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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知县汤应求正坐在大堂上,审讯一个绿林强盗,一切证据都齐全了,人证物证都说明这人是他任本地知县以来重点缉拿的要犯周牛儿。可周牛儿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周牛儿,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外面要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汤应求有些无计可施时,刑房书办李献宗想了一个办法:先将一只大铁锅里灌满油,用火烧沸,再问那案犯,若真的不是周牛儿就跳到锅里去,若是就可以不跳,周牛儿肯定心虚不敢跳,如此就可强行让他画押。其实铁锅里放着一块铁筛板,人跳上去连脚背也淹不了,那脚板皮厚,烫一下子不成问题。

汤应求不同意,他怕万一周牛儿真是假的,油锅又出了事,那岂不伤害无辜。

正在为难时,涂如松来到县衙。

汤应求让他在书房等候。一名差役给他沏了茶后,随口说起堂前的事。

涂如松略一思索说,这个好办,你可叫汤大人往锅里放半锅水,再放半锅油,然后放些生石灰在里面,那样子相信和开了的油锅一模一样,就是让人下去洗澡也不会伤着。

差役忙将此法告诉了汤应求。

汤应求一喜,果然依法而行,结果那周牛儿眼皮眨也不眨地跳进了油锅。

周牛儿出来时,还得意洋洋地说,我知道汤大人爱民如子,不会拿真油锅来伤害百姓的。

汤应求没办法,只好让人暂时将周牛儿收监,日后再慢慢审问。

汤应求退堂来到书房时,涂如松赶忙起身行礼。汤应求还了一个礼,坐下来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问,涂相公从来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既来,一定是有事!

涂如松说,汤大人料事如神,涂某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眼看年关已近,城内城外尚有不少饥民衣食无着落,家母嘱我散些铜钱给他们,让他们过一个像样的年。

汤应求一听大喜,说,难得你母亲这一片慈悲之心,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本县理当鼎力相助。

涂如松说,只是此事有两点难处,想请大人出面说个话。

汤应求说,你尽管讲。

涂如松说,第一,家母此意是要接济那些真正的饥民,可我料到如果赈棚一开,定有不少无赖小人前来冒领,所以我想请大人出一告示,说清楚凡家有产业的和身上有劣迹的人一律不得入赈棚冒领,若有违犯,一经查出,定当重责。

汤应求说,这一点没问题,本应如此。

涂如松说,第二,家母的意思此次布施要用我新婚大喜的名义,我觉得不妥,想用家母的名义。家母身体一直欠佳,如此还可以祈祷苍天保佑她。可家母执意不允,所以,我想请大人出面和家母谈谈。

汤应求说,你的孝心我懂,只怕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去也无益。

涂如松说,那也未必,家母一向叨念你的清正廉明,你的话会有作用的。

汤应求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这事说毕,二人自然扯到周牛儿的案子上。涂如松认为汤应求是过虑了,既然认准了,那还怕什么。汤应求不以为然,说问题的关键是没一样能确认周牛儿身份的证明,所以,哪怕是有一点疑团也不能草菅人命。

涂如松当即开玩笑说,汤大人如此谨慎,将来我若遭人诬陷,一定可以托你的福,消灾免祸了。

二人大笑一阵后,外面传来话,说轿子已备好了。

汤应求拉着涂如松的手走出县衙,上了各自的轿子往涂家而来。

这边涂老太太已得到消息,早早地领人在家门口接着。

涂如松一下轿子就发现人群中不见莲儿,碍着人多他不好立即发问。

进屋后,趁着落座后的空隙,涂老太太悄悄告诉他,莲儿趁他出门之际,跑回娘家去了。

涂如松强忍着,没让脸上变色。

这时汤应求说,老夫人,涂相公,怎么不见你家新娘子呢,是不是怕羞不敢见本县,本县又不是大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说时,他自己先笑了。

听到周围没有反响,汤应求忙停下来,问,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涂如如松不敢对汤应求有所隐瞒,他叹了一口气说,不瞒大人说,她因赌气,私自跑回娘家去了。

汤应求一怔说,这三朝还未满,怎可回娘家呢?

涂如松便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只瞒下那不见女儿红一宗。当着母亲的面,他知道这事万万不能说起,不然,母亲会受不了的。

汤应求听后说,这样的媳妇打一顿,留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他又说,按理明日应当回门,如松你不妨顺势将她接回。

涂如松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转入正题,汤应求说,老夫人提议布施一事,实在令本县感动倍至,只是这名义我想用令郎的婚事恐有不妥,让人觉得太张扬。涂府本是城内首富,但一向以节俭闻名,你这样作,别人反会认为是炫耀财富,钱多了无处花,达不到行善劝善的效果。不如按如松的意思,为你祈天降寿,消灾祛病,这样于情于理让人觉得真切。

涂如松赶紧接着说,母亲,当今雍正皇帝见了父母官也要下马行礼,汤大人这一番话句句都出自肺腑,我们不可不听呀!

涂老太太停了停才说,这尊老爱少的事,不管怎样都有道理,本来我不想让步,想请汤大人原谅。可我又一想,新媳妇这一跑,不用人传也会弄得满城风雨,这时再用那新婚大喜的名义,别人还不笑掉大牙,说我们涂家假仁假义。罢罢,就依了你们的意思吧。不过,当着汤大人的面,如松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涂如松连忙应允了。

涂老太太说,天黑之后,你可得悄悄去将你媳妇接回来,不得赌气。

涂如松脸上顿时出现难色。

汤应求连忙说,我来作个和事佬,两口子都在气头上,让如松去接显然不妥,说不定一见面两人又会打闹起来。如果老夫人身体感觉还可以,不如你老亲自去一趟,想那杨家无论如何不会不给你面子的。如松年少,又是晚辈,他去反而很难说上话。

涂老太太觉得汤应求的话有道理,就答应下来了。

眼看天交正午,涂如松让家人端了酒菜上来,谁知汤应求执意不肯入席,涂如松只好任他们走了。

午饭后,涂老太太带了二十两银子以及一些绸缎麻布,唤上两顶小轿出城往杨树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