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卷-029

等待的当口上,禹云岚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在脑海里细细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按照要离临死前的说法,横行树海的万灵教此刻的确是被从妖界归来的战神控制住了,或者说,至少控制了一大半,四大妖将和左右护法六位掌权人之中,左护法璇玑,妖将澹台瑜和沉渊既被称作叛徒,肯定已是倒向了战神一方,而自己还从未见过的右护法骞阈和有着“剑卫”之称的第四妖将少泽,则极有可能还保持着对剑派创始人——妖王干将的忠诚。

先前在赤火山庄里所见的那些有着制式装备的妖兵,如今看来果真不是阿修罗树海中原有的部族,而是被战神帝蕊从妖界带过来的嫡系部队,只是不知现在妖界之门完善到了何种程度,能够支撑多少妖兵通过,但要是放任不管,等它发展到上古时期那种足够让千军万马在两界之间穿行的程度,那么对于树海的邻居——草原上的人族骑兵部族来说,无疑会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最让人看不明白的,却还是战神帝蕊本人,他为何要攻打各部妖族,俘虏他们的人民去神陨湖当活祭品,为何要将禹云岚也传送到那里,去展开一场似乎毫无必要的杀戮,又为何要在雷霆熔炉中,揭穿剑灵老人的身份,道破千年前神魔之间的隐秘?

对于这些,禹云岚完全一无所知,他仅仅知道,一来如今的战神已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人族英雄、草原各部的信仰,否则他应该不会如此嗜杀,将千万妖族的性命视同草芥;二来他作为一个神级强者,决不会花心思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在禹云岚身上,他一定是设计了些什么,只是现在连禹云岚自己都看不穿而已。

一想到这里,禹云岚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他运起战龙诀,用龙元力再次将体内经络检查了一遍,却依然什么也没找到——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战龙诀毕竟是从战神诀演化而来,作为创始人的帝蕊如果想要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单凭他自己恐怕根本无从发现。

一个周天下来,禹云岚缓缓睁开眼睛,才发觉九界和禹云拓已在身边等候,他连忙起身,道:“辛苦将军了,不知有没有什么发现?”

禹云拓摇摇头,也不去过问棺木和骑兵之王的去向,只是答道:“依我看,那位红莲兄弟已经离开此地了,不知你与他之前是否有约定过什么暗号或者记号,以便于彼此寻找传讯?”

禹云岚一拍脑袋,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如今没有互相认识的暗号,红莲定也不敢随意留下讯息,以免被敌人发现、趁机追袭——唉,我还只当与小九有契约在身,意识相连,定然不会走丢,若非将军提起,还真想不到这一块去。”

“好了,你也别太自责,那位兄弟的功力还在你我之上,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如今既无线索,不如就先回纳兰家族那边去,我只怕这对树海妖族下手的人,不会单单放过纳兰家族。”

禹云岚点点头,正要答应,却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一股突如其来的慌乱和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以至于他竟措手不及,浑身一软,跌坐在地!

“小岚!”禹云拓大吃一惊,慌忙将他扶起来,紧接着又疑惑地“咦”了一声,一把抓起他的左手,只见禹云岚手腕上绑着一只极为精致、栩栩如生的玉蝴蝶,而此刻这玉蝴蝶似乎被某种魔法能量激活了一般,荧光闪闪,乍看去竟像是要振翅飞走一般!

随即,禹云岚忽然在心底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声音——

敌袭、勿归……

那竟是,纳兰梦璃的声音。

这一对同心玉做成的玉蝴蝶,自从多年前在幽魂泽地外纳兰梦璃亲手为他戴上,就从未取下来过,可因为两人一直朝夕相处,修炼这些年亦没有什么紧要的大事发生,也就从来没有通过心玉互相传话过,这一次纳兰梦璃忽然传讯示警,必是纳兰家族的驻地也遭到了入侵!

尽管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可从她的语气中已能听出掩饰不住的焦急和紧迫,她原本应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禹云岚,不让他回去,这才传讯过来,可以她对禹云岚的了解,转眼就又想到越是发了这样的讯息,禹云岚就越会更快地赶回去——只是也不知那边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纳兰梦璃竟然没有来得及改口,传讯忽然就这么断了。

“糟糕!姐姐出事了!”

禹云岚一瞬间全身冰凉,噌地一下站起来,就要上马赶路,禹云拓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你说的姐姐,可是你之前提过的纳兰圣女?”

禹云岚一边焦急地跳上马背,一边应道:“不错,姐姐传讯给我,驻地遭到了攻击,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

禹云拓也忙不迭地上了马,却又劝道:“我听说纳兰族长可是天级法师,纳兰驻地上还有她经营多年的魔法塔和法阵,加上常年都有禹云铁骑驻守,就算是一般妖王级别的强敌,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进去——反倒是我们无论怎么加紧赶路,最少也要十天才能赶到那里,可别因为着急弄得人困马乏,又中了那些人的埋伏。”

听了他的话,禹云岚才稍微冷静了些,可纳兰梦璃乃是他至亲至爱之人,此刻正被强敌围攻,他又哪里能真正放得下来?当即略一沉吟,道:“将军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不如兵分两路,小九速度快,我与小九先行赶去营救,将军与我保持一段距离,若是我被围困,将军即可从后方接应。”

禹云拓点点头,又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办——只是你自己千万小心,若是纳兰家族还守得住,你却反而被敌人所擒,到时可就反而害了你姐姐了,知道吗?”

“若真是那样,我就算死也不会拖累姐姐的!”

