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棋差一招

之前沈玉书和苏唯来搜查线索时,曾进过这个房间,他们还在里面躲避过蒙面人。

跟上次一样,房间里摞着很多桌椅,沈玉书让巡捕将桌椅移开,开始撬下面的地板。

看到他的举动,柳长春的脸色变了,推动轮椅赶过来,气急败坏地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物证吗?现在我就给你物证。”

沈玉书取出一张纸,亮在众人面前,道:“既然有人冒充柳长春,那真正的柳长春又去哪里了,他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容忍别人冒用自己的名字,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凶手在这栋房子里杀了他,并且就地掩埋,这张纸上写的是化验分析数据,证明这里的土质有血液反应。”

除了那张纸外,沈玉书还取出了几个玻璃试管,里面分别装着**与固体物质,试管上还贴着标签,写明物质的化学成分,苏唯歪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他相信在场的众人也没人能看懂。

他好心地做了解释。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怀疑这位柳先生杀人藏尸,手法就和仲威的一样,尸体就埋在地下,所以现在请巡捕大哥们帮忙挖出来。”

“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这里怎么可能有尸体?裴探员,方探长,你们都是老探员了,你们来评评理,有人说我是假的,说我杀人藏尸,总得拿出证据来吧,哪有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在我家里乱搜乱挖的?”

柳长春气得大叫,不过他说的也在理,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事后真要追究起来,大概也不好收场。

苏唯只好插科打诨,捏着鼻子,道:“可是这里真的很臭啊,大家不觉得吗?”

虽然房间有臭味,但不代表这里就有藏尸,不过人都有个先入为主的心理,昨天才出了个仲威杀人藏尸案,刚刚大家又看到沈玉书如何让陈枫伏法的,都本能地对他多了份信任,所以虽然大家没说话,但是看向柳长春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怀疑。

被苏唯问到,柳长春语塞了,结结巴巴地道:“这是……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直接看答案就好了。”

沈玉书给巡捕们打手势让他们开始。

在得到裴剑锋的许可后,几位巡捕无视柳长春的抗议,拿起锄头开始刨地。

苏唯原本也是信心百倍的,可是当看到他们轻松就把地砖刨开,又继续往下挖时,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他瞟了一眼沈玉书,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作为一名盗贼,苏唯常年都在危险中摸爬滚打,要说直觉,那一向是很准的,现在直觉突然告诉他应该阻止沈玉书,可是身为搭档,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跟沈玉书唱对台戏。

巡捕们的粗鲁行为惹怒了柳长春,他见方醒笙跟裴剑锋都坐视不理,便命令柳二去阻拦,但柳二还没靠近,就被洛逍遥挡住了。

柳二虽然长得高大魁梧,却不敢公然与巡捕房的人对立,只好转头向柳长春求救。

柳长春更生气,双手用力拍轮椅,冲方醒笙道:“我要向你们上司投诉,投诉你们乱用职权欺压良民!”

“这个……”

方醒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方面想尽快破案,一方面又担心事情闹大了,他不好跟上头交差,便用眼神询问裴剑锋。

裴剑锋还没回答,柳长春又对云飞扬道:“还有你,你不是记者吗?我要你写稿抨击他们这种强权行为!”

对云飞扬来说,柳长春是长辈,在他的身份真假不明之前,云飞扬不敢顶撞他,连连称是,又举起相机冲着土坑连拍一气,不过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帮柳长春,纯粹是好奇这里能不能挖到尸体,他好第一时间写报道。

裴剑锋的想法和方醒笙一样,柳长春是当地名流,他也怕一个拿捏不好,把对方得罪了,斟酌道:“柳馆主你别着急,我们并没有怀疑你,只不过连着出了几桩案子,你也想尽快查明真相吧?”

“要查明真相不等于要在我家乱挖吧,这还有王法吗!?”

裴剑锋还要再解释,端木衡把他拦住了,一脸诚恳地对柳长春道:“柳馆主,我们这不是在助纣为虐,而是为了你着想,才会同意沈玉书这样做的啊。”

“啊!”

柳长春的表情僵住了,苏唯看在眼里,觉得他现在脸上简直就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柳馆主你想想,今天在场的人这么多,如果半路收工,这传出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到时街头巷尾都传言你这棋馆里藏了尸体,你再想解释可就难了。”

端木衡说得无比诚恳,诚恳得让苏唯想要忍笑都很难。

但不管他说得有多夸张,柳长春总算是听进去了,斜眼瞥瞥沈玉书,道:“好,我今天就给端木先生一个面子,你们随便挖,但是……”

“但是什么?”

也为了给对方一个面子,苏唯捧场搭腔问道。

“但是如果挖不出尸体,我要沈玉书给我磕头道歉!”

