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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五驼子在巷子里面新做的肉铺中,一瞥见客车上跳下几个城里人,径直奔他的肉铺而来时,他就将肉案下面的那些纯净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几的瘦肉块,一溜排开放在肉案上面,然后转身上厕所。
那些要赶回头车的城里人,只见肉不见人,就满镇子找他,一口一声大师傅,两口两声老师傅。唤得西河镇人都觉得这些城里人确实贱得很。
叫到后来,终于有机会在一座厕所里找到五驼子。
五驼子不肯出来。
五驼子说,日你娘,老子怎么养成了这么富贵习惯,一蹲厕所就非要抽烟。我把烟忘在肉铺里了,你们去帮我拿一拿。
城里人赶忙递上一支带把把的香烟。
五驼子不接,说,我不抽这个。
城里人便像兔子一样跑回肉铺,心里不停地咒骂,脸上却笑吟吟的,拿了烟袋,再返回厕所,站在门口递进去。
抽了两袋烟,正要起身,他又“啊”了一声。
城里人忙问,有什么事?
五驼子说,我忘了带揩屁股纸。
城里人说,我这儿有。
说着城里人就从口袋里抠出一团卫生纸,刚要往前递,五驼子忽然发火了。
五驼子说,我就是一生不揩屁股,也不用这种女人的月经纸。
说着,又要城里人到肉铺去将他的专用揩屁股纸拿来。城里人只得依他,再次学一回兔子,去肉铺的墙洞里抠出一团废报纸送来。
厕所里很臭,城里人经不住熏,退到外边去。
五驼子又将他们唤回来,要他们看自己裆里的那坨尿肉,还问是比他们大还是比他们的小。然后,才系上裤带,走出厕所。
城里人像众星捧月一样,将五驼子拥回肉铺。
五驼子往肉案前一站,那香烟便像机关枪射击一样,突突突地不断射过来。
五驼子对这些很不屑,懒得用手接,那烟就掉在地上,片刻便成白花花一片。
五驼子一昂头问,要几斤?
城里人纷纷抢着说话,都是大数字。
这时,五驼子很威风地一摔屠刀,十分坚定地说,那可不行,都叫你们买走了,西河镇人就不吃肉?我开这肉铺,是响应改革号召,为西河镇人民造福,不是为你们这些城里的老爷谋利益的。
城里人说,一斤肉我们可以多出五分钱。
五驼子忽然大义凛然,正气冲天了。
他说,要是以为我贪财,今天一个肉星子你们也别想拈走。你们拿着四两棉花纺(访)一纺(访),看西河镇有几个人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当然,金福儿除外,不在我的数内。说实心话,西河镇如有第二个像你们城里人和金福儿那样贪财,那今天的香港就不在香港,今天的美国就不在美国,而是在我们这里了。
说着话,五驼子还用脚在地面上用力跺几下。
客车忽然在一旁嘀嘀地叫起来。
到这一步,城里人更低三下四了。
城里人说,我那老爷子明日万寿,点名要老师傅你的肉,说你的肉嫩腻,好消化。
人一急,说错话,被五驼子听出来。
五驼子当即骂了一串脏话,意思是他的肉只给对方的老婆尝!
城里人快成龟孙子了,嘴里连认错,对你老不住!对你老不住!
五驼子还不甘休,说,你还像金福儿一样想骗老子!你以为我不记得,上个月来时,你也说老子做寿要好猪肉。你有几个老子?
此刻,城里人的威风傲气**然无存,其模样完全与赵老师相同,哀求地说,我为了添个儿子,丢了工作不说,还叫居委会罚得连老婆的裤子也卖了。就指望来您老这儿倒点猪肉回去,卖个好价钱,度一段日子。
五驼子听了大笑,说,听说城里又有嫖客了,你可以开妓院嘛!
西河镇人听了这话后,笑得像醉了一样。
五驼子既开心又威风,将肉案上的猪肉拣了一堆,倾倒在城里人的蛇皮袋里,称也不称,口报一个数,还申明,少一两赔一斤。
城里人不放心,拿到秤上一称,果然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五驼子在两件事上绝对正派,一个是从不短斤少两,扣人家的秤;二个是绝对不贪别人的女人,对别人的女人,像骂城里人那样骂几句,就算到顶了。
城里人买了肉,上车后,冲着五驼子笑眯眯地招手,嘴里还学电影里的人物,说几句洋文。
五驼子说,狗东西还不错,晓得感恩戴德。
赵老师在一旁说,人家说的是日本话,是在狠狠地咒你。
五驼子说,你怎么晓得他们说的是日本话?
赵老师说,我学过日文。
五驼子说,哎呀,你这个大汉奸,早点说出来,最少也枪毙你十次了。
城里人一上车,西河镇的人便拥进肉铺,抢那地上的香烟。
五驼子在门口拦住他们,说,让赵长子去捡,捡完了发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