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它

四个盲人,经常聚在一起闲聊。

这一天,有个盲人提议:花钱请一个模特,四个人一起摸,然后分别讲出这个人的样子。最后,由这个模特来裁定,谁的描述最贴近这个模特的真实模样。

其他三个盲人一致觉得:这个游戏非常好玩。

很快,他们就找来了一个模特。游戏在一个空房子里开始了。

四个人围住这个模特,一个个地摸。

模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第一个盲人说:“他是一个青年男子,个子大约1.80,长脸,刚刚刮过胡子。”

第二个盲人说:“错!她明明一个青年女子,个子大约1.60,圆脸,长发。”

第三个盲人说:“他是男的!不过,肯定是个老头,驼背,满脸皱纹,胡子有半尺长。”

第四个盲人说:“你们胡说什么!她明明是个老太太,梳着髻,插着簪,耳朵上戴着银耳环!”

突然,一个盲人不再跟着争执,一步步后退。

另外三个盲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同时住口,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伏食不是人。

只有和伏食近距离接触的两个人――米嘉和作家,隐约有一点察觉。

伏食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他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人世间,有些谜解开不如不解开。

我们来假想一下:

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被公安局放回来之后,无声地溜进别墅,这时候,米嘉和作家正在谈顾盼盼的事。

米嘉和作家没有开灯。

它没有声张,轻轻走近了他们,站在他们旁边,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听众。

实际上,它在米嘉和作家谈论它之前,已经进来了,它听到了两个人的全部对话。

中间,它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在公安局吃了几顿窝头,早消化光了。

米嘉和作家都没有在意。

伏食从此知道,那个在玄卦村被害的女孩,因为敲诈,才被米嘉和作家杀人灭口。

如果公安局不放它,如果它落入大狱,如果它最后被枪决,那么米嘉肯定不会去公安局自首,洗清它的罪名。

在米嘉讲到,那个女生被杀的夜里,她闻到伏食嘴里有一股血腥气的时候,它突然在黑暗中说――米嘉,我在这儿。

第二天,它在网上看到了新闻:昨晚,被害死在玄卦村的女孩,被男朋友抱在怀中,在酒楼里举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婚礼……

它本来打算把真相告诉那个叫撒尔幸的男学生,暗暗接近撒尔幸之后,却无意中发现,西京大学有两个顾盼盼。而敲诈作家的女生,其实是另一个顾盼盼,她还活着!

它很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和它在网上交往的目分目分,是另一个顾盼盼,她还活着。

它觉得,当时她给自己打电话时,那个陪同的女孩应该还没有死,她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危险,而希望自己去保护她。

可是,在她死里逃生之后,却一直没有在网上再露过面。这让它很失望,很迷惑。

她应该继续和自己联络,告诉他一切真相。

她似乎和那个冤死的顾盼盼一起消失了。

它开始暗暗接近这个活着的顾盼盼,终于知道,杀人者是她的亲弟弟由辉。

这时候,它终于明白了:3月8号那一天,顾盼盼之所以约他去,是想陷害它!

它的脸当时就变冷了。

她是它在这个人世间唯一信任的人,在一个个寂寞的深夜里,她和它曾经彼此温暖,彼此抚慰,彼此依靠……她竟然给它设置了一个要命的圈套!

从此,它对这个背叛自己的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它知道,这个真相,米嘉和作家也不知道,他们都蒙在鼓里。

于是,这个热闹就更热闹了。

这个东西,每天被米嘉喂养在别墅中,绝顶孤独。它喜欢看人和人残杀。

抛开顾盼盼,它跟谁都没仇,跟谁都有仇。

从此,它彻头彻尾地钻进了这个曲折的事件中。

首先,它给撒尔幸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个传奇告诉了他,就像用棍子挑逗蟋蟀,让它们发怒,然后他坐在旁边,看它们拼死相斗。

