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狗笼

刹那间我不禁心潮翻涌,李善仁的眼神好似大海孤船垂危待死时的港口指泊灯,荒芜沙漠狂风骤袭时的绿洲清泉,在我心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回应李善仁一个坚定的眼神,跟在他身后缓慢走进房间内。

“嘭!”

小金在后方将门关死。

黑压压的人群皆盘膝坐在地板上,与楼上的拥挤不同,宽敞的客厅整齐有序的坐了几十人,俨然呈正方形,每个人都闭着眼睛,双手都捧着一方矮蜡烛,密密麻麻的烛光将客厅照的通亮,温度也随之上升。

沉寂压抑的气氛令我不敢说话,在小金的安排下坐到人群中间的空位,左右两侧的人尽如死尸般捧着蜡烛,嘴唇蠕动,好似在祷告一般,却听不清内容。

很快,我们在小金的要求下,亦成为“捧蜡族”的一员,烛火的温热将周围的寒意驱散,我偷偷的向前方的人群打量。

最里面是高耸而立的讲台,黑板、粉笔一应俱全,还有讲台上的一案铁尺,看样子是要讲课,熟悉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中学时那个只要背不出书,就会打手心的暴脾气女老师。

此刻,我多么希望能够回到那段时光。

我压低身体,不时瞄向李善仁,他环顾四周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感受到我的目光后,侧过不解的摇摇头,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既然是讲课为什么要捧蜡烛?

我暗自叹口气,但愿他们不会因李善仁早上的行为对我们报仇就好。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不久我的双腿开始发麻,屁股压贴冰冷的地板,难以维持这别扭的姿势,但见其他人一动不动,只能强行忍耐,焦急难受。

蜡烛燃尽,手中只剩下装载蜡底的木盒,红腻腻的蜡油堆在其中,慢慢固化。

“咳咳!”

终于,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在客厅内回响,阴森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我吃惊的抬头眺望,只见一位穿着光鲜,打扮艳丽的女人走上讲台,漠视的望着下方的我们。

众人开始放下手中的木盒,表情激动,如翘首盼望丈夫归来的女子,欢呼雀跃。

我如释重负的将木盒放到面前的地板上,胳膊活动发出“咔、咔”的响声,随即酸意涌进躯体,连忙甩了甩手腕,挪动双腿和臀部。

李善仁却好似没有疲惫的感觉,皱眉盯着前方讲台上的女人,面容严肃。

“大家好,我是凤旗,又到了这个月的‘金科玉律’授讲时间,想必大家自上个月完课后都颇有心得,例如我们的小张和欣儿,这个月的销售业绩直线上升,在此请大家与我一起为他们鼓掌祝贺!”

台上叫做“凤旗”的女人声音悦耳动听,仿佛带着**的魔力,震耳喧闹的掌声轰鸣而起,众人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好!继《财富观念》、《三商法》、《五级三升制》三课的基础知识后,今天我们要讲的是重中之重,请大家拿出‘成功本’,我写在黑板上的每一小题都要用心记录,这一节课程我们不止是口头讲述,最后更会让大家亲手完成精神理念的升华!”

我听着凤旗高亢的声音,看到人们纷纷拿出所谓的‘成功本’,其实就是巴掌大小的黑色日记本,只不过在封皮上印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八字金句。

我不禁苦笑,若是两千年的老子知道自己所著《道德经》内的言语被传销人士利用,岂不是要掀开棺材板?

凤旗在黑板上唰唰写出一行大字,字体很美——《论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

“我们自出生起,就属于这个社会,从小看着身边人的生活,我们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成功……

衣、食、住、行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将同处于社会的我们划分为三六九等,有人出生就叼着金钥匙,住着豪宅,吃的是海鲜鲍鱼,穿的是金缕玉衣……

我们大家齐聚在这里,为的就是缩短与上等人之间的差距,通过自己的努力跻身进豪门的交际圈内,总之就是一个字——钱!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机会,坐在下面的各位都在拼命的抓紧,我们就如蚂蚁一般,在这肮脏污秽的世界上抱团,共同努力,以求让那些冷眼鄙视的陌生人刮目相看!”

我打了个哈欠,看着凤旗激动挥舞的双手,凌厉郑重的眉目,铿锵有力的声音,每一个肢体动作、眼神、音调都在带动着人们的情绪,无数道狂热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

——这个时候,她就是众人眼中的“神”。

我就像是兔笼中的鸭子。

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边听课边认真写笔记时,我却四处张望着,不时挠挠头发、抠抠耳朵,无聊又担心。

李善仁则低着头一言不发,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偶尔眼中会闪出凶狠的光芒,盯着自己交叉的脚踝。

凤旗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说着,不时下面就会传出一阵阵掌声,我即使再不专心也听进一些,其主要意图就是表达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身在集体之中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她还举了一些耳熟能详的小例子,比如“一根筷子与十根筷子”、“人心齐、泰山移”、“蚂蚁搬米”等等,最后又引入一些世界知名国际品牌员工最初创业时的故事,连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已经坐的万般难耐,凤旗终于停止了自己的讲课,举起手眼神瞟向我们的后方,喊道。

“我们是创业者,所谓创业者在最初时都难以被人理解,现在就有人将要离开这里,破坏我们的财富之路……把她带上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昏暗的烛光中,小金和另外一名男人,搬着一个硕大蒙着黑布的铁笼从旁侧绕到讲台上,从黑色的外形看,铁笼高约半米,长约一米五左右,跟家中的狗笼别无两样。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着,我好奇的眺望,眼角余光却瞥到李善仁的表情,五官几乎扭到一起,眉头紧蹙,忧心忡忡。

我突然间恍然大悟,直勾勾的盯向讲台上的狗笼,不会是真的吧!

狗笼里……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