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香港红灯街的女郎

1

人们常谈香港的红灯街是一条现代殖民地的烟花巷。这天,鹿茸洋行的小老板黄天富发了善心,带着现金支票来喝咖啡,决心为刘兰香小姐赎身。

咖啡厅的女招待与后楼的单间女郎是有区别的。她们并不伴客过夜,说白了,尚未沦为娼妓,在红灯绿酒、银盘黑咖啡之间,她们仅仅**着上身,往返于顾客与钱柜这狭小的天地里,端盘子、收小费,打情卖俏,招揽生意。

刘兰香小姐是个新来的“雏儿”,签订了当女招待的合同之后,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差点没羞死。她万万没想到干这种端盘子送咖啡的活儿还必须把上身脱得精光……然而合同已经签了字,按了手印,铺保王先生还为她交了一笔保证金,不干也得干呀!

每天当值六七个钟点,从华灯初上,到子夜过后,始终露着笑脸,像只笑面猴似的在咖啡厅里往返穿梭。客人少,她们就光着膀子站在珠帘里面招手引诱;顾客多了,茶桌边坐得满满的,她们就扭动着腰肢在人缝里穿行。除了脸部化妆,擦胭脂、涂唇膏、粘睫毛、描眉、画眼影之外,手脚染上红指甲,肉色的连裆长筒丝袜,超短的迷你裙,从裙腰往上直到脖子,前胸后背都要擦粉,而且,最令刘小姐难堪的,是拔光腋毛,还要在**上涂一点粉红颜色。为此,她的笑眼里常常闪动着泪花儿。

小老板黄天富发现了这位泪光闪闪的“雏儿”。一打听,刘小姐是刚从内地来港不久的高中毕业生,跟着父母和大姐住在棚户区——贫民窟,为生活所迫才到红灯街挣钱糊口的女孩子。好哇,为她花钱赎身是值得的。

从这天起,刘小姐便交了好运,成了小黄老板直接聘用的“雇员”。差事不多也不累,更不用袒胸露背出卖色相,只须遵照黄天富一人的口头指使,每月跑一两趟深圳特区就行。

她没有固定的薪金,报酬却是优厚的。跑一趟给一笔钱,少则五千,多则一万,每月收入一万多港元,赛得过香港大学一位高级讲师。而且,到了深圳,高级宾馆由她住,精美食品随便吃,出租汽车招手就坐,包一辆专用也行,一切花费“实报实销”,还不要收据。刘小姐很快就学油了,每次都从这“旅差费”里再捞他几千元。

父母和大姐,谁也不知道这个刚满20岁的阿香跑到深圳去干什么。问吧,阿香却守口如瓶,只说是做买卖,再多一个字也抠不出。

刘兰香对小老板黄天富是很忠心的。一方面,把他看做自己的主人,解救她脱离红灯街的恩人;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害怕鹿茸洋行,因为她知道的内情渐渐的多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害怕呀,假如你多少了解一点香港黑社会的组织和活动,也就能理解刘小姐目前的处境了。

朋友,你知道一小瓶法国高级香水能卖二百港元,而普通香水只卖一两元钱的原因吗?这高低之间差价百倍的奥秘在哪儿?

你知道香港这个好听的名字是怎样出现的吗?

别急,美丽的港姐刘兰香将为你解答这些秘密。

2

刘小姐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大大方方走进了第三条过境巷道。

跨过深圳河上的罗浮桥,走进海关的联检大厅,办理法定的入境手续之后,欢迎她的将是可爱的深圳市——天高地阔,物价便宜,那香蜜湖度假村,西丽湖度假村,还有银湖、盐田、大小梅沙……多少熟悉而又惬意的游乐场啊,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每次回内地,她都高高兴兴,同时又在心底隐藏着三分恐惧和七分侥悻。可喜每次都是好运气。

这次又是好运气吗?她相信天官赐福,但又没有十分把握。现在,她已经通过了武警部队的边防检查台、卫生部门的入境检疫台。在即将接受海关检验的时候,她略微犹豫了一下。

她只犹豫了一两秒钟,飞速扫视大厅里多条过境巷道——其实每条巷道都是一样的,都能顺利通过;她还是选择了第三条,因为这条巷道的海关检查员最年轻。

这位年仅18岁的小伙子名叫蔡军,同志们却常叫他小菜儿——好比是餐桌上一碟不起眼的配菜。瘦高个儿,嘴边刚长出一层还没资格称做胡须的茸毛,虽然身穿威严的海关制服,头顶国徽,代表国家守卫着繁华的南大门,刘小姐还是一眼就“选中”了他这个稚嫩的对手。

刘兰香走到了蔡军值勤的检验台前。她没有携带什么行李和洋货,只背着一个中号挎包,当面打开,让蔡军查看里面的几件换洗衣裳和化妆品。她知道,这些随身用品根本不用上税,也没啥可检查的,看一眼,几秒钟便可过关了。