“不用做得这么绝吧?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那是不是我怀疑你们是假的,就可以跑去你们侦探社乱挖?我在这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们说挖就挖,说走就走,我今后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这样说也有道理,如果易地而处,有人敢去他们侦探社放肆,他做的一定比柳长春更狠。

苏唯没有马上接话,其他人见柳长春直接和沈玉书叫上阵了,也不方便搭话,一齐看向沈玉书。

柳长春的话沈玉书一字不漏都听到了,但他现在更关心挖掘的状况,所以一听到柳长春放狠话,他就要点头,被苏唯抢先一步,站在他们当中拦住了。

“柳馆主所言甚是,如果真的冤枉了你,下跪道歉也是应该的,绝对没问题。”

苏唯说完,不等双方再开口,马上给沈玉书使眼色,催促道:“你看柳馆主都答应了,还不快挖!”

他这样一来,柳长春也没办法再阻拦,只好转着轮椅去了一边,恨恨地看他们挖地板。

地面上的土没有很结实,巡捕们连刨带挖,没多久房间当中就出现了一个大坑,随着坑越挖越深,房间里的臭气更重了,好多人受不了,都捂着鼻子往门口退。

就在这时,有人看到了坑里埋的东西,用铁锨铲了铲,几个油纸包被铲碎了,包在里面的东西落出来,却是一大堆松香松脂。

沈玉书看向柳长春,柳长春紧绷着脸,下唇微微抿起,其他人都好奇地探头看土坑,云飞扬说:“这不是松脂吗?为什么埋在地里?”

“是为了掩藏尸臭用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也解释了为什么小松鼠花生会跑到这里来了,这个做法比仲威的老练多了,也加重了苏唯的担心,他看看沈玉书,沈玉书注视着土坑,看得出他现在也非常紧张。

“有了!”

随着叫声,一个更大的布袋被铁铲铲了出来,布袋的系结在翻动中松开了,里面一大堆骸骨映入众人的眼中。

“啊!”

庞贵率先发出惊呼,掉头跑了出去,谢天铄被他撞得跌倒在地,云飞扬也本能地跟着往外跑,跑了两步才想到这里有这么多探员,根本不需要害怕,为了追新闻,他又硬着头皮回到屋里。

“这……这是……”

突然看到一堆骸骨,方醒笙也吓了一跳,赶紧把烟斗放进口袋,跟随裴剑锋探头去看。

端木衡走到近前,从一名巡捕的手里接过铁铲,在骸骨当中拨了拨,随即皱起眉头,看向沈玉书。

“这好像不是人骨。”

骸骨不大,虽然在巡捕的铲动下碎开了一部分,但仍然可以看得出原有的形状,看骨头外观的腐败程度,大约埋了有半年以上,不过不是人骨,而是一具成年犬的骸骨。

看清了坑中埋的是犬骨后,众人一片哗然,目光都落在了沈玉书身上,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目光里的信任转为疑惑——虽然柳长春在家里埋犬骨的做法太离奇,但那毕竟不是人骨,也就是说沈玉书判断错了。

“怎么会这样?”

洛逍遥沉不住气,先叫了起来,指着柳长春问:“你是不是偷梁换柱了?我哥绝对不会说错的,一定是你们做了手脚!”

“笑话,我中毒后就一直住在医院,柳二也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偷梁换柱?”

洛逍遥被问得语塞,只好转去向沈玉书求救。

沈玉书没有说话,看到坑中出现的是犬骨后,他跟其他人一样充满惊讶,皱眉注视犬骨,又看向柳长春,眼眸里流露出疑惑。

他没有马上开口回应,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之色揭露了他当下的心境。

端木衡问柳长春,“柳馆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柳长春叹着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棋馆近年来经营不善,一直入不敷出,嗯……我没办法,就去请教风水先生,他教给我一个方法,就是将黑犬的骨骸埋在这个位置上,就可以转运生财,百试百灵……我一时糊涂就照做了,唉……这种迷信的事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我才会一直瞒着,没想到会引起大家的误会……”

“不可能!你在撒谎!”盯着柳长春,沈玉书道:“你的眼神一直在闪烁,说话停停顿顿,双手握得很紧,你在紧张,导致声调提高,这些都证明你说的这些话是临时编出来的!”

听着沈玉书的解释,苏唯的目光依次掠过柳长春的眉间、嘴角跟双手,沈玉书说得都对,可是这些观察判断无法作为证据来用,更不足以说服别人。

果然,面对沈玉书的质问,柳长春表现得很冷静,左边嘴角微微翘起,反问:“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撒谎?”

