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里面肯定隐藏着特殊的机密

徐统昭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潇洒地吐出来,看着袅袅盘旋上升的烟圈,片刻,不以为然地说:“她是我花银子雇来做事的,又不是来徐家做贵客的,还跟她客套什么?既然她拿了徐家的银子,替徐家看家护院,就要听从我的指使,不然,雇她来做什么?还不如养几条狼狗。”

“统昭,话可不能这样说。”徐福荣恨恨地盯着儿子冷漠的脸庞,语气颇为恼恨地说,“顾家不幸遭遇到了重大变故,一时落魄,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看人家的笑话。”几十年丰富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谁也不会一帆风顺的,遭遇坎坎坷坷起起伏伏,是非常正常不过的事情。

倘若遇上这样的不幸遭遇,只要不气馁不妥协,鼓足勇气,继续努力奋斗,过不了几年,依旧会重新站起来的。在遭遇挫折和不幸的时候,也是考验一个人是否是强者,是否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最佳机会。他徐福荣不也是这样挺过来的吗?

在他丰富坎坷的人生经历中,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常人无法理解的不幸和挫折。他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差一点被人打死。在冰天雪地里躺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时遇到一个放羊的好心人,恐怕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在他看来,不幸,对弱者来说,是一个可怕甚至死亡的深渊,而对强者来说,只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块不可避免的试金石。因为强者具有善于和敢于自我牺牲的精神,就如同被猎人套住的野狼,为了获得新生和自由而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被铁夹束缚的腿。

见父亲替顾盼文说话,徐统昭鼻孔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只顾低头抽烟,不再和父亲辩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不幸。因为从小到大,有强势的父亲宠着,几乎没有什么不幸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见儿子丝毫不理解自己,徐福荣真想说出自己雇请顾盼文来徐府的真正意图,但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下去。儿子这副趾高气扬爱理不理的丑陋模样,令他心底瞬即涌起一股很不舒服也很失望的情绪。

于是,他沉着脸,语气强硬地警告儿子:“统昭,刚才,我已经明确告诉顾盼文,以后,在徐府,只听我一个人的吩咐,其他人的话,一个也不要听。你记住,不要对她指三点四动手动脚的。”

本来,徐统昭使用威逼利诱的手段,请顾盼文来徐府,还暗自存在着一丝非分之心,想凭借主人的身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此时,见父亲用强硬的语气警告自己,不得不暂时收起那份浪心,尴尬地一笑,故作无所谓地说:“爹,你说咋样做,就咋样做,我才懒得操这份心呢。反正,银子又不是我出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见儿子已经答应不再为难顾盼文,徐福荣也随即放下心来。今天,和儿子进行一场郑重其事的谈话,其核心就是要告诫儿子,绝对不能对顾盼文动手动脚。让顾盼文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徐府,是他整个计划不可活缺的极其重要的一环。

徐统昭见父亲不再理会自己,便怀着一丝不满的心绪,瞥了一眼闭目沉思的父亲,冷冷一笑,走出客厅,来到院子里,却见王静兰正站在那排胡杨树前伸手抓空中飘舞的落叶,不禁暗自一笑,心想,好长时间没有跟她亲热了,还真有点想这个小狐狸精了。

和王静兰神不知鬼不觉地勾联在一起,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了。那时,牛毛沟金矿发生了一起特大抢劫事件,损失了一大笔金银,气得徐福荣住在矿上数月不回家,亲自稽查事件。于是,在这期间,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早已暗生情愫眉来眼去的两人就趁机勾联在了一起。

此时,王静兰只顾手忙脚乱地抢抓那些飘舞的黄叶,根本没有理会徐统昭,待他走出徐府大院的最后一刻,才回头看了看其背影,心底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冷笑声。一生英雄的徐福荣,怎么会有生出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两年前,遵照大日本陆军部谍报科的指令,她告别义父坂西利八郎,将名字由渡边云子改为王静兰,化装成一名失去父母的蒙古女子,从东北哈尔滨流浪到哈达门。不久,又在坂西利八郎的巧妙安排下,嫁给了当地首富徐福荣,作了其二姨太。

