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波再起

为了不打扰长生休息,大家没有进病房,转去附近休息的地方。

沈玉书把他们在棋馆的发现说了一遍,苏唯摸着下巴听完,道:“我让逍遥回巡捕房了,希望他能尽快找到线索。”

他说着话,看向端木衡,端木衡道:“放心吧,我会跟总探长还有裴探员打好招呼,让他们盯紧点。”

“我不是担心这件事,我是担心小姨和洛叔那边。”

经苏唯提醒,大家这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洛正和谢文芳都知道长生去参加比赛,本来还说要去棋馆帮忙加油的,是沈玉书说棋馆里面进不去,没必要在外面干等,等有了好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他们才作罢了。

现在出了这事儿,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一个人,没几个小时就昏迷不醒了,照洛正夫妇对长生的喜爱,不知该怎么心疼了,而且又瞒不过去……

端木衡很聪明,一听苏唯的上文,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道:“你是不是希望由我去报这个信儿?”

“除了你,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端木公子,你不介意帮这个忙吗?”

“当然不会,”端木衡看看沈玉书,道:“办案子这种事我不擅长,跑个腿儿什么的倒是没问题,我会想办法稳住伯父伯母的。”

“那就谢了。”

苏唯堆起一脸虚伪的笑,向端木衡道了谢,云飞扬忙着去洗照片,见端木衡要离开,他为了搭顺风车,便提出一起走。

沈玉书把他叫住了,低声交代道:“你让那些包打听去查查陈枫和谢天铄的底细,看他们是什么来头。”

“神探,难道你怀疑他们?”

“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那好,我马上去问,一有消息就跟你联络。”

云飞扬冲他们摆摆手,和陈雅云一起跟随端木衡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苏唯收起笑容,靠着长椅坐了下来。

沈玉书坐到了他身旁。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让人心慌,沉默了一会儿,沈玉书才开口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端木不地道,长生只是个孩子,要说庞贵是因为输了棋就伤人,这个理由总觉得有些勉强。”

“所以你怀疑是有人借伤害长生来对付阿衡?”

“也可能是有人想对付我们,长生只是受了我们的连累,你看,这些都是他流的血,他只是个小孩子,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忍心,下这么狠的手。”

苏唯指指沾在衣服上的血迹。

作为一个浪迹江湖的盗贼,苏唯见过的血腥事情不计其数,经历得多了,也变得麻木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尤其受伤害的还是一个孩子,他不仅无法接受,更无法容忍。

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沈玉书安慰道:“你放心,不管凶手是谁,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不让长生白白受伤。”

“可是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们甚至不知道凶手伤害长生的原因是什么。”

“我留意了案发后所有在棋馆的人,没找到沙三。”

“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我相信你的眼力,所以我猜沙三要么是下午没有进棋馆,要么是在事件发生后从后院离开了,所以找不到他。”

“也有可能,不过我当时没看清,就算那人脸上有疤,也不一定就是沙三。”

“是啊,但假如是的话,那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的出现都不是巧合。”

沙三曾和吴媚在同一家酒店下榻过,冯珺还试图偷他的东西,再结合长生出事后冯珺的态度,怎么看这三者之间都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只是其中的联系是什么,他们还不得而知。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小松鼠又不甘寂寞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苏唯看到了,摸摸它的头,道:“要是你发现了什么那就好了。”

小松鼠听不懂,冲他歪了歪脑袋。

苏唯哑然失笑——长生受伤的时候花生应该不在场,否则以它的灵敏,一定会攻击凶手,至少可以嗅到凶手身上的气味。

只可惜今天在棋馆的贵客太多,女人喷香水,男人抽雪茄,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嗅觉灵敏的松鼠,鼻子大概也失灵了。

他惋惜地道:“如果庞贵不是凶手的话,那凶手一定还混在那些人中间。”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没有证据,不能一直不让他们离开。”

“而且凶手很狡猾,将沾血的地方都清洗掉了,到时就算想找证据也找不到了。”

“那也未必,鲁米诺就可以验出来。”

“鲁……什么米?”

“是鲁米诺试剂,只要是沾了血的地方,哪怕是洗掉了,鲁米诺也能测试出来。”

“这么神奇啊?”

“是啊,反正明天还有一场比赛,应该有不少人去观看,凶手去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可以找机会进行鲁米诺测试。”

“你确定凶手一定会去?”

“会的,这是最简单的犯罪心理——凶手一方面想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方面又迫切关注事态的发展,所以他一定会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给庞贵做鉴定。”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对话,马玿兰慌慌张张跑过来,一看到他们,马上问:“小弟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别紧张,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沈玉书走过去安慰,马玿兰一把拉住他的手,又问:“是谁害他的?为什么害他?是不是我们家的仇人追来了?”

“暂时还不清楚,你先冷静下来,别吵到他。”

沈玉书把马玿兰带到长生的病房,她冲进去就扑到病**,苏唯真怕她抓着长生乱叫,还好她总算冷静了下来,只是站在床边捂着嘴巴低声抽泣。

沈玉书问了才知道,马玿兰上完课后赶去棋馆,棋馆周围站了不少记者,她还以为冠军出来了,谁知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当听说有个孩子受伤,她莫名其妙就想到会不会是长生,又仔细问了伤者的模样,就更肯定了,便问了是哪家医院,匆忙赶了过来。

她还说有人看到凶手被抓去巡捕房了,好像是棋手,但她觉得不可能,直觉就断定是灭门凶手做的,说到这里,她就更害怕,拿手绢的手不断发抖,看向窗外,问:“你们说他们知道我弟弟没事,会不会再来害他?他们发现了马家还有漏网之鱼,一定会赶尽杀绝的!”

