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伤是不能去爱
她的爱情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看似天真浪漫,却又十分伤人。
【1】
郑冬至的衬衫被撕破了,皮衣又被她落在了包间里没有拿,从KTV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上还穿着陆尔白的那件灰色运动服。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免不了又要被家里人盘问。
还好离KTV不远处有个购物中心还没有关门,陆尔白牵着郑冬至的手,带着她去里面一楼的平价女装店买了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
郑冬至觉得土,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不满意地噘着嘴偷瞄陆尔白。
陆尔白没说话,沉默地将她领口处故意敞开的两粒纽扣系上,然后拿着钱包去柜台付账。
哪有男朋友会给女朋友买这么便宜的衣服?看陆尔白一脸严肃刻板的模样,又听到郑冬至喊了他一声“尔白哥哥”,店里的两个导购小姐都以为他们俩是兄妹,收钱的时候,对着陆尔白笑着说:“你妹妹长得真漂亮,把我们的衣服穿得都好看了!”
陆尔白转头瞥了一眼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郑冬至,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辩驳。
从店里出来,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降温了,外面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冷。
郑冬至穿着新买的衬衫,外面套着运动服,瑟缩着脖子偎依在陆尔白的身旁,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垂在一旁的手臂,目光掠过他身上单薄的白衬衫,忍不住心疼地问道:“陆尔白,你冷吗?”
郑冬至只会在撒娇或者求饶的时候才叫他“尔白哥哥”,陆尔白已经摸清楚了她的套路。
听到她问,他伸手将她搂紧了些,摇摇头说:“不冷。”
知道他是在嘴硬,郑冬至在内心窃笑了一声,一头埋进了他怀里,害羞地道:“那我冷,你再抱紧点。”
陆尔白忍不住发笑,任由她在怀里乱蹭。
那是多么亲密而又心动的距离啊,两颗心贴得很近,一时之间,他的鼻尖全是她好闻的头发香,让人舍不得推开。
等了一会儿,当郑冬至都快靠在陆尔白怀里睡着时,终于有车过来了。陆尔白拉着她上了车,报了紫园的地址。
别墅区内禁止出租车进入,他们在大门口下了车。郑冬至折腾得累了,可怜兮兮地说脚疼。陆尔白无奈地弯下腰,让她趴到背上,嘴角挂着宠溺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背她,也是最后一次。
郑冬至一直记得陆尔白背她时的情景。那晚月亮很大,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脚下的鹅卵石路像被仙女洒上了金粉。她像童话里的公主,趴在骑士宽厚的背上幸福地微笑着,内心祈祷着这条路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正陶醉间,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蹿至她的眼前,是穿着巫婆蓑衣的陈昭言。她拿着黑色的魔法棒向她发出诅咒,说:郑冬至,你会有报应的!
她吓得猛地打了个寒战,松开手从陆尔白的背上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满脸无助。
陆尔白紧张地回头看她,伸手拉她起来,担忧地问:“摔疼了没有?”
郑冬至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陆尔白那双不带一丝瑕疵的眸子,吞吐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认真地问道:“陆尔白,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你还会喜欢我吗?”
陆尔白蹙起眉头,表情疑惑地望着她,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是他之前在电梯里回答得还不够明确,所以她才要再度确认一下他对她的感情?还是说郑冬至突然有了自知之明,也知道她不算是个好女孩了?
他好笑地摸了摸郑冬至的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了声:“傻瓜,到家了。”
别墅内,苏慧跟王婶听到外面的响声,全都跑了出来。
看到是陆尔白他们,苏慧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目光瞥到郑冬至身上套着的陆尔白的运动服,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讶异地看了儿子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王婶,一来就闻出了郑冬至身上的酒味,长辈似的嗔怪郑冬至道:“冬至,你这是喝酒了?这要是被你爸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训你呢!你说你女孩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喝酒?沈楷峰这孩子怎么能让你喝酒呢!对了,你出去时穿的皮衣呢?怎么穿的是尔白的衣服?”
王婶一边说一边伸手要脱郑冬至的外套,郑冬至怕被她看到脖子上的痕迹,赶紧护着胸口慌张地道:“我皮衣忘记拿了,外面冷,尔白哥哥怕我冻着,就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了。王婶你别扯了,扯坏了你赔啊!”
“哟,你也知道要爱惜人家的东西啊!”王婶和她开玩笑,催促她进门,让她赶紧洗澡,把身上的酒味给去了。
他们到家的时候,郑昼景还没有回来。苏慧她们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干吗,郑冬至见问不出个结果,也就听了王婶的话,乖乖去洗澡了。陆尔白则在苏慧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住了,但陆尔白的房间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他坐在床边,从枕头底下拿了一本《复活》出来,从书签的位置继续翻看着。
苏慧在他的房间里忙活,帮他换了条薄一点的春被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他。
陆尔白接过睡衣,合上书,准备去洗澡。苏慧叫住了他,他讶然地回头看着母亲。
“尔白,你跟冬至之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苏慧有些纠结地咬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盯着儿子问道。
陆尔白不答,低头看了一会儿地面,然后抬眼直视苏慧:“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苏慧本也只是猜测,但看到陆尔白如此坦然的态度,她内心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有些心慌起来。
陆尔白是她的儿子,再也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了。
他从小都是个清冷的性子,不见他对任何人、任何事有多上心。可是现在,苏慧发现他要么不回来,回来后,他的目光总是越来越多地追随着郑冬至。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她看到陆尔白笑了。
她不是不希望儿子快乐,可是自从陆琪离开后,她就再没见陆尔白笑过。但是今天,就在郑冬至跟王婶吵闹的时候,她看到他笑了。
那笑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很宠溺的微笑。
苏慧也曾年轻过,陆尔白看郑冬至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那个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时才会有的温柔的眼神。
她本想直接斥责儿子为何这么糊涂,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郑冬至!但这里是郑家,并不适合谈论这些,所以她纵使内心波涛汹涌,愤怒无比,面上还是强装冷静地朝陆尔白走近,压低声音劝诫道:“尔白,妈不想骂你,但你是学生,学生该有学生的本分。等你考上大学,你想谈恋爱还是怎样,妈都管不着。但是妈就一句话,那个人,绝对、绝对不可以是郑冬至!”
