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作刁难

两人相携出场,甫一亮相就引来在场众人的注目。顾梓晟身材挺拔,容颜俊美,白色小燕尾搭配银灰色领结,温文尔雅之中又添两分令人自惭形秽的清贵之感,当真应了古人所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形容。

在南方诸省商界打混,无人不知S市顾家大少经商能力卓然,相貌也颇出众,只是此前顾梓晟无论出席何种正式场合,向来在着装上不甚在意,一年到头都是黑灰二色的西装或风衣,在人群中并不扎眼。哪知顾大少不在意则矣,头一次盛装出席,便选了最难穿出成色的白色小燕尾服。偏偏穿在他顾梓晟身上,不仅全无浅薄浮夸之感,反而愈发烘托出这人从前风华内敛的翩翩气度。在场无论男女老少,远远近近地一眼望去,很难再移开视线。

一旁的叶晴,一袭月白色的小礼服,柔滑软薄的料子仿佛借了月之光华,削肩的设计展露出圆润的肩头,纤细的腰身束成盈盈一握,垂感极强的裙摆服帖落在膝盖以上三寸的位置,手肘上方的臂环银光灼灼,与脚上的鞋子相映成辉。头发没有做过多修饰,柔顺直发简单地铺散在肩头,脸上妆容清新淡雅,几乎看不出化妆的痕迹。

这般穿着,与身旁的顾梓晟一样,都需要极好的身材气质,才能穿得出彩。故而两人初一登场,几乎吸引了全场人士的注目。郝临江走到二楼栏杆扶手的位置,看到这两人,朝楼下一名男子招招手,目光再次扫向顾梓晟和叶晴站立的方向。中年男子会意,举步朝两人走去。

“顾先生,我们郝先生请您楼上一叙。”中年男子看起来比顾梓晟要年长许多,却谦卑地弯低了腰,说话的时候也始终没有抬眼。

顾梓晟敏锐地抬眸,只瞧了一眼,便与仍然站在二楼扶梯处的男人对上视线。微一颔首,顾梓晟淡淡道:“请郝爷稍等,我今日带了女伴,总要介绍她认识一下生意上的一些朋友。”

男子仍旧低埋着头:“是。我们先生的意思是,您稍后上楼时,这位小姐也可以跟着一起。”

顾梓晟明白,这个“可以”,不是默许,而是堂堂正正的相邀而是堂堂正正地相邀。两人对视一眼,顾梓晟从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一抹飞快闪过的了然。微微翘了翘唇角,顾梓晟应道:“可以。”

男子再次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顾梓晟半转过身,巧妙地挡住楼梯那边打量的视线,一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凑近叶晴耳畔,唇瓣每一次轻轻蠕动,都仿佛在啄吻着她的耳廓。在外人看来,顾梓晟此刻神色沉着,眼底却一派温柔之色,仿佛正与这位新任女伴甜言蜜语,好不惬意。只有叶晴知道,男人张口说出的话有多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今天是带枪出席的,现在,拿出来给我。”声音是只有她能分辨清楚的缠绵耳语,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叶晴脊背一僵,将头埋在他怀里,仿佛因为他的亲昵举动而羞涩地不敢抬头仿佛因为他的亲昵举动而羞涩得不敢抬头。头顶上方的男人因这个简单却明白的拒绝动作绷紧下颚,垂下眼眸冷声命令:“拿出来。否则我不保证你今天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

叶晴不明白,甭说郝临江,甚至连蓝斯的影儿都没见着呢,他怎么就先跟自己抬上杠了。不禁埋在他怀里小声辩解:“我搁的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事。”

眼角瞥到不远处的黑色身影,顾梓晟眼色一凛,大掌掐住叶晴的腰,几乎是用拎的,直接把她往门外面带。这女人胆子也真够大,不过是他靠边停车的工夫,就把武器装备到了身上,他敢打包票,眼下她身上除了枪支,至少还有一把匕首,一支极细小的利器以及一颗能令人迅速失去知觉的药丸。他真不知道此时是该高兴黎睿那帮人把她教得太好,还是该气恨这女人不分时间场合的警惕高强。就她这点小把戏,连他都骗不过,还指望能在蓝斯甚至郝临江面前打马虎眼?