不等沈玉书回答,柳长春又紧接着道:“可是我却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在我家信口胡说一番,还动用巡捕房的人挖我家的地,破了我家的风水,现在你什么都没搜到,还敢倒打一耙,是不是真当这里没王法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严厉,沈玉书的嘴唇微微抿起,目光落在坑里的犬骨上,没有回应。

方醒笙在一旁看着,生怕一个处理不好,连累到自己,他张张嘴,正要做和事佬,柳长春又缓和下语气,微笑道:“不过我不会跟个晚辈一般见识的,看在你刚刚开侦探社不久,求好心切的份上,我原谅你这次,只要你照方才约定的给我磕头认错,我就既往不咎。”

沈玉书还是不说话,拳头却已经握了起来,比起推断失误,他更无法忍受对方的羞辱。

端木衡看到了,上前拱手道:“这次真是委屈柳馆主了,不过刚才所说的我看就算了吧,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真凶,出发点还是好的,如果柳馆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话,我出面做东,来跟您赔不是。”

“端木先生言重了,您的赔礼我可受不起,我也不是咽不下这口气,而是今天在场的人这么多,如果沈先生不当着大家的面道歉的话,消息传了出去,大家只会认为我真的是杀人凶手,毕竟跟沈先生这位神探相比,我还算是有点头脸的。”

柳长春的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连端木衡也不方便再帮忙讲情,他转头看向沈玉书,他知道沈玉书心里压着火,很担心他一时忍不住,将事情闹得更大。

还好,端木衡担心的事没发生,沈玉书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走到柳长春面前,撩起长袍前襟便要下跪,洛逍遥在一旁看得急红了眼,想去拉他,却被端木衡抢先拦住了。

就在这短暂的空档里,沈玉书的手被拉住了,苏唯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向后一带,笑嘻嘻地对柳长春道:“不就是磕头赔罪嘛,既然是我们的失误,那理应跟柳馆主赔礼的。”

他说着话,双膝一屈,跪在了柳长春面前。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别说沈玉书愣住了,柳长春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摆手,道:“我是让他道歉,不是你……”

“咦,刚才从头至尾跟你聊的人都是我啊,答应磕头谢罪的也是我,我搭档可是一个字都没提,所以不是我磕头又是谁?”

苏唯说完,不给柳长春反驳的机会,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问:“够了吗?不够我再磕?”

柳长春的脸气得铁青,很想说不够,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让自己显得太没风度,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他们了。

苏唯打蛇随棍上,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泥土,又向他拱拱手,笑嘻嘻地说:“谢柳馆主大人大量,不跟我们计较,为了不让您心烦,我们这就离开,这里也会给您填好的,如果您怕破了风水,回头我再请风水师傅帮您看看,保管您今后财运滚滚,生意兴隆呐!”

“行了行了,你们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其它的还真不敢劳烦你们。”

柳长春不耐地挥挥手,一脸‘你们快点离开,别再让我看着心烦’的表情。

沈玉书实在看不下他这副嚣张的面孔,可是这一仗他已经输了,苏唯甚至替他下跪,现在他再开口反驳,只会让苏唯的付出变得毫无意义。

苏唯也怕沈玉书忍不住,说完后,拉着他匆匆走出去,又顺便用眼神向洛逍遥示意,让他处理后续部分。

两人走出了院子,遥遥听到身后传来柳长春不屑的哼声。

“什么神探,也不过如此!”

沈玉书的身体一僵,苏唯感觉到他的气愤,不由分说,攥住他的手腕,一口气将他拉出棋馆,来到外面的大街上。

又往前走了几步,沈玉书推开了苏唯的手,叹了口气。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懂得分寸,不会以卵击石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苏唯打量着沈玉书的表情,沈玉书的脸上不愠不喜,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不过刚栽了一跟头,沈玉书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他正要开口安慰,后面传来脚步声,端木衡匆匆追了上来。

“没事吧?”他担心地问沈玉书。

沈玉书摇了摇头。

“我没事,倒是要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你们也要看柳长春的脸色。”

“那都是小事,在官场上,这点脸色不算什么,”端木衡不在意地挥挥手,切入正题,“不过你确定柳长春有问题吗?”

“我确定,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先行一招,将尸体换掉了,只怪因为仲威的事,当中隔了一天,给了他们搞鬼的时间。”

“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这件事被他抢了先机也不奇怪,他可是弈棋高手啊……假冒的。”

端木衡说了个笑话,其他两人都没捧场,他只好耸耸肩,收起了笑容,拍拍沈玉书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新的证据的,这边的问题我来处理,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沈玉书道了谢,等端木衡离开了,他伸手掏出车钥匙,苏唯手快,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开车。”

“我没事的……”

“我知道你没事,但我想开车。”

苏唯说完,拉着沈玉书回到车上,打着引擎把车开了出去。

最近冯珺都在医院照看长生,为了做事方便,端木衡就把自己的车借给了沈玉书,他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车往前跑了一会儿,他问:“我们去哪里?”

“兜风,我想你现在的心情比较适合兜风。”

沈玉书没再说话,轿车一直在沉默中跑着,苏唯有点忍不住了,故意找话聊。

“沈万能,你觉得我的驾车技术是不是提高了?这都是你教导有方啊,让冯珺来教,我每次都挨骂,而且她每次骂的话我都听不懂……”

打断他的絮叨,沈玉书突然道:“是我的错。”

“啊?”