没承想,蔡军却一眼认出了这位“臭小姐”,立刻伸手示意叫她到旁边一间单独的检查室里去。

“凭什么……”刘兰香只说了半句话,还是服从了头顶国徽的检查员的要求,向那间挂着蓝布门帘的单间走去。

小蔡的手却有点哆嗦了,他立即揿了检查台内侧一个红色电钮——“要案”的讯号迅即传到了有关部门。他本人没有离开岗位,强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接待排队过关的旅客。

这里是号称“天下第一关”的中国九龙海关。它下辖许多分关、支关,仅罗浮桥这一处的铁路旅客,平时每天过境者就有一万余人次,节日多达两三万,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再加上汽车过境的文锦渡关,轮船码头的蛇口关……车如流水马如龙啊,检验工作的高质量和高效率便成了第一位的要求。

资本主义国家的多数海关,只重点检查三种走私的东西:武器、毒品、黄金。我国的海关,对于一切私货,包括家用电器、黄色书刊和录像录音磁带等等在内,无所不查。又要查得细,又要查得快。又要对外开放,又要加强管理。这看起来相互矛盾着的两项要求,近几年却锻炼和造就了大批的青年海关查私员。

有没有疏漏呢?当然有啦。刘兰香小姐多次往返于港深之间,不都是顺利过关了嘛。半个月以前,她就从“小菜儿”的鼻子底下滑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曾经露过馅儿,也不记得小蔡的模样,只知道过关的时候选择年轻稚嫩的对手打交道;吃一堑长一智,蔡军却牢牢地记住了刘兰香这位“臭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叫你溜掉!

上次,刘兰香离开深圳回香港,出境的时候是由蔡军检验的。什么私货也没有,除了随身日常用品之外,手提箱里只“多余”一个景泰蓝铜瓶。这玩意儿也是公开买卖的工艺品嘛,刘小姐多带几个也无妨。蔡军还是把它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看了一下,摇一摇,铜瓶是空的。就在此时,他闻见了一丝奇特的臭味儿。什么味儿呢?他从来没闻见过。手提箱里也没有什么药品,臭味似乎是从景泰蓝铜瓶里冒出来的,可这瓶子是空的呀……一时没想好,也可以说没有高度集中注意力吧,“臭小姐”便从他鼻子底下溜走了。

下班之后,他来到了老调研员何教授的工作室,虚心求教。

何教授是何明的外号。他50岁了,当过30多年查私员,经验丰富,又有精深的专业知识,所以小蔡这一批又一批青年检查员都尊他为师,亲切地称呼何教授。

“你静下心来,先闻闻这个。”

何明一连叫小蔡闻了好几种样品,他都摇头,不对味儿呀,“臭小姐”铜瓶子里的臭味是很奇特的。

“难道是这个?”何明兴奋起来了,打开一只精巧的小瓷罐。

蔡军俯身去看,还没看清楚,便有一丝奇异的臭味儿钻进鼻孔,直冲脑门儿。他叫起来:“这就是臭小姐的那种臭味儿!”

何明大喜:“好极啦!上级一再催办的麝香走私大案,今天被你的小鼻头发现了线索。”

“麝香?”小蔡糊涂了。

“对,这不是臭味儿,而是一种强烈的浓郁的麝香!”

何教授又让他看了看瓷罐里的宝贝,原来是一个黑乎乎的核桃大小的扁圆体,表面长着灰褐色的毛毛,这是獐子的肚脐儿。里面是一包黑色的粉末,就是麝香!最贵重的天然香料,也是中药。

“香料,为什么臭?”

“糖是甜的,可糖精就是苦的——把它稀释几百倍上千倍之后才是甜的。同样的道理,纯粹的麝香是臭的,也可以说‘香极为臭’,把它稀释几百倍上千倍之后,就是制造高级香水必不可少的天然香料。”

“獐子出产在哪儿?”

“等等,以后我再给你详细地讲……”

“何教授,您认定那位臭小姐是走私麝香的啦?”

“对!小蔡,你把这位港姐的情况再详细讲一遍,咱俩立刻写个书面报告,呈送查私处和海关的领导,马上立案!”

