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爆炸
夜色交织成网,天边跃起一条白鱼在网的边缘翻滚,将其撕裂、吞噬,迎来牡市第一缕阳光!
都书言将我带到留置室(候问室),一个只有木床和审讯椅,四壁光秃秃,面积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内。
“你在这里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做。”都书言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我心中激动,不愿独处于此,张开口欲将他留下,但话到嘴边关键时刻却无法说出,只得懦懦蹦出一句:“你也一夜没睡,还要忙吗?”
都书言回头微笑“习惯了,干我们这行的,一天能睡上五六个小时就不错了,有的时候碰上大案要案,两三天都不能合眼。”
“竟然这么苦?”
“小伙子,警察是公职,所谓公职就是为了公就要把私奉献给人民,做不到这一点,还当什么警察?”
我沉默不语,一时间心情复杂。
“对了,你不要想自杀,这里四壁都是软体包裹,绝对撞不死人。而且椅子是特别制作而成,固定在地面,腿部和手部都有专门的软性固定装置,为的就是防止现役人员自伤自残或者行凶伤人。
门外有警员守候,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喊他们,不要妄想逃跑,否则那时我将不会像现在这样和气。”
言罢,都书言起步离开。
我茫然四顾,虽然都书言此举不显,我的心中却是异常庆幸。
我国对待嫌疑人的刑事临时羁押场所不外乎四个地方:监狱、看守所、拘留所、留置室。
四个地方,代表着罪行的由重到轻,时间由短到长,一般来讲留置室的拘押时间不会超过48小时,这也侧面说明在都书言的心中,我并不是犯罪嫌疑人的首选。
他本完全可以将我送入拘留所的,那里对我来说,才是更加恐怖的地方。
我躺倒在**,呆呆的望着墙上的八个字出神:“尊重人权、保障人权。”
这八个字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以前的时候留置室以及整个警局内墙上标语最多的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其本身便存在着不可入律性,我国于1998年签署的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中也规定:“任何人不受强迫自证其罪”。
自那以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人心的“人权”二字。
就如“米兰达规则”,他的核心内容便是指侦查人员必须告知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天赋人权,不可夺取。
脑海中的思想越来越混乱,不经意间便睡了过去,梦中仿佛回到了一条广阔无际,波涛汹涌的河边,秋天的树叶飘零而落,给天空洒下绝美的画卷。
河边站着一位小姑娘,满面泪痕,孤独的看着远方的红霞,眼中划过一丝决然!
“扑通!”
小姑娘纵身一跃,瞬间便被卷入滚滚河水,如昙花一现,没了踪影。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后,一个小男孩正偷偷的瞧着她,见她跳入河中吓了一跳,当即冲了出去,没有任何思考跟着她的身体化成一道弧线,扎进水中……
冰凉的水将我激醒,我下意识坐起身来,嘴里念叨着:“珊珊!”
梦中的景象支离破碎,在我的眼前依然是冰冷的门窗,还有一张怪异的笑脸——赵守全。
我脸上的冷水滴答落在身体上,伸手抹了一把,衣裤全湿,这时我才注意到赵守全脚下的木桶,怒道:“你干什么!”
“你不醒,我就帮你醒咯。”
赵守全一把将我从**薅起,健壮的胳膊强行将我按到审讯椅上,我正欲挣扎,身躯的伤痛使我无奈放弃心中的打算,眼睁睁看着他锁上横在我胸前的厚实木板,退回到床边桌子,衔起一支烟打量着我此刻的窘境。
“徐海,昨晚睡的怎么样?哎哟,脚上的伤口包扎了,还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帮你拆开看看?”赵守全眼中寒芒一闪,阴森森的说道。
我如惊弓之鸟般缩起身体,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假,其他警员或许不敢,赵守全……怕是没有他不敢的事!
“害怕吗?呵呵,害怕就对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就是给你们这些违法乱纪,杀人放火的畜生准备的刑场,我不止会让你害怕,我要让你哪怕在临死之前,一想起我浑身的毛孔都透着寒气,颤抖、挣扎、绝望!”
此时,在我眼中,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要见白珊珊!”我战栗着说道。
“她不会来见你的,你也别抱有诸如此类的幻想了,看看你的模样,你的身份,你能给她什么?是家庭还是幸福?”赵守全冷笑,又好似想起什么,手指轻轻摩挲桌面“在她失落、难过,甚至要自杀时你在哪里?是深山老林,还是林县的传销窝点?陪伴她,安慰她,帮助她脱离抑郁的人不是你,是我!
我很讨厌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爱、感情的人,花言巧语,过往回忆,其本质就是欺骗!
爱不是嘴唇一张就能说出的字,爱是长年累月,细节行动给予彼此的关心与呵护!
回忆里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吗?真的
让你们生活在一起,你知道她喜欢什么食物,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甚至是她伤心时会偷偷躲在牡市的哪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说说而已,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等她到你身边,日子长了,矛盾发生,你便不在惯着她,体贴她,因为从开始,你们就不合适,只是一时冲动和心里的不甘,才令你们想要去尝试彼此融合。
两个人相伴到老,靠的不是爱,而是互相的妥协与尊重……”
我呆呆的看着赵守全,随着话语他的表情越加严肃,到最后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我看的出,那才是真正的不甘,不甘心输在我手里。
声音戛然而止,赵守全长长吐出一口气,摇摇头说:“不该跟你谈论她。”
看到他的情绪稳定,我不禁也咽了口吐沫,连续的进行深呼吸,好似在悬崖边走了一遭。
赵守全打开一份文件,用一支细长的钢笔在上面涂涂写写,一分钟后再次抬起头。
“我这里有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别给自己惹上无妄之灾。”
“第一,在你手中是否有一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如果有,它在哪里!”
