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 声(2)
最后一具男尸有点胖,好像年龄稍大一些。他的脸平平板板,没有任何倾向。
男孩一个个盯着死尸的脸在看。
终于,他走到那棵枯死的橘子树下,折了一根很长很粗的树枝,又回到了死尸前。
他选择了右侧那具又瘦又高的死尸。
他站在他的面前,相距大约一米远,伸出棍子,捅了捅他的肚子,那肚子鼓囊囊的。他又捅了捅他的嘴巴,牙咬得死死的,捅不进去。最后,他用棍子狠狠戳了戳他的两只眼睛,那眼睛像蛋糕一样软……
男孩停下来想了想,突然举起棍子,朝他的脑袋砸下去,“嘭”的一声,就像砸在一块石头上。
这声音太大了,似乎惊动了梦中人,那个粗粗的鼾声停止了,只剩下了悠长的鼾声。
男孩一下跳到那个胖尸体旁,靠墙站在阴影中,和几具死尸站成一排,一动不动了。
过了好半天,那个粗粗的鼾声才接着响起来。
男孩迅速离开死尸,朝堂屋后面的草丛走去。
走出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盯住了那五具死尸。很显然,他发现了重大的问题。
你也一定发现了。
刚才,赶尸人是这样停放死尸的:大门左侧三具,右侧两具。而现在,变成了左侧两具,右侧三具!
有人换了地方!
赶尸人停放尸体时,男孩一定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现在,他呆在那里,快速地思考着。
或者,左侧三具男尸中有两具跑到了右侧,而右侧的女尸跑到了左侧;或者,左侧三具男尸都跑到了右侧,右侧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都跑到了左侧。
这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这些死尸不贴符咒也可以四处乱窜,可能连赶尸人都蒙在鼓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赶尸人就离死不远了。
第二,这些死尸……都是活人。
这两种可能性显然都被男孩考虑到了,他的脸上显出惊怵的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后面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哆嗦了一下,猛地回过头去。是那个高大的赶尸人,他换上了劳动布衣裤。
“你回来了?”他问。
男孩傻住了。这件事太诡谲了,因为那两个鼾声还在响着,一个粗粗的,一个香甜、悠长……
很显然,这个赶尸人一直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
他小声问:“师父,你,你是怎么降住他们的?”
赶尸人说:“我更想听听,你是怎么逃出他们掌心的?”
“我一直朝前跑,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回头看,他们已经不见了。”
赶尸人似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他淡淡笑了笑,说:“不,是你不见了。”
男孩没有反驳,他突然笑起来:“师父,要是我被他们掐死了,你会不会……把我赶回家乡?”
“你说呢?”赶尸人也笑起来。
两个人都笑了一会儿,赶尸人突然说:“你怕死吗?”
“怕。”男孩又恢复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返回来?”
“噢,我是来给你还包的。”
男孩一边说一边把背包卸下来。
赶尸人并没有接,他一直看着男孩的眼睛。
男孩看了看那几具死尸,又看了看赶尸人,问:“你怎么了?”
赶尸人说:“我知道,你是来要我命的。”
男孩似乎很迷惑:“你说什么?”
赶尸人冷冷地说:“你逃不出我的眼睛。”
男孩说:“我要你命干什么呢?”
赶尸人说:“我们的心里都明白。”
男孩说:“你越说我越糊涂。”
“你刚才关门干什么?”
男孩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我觉得这几具尸体有问题!”
赶尸人眯起了眼睛,盯着男孩问:“什么问题?”
“他们脸上的符咒都被揭下来了,可是,他们却偷偷调换了地方……”
“你怎么知道?”
“刚才,大门右侧是两具尸体,现在变成了三具。那个女尸原来在右侧,现在她跑到了左侧!——至少有三个人换了地方。”
赶尸人淡淡地说:“没什么,那是我指使的,刚才我在房子里念了咒。”
男孩似乎松了一口气,马上问道:“师父,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降住他们的?”
“很简单,我情急之下念出了藏密金刚护身咒,他们就停住了。”
“那个咒不是不顶用吗?”
“也许是因为上次我赶的那两具尸体死的时间太长了,而这些,都是刚死的。”
“这么说,我可以跟你走了?”男孩兴奋起来。
赶尸人在幽暗的星光下观察着他的眼神,说:“我让不让你跟着,你都得跟着。我知道我摆脱不了你的。”
“到了上固,我肯定就不跟着你了。”
赶尸人重复道:“不,你是来要我命的。”
然后,他转头朝堂屋喊了一声:“杨幺爹!”
没有回应。
“杨幺爹!——”他又喊了一声。
那个香甜的悠长的鼾声停止了,而那个粗粗的鼾声依然在响。接着,传出那个老头的声音:“谁?”
“我,祝先生。”
“噢,怎么了?”
“你再开个房间,算我账上。”赶尸人把头转向男孩,说:“你的食宿费我付了。”
“不,祝师父,我自己有钱。”这时候男孩知道了,这个赶尸人姓祝。
赶尸人没有坚持,他一边朝大门走一边说:“那你就睡吧。”
他走过去,把那两扇猩红色的门轻轻打开,挡住了那五具死尸。
老头摸黑走出堂屋,手里的钥匙“哗啦啦”响。他走过来,看了男孩一眼,有些诧异,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蹒跚地朝另一座厢房走去。
男孩跟在他身后。
他来到一个房间前,准确地选中一把钥匙,打开门,回头问男孩:“还点灯吗?”
男孩说:“不用。”
他就沿着院子中那条石板甬道回堂屋了。
男孩进了房间,闩好门,又迅速来到窗前,朝外望了望,这时候,那个赶尸人已经不见了,院子里空****的。
他摸黑躺在了**。
黑暗中,那个粗粗的鼾声更加真切了,就像在男孩的枕边。
是的,它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这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这个鼾声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