3

冤家路窄,刘兰香小姐今天又撞在了蔡军手里。但他不能擅离岗位,只好把她交到重点检查室去,并且悄悄地揿电钮,发出“要案”的信号。

“请打开你的挎包。”

单间小屋里的两名女检查员站到刘小姐对面,口气平和地说。

刘兰香顺从地接受检查,心里又慌又不慌。她也有师傅。鹿茸洋行的小黄老板说过,中国海关对旅客进行单独检查,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大厅里的检查员对你产生了某种怀疑;二是因为过往旅客太多,他们不可能普查每一个人的行李,就对若干旅客进行抽查。刘小姐暗自思量,对我产生了什么怀疑吗?不可能。我没有携带私货嘛,多半是属于一般性的抽查。这是她并不发慌的原因。

但她心里也有发慌和恐惧的因素,全都隐藏在一张小小的字条上。

“衣袋里的东西。”女检查员指指她上衣口袋,也要检查。

刘兰香一惊,表情仍然镇静自若,从衣兜里掏出一只不大的钱包、手绢和一串钥匙。

女检查员的动作十分细致、迅速而准确——刘兰香在心里选择了“准确”这个形容词,又觉得应该说她俩的动作“干净”、很“规范化”——小黄老板亲自带着刘小姐去过东南亚的几个地方,去开眼界见世面。那里的海关检查室里只设一名检查员。小黄老板说,面对一名检查员,即使查出了违禁品,也是可以当场行贿的;深圳这里却不行,两名检查员,又当着我的面打开钱包,把港币和美钞全掏出来,放在白色搪瓷盘子里,三头对面,六只眼睛,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她们的行为不是很干净、很规范化么……

“里边没别的东西了吧?”女检查员拿着掏空了的钱包问。

刘兰香点点头,怀里却像揣着个兔子,怦怦乱跳。

女检查员把空钱包和空挎包转手放进了墙壁上的一个窗口里。刘兰香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那就填一张随身携带物品登记单吧。”

“好好。”

刘小姐携带的东西很简单,点了一下钞票的数目,没用两分钟就填写完了。

就在这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里,隔壁的老调研员何明等人已对她的空钱包和空挎包作完了技术鉴定。结果表明蔡军发出的“要案”讯号准确无误,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对走私分子刘兰香予以拘留审查了;但是何明根据那张“小字条”的内容,当机立断,临时决定:把刘小姐放掉。

时间是关键。只有神速的行动才能打消刘兰香可能产生的疑虑——她刚刚填完随身物品登记单,那个空钱包和空挎包也及时地跳了回来。女检查员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有的衣物和钞票都如数归还给她,单独检查顺利地结束了。

刘小姐是个乖觉的人往钱包里塞钞票的时候看得明白,那隐藏秘密字条的部位完好无损,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再偷眼看表,在这间小屋里总共才耽搁了五分钟。

好运气又一次降临在她头上。快步走出海关联检大厅,深圳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依然那么热闹,花坛里色彩斑斓,柏油路浓绿成荫,头顶上是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刚才的恐惧心情迅速缓解,刘小姐招手叫来一辆香蜜湖的皇冠牌“的士”,穿过繁华市区,徜徉而去。

4

“这是个新情况。”调研员何明指着两张放大的照片说,“阿梁,立刻把这位‘建军先生’查出来!”

“好!”公安局26岁的侦缉队长梁荣随时可以求助于电脑。

蔡军已由别人换岗,气呼呼地跑进何教授的工作室,进门就问:“干嘛把臭小姐放掉?”

“先看照片。”何教授集中精力进行思索的时候不愿多说话。

第一张照片,是刘兰香的空钱包,特别突出了钱包里衬的边缘部位,那里用丝线缝了小半圈儿,不注意就很难发现这个破绽。

另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字条。刚才小蔡已经听一位技术员说过,字条是缝在钱包衬布里边的,现在又“完好无损”的还给刘小姐了。

字条上只写着两行钢笔字:

建军先生:兹介绍其人取手錶伍百隻。黄字。

小蔡睁大了惊疑的眼睛望着何教授,想问个明白又不敢打扰。他的疑问好几桩:为啥放走臭小姐?为啥把字条还给她?还有,在一两分钟之内,你们是怎样拆开钱包的衬布,取出字条拍了照,又放回原处并且用丝线把它缝好的呢?

问题得不到解答,他开始琢磨自己的老师了。这位胖老师,不像广东人那样瘦筋筋的,却讲得一口地道的广州话,还会说标准的普通话和流利的英语,他是怎么学的?最耐人寻味的是老师的脑袋,早就秃顶了,只在耳朵上边和后脑勺有一圈头发,据说这样的脑袋最聪明,有学问,善思考,大伙叫他何教授,多半是根据这个发达的脑袋吧?还有他的衣著,经常穿漂亮的便衣,现在就穿着大团花卉的真丝衬衫,很像个“过时的资本家”——“过时”这两个字是他自己加的,他说,因为当代的富人吃瘦肉,有健身房,讲究旅游、爬山、游泳、日光浴,所以又黑又瘦;如今的穷人吃肥肉,蹲在车间里看管仪器仪表,或者像他自己这样关在工作室里开夜车,所以又白又胖。他还说这也是观念更新!谁写小说,要是再用“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老话儿形容资本家,那就要“脱离生活”了,所以他自己只像一个“过时的资本家”。哈,你看他多会说笑话!