“冷静冷静,现在就断定凶手是当初害你们一家的人,还言之过早,你想想,马家血案后,当地的探员把保姆的儿子当成是你弟弟结案了,平时我们都叫他长生,凶手怎么会知道真正的马家之子还活着?并且是长生呢?”

马玿兰想想沈玉书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问:“那真的是我想多了?只是棋手害他的?”

“凶手是不是棋手暂时还无法肯定,不过看现场状况他更像是临时起意杀人,所以灭门的事你也别提,免得隔墙有耳。”

“嗯……”

马玿兰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又问:“那会不会是有人追查我,发现了小弟还活着?”

“如果是追查你的话,不可能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他们绕过你去对付长生,也不符合他们灭门的目的,所以这次长生受伤很可能是巧合。”

马玿兰点点头,经过沈玉书的安慰,她终于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苏唯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就算不是灭门的凶手,那个害长生的人发现他没事,说不定也会再来害他,所以我们大家不能离长生太远。”

冯珺道:“没问题,就我来陪床好了。”

“你?”

马玿兰看向她,冯珺道:“我会些功夫,要是真有杀手什么的过来,我也能应付。”

“那你的工作呢?”

“我的出租车坏了,公司不给换车,反正也做不了事,刚好可以照顾长生。”

“这……不好吧,我们跟你非亲非故的……”

“给钱就好了。”

马玿兰一愣,冯珺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是花钱请保镖,请我来保护你弟弟就行了,这样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我也有钱赚。”

马玿兰犹豫了一下,看看沈玉书和苏唯。

在苏唯要回应之前,沈玉书道:“这提议不错,我和苏唯要查案,不能一直呆在医院,虽说可以让巡捕房的人过来保护,不过那些人多数是拿钱办事,只怕不会尽心,还是有个熟人在身边会比较安心些。”

马玿兰被他说服了,对冯珺道:“那就麻烦你了,佣金到时你来报数吧,多少我都给。”

保护的事刚聊完,护士小姐就进来叫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马玿兰跟着过去,沈玉书也陪她一起去了。

房间里只留下冯珺和苏唯,苏唯走过去探头看看长生,顺便转转手腕。

冯珺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划伤,道:“对不起,我看到长生受伤,太激动了。”

“没事,只是小伤,等长生好了,你请我吃饭就行。”

听到‘长生好了’四个字,冯珺想笑,叹道:“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反正人家姐姐都花钱雇你了,你还怕没钱请客吗?”

冯珺垂下头,听了这话,她眼中闪过冷意,不过头发遮住了,苏唯没看到,道:“不知道他们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我也去看看吧。”

他走了,冯珺握住长生的手,长生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害怕似的叫了两声,冯珺还以为他要醒了,但很快发现他只是呓语,叫完后又沉沉睡去了。

到傍晚长生还没有醒过来,倒是洛正夫妇从端木衡那里得到了消息,让陈雅云带着赶了过来。

看了长生的状况,谢文芳马上哭出了声,洛正也气得连连捶拳头,大骂凶手没人性,马玿兰的情绪也被影响了,低声抽泣起来。

沈玉书去了巡捕房,冯珺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边,没有安慰的表示,苏唯只好亲自上阵,努力安慰二老,又给马玿兰使眼色,让她坚强点,别再跟着哭了,又直说他们现在正在努力追查凶手,让大家不要担心。

谢文芳说:“我不管凶手怎样,我只求长生早点醒过来,这么机灵可爱的孩子,怎么有人舍得下这么狠的手啊。”

“是啊,长生多懂事啊,明明棋下得那么好,还为了照顾我的面子,总是让着我,早知道就不让他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说到这儿,洛正也哽咽了,谢文芳道:“这不关比赛啥事,都是那个下棋的错,他心太坏了,太坏了!”

沈玉书对洛正夫妇提到了长生和马玿兰的关系,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避开了灭门这一段,谢文芳只以为是棋手要害长生,气得反反复复地念叨,苏唯安慰道:“小姨你别担心,长生命大福大,一定会没事的,要不你去给菩萨上上香,求菩萨保佑他?”

这提醒起了作用,谢文芳终于停止了哭泣,拉着洛正说要去庙里为长生祈祷,顺便帮他准备换洗的衣服,陈雅云立刻举手同意,马玿兰也提出想一起去庙里许愿,苏唯暗地里松了口气,主动送他们离开。

他把三人送走了,正要回病房,走廊对面有人匆匆走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阎东山?”

阎东山是霞飞路巡捕房的巡捕,在虎符令一案中,曾协助过他们追查凶手,所以苏唯跟他还算熟,见是他,便问:“你来看病?”

“原来是苏先生啊,”阎东山冲苏唯拱拱手,自嘲道:“您说笑了,我们这种人怎么舍得来这种地方看病,我是被派来保护病人的。”

“保护病人?”