顾梓晟近乎粗鲁地把人拎至偏门,一路上叶晴也不是全无反抗,只是招式都被他用一只大手化解、锁住。她又是埋头在他怀里,现场具体什么情况她暂时捕捉不到,也不敢显露出太多。顶多在旁人看来,顶多是普通女人在男人怀里挣扎闹别扭罢了。

两人一路肢体纠缠行至偏门,在场的黑道白道都有,不少人都在抿嘴看笑话,同时也有不少人好奇叶晴的身份。看身材是不错,模样也能勉强打个六七分,只是顾梓晟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妞儿没享用过,若是没什么特殊之处,何至于刚到宴会没五分钟就缠起来,瞧这样子甚至马上就要借用人家后花园打野战呢。

偏门的位置光线昏暗,又有高大的盆栽做遮挡,叶晴一被人摁在墙上,就不分轻重地挣扎起来,张嘴就在顾梓晟胸口狠狠地咬了一口。顾梓晟连眼都不眨一下,掐着她腰的大掌果断向下,抚过圆翘的臀部,经过修长结实的大腿,撩开裙摆,再向内——

叶晴被他孟浪的动作吓坏了,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因为不敢高声说话,那嗓音听起来仿佛带着哭音一般:“你——你把手拿出去!”

顾梓晟面色凝重,嘴角却不着痕迹地微微翘起,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滑触感,手掌来到她**时,突然横翻过来,挡在她两脚之间的腿也跟着使个巧劲儿,强迫她将两腿分开。

四周光线很暗,叶晴被他夹在胸膛和墙壁之间,前者火热厚实,后者冰冷坚硬,哪种滋味都不好受。且有顾梓晟的身体挡着,面前什么情景都看不到,视线里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他身上的白色西装,以及那张在黑暗之中神情莫测的脸。这种情况下,再俊美的容颜也让人觉得心惊,更何况顾梓晟俊是俊,眼色从一开始就凛冽如风。叶晴不知道他不顾颜面一路把她掳来这个角落,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身为女性的本能恐惧占了上风,眼底迅速染上一层湿润,咬着唇低声央求:“顾梓晟……不要,我知道错了……”

今天下午在服装店外的警告,她已经全部都听进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在他面前玩那种自作聪明的把戏。一个蓝斯她尚且应付不来,面前这个她还是少招惹为妙。

顾梓晟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手掌已经顺利摸到她大腿内侧的冷硬物事物,修长手指巧妙地绕了两绕,就将东西轻巧解了下来,借着她裙摆的遮挡,塞进自己西装口袋。

火热的手掌终于从裙底滑了出去,尽管依旧掌控在她腰臀的位置,至少让人明白他方才的用意了至少让她明白他方才的用意了。极大的恐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羞窘和懊恼,叶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嗓音微微颤抖:“你……”

剩下那三样东西倒不算事儿,让她自己留着防身也好。顾梓晟莞尔一笑,亲昵的勾起她肩头一绺儿发丝亲昵地勾起她肩头一绺发丝:“我怎么会知道东西在那里?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眼看着换上的,哪儿能藏东西我还猜不着?”尤其她穿着这件布料菲薄的连衣裙,能藏东西又勉强算得上安全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地方。

叶晴一巴掌拂在他脸上,力道大的连指尖都在微微作痛力道大得连指尖都在微微作痛:“你太过分了!”

真要让她把枪拿出来,不会直说么?吗?非要用这种方式拿枪,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暧昧纠缠,待会儿她还怎么回到宴会厅见人?

顾梓晟唇角见血,摸都没有摸一下自己的脸,直接伸出舌舔去唇角的血渍。早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眯了眯眼,看着怀里没什么血色的苍白小脸儿,猛地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叶晴还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轻薄侮辱,抬起手欲打,被顾梓晟眼都不抬地精准握住,连同她另一只手一同锁在身后。吻从一开始就掺杂了鲜血的味道,两个人各怀心思,又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叶晴压根就不想被他触碰,而顾梓晟执意要用肢体语言将人征服,与其是说情人间的亲吻,不如说是野兽一般彼此撕咬。最后顾梓晟感觉到怀里人的力气越来越小,挣扎得也不如之前激烈,担心真被自己弄晕了,才略略松开口,不想再次被这女人凶恶地咬在唇上。