小蔡胡思乱想了一通,还是没有养成集中注意力研究问题的好习惯——他本应抓紧时间分析这张重要字条的。

“小蔡,等会儿你就跟着阿梁先去把这位‘建军先生’抓住。”

小蔡的思绪急速收拢回来:“是!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看来何明已经把字条研究透了,明确地说:“他是内地人——建军,是内地人的名字,而且是个年轻人,没准儿是解放后某一个建军节出生的哩。先生,是香港惯用的称呼,用的又是繁体字,所以字条是香港一个姓黄的亲笔写的字据提货单。而且这位建军先生跟姓黄的相当熟悉,认得他——的笔体。”

工作再忙,何教授也不放过随时随地培养年轻人的机会。正说着,梁荣跑了回来一只用三分钟时间,电传打字机已打出了一份花名单:张建军,吴建军,陈建军……一共42位同名者,还有他们各自的年龄、职业、住址等等项目。这仅仅是侦缉队长划定的一个小范围。如果需要扩大侦查,只消再费几分钟,就能把电脑贮存的成百上千位“建军”的花名册输送到眼前。

“就是他!”何明果断地指着一个周建军的名字说。

“您凭什么这样肯定?”小蔡不是用嘴,而是用眼睛问着。

何教授摸摸小伙子漂亮而略嫌长了些的大背头,微微一笑,也用笑容代替了语言:“凭脑袋。”

梁荣是何明的老搭档了,彼此之间充满了信任和默契,许多话都毋需说出口——不言自明,这在工作中既可保密,又节省时间。现在就是要分秒必争,赶在刘小姐的前面!他已经发动了专用的蓝箭牌越野汽车,蔡军也麻利地上车关门,呜的一声,车如离弦箭,飞射出去。

5

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何教授亲自出马去抓什么走私犯,或者动手检查私货。

调研员这个职务的称谓是很恰当的,他的工作就是调查行情、研究案件,说白了,就是充分利用他发达的大脑。

现在,他仍然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通过对讲机一频率保密的小型无线电话,与两辆行驶中的小汽车保持着密切联系。

“你们到哪儿啦?”何明问。

“离香蜜湖还有一半路程。”追踪刘兰香的公安侦察员回答。

何明揿动另一个电键。

“阿梁,15分钟能赶到吗?”

“教授放心,可以赶到。”

“我认为,刘小姐进入香蜜湖的客房之后,才会关起门来给周建军打电话约会。”

“明白啦!”

蓝箭越野汽车里,侦缉队长一边驾驶,一边用对讲机与公安局通话:

“我是梁荣!周建军有前科没有?查清楚了吗?”

“周建军有前科。材料已经查清楚啦,现在向你汇报……”

小蔡又开始佩服梁队长了。乘坐公共汽车的时候,驾驶台前的顶板上大多漆写着一行字:请勿与司机谈话!那是为了不分散司机的精力。而这位梁队长却不同,他一面驾驶,一面听汇报,分析“敌情”,眼耳手脑口并用,还有双脚,要不停地踩油门、离合器或者刹车,哈,真是个多面手哇!我什么时候才能学成个多面手呢?

蓝箭驶进了深圳郊区的一个村镇,车速减低。路旁一幢幢新建的农舍小洋楼十分漂亮,大都贴着彩色陶瓷的面砖,淡绿,浅黄,豆青,赭红,雪白,五光十色的楼影在车窗两侧闪闪而过……

何教授独自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等待着胜利的消息吗?是的,但又没那么轻松。自从麝香走私出口的问题立案以来,他越是深入调查,就越发感到担子沉重。半个月了,街上小孩子放个爆竹,都令他联想到青藏高原上射杀香獐的枪声。白天收集的材料和信息,夜晚又会重复出现于梦境。

麝,这种稀有的鹿科动物,有几种别名:獐,香獐,野獐。就全球而言,主要分布在我国青海、西藏和甘肃一带;缅甸和泰国也有少许。麝香就是獐的肚脐,一个只有五钱至一小两重。它既是名贵的中药,镇痛、消肿有特效,又是高级香料。全世界真正的高级香水,大体上可分成两类,一类离不开玫瑰油,一类离不开麝香。一吨新鲜的玫瑰花瓣儿,只能蒸馏一公斤纯净的玫瑰油,其价值远远超过了黄金。而一滴玫瑰油,就能使一桶香水身价百倍,因为任何化学合成的香精也代替不了玫瑰花天然的甜香味儿!同样,麝香也是天然的异香。它不是花卉型的甜香味儿,而是高雅型的清香,耐久型的奇香。何谓耐久?你在身上洒点廉价的花露水,或者普通香水,过不了半天也就散尽了;而法国的古龙香水,或者国产的七日香、九日香,如果是真货,香味维持数日不消,游泳或者洗过的衣服,还是香的!这种耐久型的香水里必定含有麝香。