苏唯首先想到是不是端木衡拜托巡捕来保护长生,转念一想不可能啊,端木衡不会不打招呼就擅自做决定的。

他打量阎东山,阎东山穿了一身便衣,再配上一张世故圆滑的脸,完全看不出他是巡捕。

阎东山撇撇嘴,道:“还不是青花那家人,小的关起来了,但老的还在外面啊,上头说那些歹徒有可能会对老王爷不利,让我们来轮流保护,真够麻烦的,总算这是个闲差,还挺好的。”

虎符令一案过后,案犯之一的弗兰克被遣送回国了,从犯青花也被关了起来,她父亲叶老王爷上了岁数,有些老糊涂了,再加上身体不好,最近一直住在医院,由葵叔伺候。

阎东山没说‘上头’是谁,但既然虎符令关系到皇陵的秘密,苏唯猜想对陵墓陪葬品虎视眈眈的人比比皆是,说是让巡捕保护老王爷,说白了其实就是监视,期待从老人身上找到与墓穴藏宝有关的线索。

正说着话,走廊尽头的门打开了,葵叔推着老王爷从里面出来,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出去散步。

看到苏唯,葵叔的表情绷紧了,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他。

苏唯也不介意,等他们走近了,他主动跟老王爷打招呼,老王爷正低头玩着衣服上的盘扣,嘴里哼着京剧小调,没理他。

轮椅从他们身边经过,苏唯见老王爷的辫子有些乱,辫梢上系的系绳扣结开了,衣服也穿得不周正——这也难怪,葵叔毕竟上了年纪,他照顾老王爷当然不能像青花那么仔细。

发现他的注视,葵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道:“看到你准没好事。”

“很多人都这样说,好久不见了,你们小姐和王爷还好吧?”

“托你的福,都还活着呢。”

苏唯伸手想帮老王爷把辫梢上的系绳系上,被葵叔一巴掌拍开了,推着轮椅头也不回地去了对面的电梯。

阎东山给苏唯摆摆手,小声道:“我也要去干活了,回见。”

他追着葵叔跑进了电梯,苏唯看着他们的背影,冷不防身后有人问:“你又偷什么了?”

苏唯吓了一跳,转过头,沈玉书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松了口气,怨道:“人吓人吓死人,拜托你不要总站在我背后说话。”

“你做了亏心事才会害怕,偷了什么?”

“没有。”

“拿了什么?”

好吧,这次沈玉书说对了,苏唯把手伸出来。

他的掌心上放了一个鼻烟壶,鼻烟壶的玉质上乘,做工精巧,底座刻了个‘忠’字。

不悦的目光看向他,苏唯有点心虚,小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不就是顺手了嘛,谁让葵叔靠得那么近,你也知道我这毛病。”

这毛病就是习惯成自然,等发现自己顺手牵羊的时候,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了,苏唯正反看了看,道:“这应该是老王爷的吧,他那个样子还能吸鼻烟,挺神奇的。”

沈玉书接过去,看了一会儿又还给他,道:“赶紧还回去吧,这节骨眼上就别节外生枝了。”

苏唯想想也是,他跑去护士台,杜撰了一个捡到失物的借口,请她们把鼻烟壶还给葵叔。

等他回来,沈玉书已经进病房了,站在床边注视长生。

长生接受完输血,正在输其它的药液,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睡得还算平稳,偶尔眉头皱皱,不知是不是在梦中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冯珺在旁边照顾他,看到沈玉书,马上问:“案子有进展了吗?”

“有,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对凶器石块做了鉴定,但因为石块的棱角和碎屑太多,无法提取指纹,只能根据上面的血迹推测长生是被石块砸伤的。

沈玉书给庞贵进行了鲁米诺测试,得出的结果是庞贵的双手没有血液反应,于是庞贵不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继续关押庞贵一段时间。

云飞扬也把照片洗好了,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巡捕房,另一份给了沈玉书,沈玉书看了一遍,没发现有问题的地方。

沈玉书说完,拿出照片放到桌子上,冯珺立刻凑过来看,苏唯看着她的反应,犹豫着要不要说沙三的事,他用眼神询问沈玉书。

沈玉书问冯珺。

“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棋馆外面等,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从里面出来?”

“我急着知道消息,一步都没离开,比赛中途也没人出来过,为什么这么问?”

“苏唯说上午在棋赛场地看到有个人脸上有疤……”

一听这话,冯珺的脸色变了,立即看向苏唯,苏唯慌忙道:“我就是瞄了一眼,不确定是不是你之前找的那个人。”

“事后我们也没有在客人当中找到脸上有疤的,既然你也没有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那可能是我们看花眼了。”

“不会的,一定是他!”

冯珺喃喃说完,拿起照片一顿翻找,想从里面找到沙三,苏唯好奇她为什么这么肯定,道:“如果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话,在场的客人肯定有印象,所以我猜他只是个随从下人。”

冯珺抬起头,问:“你的意思是他的主子下令让他害长生的?”

“不不不,暂时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刀疤男就是沙三或是凶手,毕竟他没有理由伤害一个孩子啊。”

苏唯故意这样说,果然,冯珺听完后眉头挑了挑,像是要反驳什么,却又临时忍住了。

沈玉书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我……”

冯珺看看他们,似乎难以启齿,双手抓住头发,坐到了椅子上。

沈玉书没逼她,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们,也许我们可以帮到你。”

“谢谢,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长生的。”

苏唯拍拍手,把话题拉回来。

“在沙三的身份还不明了之前,我们先来推测我们知道的部分,首先庞贵是替罪羊,真正的凶手还在棋馆,说到棋赛,跑不了为名为利这种事,既然庞贵是无辜的,那陈枫呢?他是和长生决赛的人,万一最终是长生赢了棋局,名利双收,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曾怀疑过陈枫,可是那些包打听查到了陈枫的背景,我发现他也不可能。”

“他很有钱?”

“对,很有钱。他是山西人,家里开矿,父亲早逝,但他叔叔是当地有名的富绅,据说跟各路军阀的关系都不错,他这次来上海也是为了帮叔叔与几位政府要员联络感情的,他在棋局比赛开始之前就来了,后来偶然看到比赛,才兴起了参与的念头。”

苏唯惊异地看沈玉书,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查到了这么多消息。

“这些消息可靠吗?”