鲜血开始,鲜血终结。顾梓晟舔着唇沉沉笑出了声。叶晴紧咬着被吻肿的唇,一双凤眸泪光薄染,恼恨地死死瞪着他。

顾梓晟以指拭去她滑落在眼角的泪滴,略侧过身,目光却依旧紧锁住她的,朝着身后那人道:“认识你这么久,还真不知道你有偷窥这种嗜好。”

蓝斯双臂交叠抱在胸前,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一双黑蓝色的眼却危险地的眯起:“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顾老板什么时候添了强上这条爱好。”

顾梓晟哑声一笑,终于转过身来,看向来人说:“小情趣而已。,你应该不陌生。”

叶晴这才知道,顾梓晟刚刚为什么动手不动口,又为什么突然吻住自己。蓝斯应该是在他们刚到偏门的位置,就跟着过来了。小手轻轻拉住顾梓晟被在身后的手,又用力摁了摁他的掌心,尽管不知道顾梓晟为什么执意要她把枪拿出来交给他,反过来想一想,纵使他不愿意帮忙,总不会故意陷害她。两人刚一进宴会厅,就有郝临江的人过来邀请,蓝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又跟他们俩跟得这么紧,想来顾梓晟的要求应该有他的道理。

顾梓晟反手攥住她的指尖,示意她不要惊慌。

蓝斯隐约看到顾梓晟身后的月白色裙角,干脆隔着人跟她喊话:“叶晴,过来。”

叶晴摇头不说话。

蓝斯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来回摆动的发尾,知道她在摇头,眯着眼道:“你打电话给蓝岚,让她过来,现在我把人带来了,你又不见了?”

“不是!”蓝岚她当然要见!叶晴急中生智,故意用带着颤音的声音说:“,“我……我需要用一下洗手间。”

顾梓晟闻言,玩味一笑,蓝斯看了全场下来,又见顾梓晟当着自己的面笑得暧昧,隐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蓝斯放下手臂冷着脸道:“我叫蓝岚过来。,让她陪你去。”

从卫生间出来,蓝岚扶着叶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叶晴,你没事吧?”

叶晴摇摇头:“没事。”

“是不是……”蓝岚欲言又止地咬着唇,目光扫过她微肿的唇,又飞快移开,愈发小声地的说:“是不是哥哥他,欺负你了。”

叶晴一愣,随即莞尔,刚刚蓝斯当着她和顾梓晟的面给蓝岚打电话,让她到偏门这边来,多余的一句解释也没有。顾梓晟和蓝斯两人当时都冷着一张脸,她一个人站在靠门的位置,蓝岚可能是因为上次在她房间的事,想当然地以为欺负她的人是蓝斯。想到这,叶晴不禁坏心眼儿地问了句:“要是你哥哥,你准备怎么办,还大义灭亲啊?”

蓝岚垂下小脑袋:“上次你走之后,我已经说过哥哥了。不过我也知道,我说的话,哥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两人挽着手臂下楼,叶晴见顾梓晟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谈天,蓝斯也站在一边,神情不咸不淡地说着什么,心念一动,她拉了拉蓝岚的手:“我们不过去。”

蓝岚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了然地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喝饮料,叶晴借着拿杯子的动作,带戒指的小指在蓝岚胸口正中的位置稍做停留。手指上的戒指圈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叶晴心尖一紧,目光紧紧盯住她脖颈上的银色丝线,怎么会……

蓝岚见她眼神怔忪,以为她还在为刚刚的事难过,轻声劝慰道:“叶晴,其实……”

“嗯?”叶晴回过神,正撞上对方担忧的目光,心间一软,笑着道:“我刚才是逗你的,你哥哥刚才没做什么事。”

“啊?”蓝岚不由得看向远处仿佛相谈甚欢的三个男人:“,“那是……”

叶晴脑子里转悠着别的事,说出口的话不免随意了些,蓝岚这一声惊呼,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么说,无异于告诉她欺负自己的人是顾梓晟。唇上的红肿到现在还没有消退,喝饮料时都有隐隐烧灼的感觉,叶晴轻抿着唇,脸颊染上两抹淡淡的嫣红,只能垂下眼胡乱搪塞:“不是……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蓝岚还要再问,叶晴赶紧转移话题,说:“那个人的事,你哥知道么?吗?”