“第二,柳晓玉在你逃亡的过程中,是否曾多次向你汇报警方的行动?”
“第三,‘6.30凶杀案’当夜,有人说你出现在西巷,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守全讯问后,嘴角咧起“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可以等,但我把话说在前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能抓你,或许也可以救你。”
“嗯?”我惊愕的瞪大双眼,能从赵守全的口中说出“救你”两个字简直是不敢置信,不过他的三个问题个个都戳进了我的心窝里,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如果说柳晓玉和西巷都是警方有迹可循的线索,不足为奇,那“缚命”日记本的事情是谁告诉他的?!
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邓铭在古楼所留信件内的话:日记本万勿在他人面前展现,因为你无法知道哪个人会杀死你,警察也不例外!
随即,又想起被赵守全抓住前,在西巷看到的诡异人影,他也知道日记的事情,他又是谁?!
我沉默不语。
无法回答赵守全的任何一个问题。
此刻的我就如同被扔进猛兽园的食物,不知道有多少双凶狠恶煞的眼睛正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等着扑过来,将我碎尸万段,吞咽入腹。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秘密藏在心里,我方才能无恙的活下去。
而且我还有希望,牡市的公安局长都已亲身帮我去寻找线索,难道我还沉不住气吗?
就这样,沉寂了半个小时后,赵守全缓缓站起身,对我的顽抗开始不满,威胁道:“我现在出去办件案子,回来后希望你能给我答案,不用多,三个问题选其一,否则你会很痛苦。”
他的语气平静,我则战战巍巍,身躯抖动。
他的脚步踏出留置室,生硬的木板咯的胸口疼,我咬牙忍受着,不知道他归来后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此刻当真是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任人宰割,连反抗都做不到。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期间漂亮的女法医再次出现,替我的双脚换过药后匆匆离去,与上次不同,她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神色略显惊慌,好似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预感没有错,在女法医离开十余分钟后,我便听到外面嘈杂混乱的声音,赵守全冲进留置室,不由分说一拳砸在我的脸上。
“徐海!你个王八蛋!”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令我头晕目眩,紧随着赵守全身后两位警员快速进入,拼命的将赵守全拉扯到一边,他疯狂的挣扎着,双眼血红,好似食人猛虎。
未等我反应过来,都局长出现在门口,看到赵守全的模样紧皱眉头,低声喝道:“把他拉出去,冷静冷静。”
“是!”
两名警员应答,将赵守全拉扯出去,他还在嘶吼着“徐海,我跟你没完!”
“老子一定把你送进监狱!”
“枪毙你!”
都书言将留置室的门关闭,上下打量我几眼,又回头望望,在留置室内来回踱步许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双手被拷在审讯椅上,无法移动,只好强忍着脸上的疼痛,询问道:“他怎么跟疯狗一样,我难道没有人权吗?”
都书言抿着嘴唇,淡淡回应:“白珊珊的车刚刚发生爆炸……”
“什么?!”我惊慌欲起身,被铁拷和木板生生遏制“珊珊怎么样?”
“人没事,我怀疑这是一次象征意义的威胁,白珊珊现在正在被警员保护,她的情绪有些失控,问什么也不说,身为警员却完全不配合,很难办。”
我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喃喃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都书言迟疑道:“你不要怪赵守全,昨晚你就在白珊珊的楼下,后又上楼被擒,加上‘6.30凶杀案’与你的关系,怀疑是正常的。”
我急忙反驳“不是我!我没有安装炸弹,我怎么可能会想杀死珊珊?”
“可在监控录像里,你的确靠近过白珊珊的车,似乎还藏了些东西在车底!”
都书言的话令我大吃一惊,难道……该死,怎么会这么巧!
我根本不知道白珊珊的车是什么样子,只是昨晚在白珊珊楼下时,与她约定好后,我害怕信件和日记本被发现,就随便找了一辆看似不错的车藏在下面。本想着从她家出来后就拿走,可突然遭遇赵守全,落荒而逃,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安装炸弹的人是否知道这个消息?他的真正目的,是威胁白珊珊,还是……毁掉信件和日记本?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都书言见我神色发生变化,狐疑的瞧着我,我却无法回答,信件和日记本是唯一能让我脱罪的证据,现在无论是摧毁或是弄丢了,我都再也没有保命的底牌。
我没有正面回答都书言,而是转移话题问道:“我母亲的事查到线索了吗?”
都书言皱起眉头,眼神逐渐凌厉,好似能够看透我的内心,我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望着自己被铁拷勒出血痕的手腕。
“已经有眉目了,我找到十四年前的一位当事人,不过他并不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有蹊跷?”
都书言点点头,“此人名叫孙福,曾是你父亲的秘书,在你父亲逃亡后继续被白氏夫妇留在身边,两年前辞职归家,貌似最近正在办理出国手续。我提到十四年前的案子时,孙福表现慌张,手足无措,他应该知道不少的内幕。”
我微微思索,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都局长,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
都书言挑了下眉毛,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即便恢复如常,只见他迈步凑到我的身边,弯腰双眼直视向我,我们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他平静表情下散发的威压令我身体不自主开始颤抖。
“这话问的不对,应该是,我能相信你吗?”都书言的语气说不上来的怪异。
我心中一狠,决然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