十天前,她接到黑龙会首领中村太郎的密信,秘密会见了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的义父,汇报了徐福荣最近的情况,特别提到了福金坊的吴海涛要收购一大批金矿石的事情,引起了坂西利八郎的高度关注。

“难道吴海涛在替北京政府收购金矿石?抑或还有别的目的?”听完王静兰的回报,坂西利八郎在地上一边踱步,一边紧紧思考着,“牛毛沟金矿储金量很大也很高,军费短缺的陆军部早就垂涎三尺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不能强行占领。”

“如今,在这个关键时刻,吴海涛想要一大批金矿石,这里面肯定含有特殊的机密目的。”少许,他用咄咄逼人的眼光,紧紧盯着王静兰,声色俱厉地说:“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搞清楚吴海涛收购金矿石的真正目的。”

说完,沉思了一会儿,又指派给王静兰一项新的任务,并且神色凝重地告诉她,这件事情能否成功,不禁直接影响到他们两人以后在日本政界军界的地位,还关系到大日本政府最近制定的一项规模宏大深远的战略计划。

此刻,见徐氏父子谈完话,徐统昭带着一丝不满走出了大院,暗想,要想尽快地完成义父交于的重任,就不得不紧紧依靠徐氏父子。只有紧紧抓住徐氏父子,才能够顺利完成自己的神圣使命。

这时,一片落叶从空中悠悠飘过来,王静兰急忙将其抓在手中,默默地盯着黄绿纵横相交的叶面,慢慢地玩弄着欣赏着,脑海里急速地思索着。蓦地,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而后,露出了一丝由衷的微笑。

就在她进一步完善计划的时候,只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大笑声,随即,见一个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胖男人面带微笑,器宇轩昂地走进来,不由得一惊,“说曹操,曹操到。这吴海涛来徐府,莫非是要与徐福荣商谈收购那批金矿石的事情?”

王静兰猜想的一点也不错,吴海涛此次亲自来徐府找徐福荣,正是要与他商谈那批金矿石的事情。那天晚上,在牛毛沟金矿,和徐家二少爷徐统轩喝了半夜酒,直到将徐统轩喝得躺在土炕上不能动弹了,他才悄悄离开牛毛沟。

冒着严寒,深夜来牛毛沟找徐统轩,除了商谈购买一大批金矿石的事情之外,还有趁机结交这位未来的徐府掌门人的意图。在喝酒的过程中,他暗布圈套,趁徐统轩喝得高兴之机,借机套出了许多有关牛毛沟金矿的内幕消息,力争做到心中有数。

孙子曰,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①,上下同欲者胜②,以虞待不虞者胜③,将能而君不御者胜④。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连夜回到福金坊以后,他将自己关在密室里,认真仔细地梳理了一遍从徐统轩嘴里得到的真真假假的零碎消息,又进行了严格的取舍,最后,才得出了一个结论。至于这个结论正确与否,他还不能肯定,只有见到徐福荣,才会有结果。

同时,北京的徐树铮将军也发来密电,要他务必加强和哈达门地面的一些头面人物的联系,为西北边防军不久进军外蒙古创造一个良好安定的后方环境,也指示他,尽快和徐福荣联系,敲定那批金矿石的事情,在收复外蒙古之前,一定不能让牛毛沟金矿落入日本人或俄国人手里。

于是,怀着极为复杂的多重目的,今天,吴海涛笑眯眯地来到了徐府。刚刚踏进大门,就见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妇站在胡杨树下面,不觉一怔,暗想,这就是徐福荣的二姨太王静兰,长得还挺标致的,这老狐狸艳福不浅。

这时,徐福荣听见大笑声,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见是吴海涛,也大声笑着说:“吴大老板今日有时间来寒舍了?”说着话,紧紧握住吴海涛的手,又很热情地笑着说:“快到屋里坐,吴老板。”

对福金坊和吴海涛,他已经做过深入的观察和了解,早已知晓他深厚的军方背景,只是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既不能得罪也不能过于亲近。两年来,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很正常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

这期间,吴海涛从他手里收购了很多黄金,当然,他也从中赚取了不少的钱。这一点,就像华武镖局,替福金坊往包头押运了不少的货物,也挣了不少的银子,只是最后一趟,才在麒麟峡谷遭遇土匪大搅把的突然抢劫,最终翻了车,导致顾廷栋意外死亡。

