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卷-008

对于外族而言,帝木胜果的珍贵之处就是那蕴育了千年的纯净灵气,然而作为花族核心弟子,花如雪更加知道,帝木胜果真正的价值,是其中蕴藏着一丝桑罗妖王领悟的妖王法则,虽然并不是说吃下果子就一定能领悟这一丝妖王规则,但至少也能为服用者展现出一个全新的修行方向,敞开了一扇通往强者之路的大门,即使不能提供即期的战斗力,可从长远看来,其隐形的收益也会比单纯的灵气要高出许多。

桑罗妖王是木属性妖王,所领悟的规则自然多是与木属性相关,许多年前,花族的两位先祖其实就是一双帝木胜果所化,虽然他们修成人形后各具神通,但终归都是木属性的大妖——可此时此刻花如雪却在其中一枚帝木胜果中隐隐感受到了一丝丝凌厉剑气,反而没有丝毫的木属性灵力,让她颇有些惊异。

“难道,这是妖王殿下特意为他准备的?”花如雪低声自语,但随即就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开,毕竟这颗果实在千年前就已经开始萌芽生长了,千年之前,谁又能预测到今天的事情呢?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抬手将这枚处处充斥着怪异的果子摘下来,匆匆回到禹云岚身边,喂到他嘴里,那灵果一入口就化作一股纯净的灵气,自行通达禹云岚全身上下,只是可惜此时禹云岚陷入昏迷无法运功,好端端的灵气,竟然无法全部聚拢吸收,一大半都散逸了出去,飞快地融入虚空之中。

“咦?怎么会这样?”花如雪有些吃惊,按理说禹云岚生吃了那七级大妖一击,身上的伤势应该极重,一枚帝木胜果就算容纳的灵气再多,也绝不至于在治疗了他的伤势之后,还剩下一多半白白浪费——直到此时,花如雪才忽然想到,或许禹云岚的伤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难道他胸前还有什么宝物帮他挡住了那一击?”

花如雪沉吟着,忽又想起那七级大妖在击中了禹云岚第一次之后,再追上来时,右臂竟然不知为何已化成了一截焦炭,那绝不会是当时还没能追上来的叶红莲和九界能够做到的,问题的关键,应该还是在禹云岚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禹云岚胸前,果然看见在那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确有一处不规则的突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遮挡的衣物,只见一颗圆润的青珠正嵌在他的胸膛中央,皮肤下面似有无数血管脉络,就像这颗青珠的根须一般,延伸到他的躯体深处,可以说,这颗奇异的珠子,已经用一种看起来有些可怖的方式,跟禹云岚融为了一体。

“天青龙珠!?”

即使以花如雪的淡定,看到这颗宝珠也是情不自禁地掩嘴轻呼,原来,九界、仙枪雷霆、还有那把威力绝伦的古剑,竟还都不是禹云岚的底牌,天青龙珠,才是他最大的秘密!

只是多看了两眼,花如雪的目光便渐渐变得炙热而危险起来,正如桑罗妖王所说,两枚帝木胜果或许是不能换取家族的自由,但是,若能得到天青龙珠……

天青龙珠的价值,别说是两枚帝木胜果,就算是两棵桑罗帝木,也是远远望尘莫及!

花如雪一时失神,竟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全然没注意到天青龙珠表面开始凝聚起细碎的雷电,眼看她这条手臂就要步上刚才那大妖的后尘,禹云岚却忽然抬起双手,一把将她的手死死抓住!

花如雪低呼一声,回过神来,才发觉不过短短数息时间,竟是已然汗流浃背,她想要抽回手来,不料禹云岚竟抓得极牢,半点也动弹不得,换在平时,她定要当场发作,可此时颇有几分做贼心虚,只是狠狠地瞪了禹云岚一眼,没想到这一看,竟发觉禹云岚并未醒来,而是像正经历着什么噩梦,全身上下都在不经意地颤抖着,而她的手臂,就宛如他梦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说什么都不愿放开。

花如雪又寒着脸用力抽了抽手臂,却仍然没能挣脱,她脸色变幻了数次,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反而徐徐念起清心安神的咒法,助他稳定心神。

禹云岚确实是在颤抖。

他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再睁开眼时,竟仿佛穿越了无数光阴,重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桑罗帝木树下,亲眼见证了那场妖王与战神之间的圣战。

早在纳兰家族时,教书的先生就曾说起过那段辉煌的历史——当时战神帝蕊其实还没有封神,仍是位圣级强者,而就是在桑罗帝木下的最后一战里,他挥出了足以令日月无光、山河黯淡的倾世一剑,终于击退妖王干将,斩杀妖后莫邪,飞扬的剑气甚至切断了桑罗帝木半个树冠,在他的主干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痊愈的深深剑痕!

战神帝蕊独力挫败三大妖王,一剑封神,这一剑,斩去了桑罗妖王心中的魔气,却也剥夺了他千年的妖力和寿元,而用自己的身体深深体会到了那倾世一剑的桑罗妖王,竟阴差阳错地捕捉到了一丝战神境的规则,封存在了刚刚孕育出的帝木胜果之中。

直到千年之后的今天,花如雪将这枚封存一丝战神境的帝木胜果喂禹云岚服下,当年那一剑之威,也终于得以用最完整的方式,一次次反复重现在他的眼前。

只是,以他眼下的修为,显然是不可能从中领悟到什么,此刻他能感到的,便唯有无穷无尽的敬畏与战栗而已。

神级强者的威能,常人唯有膜拜,何可模仿?但禹云岚非但有一个剑神级的师父风若海,就连眼前这一剑的始作俑者帝蕊本人,现在也改换身份,成了他身边亦师亦友的剑灵老人,因此,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之后,禹云岚竟然能够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意识从无尽的战栗中呼唤回来!

