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或许只有你懂我,所以我没逃脱。

两人回到医院的时候,齐衍和白露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

姜临折腾了一晚上,恨不得倒下就睡。谁知她还没坐下来,就被白露拉了过去。不知道白露从哪里弄来一张桌子,上面码了两摞东西,一摞是零食,另一摞是扑克牌。

病房里开了空调,很暖和,姜临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

她咂咂嘴,觉得有点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骆叶捕捉了,他冲了一杯热奶茶递给她,她双手接过:“谢谢。”

齐衍啧啧两声:“就她特殊,我们都没有。”

灯光下,骆叶身影绰约,原本倾向姜临的上半身直起来:“有手有脚,想喝自己倒。”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么到你这儿就变了呢?”

“你这样的手足跟瘫痪了有什么区别?”

齐衍说不过骆叶,视线兜了个弯,看向姜临:“小姜同学,你说说你看上他哪儿了?”

姜临正在整理手上的牌,一下没反应过来,随便答了一句:“好看。”

骆叶笑了,眼角眉梢皆是得意之色。

齐衍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喃喃道:“果然美色误人啊。”

闻言,骆叶和姜临相视一眼,突然听见“哎哟”一声,两人齐齐移开视线。

齐衍挨了白露一拳,消停了不少,正经出牌。

他们打的是“挤黑五”,“庄家”是在明处,同伙的另一成员,即手里握有“黑桃5”的玩家在暗处,需要大家在出牌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并作出判断,有点类似“捉奸细”。姜临只在宿舍里玩过一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真的有默契,连着五次她跟骆叶都成了“黑五”,并成功脱身。

“战况”激烈,四人一直打到了凌晨。

姜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全靠骆叶在边上指点。他侧着身子靠近她,将她手里的扑克理清,最后任由她自己出,只是在对家快脱身时,抽牌阻止。更多的时候,他将她放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握住,两人眼波流转,都没吭声。

“骆叶,你跟我是庄家,你怎么跑到敌军的队伍里去指挥?”齐衍抗议。

骆叶喝了一口可乐:“上一场你跟白露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们是瞎子。”

“你俩这叫啥来着?”齐衍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俩。

“夫唱妇随。”白露帮腔。

齐衍一拍大腿:“没错。”

“胡说八道。”骆叶眼中有制止之色,嘴角却抿着笑。姜临红着脸抬头,便撞进他眼中的星辰大海。他眼里溢出温柔的情意,编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困住。

姜临的手机响了半天,她走到走廊上接听。

骆叶则开始逐客:“差不多就得了,你俩回去吧,我一个病患熬不了夜。”

白露打趣道:“你确定你不是有了别的想法?”她跟齐衍对视一眼,两人笑得暧昧至极。

“你俩相声说上瘾了?”

两人立马噤声。

这时,姜临接完电话回来,两人连忙起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姜临狐疑地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转头问骆叶:“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微哂:“你这个兴师问罪的语气,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怎么说?”

骆叶低头喝了一口白开水:“小时候我妈说我爸,也是这个语气。”

……

“那个,这个点了你还睡吗?”姜临尴尬地转移话题。

“你困不困?”骆叶不答反问。

“有点。”

“那你到**睡。”说完,他往门外走去,没一会儿,又抱着两床被子进来,在床边铺好。

“地上凉,要不……你上来……睡?”姜临吞吞吐吐地道。

骆叶看过去,姜临转过视线不看他。

“算了。”他轻轻开口,走到床尾将病床摇下来。

姜临猛地靠近他,问:“为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几乎近在咫尺,忽然间两人都乱了呼吸。

姜临刚问出口,就想起骆叶不睡床,她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伤心事,正有些懊恼,却听见他说:“我怕我忍不住。”

骆叶退后一步,在床边的被子上躺了下来。

姜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等到想明白时才窘得不行。

漆黑的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户边的空调架子发出哐当的声音。这间小小的病房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姜临快睡着时,听到床边传来一道男声:“明天我送你回去吧。”

不是询问,是肯定的语气。

难道他知道了刚刚爸爸在电话里发了很大的火?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即将迎来一个好梦。

骆叶是在细微的呼吸声中醒来的。

难得的不是被噩梦惊醒的,他在黑暗中起身,摸到床头灯的开关,然后打开。

看到**睡着的人时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来。

姜临毫无睡相,半截腿还露在被子外面。骆叶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灯光里。

他轻轻伸出手,帮她把被子掖好。她在睡梦中受惊,死死地按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他挣扎了一下,她却将他搂得更紧。

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她呢喃道:“骆学长,你会骗我吗?”

