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原来竟是你

入夜,天突然就阴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阴云聚集在空中,夹杂着凄厉的风,吹得街头渺无人烟,只有金水河畔依旧夜夜笙歌。

温颜走访了周边的青楼,却也被那些年老色衰的女子纠缠不休,等她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上却恰好是车水马龙的时候,只是月满西楼的生意因为连续两起命案,骤然冷清。

接连损失两大摇钱树的十三娘也是个人物,竟然推出了特价服务,总有一些色胆包天的家伙不怕死,所以楼子里的客人虽然减少了很多,却还不至于惨不忍睹,比十三娘的表情是要好上一些的。

温颜的到来也引起了围观,一众花娘和客人交头接耳,时不时有惊慌的眼神一闪而过。

十三娘殷勤想要引路,却被温颜谢绝了,金翘的尸体已经拉到大理寺,但她的花楼,依旧冷冷清清,谁也不敢过来。

尤其是这个时候,月满西楼花魁们聚居的地方,更是远离了喧嚣和热闹。

温颜没有提灯,在院门前四下打量。

这里是月满西楼最靠后的位置,那些鼎沸的歌舞人声就在不远处的前院,飘渺的好像另一个世界。

院子不大,里面应大理寺的要求,一切都没有动过,在主屋的左手边,有一溜建筑,是金翘院内的小厨房,因为红姑娘的客人多是达官贵人,所以小厨房也是极尽奢华,便是灶台就有三五个,温颜简单一看,就发现跟钉死金翘的凶器一样的烧火棍。

凶手是从正门进来的?

若凶手从这里取了杀人凶器,那就说明凶手是有预谋而来,且对金翘的院子非常熟悉,只是金翘的常客昨日都未到,这人,是经常私会金翘的?

金翘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大约是亥时两刻,而据厨房中人回忆,戌时不到,金翘就把人都撵走了,她的死亡时间差不多是子时之后,到寅时之前……金翘到她房间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在了!

温颜一步一步走上金翘的花楼,漆黑一片里,仿佛看到那个凶手正姿态闲逸地拎着一条蓄谋已久的烧火棍,棍的底端摩擦过木制的楼梯,发出“咯愣、咯愣”的声音,回响在空****的花楼里,他来到桌前,顺手把别在鬓边的梅花插入花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烟雾缭绕间,眉眼若模糊的水墨,静静地等着一无所知的猎物自投罗网!

只是……若凶手真的是如她所想从正门进入,又怎么会在窗外留下足印?莫非他先从窗口进来,在金翘遣走下人后,才步行进院中的吗?他对金翘的熟悉程度,怕是比老客人更深。

还有那只鞋印……似乎是,半只僧鞋。

屋子里有一股清雅的梅香,温颜突然脚步一滞,猛然瞪大眼睛:那案几之上,一支鲜艳夺目的红梅正搁在笔架之旁,而桌上,还有刚刚摊开的宣纸,纸上墨迹未干,画的是金翘被挂在墙上的样子:惨白的脸,鲜红的衣,瞠目结舌面容扭曲,只有舌上的一朵梅花,却被画作了一朵绽放的梅花。

凶手来过!

父亲的手札中曾经提过,师父也曾经说过,有些人杀人之后会反复回到案发的地方,只为一遍一遍回味当时的感觉。

也许刚刚,凶手正站在这里临窗作画!

窗!

温颜猛地一纵,推开了一侧的窗子。

窗外青竹萧瑟,音若悲鸣。

昨日还鲜活的人儿,今朝却做了鬼!

“咭~”一声轻笑突然自青竹萧瑟里传来,笑声低魅,却格外清晰。

温颜居高临下望去,就见墨绿色的竹林里,突地露出半张面具,雪一般的白,其上红梅绽放,即便暗夜里看去,也如同血滴一样鲜艳夺目!

温颜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跃而下,白色的面具亦腾空而起,衣衫飞扬间,那人临风立在一处青竹之上,通体漆黑,只有面上雪白。

温颜在空中匆忙变幻身形,腰刀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雪光,向那人砍去。

“呵——”那人又是一声长笑,身形轻渺,一矮一纵之间,已向远处遁去,温颜紧追不舍。

两人的速度很快,暗夜里如同乘风逸去,转眼间,已绕过几栋小楼,那人回眸,白色的面具闪过一道亮光,长笑一声,已经消失在面前一处残壁断垣中。

温颜紧跟着跳入其中,铺天盖地的梅香雪意汹涌而来,冷风带着凉意,竟是下雪了。

眼前横七竖八地立着好多枝干浓密的梅花,点点红梅摇曳摆动,香气袭人,而刚刚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出来,我知道你在!”

