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月光下，808艇依然黑着灯，被涌流冲击着，左右摇晃，活像一只巨大的摇篮。

就在陈威检查渔船的时候，炊事员张大个腰系围裙，扶着栏杆走到驾驶室窗外，问那个19岁的值班雷达观测员：“十一点啦，该吃夜宵啦！能不能开灯呀？”

“不能开灯！”这句话刚说出口，值班观测员从脚下端起个大罐头筒来，“哇，哇”的呕吐了一阵。

张大个同情地给他捶着背：“你还没吐光哪，唉，这驾驶台高，晃得更厉害！”

小观测员漱了口，埋怨道：“都怪你！跑到这儿来说什么吃夜宵……一说吃，我就想吐！”

说着，他又啐了两口唾沫：“呸！呸！”

张大个为人憨厚，劝着：“没啥，吐光了，就不吐啦。”

小观测员把脚下的罐头筒拿起来递给张大个：“劳驾，帮我倒掉，用水涮干净了拿回来。”

张大个不接，捂住鼻子：“真臭！”

小观测员只好走出驾驶室自己去倒，回身说：“大个儿，替我看着雷达，我就回来！”

“我可看不出来！”

“有发亮的，小星星，就是船……”

小观测员边走边说，已经没影啦。张大个嘟哝着：“星星？我只认得北斗星！”

这时，黄川正在机舱里，和轮机长一起把那四台大马力的柴油发动机又检查了一下。这是十分必要的工作。因为黄川知道，香港的走私船，一般都在深夜十一、二点钟的时候、特别是台风前后的时机，悄悄地溜到伶仃洋一个约好了的地方，与内地的走私船靠在一起，进行秘密的“海上换货”。而一旦发现了这种目标，808艇就需要开动全部四台柴油机，才能以最高的速度猛扑过去，抓住它们。因此，他又有点痛恨自己没有“分身术”了，在这关键时刻，顾了轮机顾不了雷达……

小观测员扶着门框回到了驾驶室，把空罐头筒往脚下一放，便歪坐在高脚凳上。

张大个指着雷达监测仪的屏幕说：“刚才这儿有个黄颜色的小星星，你快看看，是什么船？”

小观测员赶紧低头细看。“哟！这像一条大鱼……张大个儿，我看不准，你再看看，它动不动？”他抬起头来使劲揉眼睛。

“动！往前走哪！”

值班观测员一惊：“快！报告船长！”

黄川此时已从轮机舱里爬到前甲板上，只听见张大个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叫着：“船长！你快去看雷达！是不是一条大鱼？……”

黄川跑进驾驶室。小观测员抱愧地说着：“我看不准……”

黄川亲自审视。雷达监测仪的圆形屏幕上，外圈有一个较大的电子光斑缓缓移动着……

好像心头的怒火和血液一下子全都涌上了脑袋！黄川气得浑身直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示值班船员：“开灯吧！”

808艇上的灯光亮了。

这时，报话机里传出了陈威的呼唤声——他们在渔船上一无所获……听完了陈威的报告，黄川简单地指示他们，把那条内地渔船的牌号和船长姓名记下来，检查小组立即返航。

张大个高兴地问着：“船长，可以让同志们吃夜宵了吧？”

黄川苦笑着：“可以，开饭吧！”

小观测员惊奇而胆怯地问：“这是怎么啦？”

黄川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啊，好好练练基本功吧！咱们受骗上当啦……”他指着雷达屏幕上那个移向外圈的较大的电子光斑说：“这才是真正的大鱼！它已经逃回香港水域去了……！”

小观测员痛悔地捶着头，哭了起来。

别的船员指着海面那条受检的渔船说：“这不是已经抓住了一条大鱼吗？”

黄川心情沉重，不愿多说话，但他也不能不回答年轻人的问题。“这是一条主动前来送死的小鱼！为了转移咱们的注意力，给那条大鱼打掩护，当替死鬼……走私集团越来越狡猾啦，就在咱们检查这条没有私货的渔船的时候，那条大鱼已经悄悄地溜进了咱们的领海，把私货卸到了别的内地渔船上……”

年轻的船员们一个个气炸了肺，指着那条主动“送死”的渔船，恨恨地嚷着。

“不能放了它！”

“押回去审查！”

“把它的船长扣起来！判刑！”

大家围着老船长，等待着他下令。

灯光下，大家注视着自己的老船长。他那高高的颧骨，凹陷的眼窝，双目炯炯有神，是一幅典型的广东人面孔。可是现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颠簸劳顿，他显得疲乏了，眼睛里蕴含着懊恼和思虑的神色，却勉强地笑笑，说了一句：“都饿了吧？快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