他盯着她,摇头:“不会。”

“如果你骗了我呢?”她迷迷糊糊地道。

“那就万劫不复吧。”骆叶的声音低了下去,“反正没有你的人生,都一样。”

“嗯?”她捏了他一把,“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或许只有你懂我,所以我没逃脱。”说完,他闭上了眼。

她在梦里笑了,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实在太乖巧了。

骆叶一刻都舍不得挪眼。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此刻的她从未有过的好看。

好看到他宁愿为她纵身浴火,粉身碎骨。

姜家大宅前所未有的肃穆,门前立着两个人。

已经一个小时过去,门仍没有打开的迹象。

姜临又想去按门铃,却被骆叶制止。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父亲对她擅自离开的惩罚,但她又不忍心生病的骆叶站在雪地里陪自己捱着。

他没有错,是她一意孤行。

姜临低头,发现地上的雪已经在慢慢融化。由于他们站的位置地势很低,水朝他们流过来,已经打湿了骆叶的鞋面。

骆叶却气定神闲,估计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她终于按捺不住,朝着院子里喊道:“爸,你让我回来又不开门,是什么意思?我就算是认错,也得当着您的面吧?”

半晌过去,依然没人应声。

无奈,她只得打电话给母亲,又是一阵好说歹说,门才开了。

姜临拉着骆叶进屋,又让厨房的阿姨准备了姜茶,还来不及暖暖胃,骆叶就被姜昕城叫到了书房。姜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看得苏女士眼睛都花了,她劝道:“你爸不会把人怎么样,瞧把你急的。这还没怎么样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姜临皱眉:“他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这事跟骆叶没关系。”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用脑子好好想想,没有你爸授意,我敢给你们开门?还能让你那男朋友踏进咱家半步?”

姜临嗫嚅:“什么男朋友,你别瞎说。”

“你瞒得住我?再说,我上次又不是没见过。”

“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妈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姜临一边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一边往楼上看,虽然被母亲劝得放心了些,但还是坐不住。

骆叶站在暗红色漆木方桌边,灯光落在他肩上。黑色办公椅一转,露出一张浑圆的脸。

骆叶先开口叫了一声:“姜教授。”

姜昕城指了指书桌左侧的椅子:“坐吧。”接着推了一杯茶过去,“这是姜家自己种的新茶,你喝喝看。”

“谢谢。”骆叶双手接住。

茶叶看起来来自精心培植的茶树,叶尖细长青黄,闻起来有一丝香甜。

沏茶的瓷杯也是有讲究的,看成色有些年头了。骆叶听说过,这样的青花瓷常被用来招待贵客。

“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骆叶心里明白,姜临犯的事大概已经翻篇了。

姜昕城不是一个喜欢绕圈子的人。

“关于之前咱们讨论过的东西,我看了你的报告,完成度不错。”姜昕城话里不乏赞赏,“我听说,你不是一个喜欢在事前做太多准备的人,灵感来了就开始做,不在乎结果,更注重过程。”

“也许是我的胆子比较大吧。”骆叶自嘲。

“我不觉得这是坏事。”姜昕城笑了笑,“在我看来,你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把GQ实验室交给我这样的小辈,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知会一下佟董?”骆叶身子往前探了探,将双手搁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在一起。

“他不过就是一个商人,不懂研究,只要你能完成这次的任务,我能给你更多。现在‘其谐’的调制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到时候我会为此举办一场发布会。他佟瑾之就算想插手,在媒体面前也做不了什么。”

姜昕城品品茶,继续道:“到时候你就是GQ实验室的发言人,名利双收,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骆叶笑了笑:“那您呢?您需要的是一颗供您驱使的棋子吗?”

姜昕城没有否认:“我更欣赏的是你的才华,还有你将所有事看得透彻的能力。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用多费唇舌。”

骆叶浅笑道:“哦?”

姜昕城话锋一转:“你跟我女儿现在是什么关系?”