蓝岚猛地瞠大眼睛,过了几秒,才匆忙瞥开视线,点点头。

叶晴满心满眼都是她脖子上那枚蝴蝶项坠,见此连忙又问:“那你哥也知道那人给你送过这个坠子?”

“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里。”身后传来男人懒洋洋的问话声,叶晴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抿唇看向身后的人。

果然,这两个人尽管私底下一见面就没好话,正式场合上则始终贯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政策。有蓝斯在的地方,顾梓晟绝不会离得太远。两个男人一个冷峻优雅,一个邪肆不羁,站在一处几乎聚集了全场的目光。叶晴微蹙起眉心,为刚刚得到的印证暗自焦躁,看到这两个男人一同出现,更没什么好脾气,垂下眼帘径自喝果汁。

顾梓晟看着她微肿的唇轻触杯沿,眸光渐深,手里的香槟冰凉沁脾,咽下喉咙却仿佛一团火,渐渐席卷成滔天烈焰,朝着身上某个位置迅速聚拢而去。蓝斯几步走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支圆形小盒,递过去。

叶晴一开始没意识到东西是递给自己的,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见对方目光濯濯,唇角挂着一缕意味不明的淡笑:“待会儿不是还要见老头子?”

叶晴这才注意到蓝斯的目光始终在自己嘴唇附近逡巡,狼狈垂眼,这才看清他掌心中央的小盒子,上面绘着一株草叶的图案,浅绿色的小盒看上去清新淡雅,不像男人会用的东西。蓝斯仿佛有些不耐烦了:“到底要不要,蓝岚自己种的薄荷做出来的。”

听到蓝岚的名字,叶晴这才放心地把东西拿过来。将手里的杯子交给蓝岚,道了声谢,拧开盖子,放至鼻端闻了闻,清凉的薄荷味道直冲鼻子,隐隐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气息。蓝岚在一边轻声解释:“山里蚊子多,前阵子试着做了几盒,好像还挺有效果的。叶晴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两盒没用过的。”

蓝斯的声音听起来不大高兴:“这盒也没人用过。”

叶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谢谢。”眼角瞥到一边的顾梓晟,看都没看一眼,又匆忙低下头,指尖沾了浅白色的膏体一点,涂在唇上,轻抿了抿。冰凉的气息甚至连牙齿都能感觉得到,唇上火辣微痛的感觉也跟着淡却不少。蓝岚在一边看了看,笑着掩唇说:“我都没想到还可以用这个呢。”

蓝斯瞟了她一眼:“在楼下等你们好半天,下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蓝岚对他好像既敬又畏,一旦蓝斯冷着脸质问,就不怎么敢开口解释。

叶晴拧好盒盖,,双手递过去,,一边替两人解释:“是我说想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你们不也有事情在忙?”

蓝斯“嗤”了一声,没有接,语带笑谑地说:“留着吧。,不定什么时候还用得着。”

叶晴抬眸怒视,哪知蓝斯正似笑非笑瞅着她,目光沿着她的面庞缓缓向下,暧昧地停留在她胸脯的位置。叶晴今天穿的这件小礼服不算暴露,胸部露得也不多,饶是如此,被人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还是让她产生了转身欲逃的冲动。

顾梓晟在旁淡淡说了句:“郝先生还在楼上等,先走一步。”

若在平时,叶晴或许会感激他的及时解围,可是经过刚刚的风波,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更别提跟他单独相处了。叶晴垂着眼,面无表情走上前,无论如何,郝临江必须得见,而这个帮她牵线搭桥的男人,也不能得罪。她只能吃一堑长一智,私下少跟顾梓晟有其他接触,卧底工作之外,她与他仅限于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这一次,蓝斯没有横加阻拦。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沉默地啜了口酒,眼底那抹神色晦暗不明。

推开房门,入目尽是一片血色。叶晴只觉得大脑“哄”地一声的一声,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全身警戒的反应,若不是顾梓晟及时拉住她的手,攥在掌中,她恐怕已经露了馅儿。暗红色的地毯,朱红色的家具装饰,看起来房间的主人极嗜红色。可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不是整个房间触目皆是的血色,而是暗红色地毯上那具倒伏的尸体,以及从尸体蔓延来开的血红痕迹。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大掌狠狠一攥,叶晴蓦地回神,膝盖弯一软,轻轻“唔”了一声,眼看就要软倒在地。顾梓晟即刻松开她的手,一把捞住她的腰,同时另一手捂住她的双眼,面色微冷,不悦地开口:“这就是Q集团的待客之道?”