“还在确认,不过陈枫的身份证明都是真的,我让云飞扬调查了他来上海后的行踪,他给那些官员的打点也是真的,他的住行花销很大,所以至少证明他不缺钱。”

苏唯不死心,问:“那另一个棋手呢,叫谢天铄的那个。”

“他是上海人,在金神父路那边经营一家小茶馆,生意还过得去。”

就算生意过不去,需要钱,在上午的对决中谢天铄也已经被淘汰了,他没有为了钱伤害长生的理由。

也就是说谢天铄和陈枫既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

苏唯觉得头大了,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看看冯珺,低声道:“三个可能性都被推翻了,难道是因为……”

沈玉书知道苏唯指的是什么,沙三与机关图有关系,假如在棋馆出现的刀疤男真的是他,那他说不定也是为了机关图而来的,但他没有害长生的理由,要说谁会害长生,反倒是把马家灭门的凶手的可能性更大些。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再去一次棋馆,我总觉得柳长春还有话没说。”

“我希望长生可以早点醒来。”

看着在**沉睡的孩子,苏唯道:“其实还有个可能性,就是他看到了凶手在做什么勾当,凶手不想暴露,所以对他下手,只要长生醒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沈玉书的计划没有成行,到了深夜,就在他决定要出去办事的时候,长生的状况突变,大喊大叫个不停,又在**不断挣扎,输液的针头都被他拽掉了,小护士们按不住他,只好叫他们帮忙。

长生没有苏醒,但他挣扎的力气出奇得大,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珠在眼皮底下激烈地转动着,像是在梦中遭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爷爷……爹……救命……火……”

他叫得很凄惨,大家都被吓到了,可越是用力按他,他就挣扎得越厉害,看来是潜意识地把他们当成是要害自己的坏人了。

沈玉书担心孩子挣扎得太激烈,再弄破伤口,让大家放缓力气,他握住长生的手,不断地安慰他。

冯珺握住长生的另一只手,垂着头,嘴里嘟嘟囔囔着祈祷,苏唯在旁边用手绢给长生擦汗,三人安抚了好久,长生才慢慢放松下来,抽搭抽搭地哭着,又呓语了一会儿后终于安静了,紧抓住大家手松开,沉沉睡了过去。

他后面的呓语全都是方言,苏唯在广州呆过挺长一段时间,听得懂他在叫爹娘,还有些坏人杀人之类的话,他猜长生是想起了全家被灭门的场景,看看两位同伴,低声道:“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沈玉书点点头,深有同感,冯珺不说话,依旧低着头嘟囔个不停,苏唯见过乡下跳大神的,大概就是冯珺这副模样,平常见到总觉得好笑,今天却笑不出来,默默听她念叨了好久才停下。

沈玉书确定长生没事了,叫护士小姐进来帮他重新打针。

针头插进长生的手上,他的眉头略微皱了皱,还好没有过激的反应,护士打完针,离开时又再三交代他们注意看着病人,有什么事马上叫她。

苏唯道了谢,护士出门时差点和马玿兰撞到一起,她取了长生的衣服回来,看到病房里好多人,吓坏了,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凶手来了。

“别担心,没人来害他,大概是长生昏迷时想起了以前的事,吓到了,现在已经睡安稳了。”

听了沈玉书的话,马玿兰稍稍松了口气,把衣服放下,走到**注视长生。

长生睡得平静,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偶尔扁扁嘴,露出委屈的模样,马玿兰摸摸他的头,问沈玉书。

“他有没有说看到了什么?”

“没有,他只是说胡话,叫爷爷和爹娘。”

“那他会不会记起那件事啊,我好担心他什么都想起来的话,会撑不住。”

“不知道,他还没醒过来,这种事很难说。”

马玿兰不得要领,有些失望,叹着气坐去一边,低声道:“我去庙里许愿了,希望菩萨显灵,保佑他没事。”

“放心吧,长生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苏唯安慰道,但是看看长生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气闷。

长生平时乐观活泼,苏唯有时候会忘记他的遭遇,现在才惊觉这孩子遭遇过多么可怕的事,命运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似的,让他一次一次面临死亡的劫难。

‘有了钱,就可以帮沈大哥交下个月的水电费了,还可以给花生酱买好多好多它喜欢吃的零食。’

童稚的嗓音在耳边回**,想到长生说话时的模样,一股无名火从苏唯的心头涌上,他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

沈玉书看苏唯情绪浮躁,急忙交代马玿兰照看长生,他追出来叫住苏唯。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凶手!”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凶手?”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看着沈玉书,苏唯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原本是打算去长春馆的荒园调查的吧?”

被他猜中了,沈玉书没有反驳。

苏唯转身要下楼梯,沈玉书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苏唯恼了,沈玉书抢先道:“我不是要阻拦你去,而是以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冒险。”

“不……”

“干你们这行的,应该最懂得这个道理,心浮气躁的时候,失败的机率会非常大,废园就在那里,跑不了,所以调查不急于一时,等长生的伤势稳定下来,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查的。”

“我是担心事情拖得太久,凶手会销毁证据。”

“要销毁的话,今天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沈玉书说完,不顾苏唯的反对,硬是将他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去护士台要了两杯水,他们一人一杯。

苏唯默默喝着水,沈玉书坐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苏唯莫名其妙,转头看他,沈玉书道:“我刚刚发现,你跟我最初认识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狡猾世故,也很冷血自私,但后来接触得多了,就发现你其实不是,对待朋友,你很在意。”

“你想多了。”

苏唯把头转去了一边,因为沈玉书的这番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相信朋友,否则当初他就不会因为是熟人牵线而接受了那份委托,方简也不会死,所以归根结底所有悲剧都是他的轻信造成的。

沈玉书看到他的反应,又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不是每个朋友都会去算计别人的。”

“都说你想多了,我会在意长生,是因为他受伤是因我而起的,如果受伤的换了是你,我早就卷款跑路了。”

“是吗?”