骆叶微微低头,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我在追求她。”

“在我看来好像正好相反。”姜昕城见骆叶没有答话,又道,“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但希望下次你能考虑到她的安全,别让她只身涉险。”

“我会。”

“下去吧,她应该等急了。”

骆叶搁下杯子,退了出去。

刚合上门,他就发现姜临正站在楼梯口等着自己,他摇头道:“没事。”

姜临拉着他往楼上走,拐进一个小阁楼。

“我爸没为难你吧?”姜临紧张兮兮地问。

骆叶不咸不淡地道:“没。”

姜临继续追问:“那你们说了什么?”

骆叶双手抱臂,眉尾上扬:“你觉得我连处理那点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不是啦,我怕他甩出几百万,然后指着你说,离开我女儿。”

骆叶无语:“你一天到晚少看点垃圾电视剧。”

姜临摇头:“不是,我从来没看过这种剧,但天天听宿舍的人说,耳濡目染。”

骆叶睨了她一眼,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这阁楼设计得倒是别致,尤其是楼顶镶着一小块天窗,天空一览无余。

“对了,上次就说要带你上来看的。”姜临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给你看好东西。”

骆叶本来只是远远看着,没什么兴趣,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他稍稍动了心,捡起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问:“这又是什么?”

“这个就不看了吧。”姜临想夺回来。

谁知他不依不饶:“我只想看这个。”

“就是一封装有少女心的情书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骆叶凝视着她:“给谁的?”

姜临尴尬地笑了笑,指指墙上的画报:“喏,当时喜欢樱木花道。”

骆叶半天没说话。

“生气了?”姜临歪着头观察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别介意啊。”

“我很介意。”骆叶冷着嗓音道。

……

姜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哄他。

骆叶挑眉:“说说,我跟这‘红毛’比差在哪里。”

嘻嘻,原来是吃醋了。

男神吃起醋来,连动漫人物都不放过。

“你哪儿能差呢,是他不及你万分之一。”姜临立马拍起了马屁,求生欲熊熊燃烧。

骆叶的脸色和缓了些:“你知道就好。”

“不生气了?不吃醋了?”

骆大男神死不承认:“就凭你也能让我吃醋?”

“那我明天就去把这些海报都烧了,行不行?”

骆叶终于笑了:“那也不用,干脆捐出去吧。”

“都听你的。”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橘红色的皮夹,递给她,“这个送你了,新年礼物。”

皮夹看似普通,但在纽扣处镶嵌了一颗珍珠,十分别致。

姜临打开,里面还贴心地放了一沓现金。

骆叶解释:“我是觉得送个空的钱夹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

姜临目光下移,钱夹最外面那一层放了一张照片,是骆叶的登记照。照片上的他虽然依旧是冷着脸,但五官完美。姜临忍俊不禁:“哪有人放登记照在钱包里面的。”

“除了这个,再没别的了。你不要,就还给我。”

姜临不肯,抱在怀里:“送我的就是我的了,休想拿回去。”

骆叶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呢。

“哎,你觉得你一个小时值多少钱?”

“无价。”

“我说真的。”姜临将钱包里的现金拿出来,“这些够不够?”

“你想干吗?”

“就,买你一次约会时间。”话一出口,房间里静了两秒,姜临避免尴尬,打了个哈哈,“骆学长,不好意思……今天皮蛋吃多了,皮过头了。”

骆叶斜靠着椅子坐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头越发昏沉,他懒得再搭腔,任由姜临一遍遍介绍她收藏的宝物。

后来,姜临看他太疲倦了,轻手轻脚地挪过去,坐在他身边。

她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又去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谁知他并未睡着,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姜临捏捏他的脸,想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骆叶扑哧笑出声,揉了揉被她捏痛的地方,调侃道:“得亏我是原装的,不然得找你赔偿。”

她故意凶狠地道:“谁让你装睡的,这只是小小的惩罚。”

他去牵她的手,被她甩开,又去牵。

他越看越觉得她可爱,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个小苹果。

两人就这样待了好一阵。

“给你看样好东西。”姜临兴致又起,抱了一大摞碟片过来,“这些都是我很久以前跟着小叔学录音的时候随便录的。”