房间正中端坐的那人鬓发花白,唇角映笑,一身宽松的白衣白裤,手拄着一根拐杖,那般悠闲的神情作态,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门遛弯的惬意。若忽略脚下那具死相甚惨的尸体,面前这位老者,仿佛与普通人家的老人并无二致。

老人微微抬手,身边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一躬身,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抬起地上那具尸体朝房门的方向走来。顾梓晟搂紧怀里的人让出道路。叶晴被他捂着双眼,猛然闻到那股子甜而涩的血腥味道,同时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知道应该是有人抬着尸体从自己身边走过。房间里还有郝临江看着,这个时候她就是再想看,也不能显露分毫。所以只能颤抖着身体,朝顾梓晟的怀里缩得更紧。

顾梓晟会意地在她背心抚了抚。房间里的老者又朝身边人抬了抬手指,中年男子一躬身,弯着腰朝向顾梓晟的方向道:“顾先生,我们先生请您移步隔壁房间。”

顾梓晟搂着叶晴,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到了隔壁。叶晴挨着他在沙发坐下来,依旧是一样的血红色,依旧是一样让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叶晴挨着他在沙发坐下来,从桌上端起青花瓷杯,紧咬着牙关又放下。尽管她非常想喝口水,压下到嘴边的那种作呕的感觉,可是想一想,要喝进口的是郝临江家里的茶水,那还真不如不喝。

顾梓晟在旁无声露出一抹淡笑,轻抚着她散开在后背的发丝,贴着她耳朵低声道:“放心吧,他们还不会低级到在水里下毒。”更何况还有他在呢。

一致对外的时刻,叶晴只能暂时放下跟这个男人的阶级仇恨,伏在他肩头,手指紧紧揪着他身上的西装布料,非常小声地说:“我觉得恶心。”

顾梓晟微垂的眼底滑过一丝无奈:“刚刚你在楼下喝的果汁不也是郝家的?”

女人果然是反复无常的生物,就好像藏枪的事儿,虽然他确实在过程中有那么一点点逗弄她的意思,可要不是她非当着外人的面跟他拗,他能采用那么极端的办法把她往墙角拐?当时他可是眼瞅着蓝斯下了楼梯往这边来的,只要稍微晚那么一分半分钟的,她身上那把枪肯定就藏不住了。Q集团表面上做进出口贸易,可私底下做的正是倒卖枪支的买卖。像蓝斯这种从十几岁起就把脑袋拴在裤腰上过日子的主儿,能看不出一个普通女人走路和大腿内侧别着枪支走路的区别?更何况他之前还不止见过她一次,又对她那么感兴趣,只要她走路的姿势稍微有一丁点儿的不对劲,他肯定能看出问题来。到那时,她就是真空上阵玩美人计也不管用!

叶晴也知道自己纯粹是心理作用,再加上这一整晚也没喝上两口水,桌上那杯茶还沏得青绿青绿,看着确实让人眼馋。顾梓晟看出她心里那点儿小纠结,暗自觉得好笑,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茶面,送到她唇边。

叶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刚想从他怀里挪出去,顾梓晟突然摁着她后脑,在她眉心轻轻一吻。惊讶抬眉,就见顾梓晟眼中是不容置喙的深情,身后传来“咚咚”的声响,叶晴瞬间了然,柔顺地伏在他肩头没有再动。

“顾少,有阵子没见了。”郝临江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仿佛才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可是黎睿的资料上清晰地写着,他今年已经62岁,一共有过三任妻子,唯一还在世上的亲人就是今天才满20周岁的这个小女儿。另外两个儿子,一个死于十年前道上火拼,另一个,几年前正是死在叶宇的枪下。

叶晴在心里默诵着郝临江的资料,转过脸,坐正身体,端起茶慢慢喝着。肢体上仍然做出微微瑟缩的样子,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捋顺这一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郝临江瞥了眼她颤抖着端茶杯的手,嘴角微微挂起一缕笑:“叶小姐。”