“是的。”

“呵呵。”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反应就是——你在撒谎,你现在心里想的明明就是——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怂恿长生去参加比赛,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他以前遭遇过那么大的打击,我却完全没有考虑他的心情,为了一点钱就让他去拼命……”

“沈万能我警告你,少用你那些三脚猫的心理演绎法来演绎我!”

苏唯提高了嗓音,但他气急败坏的反应恰恰证实了沈玉书说的话。

沈玉书伸手比在唇上,示意他小声,又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为了既定的事实而懊恼,那是蠢人做的事。”

“呵,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不用间接地夸赞自己。”

“不,我如果聪明,当初就不会同意你的建议了,我们都没想到这个结果,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照顾好长生,找出凶手。”

苏唯沉默不语,不过听着沈玉书的话,他心中那股懊恼之火慢慢消减了下去,道:“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只有一句说对了。”

“是不是废话,端看有没有人喜欢听。”

“呵呵。”

“放心吧,长生不会有事的,他会做噩梦,反应这么大,就证明他的意识在慢慢恢复,也许明天一早他就醒过来了。”

“希望如此。”

护士小姐跑过来,对沈玉书说有人给他电话,沈玉书跟随她去了护士台。

苏唯也跟过去了,沈玉书接了电话后没说什么,只是嗯嗯嗯的应和,最后才交代道:“那你再查查看他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电话挂断了,苏唯问:“谁打来的?”

“云飞扬,我让他帮我打听一些事,他问到了。”

“什么事?跟长生的案子有关的?”

沈玉书没马上回答,探头看看病房那边,在手上写了几个字,苏唯看了,挑挑眉。

“原来你也起疑心了啊。”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等明天棋赛结束了,咱们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吧。”

苏唯起了好奇心,原本想提议今晚就过去的,但仔细想想,明天还有不少事等着做,他们得养精蓄锐,趁着空暇补眠。

反正事情有新进展了,也不急于一时啊。

第二天长生没有如他们期待的苏醒,好在昨晚之后,他的气息平稳了很多,表情也不像最初那么痛苦,呼吸均匀,脸色也变红润了。

早上洛正夫妇来看望长生,陈雅云也来了,两人分别把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香囊塞给他,他也像是知道似的,紧紧握住了。

端木衡和洛逍遥没过来,不过端木衡派人送来时令瓜果和营养食品,说是聊表心意,谢文芳赞他懂礼,把他好一顿的夸奖,陈雅云为了讨好谢文芳,也努力点头称是,苏唯和沈玉书听得眼对眼,都忍住了,没去揭穿端木衡的真面目。

还好谢文芳忙着看药铺,唠叨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沈玉书和苏唯也要赶着去棋馆观战,临走时交代冯珺务必小心,陈雅云跟着他们一起去棋馆,小松鼠想留下来陪长生,被苏唯揪着尾巴带走了。

“你跟我们去棋馆,将功赎罪。”

陈雅云来时带了司机,方便了他们直接乘车去长春馆,路上她很不高兴地说:“也不知道马小姐是怎么想的,长生出事了,她一点都不担心。”

“不是一定要哭天抢地的才证明她在担心,她昨天还特意和小姨去庙里拜菩萨呢。”

“那还不是为了讨好小姨,找机会和她说话,我也去了呀,我都很用心的拜,她好像有心思,随便拜拜就起来了,接着就去小姨家拿衣服,那么急,多半是看出小姨中意我,不想我和小姨多接触。”

“那后来你就回家了?”

“当然没有。”

陈雅云洋洋得意地道:“我偏不让她得逞,所以也跟着小姨去了玉书的家,小姨还留我们吃饭,马小姐说惦记着长生,要先回去,所以她拿了衣服就走了,我也想一起回医院的,小姨说长生需要休息,我们大家都去反而会打扰他,所以我们才约了今早来。”

苏唯和沈玉书对望一眼,苏唯道:“她弟弟出了事,她难免六神无主,你就别太在意了。”

“哧,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女人,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说没错没错理解理解,可是在我们女人看来,她就是不对劲,她是有心事,但担心的肯定是别的事!”

“是啊是啊,女侦探,你说得都没错,我们会多加留意的。”

受到了苏唯的表扬,陈雅云很开心,道:“那当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放心吧,我会帮你们的,有发现再跟你们说。”

不不不,你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帮忙。

两个男人同时摇头,在心里祈祷陈雅云千万不要这么古道热肠。

三人赶到棋馆,出乎意料,今天来观战的客人竟然比昨天还要多,大厅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而且跟前几天不同的是,馆里还允许记者进入。

这些记者的消息也是够灵通的,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件,都一窝蜂地跑过来,希望能报道到更多吸引人的新闻。

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棋馆内外也加强了戒备,柳长春还请总探长多派了巡捕过来帮忙,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他就吩咐伙计将门窗都关闭了,防止对赛过程中有人随意出入。

看到这沸腾的场面,苏唯震惊了,再看看对面布置得相当华丽的棋桌,他道:“这些记者是不是希望出点事啊,出了事他们才有东西做文章。”

“不光是记者,其他人也是来凑热闹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无论多么残忍,对他们来说也永远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唯跟沈玉书的座位还是在前头第一排,苏唯从外面一路走进来,他仔细看了会场,没有找到脸上有疤的男人。

云飞扬已经来了,他和昨天一样坐在他们对面,看到他们,冲他们招招手,今天他的相机明目张胆地拿在手里,做好了随时拍照的准备。

洛逍遥和其他巡捕穿着便衣,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看起来很忙,所以早上没时间去探望长生。

端木衡坐在他们邻桌的邻桌,向他们点头示意,苏唯也堆起一脸的笑回应过去,沈玉书配合着他,在口中挤字道:“你可以不要笑得这么假吗?”