撒尔幸的每次行动,都在它绿莹莹的双眼的监视之下。

撒尔幸跟着由辉逛商场那一次,它穿上了一身破衣服,像个民工,一直尾随着。由辉买了绳子,假发,白纱,红墨水,撒尔幸也买了绳子,假发,白纱,红墨水。

后来,撒尔幸放弃了跟踪,到电器商场买了一个微型录音机。它猜测,这个录音机肯定也是一种报复工具。于是,随后它也买了一个同样的录音机,装进了口袋里。

离开电器商场,撒尔幸走进了麦当劳,它也跟了进去,坐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撒尔幸请女中学生帮忙录音的时候,它离开了,躺在了街边的一个长椅上,把脸埋在胳膊里,从缝隙盯着麦当劳的门。

撒尔幸走出麦当劳,走过来,以为它是一个乞丐,就在另一个长椅上躺下来。

它没想到,撒尔幸一睡就睡到了天黑日落。

中间,它用自己的录音机录上了一句:他藏在别人背后,你藏在他背后,我藏在你背后……

然后,它蹑手蹑脚地走到撒尔幸身旁,把他口袋里的录音机替换了。

影视公司搞活动,伏食从不参加。

不过,第二次见面会,它主动去了。

它知道撒尔幸的44路公交车守候在外面。

它知道顾盼盼和由辉会来。

果然,他们来了。

见面会中途,它出去了一趟,姐弟两个人正在门口转悠。它从由辉身旁走了过去,还刮了他的胳膊一下。

后来,它提前离开了现场,以它非人的攀爬能力,趴在那辆公交车顶上……

在顾盼盼回西京大学住的那天晚上,伏食也潜伏进了那栋宿舍楼。

它知道,今夜撒尔幸要动手。

撒尔幸在厕所里杀了顾盼盼之后,仓皇逃离。

他走到楼梯口,回头瞄了一眼,影影绰绰感觉有个人,那个人正是它。

几天之后,撒尔幸又驾驶那辆公交车出现在西京大学附近。

伏食知道,他又动杀机了。

果然,消失一段时日的由辉,脸色苍白地出现了。

在撒尔幸撞飞他的时候,它已经钻进了公交车,爬进了座位下。就是它一步一步地移动死尸,由辉才一点点爬向撒尔幸的。

当它把由辉的脑袋抬起来的时候,躲在座位下说了一句话:“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它并不知道小蕊曾经对撒尔幸说过这句话。

只是巧合。

你或许不信,认为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事情,令人无法理解,甚至令人惊骇。

比如,小时候,我――作者――从来都没有走出过故乡的大山,却梦见我在西安有一栋房子,门前有两根立柱,后来它又不属于我了。在一个黑糊糊的夜晚,我故地重游,再次看到它,门前亮着幽幽的灯,心里十分难过……28岁那一年,我在西安《女友》工作,果然买了一栋房子,门前有两根立柱,和我小时候梦见的一模一样。两年后,我真的卖掉了它,离开了西安……

回到故事中,再比如,作家在录制节目时,讲到网恋的男孩女孩相约见面,男孩早早来到了见面地点,可是,过了半个钟头,也没见女孩出现,他就拨通了她的电话,笑着问,你到哪儿了?

女孩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你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男孩说,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

脚本里没有最后这句话。

作家又讲到男孩女孩在大街上说着话,突然,有一辆44路公交车开过来,女孩说,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现在都快10点半了,你说这是44路吗?

脚本里同样没有这句话。

作家讲到两个人在咖啡店分手时,男孩有些伤感,说,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这句话也和脚本上不一样。

“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这是撒尔幸举行婚礼的时候,一个宾客开玩笑说的。当时,作家并不在场。

“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现在都快10点半了,你说这是44路吗?”这是撒尔幸和由辉在公交车说的,当时,作家也不在场。

“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这是由辉和姐姐在嘈杂的火车站的对话,当时,作家同样不在场。

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些话?

是口误?

是巧合?

撒尔幸到了玄卦村之后,打算把由辉吊起来,那时候,伏食正趴在公交车顶上。它的手指向岔路,是在暗示他:你一定要被抓住的……

以上只是假想,我为你打开一扇门,门里呈现的东西是真是假,你要自己判断。还是那句话:伏食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

下一章节,我们把“它”改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