对呀,麝香的附着力极强,刘小姐半个月以前带出境去的那只景泰蓝铜瓶,就是私藏过麝香的容器。但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大意?也许她事先已经涮洗过,却不深知麝香的附着力如此顽强;偏偏又遇上了同样不了解麝香的小蔡,明明闻见了“臭味儿”,因是空瓶,就让她在鼻子底下溜跑了。

深夜,一闭上眼睛,何教授就能看到许多猎人举起枪来打野獐。滥捕滥杀呀!一枪打倒,猎人立刻飞跑过去,赶紧用刀剜下香獐的肚脐;否则伤兽自己就会咬破肚脐,吞一些天生的止痛药,爬起来逃生。而剜掉肚脐的獐子只能痛楚地死去。无知的猎户并不耽心这种珍贵的野生动物何时灭绝!

高原的猎人也不会制造古龙香水。他们拿着晾干的毛茸茸的麝脐儿,要价不高,五枚子弹或者八十元人民币一个,卖给青藏公路上的汽车司机。他们带到昆明或者成都,再转手倒卖。

白天,阅读海关内部的情况通报,何教授的心情就更难平静了。香港和东南亚的许多城市,各式各样的洋行和商人,都在高价收购走私出境的中国麝香,然后再转手,远销日、美、法诸国。

中国是麝香的祖国,是麝香的主要出口国。但是,这宝贵的药材和香料,国营药材公司却渐渐的收购不到多少了。大部分走私外运了!偌大的广东省药材公司,一年仅由“国家调拨”两公斤麝香!我们已从麝香的出口国变成了进口国。每年都用外汇从香港等地买进若干数量的麝香,维持中医中药的需要,或制成中成药外销。“山上的樵夫买柴烧”,这岂非咄咄怪事!

知道了这些情况,谁能不气愤呢?然而,单凭义愤是卡不住走私活动的。在这个问题上,何教授相当冷静,想得很多很多。

6

不出何教授所料,周建军正蹲在家里坐等刘小姐的电话,却先等来了侦缉队长梁荣。

他早就听说过“快手梁荣”的威名,而且在报纸“光荣榜”上见过这位公安战线先进人物的照片。现在梁队长带着一名海关人员突然走进了他家的小洋楼,周建军立刻想到是刘小姐出事了。

“周建军,如果害怕新账老账一块算,那你就立刻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

没想到梁队长单刀直入,第一句话就击中了周建军的要害。他最怕的就是翻老账呀。

三年前,29岁的渔民周建军经常驾船去香港送活鱼,每次都上岸买少量的衣服、香烟、洋酒,悄悄带回来,转手卖给深圳的小摊贩,从中赚几十块钱。这样的事情虽说不好,却无人过问,微不足道。但是,干的次数多了,两边都有了熟人,胆子大了,他也就觉得不过瘾啦。不久,经人介绍,周建军结识了香港鹿茸洋行的少老板黄先生,开始为他偷运各种药材;往回带镀金首饰和打火机。在周建军看来,这些东西并非违禁品,大不了是个偷税的问题,没啥了不起;而小黄老板则是存心“交朋友”,放长线钓大鱼——看上了他这只有着双方牌照的送鱼船。

1984年的中秋夜,周建军送完一船鲜活的石斑鱼之后,返航途中遇上了我海关的水上缉私艇,一查,就在舱板底下查获了60台双卡录音机。私货被没收之后,周建军也由当地公安部门领回去作进一步审查。

他彻底坦白交代了自己的“违法行为”——毕竟因为数目不大,态度较好,交了罚款,写了悔过书,才没有当做走私分子处理,拘留审查三天之后就“教育释放”了。同时,吊销了他驾驶机动渔船的执照,回乡务农,种花种菜。

种花种菜也是很富的。他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和妻儿,一大家子9口人,仍然是万元户。去年新盖了这幢小洋楼,有彩电、冰箱、空调、电话,还有一辆送花送菜的三轮摩托车,邻居们也认为是正常的,花农菜农都是这个生活水平嘛。没人怀疑他仍然与走私团伙有勾搭。

但是,作贼心虚。昨晚刘小姐从香港来电话,告诉了今天过境,现在他算好了时间,正在等那约会见面的电话,海关的“篮箭”却提前射中了他的心窝!站在身穿制服的侦缉队长和海关查私员面前,他真像是老鼠见了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不寒而栗了。

“队长,我坦白,坦白……”

“抓紧时间,快说!”小蔡唯恐香蜜湖那边现在就打电话过来。

“是是……为了我的父母,老婆孩子,我也要坦白!”

“少说废话!”小蔡比谁都急。

“是是,队长,我是家里主要劳动力,莫判刑啊!”