两人坐在宽大豪华的客厅里,喝着香浓的茶水,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吴海涛笑眯眯地说:“大掌柜,我今天来徐府,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见徐福荣也满脸微笑,又说:“兄弟我确实有急事情,找你来了。”

此刻,徐福荣已经料到了对方登门的意图,也哈哈一笑,不动声色地问道:“吴老板,你我兄弟之间,合作做生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啥事情,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够做到的,绝不会推辞。”

自徐统轩专门向他说过吴海涛要欠款收购一大批金矿石的事情后,徐福荣就再三叮嘱儿子对这件事情做详尽的调查。两天前,徐统轩送来消息,详详细细地叙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引起了他深深的忧虑。

福金坊居然和俄国鲁克公司签订了这份收购金矿石的合同,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更何况,还是欠款收购,不能不引起他的高度戒备。他明白,对牛毛沟金矿,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暗中想据为己有,只是忌惮他的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在这之前,那个叫付兆莉的鲁克公司的高级业务代表,也曾亲自登门来商谈这件事情,但被徐福荣婉言拒绝了。可是,没有想到,付兆莉竟然神出鬼没地找到了福金坊,想通过吴海涛的手,达到她的目标。

“这个付兆莉不简单啊!”徐福荣心中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暗自寻思道,“她如此神通广大,居然采取曲线策略,和福金坊签订了收购合同。在哈达门,能够搬动吴海涛的人不多,也不知动她动用了哪路上层关系?”

见徐福荣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吴海涛心里微微一怔,依旧笑眯眯地说:“大掌柜,我也不再绕弯子了,实话实说。我来找你,就想收购一批金矿石。这件事情,我跟二少爷已经谈过了,他说他做不了主,就只好找你来了。”

在徐福荣这样久历江湖的大佬面前,耍小手腕斗心眼,等于自讨苦吃自取灭亡。与其咎由自取,还不如实话实说。吴海涛将福金坊和俄国鲁克公司签订收购金矿石合同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自己和付兆莉之间的那层见不人的关系。

最后,推了推金丝眼镜,笑眯眯地说:“徐掌柜,我这样做,也有为难之处,还请你谅解。当然,欠款肯定是要还的。只要鲁克公司把货款给我,我马上还你,绝不拖延。”他内心认为,徐氏父子之所以不愿意出售这么一大批量的金矿石,是因为自己不能一次性付清货款。

徐福荣喝着茶,默默地听他说话。吴海涛将事情的经过毫不保留地说出来,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直到吴海涛说完,他才恍然大悟。既然福金坊敢跟俄国人做生意,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笔生意,没有北京军方的点头允许,吴海涛是绝不敢独自答应签合同的。

按照这样的逻辑推理,在这桩金矿石的交易中,吴海涛也不过是一枚供人驱使的棋子而已,真正的幕后大老板在北京。想到这儿,他猛然一惊,“难道这幕后大老板是西北边防军司令徐树铮将军?”由此,也联想到了那些有关北京政府要出兵收复外蒙古的传言。

“外蒙古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土地,只是一些握有实权的上层王公贵族受到俄国老毛子不断的蛊惑和威逼利诱,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才不惜出卖国家主权,鼓动怂恿大主教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施行自治,妄图脱离中国,最终实现独立。”

徐福荣紧盯着吴海涛堆满笑容的大肥脸,心潮澎湃涌动,暗想,“尽管外蒙古施行自治已经长达八年时间,但是,不论时间多长,还是中国的地方。如今,也该到收复外蒙古的时候了。”于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还是八年前的一天,即公元1911年12月29日,一个阴云密布雪花飘零的日子,当时在外蒙古库伦办事情的徐福荣拗不过老朋友杭亲王的再三邀请,身不由己地参加了蒙古喇嘛教的大主教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皇位登基仪式。

位于库伦东城区的阅兵大校场上,低沉神秘的诵经声弥漫在阴沉的上空,寒风中肃立着几千举枪拿刀的蒙古士兵。在众人的紧密簇拥下,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主教头顶皇冠,身穿崭新的黄色龙袍,缓慢地登上高台。