“这叫礼貌,只会应付尸体的你是不会懂的。”

“我懂怎么抓凶手,鲁米诺收好了吗?”

“收好了,可是人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担心不够用。”

“重点先放在相关人员身上,中场休息时就开始做。”

“难不成是我?我又不会你那些偷摸……神奇的本领,我负责观察留意他们的行动。”

“那……好吧。”

老实说,这种事交给沈玉书做,他还有点不放心呢。

摸着口袋里的药瓶,苏唯不无感叹地想——他现在做的事真的是离神偷这个行当越来越远了。

看他们聊得开心,端木衡的目光一直瞟过来,沈玉书冲他招招手,等端木衡走过来,他指指旁边的空位示意端木衡落座。

端木衡坐下,微笑问:“想通了?”

“不是,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我就知道,”端木衡叹气道:“玉书啊玉书,要是没事,你才不会主动找我。”

“行了行了,下次请你吃饭还不成?”苏唯说完,一推沈玉书,“有什么话赶紧说,赶在人家开棋局之前把事情搞定。”

沈玉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端木衡,端木衡看看上面写的名字和地址,眉头微挑,看向他。

“仲威?他是谁?和长生的案子有关?”

“到目前为止还不确定,只是觉得他有点问题,要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查清楚他的交际圈,对我们来说将是很大的帮助。”

“懂了,等我的消息,”端木衡收好纸条起身要走,临时又转回来,对沈玉书道:“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付我份薪水?你看我都成了半个侦探了。”

“你说笑了,阿衡,那点薪水大概你是看不上眼的。”

沈玉书笑道,端木衡也笑了,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苏唯看到他将纸条给了随从,又低声交代了几句,随从匆匆离开了。

虽然知道端木衡凡事配合沈玉书,也是希望通过沈玉书更快地挖掘到皇陵的秘密,不过他不讨厌这个人,苏唯心想,希望将来他们不要成为对手。

两位棋手很快就上场了,今天柳长春穿了一件青色长袍,袖子挽起来,举手投足中带着儒雅风范,陈枫则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上打着发蜡,眉宇间意气风发。

他看表时苏唯注意到了,他戴的那块金表是洋货,价值不菲。

这个人的确不太可能为了钱杀人,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名?要知道赢得象棋国手的话,他的大名将会一夜之间尽人皆知。

就在苏唯胡思乱想的时候,柳长春和陈枫抱拳见礼,各自坐到了棋桌两边,伙计将泡好的上等香茶分别放于双方的右侧,躬身退下。

陈枫执红子先走,柳长春为后手,两人都属于棋路稳健的那种,所以最初的几步棋走得平淡无奇,至少苏唯看不出有什么妙招,他品着茶看着棋,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小声道:“这里应该提供瓜子服务的。”

“这里是棋馆,不是电影院,苏小偷。”

沈玉书挤兑归挤兑,还是把手里的瓜子包递过去,苏唯伸手想接,看看巴在沈玉书的口袋上注视自己的小松鼠,他只好又把手缩了回去。

一盏茶的工夫,棋手双方又连下数步,对弈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苏唯第二杯茶也喝完了,看看表,离中场休息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托着脖子来回扭动。

沈玉书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抽风?”

“落枕。”

昨晚他们都在医院,没地方睡,苏唯就随便在走廊的椅子上眯了一觉,大概就是那时候落枕的,现在怎么转头都觉得脖子不舒服。

后面传来咳嗽声,苏唯的动作影响了其他看客,他只好停止揉脖子,对沈玉书道:“我出去遛遛弯儿,这里你盯着。”

沈玉书点点头,趁着大家不注意,把花生也塞给了他,让他顺便也遛遛松鼠。

苏唯站起来,猫着腰走到靠边的走廊上,这才直起腰板溜达着往外走,附近的客人都在用心看棋,没人留意他。

不过苏唯却很留意这些客人。

要知道身为一名神偷,可不是只有在偷东西时才会去寻找猎物的,而是随时随地都不忘观察目标,这对苏唯来说就是最有效的遛弯儿了。

所以他走得很慢,目光掠过周围的看客,从对方的衣着气质还有佩戴的首饰上来猜测他的身份,最好是能找到沙三。

可惜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苏唯正觉得扫兴,忽听有人低声道:“也不知道这次会是谁赢。”

话声阴柔低沉,却是个熟悉的嗓音,苏唯一怔,想起了他去沙三的客房偷东西时,那个和沙三对话的男人。

他立刻顺声看去,附近坐了不少人,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棋局,像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唯不死心,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向他射来。

目光的主人是个干瘦的老人,他穿着土黄色的长袍马褂,马褂的扣结上坠着一块美玉,头发有些稀疏,向后梳拢。

看他的身板,个头应该不高,脸庞也很削瘦,两边颧骨突出,眼瞳黝黑,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精明跟锋利,坐在那里不怒自威,身上散发出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苏唯放慢了脚步,因为他被老人手里的怀表吸引住了。

老人刚看完时间,合上表盖,所以怀表的造型做工还有上面的纹路都落在了苏唯的眼中,他对这块怀表再熟悉不过了,首先的想法就是自己的怀表被偷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没人可以从神偷身上偷走东西,苏唯下意识地按按胸前,衣服下硬邦邦的表壳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这位老人有一块跟他一模一样的怀表!