眼前的飞雪逐渐大了起来,温颜踩过高低不平的地面,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梅树,这应该就是月满西楼废弃的那个梅园。

风吹的梅枝乱晃,暗影憧憧,冰凉的雪花落到温颜的睫毛上,眼前的一切越发显得模糊不清。

“阁下今夜前来,可是为了再次回忆你杀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金翘对你一往情深,阁下又如何舍得下手,还有红缨,阁下知道红缨姑娘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吗?”温颜一边说,一边谨慎前行,在她说到红缨和孩子的时候,就见有梅枝一晃,雪亮面具在一簇暗红色的梅花里微光闪烁。

刀脱手而出,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劈中了雪白面具,与此同时,温颜心头却一沉,那里,只有面具!

来不及了!

只不过刹那间,一个满携梅香的冰凉怀抱就贴了上来,那人胳膊向前一扼,就勒住了温颜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低笑声更带着戏谑:“女子倒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吗,却未必!”

温颜反应极快,右手手肘向后击去,那人却伸手一抱,环在了温颜的腰上。

“盈盈一握若无骨,楚腰纤细掌中轻!”低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抬脚缠住温颜的双腿:“你不乖哦,再动,我可就不客气了。”

脖颈间的手回撤,手指如勾,点在了温颜的肌肤上。

温颜暗中咬牙,那藏在牙中的东西破裂,化入口中,很快被封起来的力量喷薄而出。

在外人眼中,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捕快,可保命的时候,就顾不得了!

温颜略一用力,突然挣脱了那人的怀抱,一个回身,缠在腕上坚逾钢铁的天雪丝借着飞雪的掩护迅疾而出。

那人猝不及防,手臂一痛,已然见了血。

“咦?”那人低呼一声,温颜的下一招已攻过来,天雪丝细若纤毫,尤其在这暗夜风雪之时,更是防不胜防。

那人一手遮面,连连吃亏,上臂都已鲜血淋漓。

温颜逼近,冷声道:“你好楚腰?我就废了你的手!”

“嗤——堂堂大理寺中人,如何跟个被调戏的女子一般,莫不是本来就……”

“杀人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那诛之之后呢,诛人之人又该如何?”

“但求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两道身影倏然分合,衣袂掀起了的厉风吹落如血红梅,飞雪苍茫间,两人的身影都融入了风雪中。

蓦地,那人突然纵声长笑起来,身法一变快如鬼魅竟突地避开天雪丝逼近温颜,左袖甩开,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庞来,细长邪魅的双眸粲然若冰雪,眼尾斜斜上挑,薄唇微绽:“原来竟是你!”

温颜心头一跳,那人已飘然退后,纵声笑道:“记住我的样子,也许,我们很快会再见!”

那人遁入半倒塌的小楼里,等到温颜追过去的时候,只有残屋冷清,不见人影。

这人,对这里果真极度熟悉,再想想那样一张脸,若是红缨和金翘对他死心塌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捡起腰刀和被遗弃的面具,雪白的面具上红梅怒放,跟红缨死时戴的面具一模一样,说不定,那面上红梅,还是他执子之手,双双画就。

可怜红缨、金翘,只怕到死之时也不明白,心心念念的情郎如何会成了亲手断送她们生命的那个人!

只是这个人,是谁?难道,他认识……另一个自己?

温颜压下心中疑惑,再次回到金翘的房间,将半干的画纸收了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云雀的呼声。

温颜又扫了几眼,见凶手只是动了笔墨纸砚,就将画仔细的卷了起来,急匆匆地下了楼。

温颜并不擅长丹青,可推案的时候会用到的技能,她都有认真去学,却技艺不佳。这个凶手,画风浓艳,刻画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画中人的痛苦的表情,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画风,似乎有些熟悉?

温颜刚踏入院子,云雀就扑了上来,伸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我说小温你一天到晚都跑哪去了?不知道白大人还等着……你惨了,白大人已经找到线索了!”

“有线索了?”温颜神情一振,若这边有线索,说不定能找出那人的身份!

“找到尸体了呢!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那可是白少卿大人……” 云雀絮絮叨叨。

尸体?

难道又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