“是我对自己的判断太有自信了,自从侦探社开张后,我们就无往不利,我忘了小心行事这句话,更不该高估自己的智商,现在搞成这样,连累到你,还连累了其他人,到最后却让真凶逍遥法外。”

“不能这么说,至少我们知道真凶是谁了。”

“但这次打草惊蛇了,很难再定他的罪,还被他反将一军,害得你给他下跪……”

听了这话,苏唯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神色平静,要不是和他认识很久了,还真难看出他的沮丧。

苏唯不高兴了,把车开到一个空地上停下,注视着沈玉书,突然一拳头打在了他脸上。

力道不重,但沈玉书没防备,被打得往旁边晃去,他惊讶地问:“你干什么?”

“打你!你不是叫沈万能吗?那就该是无所不能的,两军对垒还有输有赢呢,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有吃瘪的时候,现在你只不过是输一次,就给我装孙子,不打你打谁?”

“我不怕输,可是因为我,连累你给真凶下跪,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又怎样?去杀了他啊?”

沈玉书眉头皱紧,不说话了。

苏唯感觉自己说得有点重了,他挠挠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没办法跟你们这些学问人讲大道理,但有句话不是说成大事者,该当不拘小节嘛,韩信当年还受过**之辱呢,更何况只是磕几个头,算得了什么啊,你要是在意我磕的那几个头,那你真是想多了……”

“苏唯!”

“嗯?”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输?”

这句话戳到真相了,苏唯也没隐瞒,道:“那倒也没有,就是直觉感到不对劲,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比起你那种逻辑啊推理啊什么的,我们更相信直觉,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当英雄的事你来,磕头道歉这种事我来。”

“为什么是你来?明明从头至尾操作这件事的人是我,没跟你商量自作主张的人也是我,所以我宁可当众下跪的那个是我,也不想你被我自以为是的行为拖累。”

“拖累个鬼啊,咱们是搭档,还怕被拖累吗?总之呢,你真不用把下跪磕头看得太严重,我跟你说,像我们这种从小混江湖的,什么没遇到过啊,下跪这种事就更不算啥了,我以前都做惯了的,根本就是毛毛雨,要是这都放心上,那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是因为偷东西被抓,所以要磕头道歉吗?”

苏唯不说话了,沈玉书最大的本事就是他说话总会杀人于无形。

他看着沈玉书,突然又一拳头挥过去,这次沈玉书有防备了,向后一晃躲开了。

“我突然后悔帮你了,”苏唯拧动手腕,冲他冷笑道:“我是谁?我是大名鼎鼎的苏十六,我会被抓?开什么玩笑?我下跪是因为我要跪祖师爷跪师父,跪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神仙,跪着跪着就跪习惯了。”

“没想到你这么尊师重道。”

喂,这家伙真的受挫折了吗?哪有受挫折的人还这么认真地诋毁别人的。

苏唯瞪了沈玉书一会儿,确定他的心情平复下来后,他重新把车开了出去,又絮叨着说:“所以呢,凡事你把它看得比天还高,它就真的比天高,但如果你不把它当回事,它就是个屁。”

“懂了,我会记住的。”

“还有啊,你做事认真,但有时候正因为太认真了,反而会忽略一些细节,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总会有一点点变数,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有我在身边,就算你失败了,我也可以帮你反败为胜的,不用谢我,作为侦探社的一份子,你丢人就是我丢人,所以这笔账咱们说什么也要算回来。”

沈玉书没再回应,听着苏唯在旁边唠唠叨叨,他突然觉得刚才的受挫不算什么了。

说起来从他跟苏唯在船上相遇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他从最初对苏唯的厌恶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后来的熟悉了解,和苏唯多熟悉一些,就会多发现一些他的出色之处,这家伙看似没长性又不正经,但他身上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苏唯的随性不羁,还有不把一切事情放在心上的豁达,这都是他做不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失败也许是在意料之中的,长生因为他们的决定而受了伤,他虽然表现冷静,心里却是急躁的,尤其后来又出了仲威的案子,还有马玿兰的离开,这些都无形中加重了他的急躁,他希望尽快查清真相,所以他犯的错不是对案情的判断失误,而是他急于求成,低估了对手。

那他最后栽跟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看来他还有许多需要努力的地方,不单单是学识,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

在顺着老街兜了两圈后,苏唯把车开回了医院。

长生还等着听破案结果呢,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的。

他们走进病房,长生正在跟小松鼠玩抢榛果,有冯珺的照顾,他没有重伤初愈后的委顿,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头十足。

看到他们,长生停下了玩榛果,急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抓到凶手了吗?”

发现小主人注意力转移,小松鼠立刻两只爪子齐上,将榛果统统塞到了嘴里,然后大尾巴一甩,溜去了床边,偷偷掀了掀被褥一角,试图往里藏食物存货。

没人去在意它的小动作,听了长生询问,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

“坏的就是我们没找到证据,无法让害柳长春的凶手伏法。”

“啊……那好的呢?”

“好的就是抓到害你的混蛋了,他现在已经被关进巡捕房了。”

“沈大哥苏大哥,你们好厉害!那下次再抓另一个!”