叶晴惊慌地抬头,又惊慌地把头低下:“郝先生。”

“叶小姐不必害怕。”郝临江拄着拐杖,微微笑着道:“今天是小女二十周岁生日,我本意也不想见血。不过现如今这年代,许多年轻人都不懂事儿,喜欢意气用事,凭着一股子愚勇,非要往刀口上撞……”

“她胆子小,郝董,您没必要再吓唬她了。”顾梓晟微露不悦。

郝临江呵呵一笑:“是我的错。年纪大了,人也喜欢唠叨。,还请顾少别见怪。”说着,朝身后的人一招手:“,“这里是一份薄礼,权当给叶小姐压惊。,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顾梓晟从中年男子手里接过小盒,掂了掂,才送到叶晴手上。

郝临江温和地说:“打开来看看,是否还得你们年轻人的喜欢。”

叶晴道了声谢,轻轻一掰,打开盒子外沿的锁扣。黑色的天鹅绒盒垫里,静静躺着一只血红色的琥珀坠子,里面不是其他的昆虫或者植物标本,而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淡青色蝴蝶。叶晴捏着盒子的手指猛地一颤,瞳孔也倏地紧缩,就听一旁顾梓晟沉声道:“夜明珠闪蝶,还是这么纯净的青色,确实少见。郝先生费心了。”

郝临江眉宇染上一抹喜色:“顾少果然见识广博。”

顾梓晟淡淡一笑:“听闻从去年开始,郝先生添了收集蝴蝶标本的嗜好。偏巧之前认识一位朋友,在这方面也有些研究,基本常识还有些了解,论真格的,肯定比不上郝董您。”

“哦?”郝临江颇感兴趣地问:“,“你那位朋友在国内么你那位朋友在国内吗,要是方便,不妨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正好我有一些比较专业的东西,想找人切磋一二。”

顾梓晟笑容转暖,语气愈发客气:“承蒙郝先生看得起,我也知道您这儿有不少好收藏,我那位朋友要是知道,一定很乐意来。不过……他这个人喜欢四处走,而且经常去杳无人烟的地方,一年到头都联系不上,只能等他什么时候回国,我再带他过来。”

郝临江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可以理解,年轻人,喜欢四处走是正常的。”

“这蝴蝶……”叶晴轻轻抚摸着包裹着蝴蝶的血色琥珀:“,“好漂亮啊。,这种颜色的琥珀也很别致。”

“叶小姐喜欢就好。这个物件前阵子才做好,刚好我听人提起,顾先生最近正跟一位姓叶的小姐往来,我想,叶这个姓好啊,正好配这只青色的夜明珠蝶……”

“这礼物太贵重了。”叶晴轻轻摇头,羞涩地看向顾梓晟。

顾梓晟摸了摸她的头:“郝董一番好意,你要喜欢就拿着吧。”

郝临江拄着拐杖站起来,朝身边始终恭敬垂头的中年男子一招手:“去把那个房间打开。还有点儿时间,我带顾少和叶小姐参观一下我的收藏。”

顾梓晟淡笑着看向身边人,叶晴睁大眼,好奇地问:“都是蝴蝶?”

郝临江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晴挽着顾梓晟的手臂走在前面,脸上挂着略显兴奋的神情,一颗心却在不停下沉。叶宇当初留下hudie的字样,如果真的只是表面的意思,那么他所指的这只蝴蝶,到底落在谁家?蓝岚的蝴蝶坠子应该只是一枚普通的项坠,至少在距离很近时,做探测用的戒指都没有任何反应;而今郝临江家里一下子多出这么许多的蝴蝶标本,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秘密?而她即便怀疑东西就隐藏在其中一枚标本里,她又该以什么方式正大光明地入驻郝家?

还有刚刚那个在她进房间前枉死的男人,身上的西装说不上昂贵,因为是趴伏在地上的姿势,她始终没有机会看到对方的脸。他到底是哪边的人,又和郝临江有着怎样的纠葛,会让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忍不住在女儿生日当天大开杀戒。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顾梓晟手臂上的西装布料,叶晴突然觉得,从今晚迈进郝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已经被卷入一个进退不得的激流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