禹云岚此时已发了狠心,匆匆别过了禹云拓,独自策马飞也似的跑下山去了。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是相同的一段时间,有时候看起来十分短暂,有时候却又可以变得十分漫长。

这十天,就是禹云岚十五年来过得最煎熬最漫长的十天,除了每天两个时辰必要的短暂休息,就连吃饭也是在马背上度过,终于,在第十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禹云岚已能隐隐远眺到纳兰嫣那座纯白色的魔法高塔的身影。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纳兰家族的驻地向来都是有结界保护住的,外人别说是想看到里面的情形,就算是站在结界边缘上往里走,也会被困阵迷失方向,自然而然地走到别的地方去——如今相隔着数百米远就能看到魔法塔,那至少说明,家族外围的魔法阵和结界已被完全损坏,而且要么敌人已经攻占了驻地,要么就还要在战斗之中,否则若是已经击退了敌人,纳兰嫣决不会放着外围的阵法不去修复。

禹云岚叫停战马,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将心中的恐慌压下去,这才抬手拔出背上的无双剑,沉声说道:“小九!就快到家了!待会儿无论是碰到什么人敢来侵占我们的家园,统统杀无赦,你可要准备好了!”

九界并未出声,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两团带着浓浓硝石气味的烟气,又用前蹄狠狠在地上刨了两下,骑神妖术也同时发动,将禹云岚的龙元力生生提高了一次层次,已是到了潜龙境后期的修为!

就在这时,前方林中忽然转出一队二十多人的妖兵,领头是个三级妖人队长,他乍看到眼前的一人一马,就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杀气吓了一跳,可他也不回避,疑惑地将禹云岚上上下下看了看,见这小子功力似乎也只是跟自己同级而已,便定下心来,傲然道:“哪里来的混小子?万灵教在此办事,赶紧回避,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禹云岚此时还拿不准双方的战况如何,也不着急动手,只冷冷说道:“这是纳兰家族的地盘,何时轮到你们万灵教来这儿撒野了?”

“纳兰家族?你是纳兰家族的?”这队长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喜悦的神色来,哈哈笑道:“没想到今天我的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一个漏网之鱼,看你这模样是才从外面办差回来吧?实话告诉你,纳兰家族已经从树海里除名啦!”

“除名!?”禹云岚一愣,强忍着满腔杀气,问道:“难道他们都死了?”

妖人队长不置可否,只是残忍地一笑,道:“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很快就能再见到你的亲族们的——啊,对了,像你这个年纪的纳兰族人,想必也是那位美丽的圣女的仰慕者吧?嘿嘿,说起那个圣女,真是可惜,啧啧啧啧……”

“你找死!”

禹云岚这十天赶路本就已是焦躁到了极限,哪里还能忍受得住,当即把手一扬,居然将无双剑向那妖人队长掷了过去!

“咦?”妖人队长本以为对方会像个骑士一样直接策马冲杀过来,或者他根本不会骑战的话,也至少要先下马再冲过来,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般不济,战斗还没开始,就要放弃那把看起来还不错的古剑——难道他真的以为,修为相仿的两个人,如此简单地将兵器当暗器丢过来就能打赢了吗?

他轻蔑地一笑,正要挥手将无双剑挡落,眼角的余光却陡然瞧见禹云岚在马背上捏起剑诀,紧接着,那被掷出的古剑就像是通灵了一般猝然加速,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在二十几人的脖子上一扫而过!

妖人队长刚刚挥起的兵器已再也落不下来,看着身边的妖兵一个个带着瞠目结舌的表情栽倒下去,他也只能徒劳地抬手捂住脖子上那道恐怖的剑伤,难以置信地向禹云岚吐出了一生中最后几个字:“你……竟然会御、御剑……”

禹云岚却不再多看他一眼,抬手抓住飞回的无双剑,又望了一眼远方那白色的魔法高塔,低声对九界说道:“小九,接下来这段路肯定会十分难走,我知道,我若让你离开,你必不会舍我而去,既然如此,趁着现在还能说上两句话,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战斗,你早已是我最好的兄弟和战友,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会输给梦璃姐姐,也不会输给师父——只是如今梦璃姐姐有难,这段路我必须要走下去,只好又拖着你陪我一起冒险了。”

听了这话,九界那雄壮的身躯竟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它并不作答,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带着禹云岚飞快地往前方冲去。

此时,在纳兰家族的驻地边缘,驻扎的已不再是禹云家族的骑兵,而是连绵不断的万灵教妖军军营,黑袍人正负手站在军营的最前方,在他身后,并排站着站着璇玑、花若惜两位天级大妖,再往后,则是澹台瑜、花如雪、沉渊等十余名妖将。

如此阵容,就算是一个妖兵都不带,只要多花些时日,也足可将整个树海妖族全部平推一遍,但奇怪的是,尽管他们早在十几日前就毁掉了外围的全部防御阵法,却从来没有真正踏入过纳兰驻地一步,更奇怪的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既不是强大的魔法屏障,也不是成群结队的禹云铁骑,甚至,那里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有的,就只是插在地上的一把剑而已。

这把剑,剑身上刻画着九颗大小不一的星辰,剑名也因此就叫做九星连珠,是风若海早年初入江湖时的随身佩剑,亦是天音阁中一把难得的通灵宝剑,后来在无双城下与无双剑主苏景一战中,和上古神器无双剑连拼七十三剑,终至剑灵陨落,剑身损毁——再后来,风若海为了纪念与纳兰嫣的一段未竟之情,便在此剑中封入一股神意,赠予纳兰家族,以期在他们危难之际,能够以剑中神意震慑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