毕竟还是小孩子,长生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开心的表达感染了沈玉书,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的。

“我出去走走,你们慢慢聊。”他拍拍苏唯的肩膀,交代道。

苏唯不知道沈玉书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而沮丧,便道:“去吧,不过别走远啊。”

“好。”

冯珺察言观色,等沈玉书一出病房,她就勾勾手指头,把苏唯叫到跟前,问:“是不是出了很糟糕的事?”

“没有。”

“不糟糕沈大哥会是那反应?”

“反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事,是他自己想不开。”

苏唯把经过简单讲了一下,冯珺冲他竖竖大拇指,道:“苏唯,这次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原来就这次啊,你说我哪次不是大英雄啊。”

苏唯的嬉皮笑脸换来冯珺的白眼,长生也低下了头,苏唯怕他难过,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说的就是这一跪就能跪到金子,你们最好现在多奉承着我,等我赚到了金子分你们一份。”

冯珺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安慰长生,便附和道:“所以长生你要对苏大哥好点,这样才能分到钱。”

长生还是不开心,小声嘟囔道:“如果我不去参加比赛的话,陈枫就可以拿冠军了,原来这就是他要杀我的理由,他说得没错,是我妨碍到了他。”

“但你的优秀不是他可以伤害你的理由啊,你看我比沈万能出色得多,他也没想要害我。”

“可不光是他啊,好多人都这样说我,他们都不喜欢我,说我不正常。”

苏唯和冯珺对望一眼,问:“是谁说的?是这里的人吗?”

“不是,好像是很久以前说的,我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但我看不清是谁在说,我就记得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因为我跟普通小孩不一样,这次如果不是我逞强,沈大哥就不会被柳馆主羞辱,苏大哥你也不用给他下跪了。”

“长生!”苏唯扳住孩子的肩膀,让他注视自己,道:“别胡思乱想,别人不知道,但我们绝不会讨厌你的,羞辱还有下跪也跟你无关,要是这都要算到你头上,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是这样吗?”

“当然是,如果有人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的存在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都是打骨子里就自卑的人,只有自卑的人才不敢面对现实,就像陈枫,他连跟你面对面较量的勇气都没有,这种人注定了失败,而且永远都是失败者。”

苏唯很少板着脸严肃的说话,长生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乖乖地点头,苏唯趁机把玩具手枪塞给他,道:“等你再大一大,教你玩真正的枪。”

长生用力点头,冯珺不高兴了,提醒道:“喂,别教坏小孩。”

“教他枪法怎么就是教坏了?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生的姐姐呢。”

“你自己的枪法就很烂了,你还教别人,不是教坏是什么?还有,我认长生做干弟弟了,所以我有责任监督他不要跟着你走到歪路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呛起来,长生在旁边看着,悄悄对小松鼠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关系很好呀?”

小松鼠抬头看看,毫无兴趣,又低头拼命往嘴里塞榛果。

沈玉书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眺望窗外的风景。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开着,两名巡捕靠在窗前,无聊地抽着烟,沈玉书跟他们有过面识,知道他们都是霞飞路巡捕房的。

他走过去打招呼,看到病房里只有老王爷一人,葵叔不在,阎东山也不在。

“阎头今天休息?”

这时候沈玉书深刻体会到苏唯存在的重要性了,苏唯最神奇的地方就是面对任何人他都可以迅速拉近关系,没话他也能找到话来聊,沈玉书可没他那个本事,所以连打招呼他都说得很生硬。

其中一个巡捕道:“阎头这两天得了风寒,在家里休养呢。”

“他没事吧?”

“听说没事,他天天练功,身体好着呢,就算生病也没有大碍。”

“说不定他只是偷懒不执勤,”另一个巡捕接话道:“在这里每天陪着个老糊涂,多无聊啊。”

沈玉书探头看看病房,老王爷正歪头晃脑地哼京剧,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不过看上去挺自得其乐的。

那巡捕又抱怨道:“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又不能打牌又不能半路开溜,换了我,也想找个借口生病请假了。”

“葵叔呢?”

“不知道,大概是去看望青花小姐了,他就一个人,还要两边忙活,也挺辛苦的,这年头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老王爷停止哼小调,冲沈玉书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沈玉书走进去,他刚靠近老人,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汗臭味。

天气热了,老王爷又比较肥胖,如果不天天擦洗的话,身上有味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问:“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王爷对沈玉书的询问置若罔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拍拍巴掌,道:“我认得你!认得你!”

“是啊,我们前不久刚见过。”

“你给我买糖葫芦了吗?”

“糖葫芦?”

“你不是说给我买吗?我才跟你来的,我现在想吃,快去买快去买……”

老人说话不清楚,嘟囔了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完整,沈玉书听得迷迷糊糊,只好道:“现在没有糖葫芦卖的,我买别的给您。”

“我要糖葫芦,还有糖山芋,没有我就走了,我不要在这里陪你们。”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站起来,沈玉书怕他跌着,上前搀扶,老人厌恶地把他推开,嘟囔道:“我去找青花,青花最好了,她都会给我买吃的……”

“是是是,那您先坐下,我去买吃的。”

“真的?”