她的语气十分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陆尔白看着母亲,没有为自己的感情辩驳,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很紧。他哑然地开口,问苏慧:“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因为她是你妹妹!”苏慧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他,声音被她压得很低。
“又不是亲妹妹。”陆尔白反驳道。
苏慧气得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怕王婶她们听见,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低声对陆尔白威吓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真是要气死我才开心!你要眼里还有我这个妈的话,就听我的话,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已经把话放在这里了,今晚你早点睡,明天一早你就回学校去吧,高考前都不要再回来了。反正冬至艺考也结束了,她现在都在家里。你们俩给我隔开,趁着这事还没闹开,我不管冬至对你是什么心思,反正你这边给我早点断了念头。等高考结束,你要去打工,还是去外地,我都不管你。尔白,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再也受不起打击了。你就别让妈求你了!”
说到最后,苏慧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陆尔白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瘦弱的脊背微微颤抖。
是他把这事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只要互相喜欢,他就可以跟大人们商量,请求他们成全。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会第一个出声反对他。
“尔白,你要真敢跟郑冬至在一起,妈就死给你看。”苏慧冷酷决绝地威胁道。
一句话就扼杀了他全部的爱情。
陆尔白红着眼看着母亲,眼泪簌簌地流下。
多年来,他从没有在人前哭过,就算是父亲的葬礼,他也是独自一个人偷偷地躲着哭。可此刻的他,在苏慧面前,哭得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苏慧狠下心,开门离去。
卧室的门被关紧,陆尔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泪一滴滴地掉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爱情,也是第一次懂得,这世界上最悲伤的爱情不是爱而不得,而是不能去爱。
【2】
郑冬至洗完澡,穿着她新买的粉色糖果睡衣,拿着一本言情小说离开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去找陆尔白玩。
在楼梯口,她碰到正要下楼的苏慧。苏慧告诉她陆尔白在洗澡,让她别去了。
郑冬至有些悻悻,正好王婶抱了个哈密瓜从厨房出来,看到她们,伸手招呼她们下去吃瓜。
郑冬至跟着苏慧一块下去,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块哈密瓜,然后抬头看向三楼陆尔白的房间。
那扇房门一直紧闭着,不见有人出来。
“都这么久了,尔白哥哥应该洗完了吧,咱们要不喊他一块下楼吃吧?”郑冬至向苏慧她们提议道。
王婶自然说“好”,起身要去喊陆尔白,却被苏慧拦住了。
“还是别了吧,尔白洗完澡刷完牙后就不爱吃东西了。他明天还有事,这会儿应该上床睡觉了。”苏慧阴着脸说道。
“这么早就睡了?”王婶觉得奇怪,随意地瞥了一眼苏慧的脸色,还想说些什么,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郑昼景穿着军绿色的风衣,背着书包走了进来,精致的脸上挂了几处彩。看到桌上切好的哈密瓜,他激动地扑了过去,拿起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问道:“你们怎么都还没睡啊?在等我?不是说让你们别等我了吗?”
他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朝郑冬至问道:“冬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楷峰的生日会好玩吗?你之前不是从不参加的,今天怎么去了?怎么着,有事求人家?什么事啊,说给哥哥听听!”
听到他提沈楷峰,郑冬至顿时变了脸色,停下吃瓜的手,含糊地道:“没什么事,正好回家后无聊,你又不在家,我就去了。倒是哥,你干什么去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又去打架了?老爸不是说了吗,你再打架,他就把你的腿给打折了!你这让他知道的话,可怎么办呀?”