旁边传来不善的气息,却是老者的两位随从看到苏唯的举动,向他逼近过来,那两人都长得膀大腰圆,比苏唯还要高出一截,往他面前一站,带给他很强烈的压迫感。

好在苏唯见惯了大场面,他临危不乱,笑嘻嘻地向老者伸过手去,说:“我是麦兰巡捕房的,看这位老先生有点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老者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不是巡捕房的,年轻人,你的气质不像。”

一眼就被看穿了,这老人的眼睛好毒。

苏唯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地回道:“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我是麦兰巡捕房特聘的顾问。”

老人眉头微皱,目光重新扫射苏唯,手下也在旁边面面相觑,像是在说——顾问?这啥鬼?

“因为在破案方面我是专业人士,所以巡捕们都很信任我,花钱请我提供建议,我的本职是做这个的。”

苏唯掏出万能侦探社的名片递过去,老人瞟了一眼,那不屑的表情让苏唯以为他不会接,谁知他居然接了。

对苏唯来说,和对方有接触的时候就是窃物的最佳良机。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动手了,但是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临时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周围几位看客,心想这个老人不简单,在不了解他的来头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对面传来脚步声,却是洛逍遥看到苏唯遇到麻烦,跑来帮他解围了。

“我是麦兰巡捕房的,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洛逍遥堆起笑,点头哈腰地问老者,老者一言不发,伸手敲了敲桌上空下来的茶杯。

洛逍遥一开始没懂,旁边的随从道:“你不是要帮忙吗?我家老爷让你倒茶。”

“啊……哈……”

洛逍遥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身为巡捕却被指使去倒茶,他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不过他很机灵,什么都没说,拿起茶壶,又偷偷给苏唯使眼色,让他小心行事。

洛逍遥前脚刚走,老者就将名片丢在了桌上,桌上有些茶渍,名片刚好落在茶渍上面。

这个小动作充分显示出他对苏唯的不屑,苏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道:“小本生意,如果您有什么困难或麻烦,只要是我们能做的,都可以做,还请多多提携。”

“我从来不信这种洋玩意儿……”老人说完,又仰头瞟了苏唯一眼,“不过看你这小子挺机灵的,如果有生意,我会记得关照你。”

“谢谢您了,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敝姓徐,在本地做点小买卖。”

“看您老一身贵气,做的可不止是小买卖吧?”

苏唯恭维得恰到好处,老人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道:“酒贩子而已,饿不死也撑不着。”

“说到酒,我也算是略懂一二,不知徐老板经营的是本地产的米酒,还是洋酒?”

其实苏唯对老者本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对那块怀表实在是太有兴趣了,这样一想,就愈发认定那个和沙三有来往的男人就坐在附近,所以千方百计地套近乎,借此观察他周围的人。

“老先生您真是有眼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嘿,这小子还真有趣。”

旁边传来笑声,一个穿长褂的男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捂嘴笑出来,苏唯猜想大概是自己打错了比喻,贻笑大方了。

男人五十多岁,体态有点臃肿,头发长到耳根,让人联想到被迫剪了辫子的旗人,尤其是他的头发上还打了不少发蜡,灯光下闪亮亮的。

他拿起杯子喝茶,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晃花了苏唯的眼,这玩意儿价值不菲,苏唯一边盘算着价格一边把手揣进兜里,免得自己一个没忍住,顺手牵羊了。

正聊着,洛逍遥的茶端来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老者的面前,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势。

老者端起茶杯正要喝,前方突然一亮,苏唯转过头,就见镁光灯的光亮闪过,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嘈杂声响起,接着是棋子落地声和椅子滑过地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前面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女人开始尖叫,其中还夹杂着惊呼和求救。

“啊啊!救命……”

“怎么回事!这水……”

“有人中毒了!是茶……茶水吗!?”

坐在前面的客人们因为突发状况乱成一团,苏唯的反应最快,看到老者手里还端着茶杯,他一巴掌打翻了。

那两个随从见他动粗,上前就要动武,被老者制止了,问:“这杯茶有毒?”

“不知道,不过小心点总是没坏处的。”

苏唯没时间多加解释,大踏步跑回大厅正中,洛逍遥跟在他后面,推开围在前面的人群,挤了进去。

大厅当中已经乱作一团了,因为惊讶跟恐慌,大家都站了起来,有人向后退,有人往前挤,等苏唯跑过去的时候,沈玉书和端木衡等人都已经在棋桌旁边了。

原本端端正正放在当中的棋桌此刻歪在了一边,棋盘上一片凌乱,棋子滚得到处都是,有些落在地上,浸在茶渍上。

柳长春蜷倒在地,身体像是虾米似的屈到一起,四肢发出剧烈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棋桌的桌腿,棋桌在他的颤抖下也被带着不断晃动,他的另一只手掐住脖子,嘴巴大张,舌头半吐出来,因为痛苦和惊恐,眼睛瞪得滚圆,发出难受的咳咳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雅云原本出于好奇凑过来看,等看到这场面,她吓得捂住了眼睛,洛逍遥也呆住了,冷不防后面的人撞过来,他往前一扑,伸手抓住苏唯。

苏唯被他带着向前趔趄,还好及时刹住脚步,脚尖却踹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却是茶杯,茶杯的把手摔断了,里面的香茶洒了一地,负责斟茶的伙计吓得脸色土黄,不断地摆手。

苏唯又看向对面。

陈枫的反应和伙计一样,过度惊讶之下,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站在棋桌的另一边,既不说话,也没有其它反应。