她这里好东西不少,连CD的转盘播放机都有。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富婆。”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小叔给我弄来的。当年他以为我真的想跟他学,非要收我当徒弟,正儿八经地教了我一个月,后来见我没兴趣了,他才断了心思。”顿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我现在可后悔了,自从他给一部大热的电影做了后期,现在业务都发展到国外了。”

“也不知道你对我的兴头能持续到什么时候?”骆叶搭腔。

“你怎么能跟它们比呢。”

骆叶瞥了她一眼。

播放机里传出钢琴声,像个初学者在胡乱地按键。但节奏很快正常起来,如同一抔清澈的泉水,在他心间流淌。

“这是很早以前学钢琴的时候录的,我妈手把手教我,学不会就用尺子打。”

“这么严厉?”

“嗯,骆学长的妈妈呢?”

“她,我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她很爱笑。听说,我母亲的祖母是书法大家,所以她的书法也很好,不爱新潮的东西,喜欢穿旗袍。”

“听你这么说,感觉你妈妈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骆叶点头:“嗯。”

姜临抬头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起身下楼,让厨房的人做了杯酥油茶。这个阿姨是从内蒙古那边过来的,做的酥油茶味道很地道。

剩下骆叶在阁楼里发呆。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对话,他往门口看看,外面空无一人,仔细听才发现是从播放机里传出来的。

“姜教授,我现在只是按上面交代的做。您出面干涉,恐怕不合适。”

“难道你没有……”

“没有什么?”年轻的男声停顿了一秒,然后竟然呵呵笑出声,“都说姜教授心狠手辣,真是名不虚传。不过这次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我不会要他渠南的性命。”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穿了,抢他东西的人是你,霸占他位置的人也是你,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呢?老板重用你,于我看来,是高估了你,你除了有几分贪心,其他什么都没有。”年轻人的语气极其不屑。

姜昕城:“既然是合作,总得让我看看诚意。”

“用这一千万的支票换你手里的‘其谐’,分量够不够?”

“你家主人确实信错了人,‘其谐’只是残次品,很多地方并不完美,即便你们拿去,也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机会已经给你了,抓不抓得住,还得看你的本事。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现在这个位置,老板既然能推你上去,也能让你跌入地狱。”

……

谈话在这里中断。

骆叶怔住。

录音里的另一个人是谁?老师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姜昕城与老师的死脱不了干系。

震惊、愤怒、疑惑,一时间,骆叶心里乱成一团,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他从来没想过,他一心寻找的东西,竟然误打误撞地得到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曾经想过找到真相的那一刻,他会亲手将姜昕城拉下来。

而如今犹豫的原因,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答应过自己,不管对他人如何,也不会在姜临面前耍手段。生活对她太残忍,当她终于卸掉保护色,开始依赖他时,他最后也只能狠心舍弃她吗?

姜临,她还会再相信爱情吗?

那一刻,骆叶的心乱了。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姜临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那么好,好到……

“骆学长,我让阿姨给你煮了点东西。”姜临看见了骆叶手背上的伤口,失声叫道,“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骆叶低头,见自己手背破了皮,可能是刚刚不小心在椅子上磕到了。

“小伤。”

姜临立马将他的手拿过去,嘟着嘴吹了吹气:“会不会留疤?”

“我没那么金贵。”

姜临可舍不得,心疼得不行,忙去找了创可贴来,小心地给他贴上:“别沾水,现在是冬天,会变成冻疮的。”

骆叶不跟她争辩:“都听你的。”他想到什么,又说,“能不能把那盘CD送给我?”

姜临哑然失笑:“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只是想留个纪念。”他低了低头,“毕竟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

她心中窃喜,点头答应:“你好甜。”

“别在我面前抖机灵。”

……

从姜家出来后,骆叶给齐衍发了条微信。

——在哪儿?请你吃饭。

齐衍正在自己家那个低气压的宅子里觉得无聊呢,他懒得理李双双故作姿态的殷勤,去车库寻了一辆老爷子的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在路上,他收到了骆叶发过来的定位。

会在大年初一开门做生意的,全城没几家。骆叶选的地方显然不太符合齐衍的心意,他一走进包厢就开始抱怨:“你不知道我推了多重要的饭局,你就给我吃这个?”

骆叶睨了他一眼,催促他进来:“别废话。”

齐衍有些气闷地坐下,几口青菜嚼得寡然无味:“你是不是去岳父家吃得太好了,拿这些东西清清肠胃?”