“他最近忙得都不回家,只要某些人不偷偷告密不就行了。”郑昼景说到“某些人”三个字的时候特意看了苏慧一眼。
苏慧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假装没听懂似的,关切地问了郑昼景一声:“小景,除了脸你没伤到其他地方吧?要不要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
“就一点皮外伤去什么医院啊?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伤到哪里吧!”同样是说一句话,郑昼景依旧是句句带刺,不给苏慧留丝毫颜面。
眼看气氛就要冷下来,王婶赶紧出来打圆场,催促着郑昼景回自己房间,然后递给了郑冬至一个医药箱,让她去给她哥擦药。
两人爬到了三楼,经过陆尔白的房间时,郑昼景扫了一眼门缝中透出的灯光,当即鄙夷地嗤了声,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他多有骨气呢!还不是回来住了,有本事别回来啊……”
郑昼景还要继续说下去,郑冬至伸手拉了他一下,板着脸,示意他别再说了。
郑昼景以为郑冬至是在顾及楼下的苏慧,所以让他别说了。他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随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大步走了进去。郑冬至抱着医药箱紧随其后。
一进屋,郑昼景就把外套给脱了,一头栽倒在**,嘴里嚷嚷着:“冬至,快来给哥按按肩,酸死我了。”
“哥,你又跟谁打架了?苏阿姨说你去补课了,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郑冬至坐在床边,将药箱放在一旁,边拿药酒给郑昼景擦脸边问道。
“苏阿姨苏阿姨!冬至,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苏慧关系那么好的?她又怎么拍你马屁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这种人最坏了,表面看起来无害,指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你可别被她给骗了。”郑昼景没好气地叮嘱郑冬至,药酒沾到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郑冬至将动作放轻了点,噘着嘴劝慰道:“哥,其实我觉得你对她太苛刻了,那苏阿姨也没你说的那么坏。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对我一直挺照顾的。之前老爸受伤住院,也都是她忙前忙后地在照顾。那段时间,我看她人都瘦了不少,人家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既然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就不要老针对她了,我看她怪不好受的。还有陆尔白,他都不怎么回家住,难得回来一次,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了,明知道他好脾气不会跟你吵。”
“哈!敢情他是好脾气,我就是在无理取闹了!”郑昼景气得从**一跃而起,黑着脸瞪着妹妹。
“本来就是!”郑冬至嘟囔了一声,别过眼不敢去看她哥。
郑昼景把脸朝她凑过来,眯着眼,疑惑地道:“冬至,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啊!你之前不是也很讨厌陆尔白的吗?他不过就救了你一次,你就觉得他各种好,那我呢?从小到大,你哥身上的伤疤大半都是为你留的,你怎么就不觉得我好。”
听得出郑昼景嘴里的醋意,郑冬至笑得赶紧伸手抱了她哥一下,哄小孩似的哄道:“好啦好啦,哥哥最好了!我最爱哥了!”
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两兄妹闹得很欢,笑声一直不间断。别说隔壁屋的陆尔白听得见,就连睡在楼下主卧室里的苏慧也能听得很清楚。
相较于无忧无虑尽情打闹的郑氏兄妹,苏慧这对母子实在开心不起来。
苏慧烦躁地独自躺在主卧的大**,心里一边想着儿子的事,一边为郑林担心。
冥冥之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未来的日子里似乎还有更多的磨难在等着她去经历。
陆尔白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左耳回**着母亲临走时对他的警告,右耳是郑氏兄妹张狂的笑声。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有重物压着他的胸口,让他觉得窒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冲动,想要从**爬起来,开门,去找郑冬至,孩子气地质问她,为什么他都感觉要死了,她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她快乐不好吗?明明可以有个人快乐,为什么非要两个人都痛苦呢?
他喜欢她,是想让她笑,不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的。
闭上眼,他努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的耳朵里逐渐就只剩下她清脆的笑声,像风掠过风铃时刮出的声响,悦耳又动听。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苏慧说的没有错,趁着伤害还不够深之前,他就该早点结束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这样的话,最起码,就算他从郑冬至的世界里消失了,她顶多只会难过一阵子,却不会丧失继续微笑的能力。
郑冬至从她哥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整栋别墅都陷入了一片安静。回自己的卧室之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陆尔白的房门前,低头看了一眼门缝,一片黑暗,没有灯光透出来。
她不死心地站在门口,像小猫一样,轻轻地呼唤了一声:“陆尔白,你睡了吗?”
陆尔白还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但他假装自己睡着了,没有回她。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她走了。
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照在他清隽的脸上,有些悲凉。
【3】
郑冬至艺考结束了,现在只需要待在家里等成绩就行了,都不用再去学校上课。突然解放的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看小说上。
昨晚从她哥那儿离开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小说看到深夜三四点,才终于支撑不住地睡了。
第二天,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等她起来的时候,郑昼景已经去老师家补课了,陆尔白跟苏慧也都不在家,只有王婶一个人坐在大厅里,一边剥花生一边看电视。
听见郑冬至下楼的脚步声,王婶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随意地问道:“饿了吗?厨房里还有鸡汤,要不要我给你先去热一热?”
郑冬至打着哈欠,摇了摇头道:“没胃口,暂时不想吃,苏阿姨他们呢?”
郑冬至其实心里最想问的是陆尔白的去向,但王婶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听到她这么问,实诚地回答说:“陆尔白的手机坏了,你苏阿姨带着他一早出门买手机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随便什么都可以。”郑冬至无所谓地说道。
陆尔白不在家,她也没有了玩的兴趣,跟王婶闲扯了几句后,又回房看小说去了。
半个小时后,郑冬至听到王婶喊她下楼吃饭,说是苏慧回来了。
郑冬至一听,急忙奔下楼,却只看到苏慧一个人,不见陆尔白。
她惊讶地愣在楼梯口,朝苏慧问道:“尔白哥哥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苏慧扫了她一眼,然后别开脸去,目光闪躲了一下,撒谎道:“他作业落学校了,没带回来,先回学校做作业去了。你也知道的,他们实验班的作业一向比其他班多。”
“这样啊。”郑冬至信了苏慧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苏慧装没看到,拐进厨房帮王婶端菜。
吃饭的时候,郑冬至又忍不住问了苏慧一句:“那尔白哥哥晚上回来吗?”
