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而不死
斐秋在她掌心写道:“不要声张,出了这个门,对外必须说书中内容不能泄露。”
苏紫有些愣神,斐秋重重握了下她的手,苏紫抬眸看他,翻过他的手,一笔一划落得迟疑,“为什么……我打不开,难道……谁才是能封印异能的人?”
斐秋沉默下来,半晌才写道:“还没有定论。”
“?”
“我不知道。”
苏紫固执地写,“告诉我。”
斐秋深深凝着她,只是摇头,苏紫心底微凉,有一个人与她同样被密切监视,有一个人与她同样出现在一张帖子里,有一个人与她同样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答案呼之欲出。
“姚徽?”
“她打不开。”
苏紫眼里的疑虑丝毫未消,她不信。
斐秋无奈地写:“她和你不一样,她有野心,很配合,但她打不开,她不是。”
充其量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特殊的人。
“你不是也好。”斐秋继续写,“多少安全一些。”
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苏紫如果不是传承了封印的人,情况只会更糟,那将意味着,她活着与死去所创造的价值没什么区别。失去了封印异能的唯一性,只剩下身上有异能抗体的特殊性,她会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因为届时,她在青莲眼中,只是一个研究数据,甚至连深白,也会这样看她。
一旦无人再保护她,那么等待她的,只会是一个悲惨的结局,甚至沦落到躺在手术台上……
他的眼神骤然冷冽,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得离开这里,我会帮你安排。”
苏紫笑了一下,她能去哪儿呢?看之前斐秋的态度,似乎对这件事早有准备,分明在一天前,他还信誓旦旦,他们分开的短短时间里,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那个人是谁?”
斐秋摇头,苏紫对上他的目光,坦然却也忧虑,她只好换了个问题,“能找到吗?”
“没线索。”斐秋低垂着眉眼,“会找到的。”
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打开《白鹿传记》是辨认继承者最有力的证据,她没能成功。肩膀上的担子突然卸下来,那些所谓的责任和意义都成了空谈,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轻松,实际上,却是茫然与酸涩。
而斐秋对她不再热切,是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也是,没有“封印异能”的光环加身,她立刻就泯然众人了,他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那么她日后该做什么呢?
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其实跟那两年一样,没有家,只有个居所。
“好,我走。”苏紫顺从地写。
她只是离开他,并不离开这个圈子。李寻乐和白绯衣还在,她不可能退缩,异能的事还没解决,她更不可能独善其身,就像梁司幸一样,她的命运,也不要别人来掌控。
苏紫放开他的手,往门口走去,脚步刚迈开,斐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地令她立即皱起眉,她挣了一下,却不知哪里刺激到了斐秋,他猛地将她拽进怀里,扣住她的腰。
“你……”她的声音很轻,意在提醒。
斐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发上,轻轻抚摸着,苏紫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又不明白他在整什么幺蛾子,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
斐秋一时没了动作,少顷抬起她的下颌,苏紫这一刻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他想做什么,立即就要往后退,可斐秋扣住她腰身的手臂强硬有力,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只好咬牙低声道:“我要走了。”
可这句话却让斐秋眼神一暗,他低头覆上她的唇,苏紫微微眯起眼,没回应也没反抗,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离她那么近的,反复无常的人,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安。斐秋本想咬她的下唇,可触到她的眼神,终究没舍得,改成了细密的舔吻,渐渐地,他的气息移到了她耳边,“让你走,是远离这个圈子,你懂不懂?”
他近乎本能地预感到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苏紫一愣,手臂环着他,别扭地在他背上写字,“不可能。”
隔着薄薄的衬衫,字迹清晰,斐秋加重了语气,“必须离开。”
苏紫仅凭气音说:“如果你觉得我没有用处了,是个累赘,我可以离开你。但是斐秋,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余生该怎么活。”
斐秋听到一半时就想打断她,什么叫累赘?他怎么可能觉得她是累赘!他只是考虑到她的处境,怕自己不能护她周全,才不得已将她送走,但凡他有能力,一定将她绑在身边,时刻带着、看着,才能安心。
可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确定,又怎么敢让她冒险,她总归不是封印异能的那个人,何必跟着殚精竭虑。他在现在唯一能奢望的只有在不远的将来,完成计划后,能重新回到她身边陪伴她。
“太危险了。”话到嘴边,他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我知道,”苏紫不明显的笑了笑,“我既没你厉害,也没深白聪明,更比不上青莲与西河的势力了。”
她一字一顿道:“但我豁得出去。”
斐秋怒极反笑,苏紫提前捂住他的嘴,继续道:“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用你费心,撑得下来就活,撑不下来就死,这哪怕在普通社会也是现状,我的命没比谁贵几分。”
斐秋冷眼看着她,苏紫莞尔一笑,“你告诉我,你觉得我的命金贵吗?”