骆叶拉下脸:“胡说什么。”

齐衍好脾气地道:“难不成姜临那小丫头还能亏待你?”

骆叶还在病中,没什么胃口,连筷子也没动:“你这张嘴也就白露能治你。”

“好好的,提她干什么?”

骆叶凉凉地回了一句:“别总是欺负人家,喜欢就去追,犹犹豫豫的不像你。”

齐衍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我只是怕,万一没成,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朋友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

齐衍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骆叶料想他不会因自己说他几句就生气,便问:“怎么了?”

“这菜盐放多了,你别吃,不然一会儿又该不舒服了。”

齐衍扔了筷子,找来服务员把菜撤了。

包厢里静下来,骆叶向后靠着,眼神飘忽。他胳膊搭在椅子边沿,整个人有点慵懒,五官依旧好看,只是脸上那挥之不去的倦意越发明显。

他手背上的创可贴只有一半还粘着,隐约露出里面的伤口。

齐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道疤痕:“早说你受伤了,我也好带些药给你。”

骆叶现在哪有心思顾及这个,摇摇头:“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这个。”他将CD拿出来。

“这是什么?”

齐衍狐疑着接过去,但看骆叶的表情已猜到什么,立马正经起来:“你怎么拿到手的?”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信,这里面的那些内容是姜临无意间录下来的,恐怕姜昕城自己都不知道。”

“你准备怎么做?”

骆叶张口,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发干。

他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想了想,才说:“再等等吧。我不能让‘其谐’落到外人手里。”

“‘其谐’到底有什么问题?姜昕城把它揣在手里,一方面是把它当作保命符,另一方面是因为它确实不完善?”

“嗯,他没撒谎。‘其谐’的香型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但里面有两种物质混合在一起,会对人体产生副作用。我想佟瑾之是找人确认过的,所以这些年才一直没动它。现在寻香阁急需一款新香来保证自己在业界的地位,稳住脚跟,才又将手伸了过来。”

“难怪,既然如此,那姜临呢?”

“以前我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护着她。可是这次,火是我纵,乱是我闯,我如何护她?”骆叶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变成了喃喃自语。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无回旋的余地。

“你以前帮我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这次,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万事有我,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老爷子帮忙。”

“谢谢。”这是骆叶第一次开口跟齐衍道谢。

齐衍看着骆叶的神色,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步棋走得到底对不对,又觉得现在的气氛过于沉重,他半开玩笑说:“要不你不跟姜临,跟我得了,像我这样的,比你媳妇儿还亲,看在你长相还可以的份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过日子。”

“滚!”骆叶带着鼻音骂。

假期里发生的事太多,好处就是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便开学了,宿舍里堆满了来自各地的土特产,大家围在一起互相交换,不一会儿姜临的书桌上就满是零食。

这一学期,骆叶很少在学校,大多数时候都待在GQ实验室里。

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再加上姜临打算在大二多修一门管理学,得利用现在的时间做准备,所以学业也重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他们是通过电话联系,聊的话题五花八门。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约在3月14号,白色情人节,也是骆叶手里的项目完成的日子。

姜临在墙上的日历上用红笔描了个圈,每过一天心里的期待便多了一分。许蓁蓁加入了一个手工社团,非拉着姜临也加入。姜临去参观了一圈,也算没白去,倒是解决了情人节送什么礼物给骆叶的难题。

原本是陪许蓁蓁去的,姜临却来了兴致,真是静下来在学,反倒是许蓁蓁,签了两次到就死活不愿去了。

姜临做了一套立方灯送给骆叶。

520颗蓝光LED灯镶嵌在灯罩里,表面的弹力材料是大三的学长推荐给她的,整体重量仅为500g,发出的光温柔暖心,能给人以轻松愉悦的感觉。灯罩上的图案是姜临亲手绘制的,她的美术功底还要归功于希望将她培养成全能型人才的母亲。虽然多年不曾拿起笔,但基本功还在。

后来,她又请了物理系的学长帮忙设计电路,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姜临抱着立方灯在校门口一家小酒馆外面等骆叶。时间缓慢地流逝,她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花坛里一颗小树苗刚抽出的叶子都快被她拔光了。

终于,一辆白色的路虎在路边停下,随后打了一下闪光灯。

姜临愣了一下神,里面的人已经开门下来了。

两个月没见,骆叶比之前更瘦了。他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针织衫,身形纤瘦。不知道是霓虹灯的缘故,还是他脸上本来就有喜悦,他整个人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

“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

姜临上了车才知道,骆叶想带她去看日出。

不知是不是老天喜欢恶作剧,车在半路上没油了。

他们停在半山腰上,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两人晃了半天手机,也没找到信号。

骆叶有点失望,半晌才说:“每次把车借给齐衍,都没好事。”

姜临好笑地问:“对了,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最近怎么样?”