苏慧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面色有些僵硬:“不知道啊,说不定功课多就不回来了。”
郑冬至听完,神情有些失落。
一旁的王婶见她这副样子,笑着怂恿道:“冬至啊,你真要是想你的尔白哥哥,你就自己跟他说,让他搬回来住。一家人嘛,要住在一起才叫一家人不是?”
说完,王婶朝苏慧眨了一下眼。
苏慧勉强干笑了一下,没说话。
郑冬至撇嘴,她倒是想啊,就是不知道陆尔白他愿不愿意。
下午,苏慧接到郑林从质检局打来的电话,说是今天会回家。
苏慧很激动,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郑林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后把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苏慧避重就轻地跟他讲了一下几个孩子的状况,绝口不提陆尔白对郑冬至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两人对彼此都有了隐瞒。
郑林还有其他事要忙,便匆匆挂了电话。
苏慧放下手机后去找王婶,让她去买点好菜,晚上他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王婶高兴地应了声,拿着小包出了门。
郑冬至在楼上看小说,耳尖的她听到郑林要回来的消息,兴奋地跑下了楼,睁大眼睛,向苏慧求证道:“是我爸要回来吗?我去打尔白哥哥的电话,让他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说完,她拿出手机就要拨给陆尔白,心里埋怨着陆尔白太过木讷呆板,苏慧给他买了新手机,他都不知道给她发条短信慰问一下,回头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这样会没女朋友的。
郑冬至边想着边拨通了陆尔白的手机号,苏慧见状,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慌乱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郑冬至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解地问道:“苏阿姨,你怎么了?”
苏慧双手紧紧地握着郑冬至的手机,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地看着她,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冬至。”
郑冬至茫然地站在一旁,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慧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跟郑冬至摊牌时,郑冬至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沈楷峰”三个字,郑冬至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怕被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她赶忙从苏慧的手里抢过手机,转过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来烦我吗!”一坐到**,郑冬至就没好气地朝电话里吼道。
另一头传来沈楷峰委屈的声音,他小声地道:“对不起,冬至,我也不想烦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好了,你可以不再生我的气了吗?昨天是我不好,是我喝了酒冲动了,我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沈楷峰就算再喜欢你,我也不是个浑蛋啊!”
郑冬至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冷着声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没有,我就按你吩咐的找人吓了她一下。”
“她认识你吗?”
“应该不认识,我怕昼景知道,所以故意不让人喊我的名字。不过冬至,陈昭言一直是个好学生,没什么仇家。我们威胁她离你们家的人远一点,她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知道是你叫的人,要是她告诉你哥,你怎么办呀?”沈楷峰有些替郑冬至担心。
“她不会找我哥告密的,不然她就不是那个骄傲的陈昭言了。而且,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是我找的人。我郑冬至一向说一不二,她若再无视我的警告,下次就不只是口头威胁那么简单的事了。”郑冬至眯着眼,眼神冰冷地说道。
“冬至,你冷静点,她再怎么说都是昼景喜欢的人啊。”
“够了,这不关你的事,你守好你的嘴就行了。”没给沈楷峰继续唠嗑的机会,郑冬至挂断了电话。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对陈昭言怎么样,她只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既然她不喜欢郑昼景,那也别来跟她抢陆尔白。
她跟陆尔白的事,因为中间夹了个她哥,本来就挺难搞的。如果再加上一个陈昭言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要她直接放弃与陆尔白的感情,她又不愿意。
他们两情相悦,凭什么不能在一起啊?
郑冬至从小就是在万千宠爱之下长大的,她任性且自我,像生长在荆棘花园里的玫瑰花,虽然娇艳美丽,却带着攻击性。
她的爱情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看似天真浪漫,却又十分伤人。
当然,这一点她自己并不觉得。
【4】
被沈楷峰的电话一闹,郑冬至忘了问苏慧为什么不让她打陆尔白的电话,她暗自想了一下,可能是苏慧不想她打扰陆尔白学习吧。
毕竟快高考了,陆尔白跟他们兄妹俩不一样,他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不仅苏慧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厚望,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都期望着他能考上清华、北大,替学校争光。
这么一想,郑冬至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烦陆尔白,反正日子还长,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
郑冬至把手机藏在了枕头底下,躺在**又看起了言情小说。
傍晚,郑昼景补完课回紫园时,郑林还没有回来。苏慧有些担心,给郑林又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
郑氏兄妹在楼上吵闹个不休,苏慧坐立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王婶见她这副模样,跑过去劝慰她,让她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慧点了几下头,但心里一直松懈不下来,像有块巨石压着她的心脏一样,她感觉闷得慌。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天都黑了,老李才开车载着郑林进了别墅的院子。
郑冬至他们一听到汽笛声就激动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去迎接郑林,苏慧帮着王婶在厨房里热菜。
郑林边进屋边脱身上的西装,不过才几日没见,苏慧就觉得丈夫瘦了不少。她有些心疼地接过郑林手里的西装,帮他晾在了一旁。
郑林客气地对她说了声“谢谢”,直到看到有段时间没见到的女儿,他那神色凝重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开口就问郑冬至:“考得怎么样?”