与犯罪分子打交道,年轻的侦缉队长梁荣堪称老手了,他并不认为周建军说的是“废话”。怕判刑,这恰恰是有前科的罪犯的弱点。

“你也是蹲过拘留所的角色啦,”梁荣表情严肃,“上次为什么不判刑?你心里明白。今天应该怎么做?你心里也明白!”

“是是,明白,我明白……”

“不要停留在口头上!”蔡军心里的时间是以秒为单位来计算的。

“是是,见行动,见行动……”

“快!把500只手表交出来!”蔡军脱口而出。

这句话的分量当然是很沉重的。周建军当场就被“打倒”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四肢发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瞪口呆。然而,小蔡没想到,如此直截了当地把手中的王牌打出去,也搅乱了梁荣的步骤——放掉刘兰香,先把周建军“拿”下来的目的,岂只是这500块手表哩!

乱了步骤,怎么办?现在不是批评小蔡的时候,只能“顺水推舟”了,梁荣加重语气:“对,现在就把手表交出来,还算你主动交赃。”

“交,交……我主动交赃,请求政府宽大处理!”周建军唏嘘着。

“你怎么还赖着不动啊!”小蔡嚷了一声。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位青年妇女,吃力地提着一只旅行包,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梁荣面前。

“队长!这私货不是我们家的。我早就要把它交给派出所!你们就饶了我丈夫吧……”她哭着哀求:“我的孩子才三岁呀,他不能没有爸爸!你们罚款吧。罚一千一万都行,我认罚,千万莫判刑啊!”

周建军低着头,扭着脸,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蹲在墙边,不敢看妻子,像是想找条墙缝钻进去的样子。

小蔡打开旅行包,把一匣匣双狮牌手表拿出来当面点数。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起来。

周建军浑身一激凌,仰着脸问梁荣:“刘小姐的电话……她要取这500只手表,我怎么办?”

“接电话!她有什么要求,都答应她。”

“队长,你允许我戴罪立功?”

“当然!快接电话。”

“喂喂……是我,建军……正常,一切都好……一家人都好……我来看你!记住啦……是是,500,下午两点。再见!”

放下电话,周建军嘘了一口长气,嘴唇上也有了血色,站直了腰对梁荣说:“队长,我周建军一家人的小命儿可都攥在你老人家手心里啦!500只手表,外加一位港姐,也交给你们啦。从现在起,你叫我干啥就干啥!我,我……我再也没有退路啦……”说到最后,变成了哭声,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好。抓紧时间,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手表是从哪里来的?”梁荣坐下,将一台袖珍录音机放在桌面上。

“是香港的黄老板派人送来的。”

“说详细点!”

“香港鹿茸洋行的少老板黄天富……我说的都是实话。送表的人我不认识。取表的人我也不认识。凭黄老板的条子取表。一只表给我两块钱保存费,我只替他们保存几天。”

“刘小姐你也不认识?”

“刚认识的,一共打过三次交道,这是第四次。”

“她拿手表去换什么东西?”

“不知道!队长,你是专家,还不清楚吗?走私分子鬼得很,他们不让我知道更多的事儿,免得一个环节出了错,就把他们全抓住。”

“在你这里一共存着多少私货?”

“队长,你还不相信我呀?就这一包手表,500只……他们鬼得很!每次只存一包,500只,取走了之后过很长时间,也许又送一包来……唉,从今以后,也就一刀两断啦!”

这边正在进行审讯,那边小蔡已当着周建军妻子的面点完了数。突然,那个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下,大哭起来,“天哪!天哪!”她左右开弓,使劲抽自己的耳光,“我瞎了眼啦!”

原来这婆娘在忙乱中拿错了一只旅行包——这包里是600只表!

周建军恶狠狠地冲过去要踢蠢婆娘,早被梁荣扭住了胳膊。

小蔡憋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

7

下午两点,周建军驾驶着三轮摩托车到香蜜湖度假村送菜,顺便把一旅行包手表送进了刘小姐的客房。他二人之间是“信得过”的,并不点数儿,刘兰香便把黄天富的亲笔提货单交给了周建军——改天自有某位买花的客人向周妻收回这小小的字条并且付给一千元人民币“酬金”。这都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他俩并不交谈,在客房里仅仅耽搁了十几秒钟,周建军“一转身”便办完了事,驾起摩托车就走了。

他没回家,而是到公安局去继续交代问题。

与此同时,蔡军跟着一名公安侦察员,驱车飞奔大鹏湾的一个渔船码头,去追缴另外一批走私入境的手表。这是周建军争取“立功赎罪”提供的线索,说他的堂叔刚运进来一千二百只手表。叫他去取——“要是我去,万一取不到,你们又要说我给阿叔报信,藏起来了;就算取到了,这笔赃物岂不是又算在了我的账上?还是你们自己去起赃吧!可千万莫讲明是我报告的。”

小蔡跟着梁荣队长,在周建军家里已经起获一千一百只手表;现在又说还有一千二百只,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对于年轻的查私员小蔡来讲,他最喜欢干这种“当场查获”、“人赃俱在”的痛快事儿。虽说他对刘兰香那位“臭小姐”耿耿于怀,恨不能立刻将她扔进囚车,但是,他对麝香大案的理解毕竟不深,总觉得银光闪闪的手表比那黑乎乎毛茸茸的麝脐儿更打眼。因此,他执意要去大鹏湾的渔码头。梁荣笑着点了头,问了一句:“你不会后悔吗?”

