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梦(1)

是的,开始的时候,黄太很侥幸。

他以为他没事了。

晚上,母亲睡着后,他经常拿出那枚戒指端详。

他从没有想过要把这枚戒指卖掉。他打算在哪次输得精光的时候,用它做抵押,孤注一掷。

可是,很快他就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缘于一个梦:

黑夜,他走在一条路上。

这条路很漫长,回头看,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朝前看,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幽深的树林,一片漆黑。

风一阵比一阵大。

突然,他看见了那只死里逃生的猫!

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猛地停下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可是,他还没有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

树林很茂密,他艰难地穿行其中,偶尔一抬头,魂都要吓飞了——树叶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是密麻麻的眼睛,好像是猫头鹰,没有嘴。

猫和猫头鹰的脑袋似乎是一模一样的。它们惟一的区别是,猫头鹰好像没有嘴,尖尖的钩鼻子下一片毛烘烘……

血盆大口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嘴。

奇怪的是,黄太经常做这个梦。那只阴森的猫几乎夜夜都折磨他,他睡得特别累,白天无精打采。

有一天,母亲问他:“太子,你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半夜乱叫啥?”

“你耳朵那么背,怎么听得见我叫?”

“你的声音太大了。”

“我喊什么?”

“好像喊什么猫……”

“你别疑神疑鬼了。”

“肯定是那天朱环煮猫,把你吓着了。”

这天夜里,黄太又做那个怪梦了。

他走在黑糊糊的路上,前后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就像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风很猛烈,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风只在他的脑袋里刮着,实际上这天夜里一丝风都没有。

深城人都睡得很沉。

那只死里逃生的猫仍然在梦中等着他。

它站在路中央,站在大风中,竟然纹丝不动。

他一步步后退,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跟头,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看见朦胧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四周静极了。

过了好半天,他的心还“怦怦怦”乱跳。

房间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他以为,母亲又听见了他的喊声,拄着拐杖来到了他卧室前,站在门口观察他。

他坐起来,朝门口叫了一声:“妈……”

月光在地板上画了一条区隔线,一半明一半暗,而卧室的门隐藏在黑暗中。

没有人说话。

“妈!”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说话。

黄太看了看床下,目光接着朝远一点的地方移过去……

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他看见了一只猫!

它站在地板上,阴森森地盯着他。

借着月光,黄太看得十分清楚,它正是朱环家的那只猫。

它从沸腾的锅里跳出来之后,已经失踪多日。现在,它突然现身了!

它身上的毛被热水烫得一块块脱落,一撮一撮的毛,一块一块的秃,斑驳,丑陋。

它的眼睛肯定瞎了,这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黄太。

夜深人静,黄太和这只诡怪的猫对视着。

“猫!”黄太终于尖声喊出来。

那只猫蓦地一抖,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黄太颤巍巍地伸手打开灯,地板上空****,不见猫的影子。

他跳下地,四处搜寻,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意外地在床下发现了一个洞。这个洞在墙角,像拳头那样大,黑糊糊的。

黄太肯定它不是老鼠洞。

他找了一根铁丝,钻到床底下,探进洞里去。深不见底。

一股冷气穿透黄太的骨髓。难道,这只猫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的?

他木木地站起来。

这时候,他听见母亲在她的房间里叫道:“太子!”

他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母亲已经披衣坐了起来。

“你起来干什么?”

“我又听见你喊了。”

“我做梦了。你快睡吧。”

“我一直就没睡着。”

“……那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我也没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