郑冬至就知道郑林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艺考的情况,虽然成绩还没有出来,但她还是自我感觉良好地回答道:“还行吧,没有四五所学校,起码也会有两三所学校会争着录取我吧。我觉得在我们那批考生中,我算能力比较强的。”
“瞧你那嘚瑟劲,我倒要看看到时有哪几所学校要你。要是一所都没录取,我看你怎么办?”郑林宠溺地捏了一下郑冬至的鼻子,微笑着说道。
“那如果有好几所录取我,爸你奖励我什么?”郑冬至抱着郑林的手臂撒娇。
“奖励什么?大学又不是给我考的,你们考得好,日后开心的也是你们。以后爸要是不在了,你们什么都得靠自己。小景,听到没有,妹妹考完了,你高考也加把劲啊!”
“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我了?知道了爸,咱们赶紧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郑昼景不耐烦地说道,从王婶手里接过碗筷,率先吃了起来。
郑林难得没有再训儿子,而是转头问苏慧:“尔白呢?今天又没回来吗?”
苏慧闻声,下意识地看了郑冬至一眼,发现冬至正在偷瞄她。她干笑了一声,像往常一样回复道:“他们实验班放假布置的作业多,他说要静心学习,就不回来了。”
郑林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好像刚才的问题只不过是他在客套一番罢了。苏慧心里有些失落,却没有表露出来。
倒是郑冬至,一听说陆尔白是自己不想回来时,一张小嘴噘得不能再高,暗自埋怨起陆尔白来。
浑蛋陆尔白,走了也不跟她说,不回来也不告诉她,他眼里到底有没有她这个女朋友啊!
当然,这些话郑冬至也只敢放在心里说,不敢真的拿出来讲。
心里有事,苏慧晚上没什么胃口,她看到坐在主位的郑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声:“厂里还好吗?事情都解决了吗?”
郑林抬头乜了她一眼,恍惚了一下,沉声道:“先吃饭吧,厂里的事回头我再跟你说。”
苏慧应了声,一顿饭吃完,她都没有再开过口。
吃过饭,郑林回卧房休息,苏慧跟着他一道上了二楼,两人关着门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郑冬至跟郑昼景两个人站在楼梯上偷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个大概来,最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郑昼景就起床了,小李送他去学校上课。郑冬至依旧睡到中午才醒,家里除了王婶又没其他人了,郑林跟苏慧两个人都去了厂里。
新买的言情小说又看完了好几本,郑冬至实在觉得无聊,就拉着王婶出去逛街,回来的时候又买了几本新的校园小说跟少女漫。晚上,她洗完澡,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上网。
QQ群的消息响个不停,美术补习班的女生正在群里商量着出国旅游的事,有人问郑冬至去不去。郑冬至粗略地看了一下,没有回复。陆尔白还在这里,她现在哪儿都不想去。
目光掠过跳动的班级群,她随意点开看了一下,没有多少条信息。他们班就她一个艺术生,其他同学还得备战高考,没有那么多时间闲聊。
往下翻了几条,看到有同学提到她,说:好羡慕郑冬至啊,艺考考完就脱离苦海,不用再上课了。早知道这样,我也参加艺考算了。
有人回他:你以为艺考那么容易考上,竞争力一点都不比普通高考小。
就是。郑冬至很是赞同地附和道。
页面突然跳了上去,一条最新的群消息跃入眼帘,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发的,说是陈昭言生病了,没来学校。
按理说,学校那么大,一个同学生病请病假很正常,都没必要当成新闻放在班级群里说。但陈昭言也算是他们学校的名人了,知名度一点不比郑氏兄妹低。外加她难得生病请假,这事自然就成了值得一说的新闻。
郑冬至隐隐觉得陈昭言不去上课的原因跟她有关,她心知肚明,没有在群里宣传,而是默默地下了线,关了电脑。
临近十点,郑昼景上完晚自习回到家,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就先敲开了郑冬至的门。一进门,他就一脸纠结地问妹妹:“冬至,陈昭言生病了,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郑冬至早猜到郑昼景来找她肯定是为了陈昭言的事,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哥,冷冷地道:“你又不是医生,你去看她有什么用啊!她又不喜欢你,你去了不是成心给她添堵吗?”
“不喜欢那也不至于讨厌我吧!我就是去看看她,又没想把她怎样。”郑昼景很是委屈地说道。
看郑昼景一副执拗的样子,郑冬至很是心烦。她倒不是担心郑昼景去看陈昭言后,陈昭言会对她哥说点什么。她就怕陈昭言把对她的怒气全发泄在郑昼景身上,毕竟恃宠生骄这种事又不是只有她郑冬至一个人会干。
郑冬至知道她哥的脾气,只要是郑昼景决定了的事,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她只好软下语气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她明天就去学校了呢。”
郑昼景听着觉得有道理,他还有作业没做完,就没继续在郑冬至的房间待下去。
他一走,郑冬至就关上了门,回到**继续看小说。才翻了几页,她就没了兴致,满脑子都是陈昭言请病假的事。
不用想,郑冬至都知道陈昭言这次肯定又是在装病。她这么做无外乎就是想骗取别人的同情,日后好找机会来摆郑冬至一道。
郑冬至越想越气,她开始有点后悔让沈楷峰去找陈昭言的麻烦了。
陈昭言不会跟郑昼景告状,却不代表她不会跟陆尔白说郑冬至的坏话啊!要知道照片的事也是她告诉陆尔白的。
陆尔白这个耳根子软的,不会又听她的话吧?
不过也没事,她就让沈楷峰带人吓唬了她一下,又没把她怎么样,陆尔白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就骂骂她。她这会儿还巴不得他回家骂自己呢,总比老见不着他的人来得要好吧。
有时候,就连郑冬至本人都觉得自己挺贱的,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她怎么就可以这么不要脸呢?