杭达多尔济亲王神情凝重,目光热烈,紧紧追随着心目中的“日光”皇帝。自中国内地发生所谓的“辛亥革命”之后,心中潜伏已久的“独立”意识开始急剧发酵膨胀。一年前,他作为大主教的特使,携带重金,亲赴俄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得到了俄国支持外蒙古“独立”的承诺。

如今,心中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心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之情,作为拥戴功臣开国元勋,他担任“大蒙古国”的外交部长,而另一位元勋大喇嘛车林齐密特则担任内务部长,两人位高权重,一内一外,一文一武,声名显赫一时。

徐福荣站在杭亲王身边,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数年之前,他就得到了外蒙古要“独立”的消息,但是,在他看来,这些整日里养尊处优花天酒地的活佛亲王目光短浅,甚至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哪有治国安天下的能力?

可是,在俄国人的大力支持下,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主教不顾一切,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亲王活佛的怂恿唆使下,今天终于登基称帝,成为“大蒙古国”的新皇帝,号称“日光”,年号“共戴”。

寒风中,看着高台上声嘶力竭荒诞表演的“日光”皇帝和其身边的亲王活佛,徐福荣感到一阵恶心。他极想甩袖离开,但鉴于杭亲王的颜面,又不得不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厌恶和愤怒,继续观看这些跳梁小丑的即兴表演。

一待表演结束,徐福荣就婉言拒绝了杭亲王要他参加宴会的邀请,冒着寒风,返回住所,独自喝了一斤烈性烧酒,而后蒙头大睡。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主宰外蒙古命运的亲王活佛怎么会做出这等愧对列祖列宗的无耻之事呢?

如今,尽管杭亲王已经死去将近五年时间了,可是,他的儿子索特那旺却投靠了大喇嘛车林齐密特,而这位大喇嘛不仅是杭亲王的密友,还是外蒙古“独立”的坚定支持者,至今还担任内务部长,掌控着一定的实权。

“徐树铮将军指使吴海涛与鲁克公司签订这样一份合同,肯定大有深意。”徐福荣喝了一口茶水,继续暗想,“莫非想以此紧紧掐住那些俄国老毛子的经济咽喉,从而迫使他们知难而退,不再干扰北京政府收复外蒙古的事情?”

这时,见徐福荣一时不说话,还以为他也不同意出售这么多的金矿石。吴海涛心中略有发急,但表面上依旧笑眯眯地说:“徐掌柜,你放心,我只是手头上有点紧张,但欠你的货款,一定是要还的。你我又不是头一次打交道,已经合作了多次,难道还不相信我吴海涛吗?”

见吴海涛一副发急的样子,徐福荣禁不住微微一笑,冷声说:“吴老板,你我兄弟之间,钱的事情好说。你需要这么多的金矿石,可牛毛沟金矿上还没有储存这么多,一时半会也采集不出来。”

尽管心中有做成这笔买卖的想法,但他不想当即就答应吴海涛,要先等一等缓一缓,看看形势的发展再做决定,小心谨慎,事缓则圆嘛。绝不能像顾廷栋那样,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白白葬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吴海涛见对方使用缓兵之计,心中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自从与付兆莉签订了合同以后,他就秘密派人调查牛毛沟金矿,知道徐福荣的家底。这几天,也发现徐统轩买来了不少先进的机器设备,不分白天黑夜地抓紧生产,而自己需要的这批金矿石,对徐福荣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随即,他又笑眯眯问道:“这么说,徐掌柜答应提供这批金矿石了?”见徐福荣没有吭声,又一步问道:“我们能不能先签一份合同,我呢,先预付一部分定金,将这件事情先敲定下来?”

徐福荣见吴海涛绵里藏针先发制人,不禁微微一笑,沉思片刻,委婉地拒绝道:“你先不要发急,吴老板,等我和统轩几个人商量一下再说。”接着,伸了伸赖腰,叹了一口气,显得无可奈何地说:“儿子大了不由爹,有些事情,还得跟他们商量商量。”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禁不住暗想,这几天,风闻已经死去的外蒙古杭亲王的儿子索特那旺偷偷来到哈达门,和徐统轩暗中联系,不知他是不是也再打牛毛沟金矿的注意?看来,自己还得有必要抽时间去一趟牛毛沟金矿,了解了解那里的实情,免得徐统轩这愣小子惹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