看到沈玉书点头,老人满意了,又颤巍巍地坐下来,歪头看着沈玉书,道:“你不错,不错,比那个家伙好……我讨厌他……”

“他是谁?”

“就是那个……那个……”

老人说不上来了,伸手指指东又指指西,像是想起了什么,摆手让沈玉书靠近,悄悄地说:“我跟你讲……那个人很坏……”

他嗓眼里有痰,说得不清不楚,还压低了声音,沈玉书听不懂他要讲什么,正要再问,门口传来脚步声,葵叔回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

他一看到沈玉书在病房,脸马上绷紧了,没好气地道:“你们到底想怎样?不断来缠着我家老爷,还以为这里有什么油水吗?”

“我只是碰巧经过……”

“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葵叔一脸嫌弃地摆手,把沈玉书轰了出来,沈玉书走到门口,又转头去看,老王爷又开始摇头晃脑地哼京剧,对葵叔的进来毫不在意。

刚才那两个巡捕也不在,不知道是去哪里找乐子了——这个差事不辛苦,但太无聊了,也难怪大家都不喜欢做。

沈玉书回到长生的病房,里面三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说得正开心。

看到沈玉书,苏唯问:“去哪儿了?”

“随便走了走,跟老王爷聊了几句。”

“有没有问出什么?”

“没有,老人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没办法沟通,你们在聊什么?”

“跟长生说我们被冒牌货柳馆主将了一军那事儿。”

苏唯说得随意,仿佛那场失败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他的情绪感染了沈玉书,突然觉得自己白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为一次失败而一直耿耿于怀的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长生冲沈玉书招招手,把他叫到床边,道:“沈大哥,我以前也有一次做事没做好,很沮丧,我爷爷跟我说,失败不可怕,因为它可以总结更多的经验,争取下次成功。”

“是你爷爷对你说的?”

“是啊,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他都会来梦里陪我,和我玩,可是看不清他的脸。”

沈玉书听得好笑,又有些感动,摸摸长生的头,问:“你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有啊,小孩子也是有烦恼的。比如我跟小月说话,小月不理我,去理二狗子;还有逍遥答应帮我买万福斋的水晶包,可是他却忘了,害我白白高兴了一下午;还有花生酱不听我的话,一直调皮捣蛋……”

眼看着这段话有滔滔不绝继续下去的趋势,沈玉书急忙拦住他。

“好了好了,我懂了,我会记住你的话。”

冯珺笑了,让长生躺下,道:“你该睡午觉了,沈大哥他们也要去办事,等办完了事再来看你。”

她送沈玉书和苏唯出来,道:“你们放心,长生这儿我会照顾好的,你们要做什么就尽管放手去做吧。”

沈玉书不说话,盯着她看,冯珺还以为自己脸上有灰,伸手擦了擦。

沈玉书问:“你工作那边怎么办?”

“哦,忘了跟你们说,租车行的活我辞掉了,他们总是欺负新人,索性就辞了,反正我还有些积蓄,一时半会儿的不用担心,正好空出时间来照顾长生。”

“你这么用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长生的姐姐。”

“刚才苏唯也说了一样的话,你们俩可真不愧是好搭档啊。”

冯珺笑了,可苏唯和沈玉书都没笑,她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有那么可爱又懂事的弟弟。”

沈玉书问:“最近都没听你说你朋友的事,她怎么样了?”

“可能已经解决了吧,她没有再联络我了。”

冯珺随口答道,回了病房,苏唯看看沈玉书,沈玉书的表情平静无波,不知在想什么。

苏唯知道冯珺瞒了他们不少事,但也知道她是真心对长生的,每个人都有他的想法,他想如果他是冯珺的位置,大概他也会这样做吧。

“苏唯!”

被突然点名,苏唯吓了一跳,“干嘛?”

“今天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让柳长春亲自跪还给你。”

沈玉书一脸严肃,苏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拍拍沈玉书的肩膀,微笑道:“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老板。”

“当然,还需要你的帮助。”

“晚了,跟我来。”

“不要,我饿了,我要去吃饭,吃了饭要睡午觉,比起那些自尊心,补觉对我来说更重要。”

苏唯说完,不给沈玉书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沈玉书在他身后说:“上午当着大家的面,我有些话没有说,柳长春的堂兄曾在宫中当过差。”

苏唯的脚步略微放慢了。

“松脂松香原本应该没有埋那么深,否则花生酱就闻不到了,那是事后有人埋犬骨时,随手将松脂也一并埋在了更深的地方,我现在就去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苏唯的脚步彻底停下了,转回头,谁知沈玉书说完就扬长而去,双手反背在身后,去了电梯那一边。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犹豫了三秒后,苏唯决定放弃珍贵的午餐和午休,还是跟着沈玉书查案吧。

他拔腿跑去沈玉书那边,问:“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

“假如犬骨是从其它地方移动过去的,那骸骨上的土质与棋馆地面的土质应该不吻合。”

“那又怎样?这个又没办法证明柳长春就是冒牌货。”

“还有一点。”

“什么?”