可小说的里那些爱情,不都是要主人公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去爱,才显得格外动人吗?
她又不是陈昭言,要那么多骄傲和顾虑干什么?
【5】
陈昭言一病就病了一周。
高考阶段,市一中的学生每天都跟打仗似的,只要一天不去学校,桌上就会有十几张卷子等着你去补。除非是真的病了,不然陈昭言是不会旷课这么久的。
周五晚上一放学,郑昼景就按捺不住去了景盛花园探望陈昭言。
郑冬至得到消息时,正坐在餐桌前等着吃晚饭。
王婶在旁边感慨了一句“陈昭言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生病了”,郑冬至听着,面上毫无波澜。
郑林从书房里走出来,背着公文包下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慧见状,担忧地问了一声:“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约了张律师见面。”郑林简短地回道,然后不等苏慧追问,便匆匆地出了门。
苏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是担忧。
她跟郑林在一起也快两年了,同床共枕那么久,虽不算十分了解丈夫,但郑林有没有心事,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郑林自从回家后,苏慧没见他睡过一天安稳觉。白天,他一直在外跑,晚上,苏慧看他躺在**,侧对着自己,时不时地叹几口气。
怕惹他心烦,苏慧不敢多问,只有用力地抱住他,像哄孩子似的哄着郑林说:“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郑林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没过多久,又突然从梦中惊醒,“啊”了一声,喊苏慧的名字,惨叫道:“苏慧苏慧,快救救我啊,苏慧,我快喘不过气了。”
苏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流着泪安抚,哽咽着说:“我在这儿啊,郑林,别怕。”
只有在深夜最安静的时候,郑林才会睁着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跟苏慧讲一些厂里的事。
原本只是以为产品质量出了问题,重新再做就好了,没想到整个厂的声誉都被影响了。不仅老主顾们纷纷退货,还有部分商家因为使用了他们家有问题的润滑油,机械设备出现了损坏,要求巨额赔偿。银行开始催贷款,原料商要求还钱,工人吵着要工资,厂里的高层怕惹纠纷,跳槽的跳槽,改行的改行。
不过短短一个月,郑林就从赫赫有名的润滑厂大亨,沦落成了人人喊打的无良商贩,从身价上亿,变成了现在的负债累累,辛苦经营了十几年的厂也面临倒闭的危险。而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好兄弟沈谦所致。
一开始,郑林一直搞不懂自己的润滑油为什么会有问题,直到沈谦突然从他的厂离职,跟他的妻舅合伙开了一家新的润滑厂,抢了郑林厂里大半的生意,郑林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谦是他的老友,他们在一起创业十多年了,他的润滑厂能有今天,也有沈谦一半的功劳,所以郑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沈谦会背叛自己。
他太相信沈谦了,厂里的每一件事他都不会隐瞒沈谦。去年,他听了沈谦的建议,向银行贷款购买了新的设备,着手生产新一代的润滑油,把原来的老润滑油生产的事都交给了沈谦负责,他只做个盯梢。却没想到沈谦会趁此机会,用一批劣质的润滑油把他的厂给搞垮了。
整个生产环节,所有的书面文字都是郑林自己签的。因而就算现在郑林知道了是沈谦在搞鬼,除了怪自己识人不清外,他也不能拿沈谦怎么办。
如果只是厂倒闭了也就算了,他大不了可以从头再来。可如今他身上还被压了好几个大官司,背了好几千万的巨债。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一般压在郑林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跟苏慧倾诉,郑林也只敢说点细枝末节的问题,不敢全盘托出。一是他怕苏慧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二是他还抱着期望,期待着自己能翻身。
然而他什么都不跟苏慧说,苏慧会担心。他说了,苏慧只会更担心。
即使身处泥潭,夫妻俩还是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在孩子们面前,谁也没有提那些不好的事。所以被保护得很好的郑冬至他们,依旧活在他们的乐天小世界里,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风雨的来临。
苏慧漠然地看她一眼,实在没有心情强颜欢笑。
郑冬至也没在意,夹了个可乐鸡翅边往嘴里送边歪着头问苏慧:“这周尔白哥哥回来吗?”
“我不知道。”苏慧声音颇冷淡地回了她一句,看了一眼桌上王婶精心准备的饭菜,她实在没什么胃口,转身上了楼。
郑冬至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转头问王婶:“我刚有说错话吗?感觉苏阿姨不大高兴?”
王婶抬头看了一眼拐进主卧的苏慧,对着郑冬至摇了摇头,小声地劝慰道:“冬至,你别闹了,你爸厂里出了问题,你苏阿姨心里也很担心。”
要换了以前,郑冬至这会儿肯定摔筷子发飙了。她爸的厂子出问题,轮得到苏慧给她甩脸子吗!但今时不同往日,看在陆尔白的分上,郑冬至不打算跟苏慧计较。
吃完饭,郑冬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手机给陆尔白打了个电话。为了不打扰他学习,她已经有一周没找过他了,他倒好,她不主动找他,他也就真的不找她。
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
郑冬至有点生气了,但她想着他可能在忙,也许在图书馆看书,也许是出去吃晚饭了。她给他想了无数个理由,然后又耐着性子重新拨了过去,这一次,那边直接提示对方手机关机了。
郑冬至感觉很不对劲,连忙从**跳起来,随便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外套套在身上,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她刚走到大门口,正好碰到背着书包回家的郑昼景。
郑冬至跑得快,郑昼景又低着头,兄妹俩谁也没注意,直接撞在了一起。
郑冬至捂着鼻子叫了一声,脚步往后踉跄了几下,然后稳住双脚,抬头可怜兮兮地朝郑昼景打招呼道:“哥,你回来了。”
郑昼景没回她,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发冷。他一脸阴鸷地拽过她的手臂,表情凶狠地质问道:“你对陈昭言都做了些什么?”