她放下手,认真地看着他。
斐秋没说话。
苏紫催促道:“我就问这一次,过时不候。”
斐秋想,她真的和刚遇见那会儿不一样了,小时候的尖锐阴沉融合进两年来养出的温和平静里,含蓄变成果断,绵里藏针,让人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应付。
“哪有你这么直白的,让人多不好意思。”斐秋说。
苏紫:“……”
又想蒙混过关。
“再见。”苏紫道。
“别别……”斐秋拉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是,很金贵。”
“我也觉得你的命很金贵。”苏紫神色坦然,搁在以往,这种类似情话的句子她断然说不出口,然而现在却好像只是家长里短闲来提及。
“但我们都知道,你我的命再金贵,也不及封印异能重要。不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而选择牺牲,我没那么大公无私,只是为求一个心底的安宁与自由。”
“斐秋,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不想逃避,哪怕只是绵薄之力,谁又知道会不会成为最后的推手呢?所以我不能只站在你身后。”苏紫轻轻拥抱他,“我也可以庇佑你。”
这一番话说得斐秋的确有点动摇,如果她柔弱顺从,他完全可以大包大揽将她层层保护起来,可偏偏她独立坚定,手里握着燎原刀,宁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甘听凭摆布。
可前路遍布荆棘,那么难……
“小心翼翼地活着,也有可能祸从天降,不如闯一闯,搏个一劳永逸的未来。”苏紫说,“斐秋,你怕什么?”
斐秋气道:“老实活着只有正常的风险,前面明摆着警告牌还要往里闯,那是作死!”
“你不是常常作死吗?”苏紫忍着笑。
斐秋:“我是有分寸,作而不死。”
“那以后,还请你帮我掌握分寸了。”苏紫从容地说。
“你……”斐秋将下巴放在她头顶,满面愁绪,“唉。”
“跟我去见见姚徽吧,这本书再让她试试。”斐秋说。
苏紫点头,走到门边,手指握住门把的瞬间,忽然转身把跟在她身后的斐秋往后推了一下,她也随之向里走,凑近他严肃地低声问:“还有一件事,你为什么总是疑心李寻乐?反而没听你在我耳边提过绯衣的坏话。”
斐秋神色有些不自然,在她掌心写道:“她有人盯着。”
“谁?”苏紫狐疑地看着他。
斐秋皱起眉,禁不住她殷殷注视,终于艰难地写,“深白。”
苏紫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闪过白绯衣透露过的信息——她的男朋友是个教师,不算特别帅,但是很有气质,相处起来让人很舒心。
名字叫江黎安。
教师,深白就假扮过她的老师,文凭在身,专业对口,知识储备丝毫不虚,他有前科啊。
不算特别帅,但是很有气质,可不是吗,气质都是钱堆出来的。连李寻乐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都能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斯文模样,她是见过深白的,小时候更熟悉,他是那种明明满心满眼都在算计你,却偏偏还让你感觉如沐春风,引以为知己的人。
而江黎安,这个黎字,也让她疑心黎组织。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吧,他毕竟在怀疑绯衣是青莲,有必要牺牲那么大吗?只是做朋友,或者当个上级,主任、校长什么的,也可以监视她,青莲毕竟是……
她问道:“青莲是女人吗?”
“恩?”斐秋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题歪到了哪里。
“是男是女,要看他的意愿。”斐秋脑子那么活络的一个人,又知道实情,立即猜出了苏紫的推测,“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紫顿觉荒谬,“可……可如果绯衣真是……那深白明目张胆地搁她面前晃悠,就不怕青莲怀疑吗?”
“不光是深白,黎组织和异组织安插在李寻乐和白绯衣身边的人都有一些,而深白只是‘为防万一’,留在白绯衣身边,通过她注意你的动向,如果有什么意外,还可以‘曲线救国’。”斐秋解释道:“展眉与西河明线,他是暗线,都是核心人员,青莲就算疑心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何况没有人知道他真正选择的人是谁。”
“你们这些人,心思真深啊。”苏紫语气复杂地说。
“哼……”斐秋讽笑。
苏紫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绯衣是青莲,那我们就真的沦为配角了。”
“为什么?”斐秋问。
苏紫用她那匮乏的想象力,在须臾之间,神乎其技地构筑了一场恢弘的惊天虐恋,“因为这是两个大boss相爱相杀的戏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