电梯来了,沈玉书拉开外面的铁栅栏,走进去。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他道:“在巡捕挖坑的时候,我一直留意柳长春的表情,他最初强烈反对,并且非常紧张,直到最后骸骨出现,他才缓和下来,开始攻击我,所以我想当时对于将会挖出什么,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喔,原来你一直不说话,不是被他将得无话可说,而是在考虑其它的事。”

“考虑事情是一方面,另外我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你知道,对我来说,很多时候死人要比活人更容易相处。”

说到这里,沈玉书看了苏唯一眼,心想当时如果苏唯不在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那种局面。

他继续往下说:“柳长春这几天一直在医院,他调换尸体的可能性不大,做这件事的或许是柳二,或许是其他的人,那个柳二看起来脑子不灵光,柳长春没有亲力亲为的话,他在现场表现紧张就说得通了。”

“你还忘了一拨人,就是那帮蒙面人啊,只有他们知道有人对废园感兴趣,他们人又多,一夜之间将人骨换成犬骨,又不露痕迹地掩饰现场,是件多么轻松的事啊,别忘了,他们很可能是宫内侍卫,而真正的柳长春又有亲属在宫中做过事,所以他们之间有连接点。”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那些人既然会偷偷进棋馆,那肯定和柳长春不同道,那又为什么要帮他?”

“不不不,有句话不是说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帮人或许和柳长春不同道,但假如他们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很可能就会统一战线了。”

苏唯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沈玉书,言下之意——不就是我们吗?

电梯到了,沈玉书拉开栅栏门走出去,苏唯跟在后面,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跟护士小姐打听一下柳长春这两天的情况。”

打听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听了沈玉书的询问,照顾柳长春的几位护士都异口同声地说除了来问案的巡捕与柳二以外,这两天没有人跟柳长春接触过,虽然有一些柳长春的朋友闻讯来看望他,但都被巡捕挡在外面了。

沈玉书又问起柳二,护士小姐说柳二也一直在医院陪床,柳长春的身体刚复原,吃不了什么东西,所以柳二的伙食也是在医院的食堂凑合的,她们都没看到有人和柳二聊过天。

柳二脑筋不灵,沈玉书觉得就算有人与柳长春合作,也不会选择让柳二来当传声筒,他接着又询问了其他医护人员与负责打扫病房的老伯,大家也都说没有看到外人出入柳长春的病房。

“是不是我们估计错误了?”

没打听到情报,两人返回长生住的楼层。

苏唯道:“也许柳长春在服毒之前就跟那帮人商量好了,也许是有人暗中做的,柳长春本人也不知情,也许……”

看看沈玉书的脸色,苏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也许这次是沈玉书推理错误,柳长春就是柳长春,那间房子里根本没有尸体,从头至尾埋的就是黑犬的骸骨。

“也许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他临时改了措辞。

快到病房时,房门打开了,长生从里面跑出来,他脚边还跟着小松鼠花生,冯珺在他身后,看到他们,一脸无奈地说:“这家伙就知道乱跑,抓都抓不住。”

苏唯拦住长生,教训道:“你听到冯珺说的了?你的伤才刚刚好,不要乱跑。”

“没有乱跑了,我是要去找你们的,”长生仰着头,对沈玉书说:“沈大哥,我睡不着,把你们抓凶手的事又想了一遍,我突然想到,也许花生酱可以帮你们找到凶手!”

长生把小松鼠抱起来,递给沈玉书。

“它鼻子很好用的,尸体被松脂薰过,一定带了松脂气味,也许它可以闻着松脂味就追踪到尸体呢。”

说到嗅觉,苏唯想起了在勾魂玉那个案件中,小松鼠也曾立过大功,他立刻把小家伙接了过来。

“长生你真是太聪明了,果然智商这东西都是天生的,不信不行。”

他说完,抱着小松鼠跑了出去,沈玉书急忙跟上,长生在后面叫道:“沈大哥,苏大哥,你们要小心呀!”

“知道!”

两人一口气冲出了医院,小松鼠很不满跟小主人离开,在苏唯怀里叽哇乱叫,直到沈玉书塞给它几颗瓜子,它才停止了挣扎,蜷在了苏唯身上。

“希望他们没把人骨投去黄浦……”

沈玉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唯捂住了嘴巴,一脸严肃地警告他。

“沈万能,沈乌鸦,不要乱说话。”

沈玉书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苏唯才把手撤开。

两人看向小松鼠,它的嘴巴塞得鼓鼓的,大概吃太多,困了,身体蜷起来,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苏唯被它影响了,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问沈玉书。

“这位兄台,你喜欢白天私闯民宅呢?还是夜间私闯民宅?”

“我喜欢不闯民宅。”

“A跟B,你总要选一个的。”

“夜间。”

“喔喔,你越来越上道了兄弟。”

苏唯拍沈玉书的肩膀,沈玉书伸手格开了,淡淡地问:“你觉得大白天两个大男人追着一只松鼠满大街的跑,大家会怎么看?”