郑冬至早就料到他从陈昭言那里回来后肯定会跟她吵,亏她还以为陈昭言很清高,不会跟郑昼景打小报告,看来也不过如此。
郑冬至这会儿急着要去找陆尔白,没工夫跟人吵架。她皱着眉头,试图从郑昼景的手中挣脱开来,嘴里嚷嚷着:“哥,你先放手,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郑昼景红着眼睛朝妹妹吼道,他的力气很大,郑冬至的手腕都被他拽红了。
从小到大,郑昼景别说从没和她动过手,就连骂都舍不得骂她一句,所以第一次承受着哥哥怒火的郑冬至,顿时心里委屈起来。她红着鼻子,朝郑昼景哭喊道:“你对我凶什么凶!不就是陈昭言吗!她是你谁啊?我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为了她凶我!她跟你说什么啊,说我怎么欺负她了吗?对,我是请人去教训了她一下,但我又没有把她怎么样,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睡在一楼客房里的王婶第一个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看到郑昼景打了郑冬至,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朝着两个孩子扑过去,一把拉住哭着抬脚要踹郑昼景的郑冬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板着脸朝郑昼景呵斥道:“小景你在做什么?冬至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打她!”
看到郑冬至白皙的小脸上那清晰的红掌印,郑昼景也心疼,少年的眼眶里也有了眼泪,但他还是倔强地咬着牙不道歉,手指着哭得崩溃的妹妹,颤抖地回答王婶:“你问她!你问她到底对昭言干了些什么好事!她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我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妹妹!”
苏慧早就听见了楼下兄妹的争吵,但碍于她尴尬的身份,又不敢下楼去劝解,只好打电话给郑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结果电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下面闹得不可开交,她只好先挂了电话,出了卧室,下楼察看情况。
“我怎么害陈昭言了?我怎么就恶毒了?她一向自诩清高,不喜欢你也不待见我,却老盯着我们家的事不放,我让人去警告她一下,让她别管我们家的事很过分吗?”躲在王婶身后的郑冬至不服气地反问哥哥道。
“警告!你是这么警告的吗?”郑昼景看着她,冷声道。
“那你说,我是怎么警告她的!”郑冬至擦了一把眼泪,冷着脸回道。
“你……你……”郑昼景气得发抖,只要一想到将要说的话,他就心如刀绞,难以启齿。
“你倒是说啊!”郑冬至逼着他道。
苏慧凑上前来,拉住激动的郑冬至,对着她摇了摇头。
王婶在一旁做和事佬,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小景你说冬至欺负了昭言,她究竟干了啥了,你要这么骂她!”
郑昼景一脸痛苦地看向王婶,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死咬着嘴唇,艰涩了许久,才恶狠狠地瞪着妹妹,吐出几个字来:“她让人把昭言侮辱了!”
郑昼景的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王婶跟苏慧都惊恐地望着郑冬至,欲言又止。
郑冬至先是愣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看到众人指责的目光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有听错,郑昼景的确说了这两个字。
她当时觉得可笑得不行,冷哼一声,回了她哥三个字:“你放屁!”
【6】
郑昼景气得又要伸手打郑冬至,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郑林黑着脸站在门口,目光森严地盯着一双儿女。
看到郑林,郑冬至像是见到了救星,赶忙从王婶身后走出来,走到她爸面前委屈地告状道:“爸,哥刚才打我!他说是我让人把陈昭言的清白给毁了,这摆明了就是污蔑。我根本没有这么做,是陈昭言在骗他呢!”
“不是她说的,那是谁说的?”郑冬至回顶道。
“是徐阿姨说的,她一看到我就哭着打我,陈昭言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出来见人。我喊她,她也不回。郑冬至,陈昭言是个好女孩,没有哪个好女孩会拿自己的清白撒谎来污蔑一个人,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理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的你们就不信。她说她被人侮辱了,那你们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了吗?还是只是她嘴上说说而已。”郑冬至嘴上不饶人。
郑昼景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不相信陈昭言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相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如果伤害陈昭言的人是其他人,他完全可以把他千刀万剐,可那人偏偏是郑冬至啊,他的亲妹妹。他就算再恨她,也不忍心真的伤害她。
除了苏慧流产的那天晚上,这是郑冬至第二次见到哥哥这般丧气的样子。在她的眼里,郑昼景一直是骄傲的小白杨,他的头颅一直高高地昂起,意气风发,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像被抽走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只要人轻轻一推,就能倒下。
她看得心疼,最终妥协,走到郑昼景的面前,要求握手言和:“哥,我知道我不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但我也没有那么坏。我郑冬至做过的事,从不抵赖,没做过的,别人也赖不得我。所以,我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郑昼景迷茫地看着她,没有伸手。
“那你有没有让沈楷峰去找过陈昭言?”一直站在门口的郑林突然出声问道。
郑冬至一脸惊愕地回头看着父亲:“你怎么知道?”