正当此时,耳中竟又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阵悦耳的诵咒之声,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僵硬的身体终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拔出背上的无双剑,感悟着战神当年的无双气魄,亦是用尽全力力量,向前一剑划去!

这一剑,仿佛是将舞台上的幕布划拉出一个大洞一般,让他撕裂了虚幻,回到了真实,而他虽然依旧没有能够参悟道战神境的一丝意境,但那禁锢了他修为多日的瓶颈,却在这一刻,终于被他悄然击碎。

直到此时,禹云岚方才真正体会到,正如风若海所说,他所欠缺的,已经并不是功力上的积累,而是从最开始风若海就教给他的,“剑道”二字。

一直以来,禹云岚只知自己修的是剑道,却始终不曾悟出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直到此次走出纳兰家族,离开了长辈的庇护,在生与死的边缘连番激战之下,他才终于感悟到,原来属于自己的剑道,早已在他修行的功法上便明文书写出来,那是一个简简单单,却足以叫无数人为之热血沸腾的字——

战!

战龙诀,不决死战,何以成龙!?

这既是继承,亦是开拓,他觉醒了战神帝蕊最为强大的战胜狂徒天赋,但早在他面向草原魔狼、面向两百妖兵单骑冲出,只为守护身后一人安宁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战斗,都只是属于他自己的选择,是属于禹云岚的战斗。

禹云岚睁开了双眼,才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视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多年来在雷霆熔炉中锤炼神剑,让他对雷系灵力的感应颇为敏感,此时身处的地方,除了狂风呼啸之外,最为清晰的便是雷灵力极为充沛暴戾,就仿佛置身于夏日雷雨夜的雷云之中一般。

此时夕阳尚未完全落下,天空却陡然阴沉沉地黯淡下来,滚滚乌云遮天蔽日,呼啸而来,让外围正在埋锅造饭的各族各部又掀起了一阵慌乱,因为,空气中并无湿气,这显然不像是雷雨将至的景象,反倒更像是那个让历代妖族都闻之色变的状况——

天雷劫!

一时间,桑罗妖王又要渡劫的消息飞速地在各个营地里传播开来,只是紧跟着就有一位声望不俗的大妖站出来制止了谣言,因为眼前这雷劫的规模虽然不小,却还远远达不到桑罗妖王的层次。

千年之前,桑罗妖王就已是十五级的顶级妖王,若真是他再要渡劫,就只能是妖神劫了,但要真的妖神劫,那毫无疑问对方圆千里之内的一切生命来说都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至于他们这些距离不过几百米的人,就算是现在马上调头奔逃,也绝无可能在劫雷落下来之前逃出妖神劫的范围。

而九界和叶红莲两位大妖都还站在树下,并无异状,那要渡劫的人,便只剩下花如雪,至于那个人族骑士,他再如何惊艳,毕竟是个人族,在阿修罗树海妖族的记忆中,还没有什么人族功法是需要渡劫的。

可花如雪才不过是二级妖力,众妖的认知里,通常是八级以上的大妖晋级才有可能触发雷劫,七级就能触发雷劫的,就已是顶级妖法,若是六级就能触发雷劫,那更是值得任何大妖出手抢夺,甚至废去一身修为重修的圣级妖法——又哪里听说过二级晋升三级,也能升出一场雷劫来的?

禹云岚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可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是九界、叶红莲还是花如雪,似乎都不在身旁,他正有些不知所措,却在茫茫黑暗之中,忽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容颜妖魅,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白衣人出现在了眼前。

他陡然一惊,右手已然抬起,握住了背上的无双剑剑柄——要知道此刻他分明已经失明,却还能看见这人,只能说明这人居然可以将他的身影轻而易举地直接投影到自己的意识中来,如此强大的威能,若是想要害他,恐怕根本不用出手,直接在意识的较量中,就能将自己彻底绞杀!

可禹云岚既然刚刚悟出自己的“战”之道路,又岂会轻言放弃、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他缓慢而坚定地将无双剑拔出一半,问道:“你是谁?”

其实他本已说不出话来,可既然双方都在意识层面里,便自然并不依赖于肉身的五感。

白衣人却出乎他意料的,并没有半点恶意,反而是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开口道:“鄙人桑罗,帝子殿下。”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称呼,久远到禹云岚自己好像都快要忘记了这四个字,自打他踏足纳兰家族的第一天起,这四个字就成了纳兰嫣取笑打压他的工具,让他屈辱之余,压根不愿想起——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被一个从未见过、却空前强大的白衣人当面叫起,而且所用的语气,还时久违的熟悉。

当年在四风谷避难时,灵晴婆婆如此称呼他时,就是用的这种语气。

简简单单四个字,便足以化解禹云岚心中的一切敌意,他连忙还剑回鞘,抱拳还礼道:“原来是桑罗妖王殿下,晚辈失礼了,万望殿下恕罪。”

“你是故友之后,与我之间,无须拘泥于礼数。”桑罗妖王摆摆手,又道:“我这次来,是来告诉你,你即将面对人生第一场天雷劫,而考虑到此刻你五识尽丧,这次的劫数,恐怕会比雷劫本身凶险得多,希望你能尽快摒除杂念,做好准备。”

“雷劫?”禹云岚愕然道:“雷劫难道不是妖族才会引发的吗?”

桑罗妖王却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自从天青龙珠选择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早已不是纯粹的人族,而你所修行的功法,虽然极似当初老友的战神诀,但却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妖族功法——坦白说,在你的身上,有着一股即使是我也感到敬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