“把我们当疯子抓起来。”

“所以我选择夜间不是因为我上道,而是因为我理智。”

“那理智先生,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接着睡觉养精蓄锐,再顺便理个发什么的,你今天也说了总是一个发型,很容易让人一眼认出来的,所以适当的变装也是有必要的……”

沈玉书抬步走开了,现在他总算弄懂了一件事——苏唯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下跪这种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下午天气突然转阴,到了傍晚下了一场雷阵雨,气温降下来了,这给苏唯和沈玉书夜间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他们偷偷进了长春馆斜对角的一栋房子里,在房子的二楼观察情况,这栋房屋是租赁的旧宅,之前的房客刚搬走,暂时空置下来,从位置来说是绝佳的观察地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间通风不好,还好刚下了场阵雨,否则苏唯怀疑他会不会中暑。

“你说他们要是不回医院怎么办?”

用望远镜隔街观察着对面棋馆的情况,苏唯问道。

“一定会回去的,柳长春怕死。”

“你怎么知道?”

“贪欲越多的人就越怕死,所以有个词叫贪生怕死。”

“不是都解毒了吗?”

“我忘了说,我在柳二买的米粥里放了点巴豆粉。”

苏唯放下望远镜,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的表情无比认真,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不知道你还会做这种事!”苏唯震惊地说。

沈玉书接过他手里的望远镜,往对面眺望,随口道:“顺便而已,我家开药铺的,一点巴豆粉还是挺容易弄到手的。”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什么时候下药的?他没发现?”

“柳长春刚洗过胃,只能喝点米粥什么的,所以我就在买晚饭的时候去棋馆旁边的粥铺碰碰运气,没想到柳二还真去了,我就趁着他跟店家算钱时动了下手脚。”

“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算……还可以?”

“什么叫算还可以?要做就做好,这种事我最擅长啊,为什么你不让我去做?”

“为了给你个惊喜,我本来想等他们肚子疼跑医院时再跟你讲的,现在说,看,惊喜都没有了。”

苏唯翻白眼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都不会为这种事感到惊喜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轮流监视棋馆的情况,棋馆楼上一直亮着灯,却不见柳长春和柳二出来,苏唯连续看了几次怀表,有些忍不住了,问:“巴豆粉是不是放的时间太长,不起作用了啊?”

“再等等,别心急。”

“我不是心急,我是太热了,我这人最怕热了,尤其是又闷又热,虽然我在南方呆了那么久,但我从根来讲还是北方人嘛,我真怕我晕倒了……”

苏唯自顾自地说了半天,没人回话,他放下望远镜一看,沈玉书眼帘垂着,靠在窗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松鼠因为太热,在他身上跳来跳去,他也毫无反应。

“喂,你在想什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地方一直理不顺,感觉抓到线索了,但又看不清。”

“是指柳长春是冒牌货的事?”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沈玉书又不说话了,眉头皱起,看来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苏唯只好引导他,问:“你不是说柳长春的堂兄曾在宫中当过差吗?那他到底是当什么差的?”

“嗯……是逍遥从他同僚那儿听到的,说是好几年前那个同僚和真正的柳长春对饮时,柳长春酒后提到了一点,说他堂兄曾偷偷带他进宫见识过,他还曾远远的看过老佛爷,后来柳长春酒醒,大家再问,他就一口否认了,坚持说他们听错了,此后他也再没提起。”

“听起来不像是在说大话,说大话的人会不断重复提起,以此来享受被大家崇拜的感觉。”

“我也是这样想,如果那些蒙面人真是宫内侍卫的话,柳长春的话的真实性就更强了——可以私自带人进出宫廷,他那个亲戚的职位一定不低,不过大清已经亡了,宫里的名单资料也无从查起,否则知道名字的话,还可以拜托阿衡去查查看。”

“可以问冒牌的柳长春,他肯定知道。”

“我们现在连他的真正身份都无法揭穿,又怎么能让他坦白?”

“你家不是开药铺的吗?可以下毒威胁他,等他说了实话,再给他解药,你觉得我这个点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玉书看着在旁边手舞足蹈的苏唯,一盆冷水当头泼过去,“没那种药,那都是说书的人瞎编乱造的,你还真信啊。”

苏唯在空中挥舞的手定住了,老实说他还真信了,道:“不是有句话叫以毒攻毒吗?”

“有动静了!”

苏唯用手拐拐沈玉书,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他太感谢目标在这个时候开始行动了,否则他不知道要听多久的医学课程。

棋馆某个房间的灯灭了,不一会儿,两个人从里面飞快地跑出来,正是柳长春跟柳二。

他们都弯腰捂腹,看起来很不舒服,出来后匆匆锁上门,冲着医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看着他们跑远了,苏唯收了望远镜,跑去楼下,还不忘说:“你的巴豆粉发作得也太慢了。”

“可能量真的太少了,第一次用,心里没底,下次我会加量的。”

等等,下次是准备给谁加量啊?

往棋馆跑的时候,苏唯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后吃沈玉书提供的饮食时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