“我就问你有没有!”郑林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许多。
郑冬至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郑林的大手朝她伸过来,一拳狠狠地打在郑冬至的脑门上。
旁边的苏慧跟王婶都来不及阻拦,郑林已经按着郑冬至的头狠狠地朝着门板砸去,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气愤地问郑冬至:“你说没有,你凭什么相信沈楷峰就不会骗你!”
“凭他一直喜欢我!”头发丝被郑林的手指缠住,她痛得眼泪当场落了下来,但还是嘴硬地说道,不满地叫嚣着,“为什么你们都相信陈昭言,却不相信我!你们为什么不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做什么检查!你想让他们去告你吗?还是告沈楷峰?还是告他带去的那帮小流氓?她才十八岁,大好的年华,一旦去医院做了那种鉴定,你让她以后还要不要生活?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徐阿姨打电话给我,说陈昭言刚想不开差点吞安眠药寻死!冬至啊,爸爸什么都没有要求过你,只求你做个好人!可你现在连人都不会做了。徐帆待你们兄妹俩如同亲生,你就这么对她的女儿,你让我以后拿什么脸面去见徐帆啊!我就算死了,都不够帮你偿还这个罪啊!”郑林红着眼,狠心地抽打着女儿。
郑冬至靠在王婶温暖的胸口,头昏脑涨的,鼻子里开始流鼻血,耳边全是郑林的咒骂、苏慧的劝导声。她睁开被打肿的眼,入目是哥哥黯然的面容和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自己的冰冷目光。
那些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百般疼爱的人,如今都在责备她。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她认?
“既然陈昭言不能去做检查,你们可以问沈楷峰啊!反正我没有让他这么干,我没有!”她哭得喉咙都哑了,还在为自己辩解。
“谁会承认自己犯罪,是你郑冬至,还是他沈楷峰!沈谦养出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郑林朝她吼道。
“爸,你不是跟沈叔叔关系很好吗?”郑冬至不解地道。
刚才一激动,郑林的高血压又犯了,他捂着胸口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苏慧见状,赶紧扶着他上楼。
临走前,郑林吩咐儿子把郑冬至关在她的房间里,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带着她去徐帆家向陈昭言认错。他们要告她还是要赔偿,都听他们的。
郑冬至不愿被关,她要走。刚迈开脚步,郑昼景就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不管她怎么哭闹,硬是将她扛进了她的房间。
郑冬至浑身是伤地坐在她的公主**,小手可怜兮兮地拉着郑昼景卫衣服的下摆,不停地抽泣着。
郑昼景狠心地将衣服从她的手中挣脱开来,背过身去,不忍看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噙着泪,声音嘶哑地开口:“冬至,哥再信你最后一次,你在房间里好好反省,哥去找沈楷峰问个明白。”
“如果,沈楷峰说的跟我说的是一样的呢?而且就像爸说的,你怎么确定沈楷峰就没在撒谎呢?”
“那我就把他带去的人全部找出来,那么多人,不可能口供一致,任何一个谎言都会有马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郑冬至的心拔凉拔凉的,其实他根本不用去找那么多人,只需要找陈昭言一人问个清楚就行了。只是他不舍得去质问陈昭言一句,所以只能选择这样的方法。
郑昼景关门走了,郑冬至没有阻拦他。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身体像掉进冰窖似的,冷得颤抖。
在**坐了一会儿,郑冬至哭得眼泪都流干了,才想起找自己的手机。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她特别渴望得到陆尔白的安慰。她的手机刚下楼的时候还拿在手里,现在不在房间里,应该是郑林打她的时候掉在楼下了。
郑冬至下了床,光着脚走到门口,想要喊人过来给她送手机。可是这会儿家里估计除了王婶之外,没人会理她。王婶毕竟是个外人,郑林铁了心要郑冬至反省,王婶也不好帮她。
那晚的夜色很凄迷,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少得可怜。
郑冬至呆呆地看着窗外,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样呆坐了多久,她突然像下定很大的决心似的,再度从**一跃而起,走到了窗边,从一旁的书桌抽屉里拿了把剪刀出来,然后站在凳子上开始剪窗帘。
别墅内一片死寂。
郑林跟苏慧睡在二楼的主卧里,互相背对着对方。虽然看起来两人都闭着眼睛,其实谁也没有睡着。苏慧能听到郑林不断地叹气声,却又不敢多问。
郑昼景的房间黑着,把郑冬至送回卧室后,他在郑林他们都进屋后离开了别墅,去找沈楷峰对峙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联系上人。
一楼的客房里,王婶一直浅眠,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她梦见年轻的时候,她刚来郑家,郑氏兄妹不过才半张椅子那么高,像两个糯米团子,一左一右地抱着她的胳膊,争着要抢她。一个说“王婶是我的”,一个说“我是妹妹,哥哥你得让着我”,除了没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以外,这两个孩子于她来说,跟亲生的没两样了。
睡梦中,王婶笑着流下了眼泪。
后院的灌木丛中响起一道闷响,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与梦魇里,谁也没有注意。
郑冬至松开了抓着窗帘的手,摔坐在地上,手臂被锋利的灌木叶子划破了皮,**的脚踝上也都是细小的血口子。
她顾不得喊疼,怕被郑林他们发现,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别墅。
昏黄的路灯映照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了一条细长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