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桃之夭夭

“究竟是什么因素使一个人成为杀人者?这个因素来自遗传基因造成的,因此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秦子谦一直都没正面的回答白可的问题。

“不一定,有的杀人者是因需求塑造而成,由此发展成一种对抗心态、一种生存策略、一种求生的病态行为、一种理性的疯狂?就如同疾病是对身体的剧烈吞噬,疯狂则是退缩到潜意识的某个地方,挖掘壕沟隐蔽自己。”

即便如此,白可却还很严肃的分析并且接下了秦子谦的话。

催眠大师皱了皱眉头,似乎白可说得有几分道理,似乎在说他,又似乎在说凶手,又似乎在说可能是凶手的他?继而他眉头舒展开,微笑了起来。

“就我而言,我认为杀人不过是生存的必备能力之一,一个人必须战斗才能有资格获得,无法杀死有威胁的人没有生存权利。而杀人亦不过是加速无可避免的死亡罢了,没有人逃得过死亡。活得有尊严的生命,不过是在光线的外表下糜烂,因为生命充满了痛苦。”秦子谦淡淡的说道,并有没愤世嫉俗的憎恶感,但是这话语却深深的刺痛了白可的心。

眉头微微蹙起,眉宇间淡淡的落寞让人忍不住为他心痛,单薄的肩头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孩子。白色的雪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满他黑色的头发。

即使不需要系统排列的分析,白可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了迷惘和仇恨,他曾经遭受的事情,又有谁能帮他驱散阴影?相较于三年来一直默默给予她帮助的秦子谦,她却无法为这挚友做点什么!

白可黯然垂下眼帘,她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那目光,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

任凭再厉害的心理专家,此时也无言以对,因为越是厉害的人,越能从话语中深深的感受到对方的痛楚——那是一种充满毁灭感的窒息与绝望。

“也许很多人并不认可,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他们的每一下心跳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愚蠢渴望,他们愿意用人生中所累积出来的所有东西去换取一丁点儿的存活时间,这些随时可抛弃的东西包括尊严、地位、金钱、原则,甚至是人性。”秦子谦幽幽的说道,听起来言辞激烈,却不无道理。

白可紧紧攥着拳头,她并不是因为冷,而是想反驳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所以我们必须要深入内心,远离困惑刺眼的灯红酒绿,进入启迪人心的冰冷黑暗,了解其中的本质,也就是人性。这就是我们必须发现的,也是我已经发现的——让一个人成为杀人者的重要因素。”秦子谦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前,单薄的羊绒衫透不出心跳,这实在很可笑。

“于是你要创世纪?洗涤人类的心灵?”白可犹豫了片刻才有意引导出这句话,一般来说,只要是普通心理素质的凶手,在这个节骨眼就会和盘托出,而不再遮遮掩掩。

“如果是我,创世纪远远不够,但是那家伙确实也比一般人要看透得太多。”

“那家伙是谁?”

“是一个和我的人生相差无几的人吧?——毕竟谁的人生会是永远风平浪静的大海?”

“为什么你不帮我们抓他出来?如果你真的那么了解他的话。”

“我一点也不这样认为。再过不久,我也会躺在死亡的垃圾堆上,和这出小戏码的其他演员躺在一起。但是无论我的尸骨有多腐烂,即使只剩下了头颅,我的嘴边仍会有一抹微笑。这是我目前赖以存活的支撑,是我存在的意义,是我重生的机会,更是洗去耻辱的砝码。”秦子谦那双眼睛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

白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秦子谦,她内心竟然控制不住的恐惧了起来,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你说让我帮程浩然那种人破案追凶?不可能!我只是陪着你,担心你出状况而已,就如今天冯波那个败家子一样。”秦子谦怨毒的目光立刻就收敛了起来,继而转为温柔的眼神,朝着白可望去。

白可缄默,今天确实是他从困境中帮她解围了。

“一切不过都只是开始而已,现在的我只要关闭感受性,走进所剩无多的白昼亮光中即可。”秦子谦耸了耸肩膀。

他觉得这场游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至少作为情敌的程浩然,得具备竞争能力吧?七日祭的这个凶手,秦子谦倒还有那么几分欣赏,若是程浩然能把凶手揪出来,他也许会考虑好好和程浩然赌上几把。

“对不起。”白可胸口好像猛地塞进了大团棉花,透不出气来,心跳得怦怦响,似乎一张口那颗热乎乎的心就会一下子从口里跳出来。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三年来你默默帮了我不少,而我却一个忙都帮不上你。即便是现在想帮你洗脱嫌疑的情况下,同时也是怀疑你的,对不起。”白可啜泣着。

“不需要为我这样的人哭,你还记得气质是什么吗?”秦子谦宽容的说道。

白可轻抹了一把泪珠,这种听起来很抽象的词语,在心理学家的词典中,却是非常具象的。

“从心理学上来说,气质就是心理活动的反应速度、强度、灵敏度和准确度。为什么优柔寡断的人难有吸引人的气质,就是因为给人感觉内心太弱小了。”

“那我是什么气质?”白可颇为好奇的问道,她不知道在这种心理阴暗的催眠大师心中,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形象。

“你?”秦子谦是淡然一笑。

他的心境始终保持平衡,他的脸孔平静、清明、恬适,看上去仿佛永远在笑,那是一种藏而不见的很深的笑,这表情给人一种安详宁静之感。如果不是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语,白可也许要通过许多复杂的手段才能知晓他的内心。

白可注视着秦子谦,等着他给答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最有气质的你,却不在我的时代里。”秦子谦苦笑的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