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2008年的自己

邓楚涵

剑桥大学工程系博士、青年作家

疫情让我从英国剑桥回到了贵州瓮安,回到了高考前我居住的小家,坐在备战高考的这张课桌上准备博士答辩。走了一圈又回来的感觉,很奇妙。

节目组和白马时光的何总邀请我给年轻人写封信,希望为他们加点人生路上所必需的勇气、安慰和力量。可我寻思着自己今年才二十八岁,严格意义上也还是个年轻人,在勇气、安慰和力量这些个东西上,向来是刚好够用,但从不宽裕,所以这封信就写给十二年前的自己,但请大家一起看看吧。

十六岁的楚涵:

你好!我是二十八岁的你,坐在你当年备战高考的课桌上,给你写这封信。人说,意气正盛的人是很难想起过去的,我不反对,所以如今能给你写信,足以说明我混得一般、十分平凡。

你大概很难想象,为什么过了十二年,我还在这里?因为十二年后全球来了一场疫情,我被迫从英国剑桥回到贵州瓮安,也就是我们的户籍所在地。我不仅坐回我们的课桌,还在边上安了一面落地镜,因为这样,我时不时抬头,仿佛就能在镜子里看到你。当年的你迫不及待想跑出去,如今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一去一来,匆匆十二载,方知你我无非浪花一朵,折腾全靠天下太平。

你当年可不怎么用功,因为家人要你去考同济土木,你一看往年的招生线,只觉如探囊取物,所以总趁母亲不在身边时,悄悄打开手机里的金庸小说,恨不得这辈子去做个侠客,剑分黑白。你最看不起书生,觉得书生无用。但很遗憾,我现在就是个书生;更遗憾的是,我发现世界几乎没有黑白留给侠客分别,只有深灰和浅灰留给书生勉强斟酌。

如今的我还是喜欢喝酒,但酒量已远不如你。你年纪轻轻,五十三度的白酒就能来一斤半,和长辈喝你懂得毕恭毕敬,和平辈喝你通晓礼尚往来,总之你好像很早就有很不错的分寸感。至于你为什么这么能喝,我想是因为你太喜爱热闹;至于你为什么这么爱喝,或许是因为你过度依赖“关系”。十二年过去了,我酒量跌停,十九度的学院Port只需来上两杯,就头重脚轻了,然后就特想找一个窗台看落日,或是寻一处旷野数星星。我变得更愿意独处,也更相信“规则”。

你是一个已经熟悉了竞争的人,你也很早就知道如何利用竞争里的优越感和自卑感,但你好像从未真正懂得竞争和成功的区别,因为你坚信世界只可能是一群人厮杀的世界。这些年,我在小镇里读书,身边只有导师和师兄,他们只会教我科研、带我撑船和陪我喝酒,所以我没遇见一个敌人,相识相知都在助我朝正向走去。回头看看这段没有竞争的时光,好像也不是特别失败。

在好几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从书桌边的镜子里看到一个人,我不确定是你还是我。他额头上的那条抬头纹让我觉得,那应该是二十八岁的我,可松下眉头、散去皱纹,我又恍惚,镜子里应该是十六岁的你。岁月真是一把刀,把你的青春削去了不少,也把你身上那些你曾经以为最宝贵的“人生哲学”削去了大半。

这是一封写给你的信,最后总该正经地对你说点什么,我细细想了想,和你道个歉吧:楚涵,很抱歉,我和十二年前的你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我终究没活成你期待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十二年的岁月还是在我俩身上留下了丁点价值。

2020年5月9日于贵州瓮安

当你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

你应该去走一下人行横道线,

这样你就变成了一个行人了。

很多时候,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