“天天游手好闲的,医务室的工作也黄了。他爸打算让他去家族企业下属的私立医院,他不肯,车钥匙被没收了,银行卡也被冻结了,最近一直在我那儿蹭饭。”

“难怪。”

骆叶两手一摊:“现在怎么办?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有人来。”

姜临笑:“没事,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行。”

骆叶对上她的视线,很快别过了头。

“要不要喝点什么?”他说着,从后座拎出来一大包零食。

“可乐?”

“可乐。”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姜临降下车窗,冷风灌进来,顿觉清醒多了。

风里有栀子花的味道,香甜的。天空中星光闪烁,姜临仰望星空,却不知骆叶假装无意地侧眸看了她好几次。

姜临再看向骆叶时,见他正若无其事地拨弄着一只打火机。她想到了什么,将身边袋子里的立方灯拿出来,傻里傻气地去找车内能插数据线的地方,最后还是靠骆叶帮忙,立方灯才亮了。

车内的其他灯都关了,唯留这一盏。

姜临拍了拍手,假装随意地说:“送你的。”

好半晌,骆叶都未说话。

她怀疑是他不喜欢,低声补充道:“我怕你晚上睡不好,听说这种光能助眠。”她扯了扯衣角,正欲将手揣进口袋里,却被对方抓过去握住。

“不值得的。”骆叶拨弄着她的手指,低声说了一句。

姜临抬头,见骆叶双眸漆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不过是手工课的作业罢了,又不是专门为你做的。”

骆叶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化工院还有这么一门课程。”

算了,她的心思早就被他识破了,她索性承认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以后也不知道……”

骆叶顿住,笑容在脸上漾开:“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我没打算放开你的手,除非你先放手。”

“我不会的。”姜临打断他。

骆叶沉默了一会儿,轻抬手臂,拉开了车门:“我下去抽根烟。”说完,他又俯身过来,刮刮她的脸,“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

姜临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还是困了,慢慢地合上了眼。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寂静得只听得到风声。骆叶两指间夹着烟,并未点燃,只是望着不远处那座城市发呆,脑海里却是姜临的笑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生生地印在他的心里。

他就这样站到了凌晨,姜临则睡到了凌晨。

直到晨曦洒在这片大地上,才有车经过,骆叶借了足够开回南大的汽油。

车停在校门口,骆叶的手机响了好几遍,应该是催促他去“其谐”新品发布会现场的,他直接关了机。

“你先回去休息,我忙完了过来找你。”骆叶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困倦。

姜临点点头下了车,脚踩在地上却一个踉跄。昨晚她蜷在车里睡了一夜,现在腿还是麻的。

骆叶听到她的轻呼声,快速地下了车,绕过去扶着她,然后看了一眼四周,一个熟人也没有,便戏谑地问她:“这下怎么办?”

姜临嘀嘀咕咕地说着,四周嘈杂,骆叶没听清,转过身问:“你说什么?”

姜临的手往他脖子上一勾,笑得妩媚:“我说,那你背我回去啊。”

这不像姜临会说的话,她一向谨慎、小心,现在却跟他在公共场合秀恩爱。骆叶突然笑了。

他拉着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轻弯下腰,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已攀上他的背。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但他全然不在乎,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姜临冻得发紫的手背,扭头问她:“冷不冷?”

姜临摇头,想到骆叶看不见,又道:“不冷。”

“以后不准穿这么少。”

“知道了。”姜临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又无话了。

就这样,他背着她穿过了一片香樟林。

骆叶的衣服料子又柔又软,走起路来互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姜临心里痒痒。

突然,他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点诚恳,又带着点酸楚:“临临,明年的情人节我陪你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