也许小蔡真的失去了一次参与破获麝香走私案的机会哩。

3分钟,刘小姐走出客房,在香蜜湖的超级市场里转了一圈儿,又去玩“碰碰车”,骑骆驼,到咖啡厅里吃点心,到湖边散步,在路口买了一网兜五只黄绿色的沙田柚子。

回到客房之后,她换上浴衣,准备洗澡;又揿电铃把服务员叫来,请她代订一张当晚8点回香港的火车票,并且随手拿了一只沙田柚子,要她剥开之后再送回来。

晚6点半,何教授接到蔡军从大鹏湾渔码头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一共起获走私手表两千三百只,初审结果,除一千二百只是打算交给周建军的之外,余下的一千一百只另外有人来取。已委托当地公安民警“坐等”那位取表的不速之客。现在就带着手表开车回海关。

晚7点,刘兰香用过晚餐之后,在服务台取了火车票,结了账,携带一只中号挎包、一个旅行包、一网兜柚子,上了出租汽车。

天色已是黑乎乎的了。香蜜湖度假村的商场、餐厅、旅馆部和各个游乐场所一片灯火辉煌,游客们的夜生活就要开始了;只有舞厅的彩灯和花坛小径的路灯比较昏暗,大概因为青年男女喜欢这里的朦胧美。刘小姐当然也喜欢朦胧美罗。她乘坐的“的士”刚从宾馆门前驶出几百米,就在林荫道的拐弯处略微停了几秒钟。尽管浓荫遮挡着灯光,还是有人看见车门开了一下,路边有人接过了一件东西。

“的士”驶上大公路,向深圳市区飞驰而去,混迹于流水般的车群里。

两分钟以后,何教授接到梁荣的电话:刘兰香的旅行包——500只手表交给了一个半老太婆。此人已捕获,就是下午在香蜜湖摆摊卖沙田柚子的人。她是个顽固的老家伙,一句话也不肯说。

7点25分,何教授又接到梁荣的电话:周建军进一步交代了走私团伙的17个成员。初步判断,大都是些个“水客”——来来回回偷运少量私货的“小鱼小虾”。包括周建军夫妻在内,这些人可能并不知道麝香大案的内情,只是“外围”某个环节中的“马仔”。而且,今晚已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抓到。

7点35分,刘兰香小姐刚刚走进海关联检大厅,接受出境检验的时候,就被领进了一个单间的重点检查室。

她的网兜里依然是五只沙田柚子。其中一只剖开了的,只吃了两瓣,大部份还裹在切成了佛手样的柚子皮里。另外四只完好无损。女检查员用手掂一掂,重量适中。用布擦一擦,越擦越亮。用小刀一刮,这鸭梨形的柚子颈部却有一层蜡,蜡层下面是切口。一掰。柚子的小头像个顶盖似的被掰掉了!柚子大肚的空膛里满满登登的装着塑料袋包着的黑色粉末。

一丝奇异的臭味升起。满脸淌汗的“臭小姐”两腿一软,瘫在了水泥地上,又被搀起来。

7点40分,刘兰香煞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儿坐在老调研员何教授对面。这间秘密的审讯室里除了各种仪器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广州开往香港的特别快车就要进站了。

8

与刘兰香小姐交谈的时间也许最多只有15分钟——是否应该剩下5分钟时间,让她赶上这班开往香港的特别快车呢?

现在是充分使用何教授发达的大脑的关键时刻了。虽然海关的领导干部和查私处处长坐在他们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闭路电视也能看到和听到何教授与刘小姐交锋的情景;但是,在这间秘密的审讯室里,“冲锋陷阵”的却只有何明一人。他被授予了当场拍板决定问题的全权。

“刘小姐,如果我们放你回香港,你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不不!”刘兰香脱口而出:“我不回去……”

何教授一开始就迫使对方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状态。“臭小姐”不敢空手返回香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害怕什么呢?”何教授盯着对手问。他微微眯着的眼睛,好比两把利剑,能刺穿她的心脏。

害怕什么?听了这句话,刘兰香像被火烫了一样,浑身的神经都颤抖了。两公斤麝香被海关没收,这就是25万港元啊,我怎么赔得起?再回到红灯街去光着膀子卖笑吗?不,去当那种后楼女郎,每夜接客,只能在火坑里越陷越深……不!黄天富可不是好惹的,他决不会相信,海关查获了麝香又轻易将我放掉——岂不是要我返回香港去充当眼线么?只要他对我产生了这种怀疑,要雇个杀手灭口,那不是像掐死一只小鸡一样容易嘛!

