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州的九嶷山,距离香花岭二百多里地。从记事开始,陶百川每年都要跟着母亲去九嶷山的外婆家住上一段。母亲去世后,陶百川又跟着父亲去过一次外婆家。这三年,自从父亲伤了左腿,陶百川就再也没到过九嶷山了。
记忆里,从香花岭到九嶷山用两天时间就够了,他晚上总是在蓝山县塔峰镇歇个脚。毛泽东和红军离开香花镇一天半,应该还没有赶到九嶷山。他们赶到九嶷山,会在那里住上三五天。这样,顺利的话,三天后他就能在九嶷山一带要回毛驴小白了。因为九嶷山和蓝山住着陶百川的外婆、舅舅和小姨,陶家驹这才下定决心让儿子和外甥去追赶红军,找自家的毛驴小白。
陶百川和周三才背着几斤葱油饼出了香花镇朝西南走。走了四五里地,陶百川才突然记起来以前去九嶷山外婆家,都能搭顺路的马车走很长的路。如果遇不到顺路的马车,走到蓝山县塔峰镇的小姨家,恐怕得走到第二天天亮。一想到以前有马车坐,陶百川的两条腿就变得沉重起来,走几步就要回头望望,生怕错过了路过的马车。他这一分神,两个人走得就更慢了。
他们脚下这条路,是蓝山通往临武县城的官道,应该很容易碰上过路的马车的。周三才走到一处高地,抬眼看看西边半空中的太阳,说:“百川哥,我们要追咱家的毛驴小白,走路肯定是追不上的,不如在这里等马车吧。小白能卖十几个大洋,我们拿出几十个铜垒子坐马车是值得的。”
陶百川手搭凉棚朝远处望:“真怪,走这么久,怎么一辆马车都没有见到呢?这个账我也算清楚了。只要找回小白,别说花几十个铜垒子,就是花两个三个大洋也值。”
两个人坐在路边吃了几片葱花饼。突然间,一辆马车从东边跑过来了。两人一跃而起,站在官道中央,挥起手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上坐着香花镇罗记杂货铺的罗公公。
罗公公听说他们去蓝山小姨家,说:“上来吧。不碰上我,你们怕要走夜路了。有急事?”
陶百川说:“其实是我外婆病了,想我了。前几天我要去,谁知来了红军,走不了。罗公公,这路上怎么没了马车呀?”
罗公公说:“我要是没见过红军,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进货。看这红军闹的,听说他们要过来,我女儿女婿带着彩蝶从宜章躲到咱们香花岭。我呢,连夜带着这两匹马,躲到了儿媳妇娘家。为啥躲?怕嘛。怕打土豪,更怕共产共妻。谁知这红军真是仁义之师,还穷大方,用你什么都给钱。听你罗婆婆说你们给红军养了几天马,做了几天豆腐,发了点财?”
陶百川想了一会儿,说:“没亏。他们给的钱也就是够本。”
周三才道:“人家手里有枪,我婆婆说,人平安无事就算赚了,赚大了。”
罗公公笑起来:“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就得这样想。没赔就好。我躲这六七天,着实赔了,至少赔了我和马的吃喝。生逢乱世,生意难做,活着不易啊。”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太阳落山时才赶到塔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