还是端木衡最冷静,唤人去叫救护车,云飞扬也忙着抓拍现场照片。

沈玉书上前将柳长春扶起来,让柳二取来一个汤匙,他观察着柳长春的状况,掐住他的嘴巴,将汤匙伸进去按压他的喉咙。

一阵干呕的声音传来,柳长春的口中喷出了很多呕吐物,身体再次发出抽搐,不过抽得不像刚才那么惊悚了。

连吐几口后,他发出类似打嗝的声音,地板上满是呕吐出来的**,刺鼻的臭气弥漫了厅堂,惹得那些看热闹的客人皱起眉头,纷纷往后躲。

沈玉书却面不改色,检查了柳长春的呕吐物,又让柳二倒了碗盐水来,给柳长春灌下,再将汤匙伸入他的口中继续催吐,如此来回做了几次,并拍打着柳长春的后背,轻声呼唤。

“柳馆主,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点点头。”

柳长春的面部肌肉抽搐,说不了话,但看起来还有意识,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云飞扬放下手里的相机,赞道:“神探好厉害啊,这么恐怖的场面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是因为更糟糕的场面他也见过了。

苏唯心中暗想,又配合洛逍遥等巡捕阻止客人们靠近,没多久,救护人员赶到了,沈玉书协助他们将柳长春抬上了担架,苏唯弯腰检查地上的茶杯,听沈玉书跟救护人员耳语了几句,依稀提到了氰什么的字眼。

救护人员前脚刚走,巡捕房的人马就赶到了。

连着两天出了两起命案,还一次比一次严重,柳长春也算是社会名流,听说他出了事,麦兰巡捕房的总探长方醒笙亲自上阵了,他接到报案,率领手下赶了过来,吩咐大家保护客人的安全,兼听取证词、调查现场。

趁着他们忙活,苏唯凑到沈玉书身旁,问:“你刚才跟大夫说什么青红……什么的?”

“是氰化物,一种剧毒,他的呼吸中和呕吐物都有苦杏仁的气味,这是氰化物的最明显特征。”

苏唯一听这话,差点把手里的茶杯丢出去,紧张地问:“剧毒?那他会不会死?”

“暂时还难说,好在他喝下去得不多,否则……”

说到这里,沈玉书看了看托在苏唯手中的茶杯。

苏唯平时看多了沈玉书做调查,他知道指纹的重要性,所以提前在杯子下面垫了手绢,沈玉书低头嗅了嗅,杯中还留着铁观音的香气,掩饰了氰化物的气味。

他又低头去查看棋桌。

棋子滚落一桌,已经看不出棋局原有的模样,柳长春坐的那边的桌角有一滩茶水,应该是柳长春中毒后,失手将茶杯打翻导致的。

苏唯叹道:“早知如此,我们该走到哪儿都随身携带道具箱的。”

“这是个好建议,下次采用。”

“不,您还是别采用了,我不想走到哪儿都遇到命案啊。”

端木衡协助方醒笙处理完混乱的场面后,返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皱眉问:“柳长春真的是中毒?”

沈玉书点点头,端木衡马上又问:“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毒害他?”

突发状况后,云飞扬就一直在拍照,听了端木衡的询问,他转头看向陈枫,陈雅云也用力指他,端木衡被他们带动着看了过去。

陈枫还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发觉大家的注视,他回过神,举手乱摇。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总探长方醒笙在现场转了一圈,安抚完了客人,他走过来,刚好听到陈枫的辩解,他用烟斗指着陈枫,道:“昨天有人把长生推下楼,今天又有人给柳馆主下毒,连着两个跟你对弈的棋手都受害了,所以凶手一定是你,来人,把他带回去审问!”

“荒唐!”

被无端指责,陈枫的脸涨得通红,争辩道:“连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我是凶手?不要以为我是外乡人就好欺负,这里我也是认识人的!”

“你认识谁?街头王二麻子吗?”

“警察厅副厅长算不算?是要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出面保人吗?”

一听这头衔,方醒笙不说话了,吧嗒吧嗒抽着烟斗,把目光转去洛逍遥那边。

洛逍遥有苦说不出,总探长都不敢惹的人,他一个小探员怎么敢多嘴?只好又去看沈玉书,沈玉书还在和其他巡捕一起检查现场,没有留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洛逍遥没办法,又转向端木衡求救,端木衡笑嘻嘻的不做声,故意看他的笑话。

关键时刻还是苏唯伸出了援手,走过去对陈枫道:“陈先生,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现在出了这种事,不管他们被害是不是与你有关,为了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你也该协助警方破案。”

“我……”

“这事闹得这么大,转头就见报了,你也不想到时闹得满城风雨,给警察厅厅长面子上抹黑吧,真要闹到那一步了,只怕你还是要配合的,所以不如我们就少兜个圈子,尽快解决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

远处那些记者还在争相拍照,巴不得多弄到点消息,陈枫的眼睛被光亮闪到了,急忙低头躲闪。

苏唯一番话说下来,他不像刚才那么有气势了,但还是坚持道:“可是我没杀柳长春!”

“没人说你杀了啊,谁说了?谁?”

苏唯转头看去,方醒笙抽着烟斗转去了一边,当没听到,其他人也纷纷摇头。

“就算嘴上没有,你们心里也是在怀疑我,但要说有嫌疑,那些仆人的嫌疑更大,茶是他们倒的!”

“岂止如此,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所以每个人都要查,只是要有个先后顺序,你要是想排在最后查,我们也没意见的。”

苏唯一边说着,一边给云飞扬使眼色,云飞扬会意,举起照相机对准陈枫。

陈枫慌张地伸手遮脸,低声道:“那就我先来好了,不过先说明,我没杀柳长春,我没有毒药。”

“不用急着解释,事实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的,来,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