“先生,那边的黑社会……您是了解的吧?”

“你跟黄天富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是马仔,他是老板……要是有关系,我就敢回去啦!”

“你并不是一般的马仔!”

对这句话,刘兰香无可反驳,无法抵赖。她当然知道,像周建军那样往内地偷运手表,往香港带一般中药材的人才是普通的马仔;而她这个鹿茸洋行的“雇员”,直接接触麝香的人,的确是属于小黄老板亲自掌握的“圈里人”了。经对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刘兰香心里一动:莫非坐在对面的这位肥佬真的想放我回去吗?

“那,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你首先要相信两件事:第一,关于你和你父母、姐姐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第二,对于你这样一个失足的女青年,国家的政策还是要教育挽救,给予立功赎罪的机会。”

“先生,我相信……可是我不敢回去!”刘兰香用狡黠的眼光看看摆在桌上的4包麝香粉说:“除非您允许我把这两公斤香料带走。”

刘兰香大惊失色:“那黄老板很快就会知道……我回去可就没命啦!”

“不要怕,这就是你的护身符嘛。”说着,何教授从抽屉里拿出黄天富亲笔写的那张字条来,交还刘兰香:“你就说,根本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把这张提货单还给黄天富。”

接过了这张字条,刘兰香如梦初醒,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何教授深深地鞠了个躬,又问:“阿贤婆他们不会走露风声吧?”

何教授此时才知道那个卖柚子的顽固家伙叫阿贤婆。

“阿贤婆他们是否判刑,细节都不会公布。”

“先生,我怎样跟您联系?”

“我给你个电话号码……”

“先生,阿贤婆的后台老板,是她的侄子,叫邝玉屏,在广州工作,直接跟黄天富联系。别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还有,”她看看挂钟,差7分钟8点,“先生,您是我真正的恩人!再有人走私麝香,我知道了,一定密报!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等一等。看一分钟录像。”

何教授揿动了电钮,墙上一块帷幕自动拉开,幕后的荧光屏上出现了刘兰香深深鞠躬的画面,音箱也传出她检举阿贤婆及其侄子邝玉屏的那段话语。

刘兰香痴痴地站着,喃喃自语:“我明白啦……”

“明白了就好!”何教授开门送客:“你可以走啦。”

刘小姐背起她那只中号挎包,跟上午入境时完全相同,一样东西也没多,一样东西也没少。只有一丝苦笑从脸上掠过。

走上火车站月台的时候,她加快了脚步,一种如获大赦的心情油然而生……

第二天上午,梁荣和蔡军按时走进何教授的工作室,开个短暂的碰头会,估量一下昨夜通宵战斗的成绩。

周建军检举的17名“水客”只找到了9个,还在继续找(不是逮捕,也不是拘留)。从他们身上能获得多少与麝香大案有关的线索呢?很难说。

顽固的阿贤婆仍然一言不发,装聋卖哑。广州方面介绍的材料,证实了确有邝玉屏其人,但却是个常年在外流窜的乡办工厂的业务员。在原单位并无前科,现在可以立案了;但仅就刘兰香的口头检举以及他与阿贤婆的亲属关系,还不足以发出通缉令。

小蔡追缴走私手表三千四百只,价值人民币28万余元,成绩很大。然而这只是麝香大案的一个侧面,也许仅仅是“外围据点”——扫清外围当然重要啦,可是……

“也许只有刘兰香这一条线,才真正深入到了麝香大案的心窝子里。”梁荣说道。

“那为什么又把她放掉?”蔡军对此始终有意见。

“我也没有十分把握。”何教授吸着香烟,实话实说:

小蔡不服,“您能肯定刘兰香这条线就没有断吗?”

“我不能肯定。”何教授挑起了眉毛:“但是我有个设想:既然黄天富的鹿茸洋行还要走私麝香,刘兰香就是个有用的人物——她不肯重返红灯街,不敢脱离黄天富,那就有可能再被派到内地来。”

小蔡睁大了眼睛问:“您的设想,是等臭小姐再过来取麝香的时候,就把他们一网打尽是吗?”

何教授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小伙子,那种一网打尽的故事,小说里有,电影里有,咱们海关还没干过这手漂亮活儿。”

梁荣队长也笑起来:“单等着咱们小蔡创造奇迹立特功呐!”

就在他们笑谈“一网打尽”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刘兰香小姐已经搭乘早班水翼船在深圳的蛇口码头上岸了。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