了,就一个白公子,还是公子你死缠烂打过来的。”
薛清骁顿时一噎,没好气道:“什么人缘不怎么样,想要跟我做朋友的王孙公子可是比想嫁给小白的姑娘还多!”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背景!”薛岭嘟囔着。
“胆子不小啊!”薛清骁翻白眼瞟了一眼薛岭,忽地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小白,也是可怜,他那个娘……唉,我听说是掉年怀他的时候差点死了,可也不是小白的错……”
“哦,原来白公子这么可怜啊!”薛岭点点头:“所以白公子才变态的吗?”
“变态,什么变态?”
“白公子啊,上次,他不是把侍郎家的纨绔扔粪坑里了吗?上上次,京中有名的才女刘大小姐以诗喻人暗送秋波,白公子可是当众把那首诗批的一无是处,刘小姐寻死觅活,在他面前撞了柱子,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有还有,有次有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晕倒,差一点就扑他身上去了,他直接就把薛山拖过来挡了,那姑娘多美啊!”薛岭砸吧嘴,口水横流,为什么他跟薛山都在,拖的是薛山不是他呢?难道因为山比岭大吗?还是公子起的名字不好!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啊!”薛清骁两眼发亮,突然抚掌大笑:“变态?对,就是变态!”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挨小白欺负,仗着自己有个三脚猫的功夫,总吊打他,现在一对比,原来是个变态,这点他绝对比他强!
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啊——”薛清骁乐极生悲,突地从墙头上掉了下来,薛岭下意识地去接,就听一声惨叫从院墙内传来,原来这位爷掉里面去了。
……
“公子,你这是心情好呢,还是不好呢?”铁树弯腰,把地上散乱的画纸收了起来。
“那个温美人没事呢,公子不是说过她有趣吗,公子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那个姓白的也没死,公子可能又心塞,毕竟地宫那地方建起来不容易,可惜,可惜!”
“那也没什么!” 刘澈一晒,端起热茶,袅袅烟雾里,愈发衬得那张面容绝色倾城。
“还有,嬷嬷来了好几次了,大小姐……大小姐让你进宫呢!”
“不去!”
自从上次公子在宫里挨了打之后,再也没去过,也许大小姐是在气公子任性毁了开元寺多年的布局?
看刘澈脸色不好,铁树又道:“不过最近可是有新鲜事呢,都说一个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能杀人,还专杀娇滴滴的小娘子,叫什么……冥王娶妻!”
冥王娶妻?
刘澈的动作一顿,。
“还有啊,”铁树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五公子订亲的那个,说是也被冥王看上了,还去大理寺闹了呢,现在大理寺的人还在她家里待着。”
“大理寺吗?”
潋滟的红唇翘起了嘴角,细长的眼睛看向书桌一侧的卷轴。
那就有意思了!
刘澈低声对铁树交代了几句,铁树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公子,之前,你说不愿意在寺里待了,咱们也出来了。你这么做,图什么,就不怕大小姐生气?”
“去吧。”
……
泠泠的琴音若天河流水,暖洋洋地包围在温颜的周身,她抬头,面前是一栋暗青色的高墙,高墙的那边,正传来令她在黑暗的岁月里遇到光明的琴声。
“你是谁?我……可以见见你吗?”
温颜仰头,见高墙横亘于前,似乎蔓延向不可知的高处。
琴声一直悠扬而空灵地弹奏着,温颜提气,一下子竟然跃上了高墙,一抬眼,就见院中雾气蒙蒙,晦暗的天色下,只有满树桃花盛开,那抹亮白正背向而坐,一头漆黑墨发未曾挽发,散落而下,不停拂动在古琴上的双手明净修长。
“你是谁?”
温颜心头莫名悸动,恰逢风来,那人黑发飞扬,空中落花纷纷,回眸的一瞬,眸光好似初燃的灯影,竟是别样的绝代风华!
温颜“啊”地一声一跤摔下高墙,一睁眼,正看到白苏陌近在咫尺的俊颜,光华流转的凤眸里映出她有点惊骇的面庞。
“怎么,我有这么可怕吗?”
白苏陌伸出扇子来敲了温颜一下。
上次的扇子掉开元寺地下了,这次可是新从薛清骁那里顺过来的。
温颜摸了摸脑袋。
是很可怕,她竟然梦到了白苏陌,梦到了高墙之后的那个人是白苏陌,她是中邪了吗?
“你……”白苏陌的话突然被一阵尖利而刺耳的声音打断,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掩盖了一切东西的痕迹。
好像有什么尖细的东西划过了光滑的玉石地面,又好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却还在不停地嘶叫,声音飘忽不定,如同鬼哭。
温颜刚要起身,刚要出去,被白苏陌一拦:“我来。”
窗子本就是打开的,白苏陌站在窗前,漆黑的夜色更显白衣空灵,他回眸一笑,低声道:“等我。”
这回眸与梦中回眸慢慢重合,温颜忙使劲摇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掉。
师父曾经多次说过,人生除了仇恨,还有别的东西,可她这些年,眼中一直都是仇恨。
真的会有别的东西吗?
黑暗里,她听得到白苏陌衣襟掠风,树影婆娑……
鬼哭声突然变得尖利,似乎向远方遁去,却突然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