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凶案与凶手

棋盘早已摆好,四位棋手坐下后,伙计将他们的茶盅分别端上来,柳长春做了个请开局的手势,为了不打扰他们对弈,他退到了一边,跟其他人一起观战。

谢天铄跟陈枫都是象棋高手,他们两人直接就开局起着了,庞贵倒没那么着急开局,他看长生年幼,把和他对弈当做是打发时间,先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接着主动将自己的车马炮拿掉了。

“让你三子,免得人家说我以大欺小。”

“不用吧,我们现在是在比赛,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啊。”

“说让你就让你,少废话,快开始吧,早点下完,我还要休息。”

“好的,谢谢承让。”

长生向他略微低头道谢,拿起炮,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是入门新人喜欢用的五六炮,也是常见的开局方式,庞贵冷笑起来,对这小孩子更加轻蔑,随便拨了下马,然后继续品茶。

接着长生推了卒,庞贵马上进车,看他随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对方看在眼中。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棋局布阵就沉稳也辛辣多了,一看就知道是高手对局,所以不仅众多看客看入了迷,连巡捕甚至端茶的伙计也都被吸引了过去,看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苏唯坐在最前面,棋手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紧张处,连茶水都忘了喝,用手肘拐拐沈玉书,小声道:“那人的棋艺真好,长得帅,棋下得也棒,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谁?”

“陈枫啊,唉,可惜这里不能押赌,否则我一定押他胜。”

“押也要押长生,那关系到我们今后的生计。”

沈玉书说得太认真,苏唯不由得看向他,想说你顶着一张帅哥的脸,就不能说点有情调的话吗?为什么三句不离柴米油盐?

“你最好小心这个人。”

苏唯的目光一直放在陈枫身上,沈玉书提醒道。

“为什么?”

“因为通常长成小白脸的人都心术不正。”

“你在说你自己吗?”

“看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还是同行呢。”

沈玉书做了个偷东西的动作,苏唯差点把刚喝进口的茶喷出来,他捂住嘴巴拼命压住咳嗽,这唐突行为惹来周围客人的白眼,连隔桌而坐的端木衡也看了过来。

苏唯做了个赔不是的动作,又伸手抹去溅在嘴边的茶水,沈玉书看着他出丑,觉得出了口恶气,这才掏出手绢递给他。

其实他是故意的。

因为苏唯一直以来都诸多隐瞒,他不高兴了,他不是一定要彼此凡事坦诚,但也不喜欢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对方却凡事总是藏着掖着的,那种感觉很不好。

不过他也不想多问,他希望苏唯可以主动地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有关他的来历背景,有关那块怀表的秘密,有关他的目的,还有他对虎符令以及地图的了解。

这一切的一切,他希望苏唯都坦诚不公地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昨天与端木衡的对话划过沈玉书的脑海。

对于他的拜托,端木衡爽快地答应了,却提出一个条件。

‘是时候把机关图拿出来了,玉书,别装糊涂,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你可以复制出惟妙惟肖的图骗过吴媚,证明你早有备份,就算没有,身为神偷大盗,你还找不到我们家一张图纸吗?”

‘不不不,盗亦有道,我不对朋友下手的,如果你心甘情愿的相让,我会很开心。’

‘那你只好死心了。’

‘那如果是虎符令呢?’

‘那我就更没有了,你该去找青花。’

‘可惜她对虎符令一知半解,所以我想即使虎符令不在你手中,靠你的智慧,也早晚可以拿到。’

‘呵,谢谢你这么抬举我。’

‘玉书你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机关图也好虎符令也好,在你手中,除了给你带来危险外,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你想过平安的生活,就把你知道的秘密都告诉我,让我来解决,好好想一想,我等你的回信。’

其实沈玉书不是不想告诉端木衡,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虎符令一案后,他们的生活重新回归平静,暴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那些杀手消失了,弗兰克也因为身份特殊,最终只被勒令回国,青花也只被判了两年,由于女子监狱人满为患,她到现在还被关押在霞飞巡捕房。

青花属于从犯,罪名不重,而且她家境富庶,完全可以巧立名目,出保释金获得自由,沈玉书猜想她是故意不那样做的——虎符令的秘密公开后,她担心自己也成为目标,索性便选择蹲监,这可比她在外面安全多了。

所以端木衡没有危言耸听,现在身处危险境地的可能就是他跟苏唯。

侦探社之后再没进过盗贼,不过直觉告诉沈玉书,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为了安全,和端木衡合作是聪明的选择。

可是,要跟一只豺狼合作,没有相当有价值的底牌也是不行的。

周围传来嘈杂声,打断了沈玉书的思绪,他回过神,发现在自己走神的这几分钟里,场上战局一转,竟然到了决胜关头。

这也是看客们会忍不住惊讶出声的原因。

陈枫与谢天铄对弈的精彩程度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让众人大跌眼球的是长生跟庞贵的博弈。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这孩子可以参加决赛,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但谁也没想到才不过走了十几步,他的兵马卒就都已兵临城下,悄无声息地攻占了庞贵那边的阵地。

沈玉书的棋艺平平,看棋局觉得没有很凶险,但庞贵的表情揭露了一切,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不顾得品茶了,认真注视棋盘,思索破解的方法。

可以进入决赛,就证明庞贵的棋艺非同等闲,但架不住长生落子的路数太古怪,可以说是步步占尽了先机,庞贵就变得被动了,所以他其实是输在了措手不及上。

这只能怪庞贵的运气不好,苏唯猜想长生是平时看多了那些棋谱,他记忆超群,记住了各种棋路的演变和走法,然后根据情况照搬走下来。

所以与其说是长生的棋艺好,倒不如说是他的记忆力强,不过不管怎样,这孩子都是个天才。

他一直想不起以往的经历,只有一种解释——他拒绝想起。

棋局进入了后半场,陈枫与谢天铄那边走得慢,庞贵这边走得更慢,过了一刻钟,庞贵还是没落子,看客们都不耐烦了,开始交头接耳。

最后还是长生忍不住了,道:“花生酱……哦不,我饿了,我们可以早点结束吗?”

庞贵不说话,抬起头,不快地瞪他。

小松鼠在长生口袋里呆烦了,不断地挪动想出来,长生只好用力按住它,对庞贵道:“你要马六退五,那我车一平四,你将四进一,我马六平八,再马八退六……”

长生越说越快,苏唯一开始还听得懂,到后来他完全跟不上了,往沈玉书那边凑凑,问:“明白吗?”

“不明白,不过庞贵应该很明白。”

随着长生的描述,庞贵的脸逐渐失去了血色,最后站了起来,沉声说:“我认输。”

“谢谢!”

听了这话,长生立刻跳下椅子,想带他的小宠物出去,庞贵一把将他拉住,问:“你到底叫什么,师从何派?”

“我就叫长生啊,师门……嗯,不记得了。”

长生歪歪头,一脸的迷惑,苏唯跟沈玉书都知道长生不是故意不告知,而是他真的不记得了,庞贵却不这么认为,见他这样回答,断定他是没把自己放在眼中,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手下败将,不配多问?”

“不是啊,你让了我三个子,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长生毕竟还是孩子,童声童语毫无忌讳,但听在庞贵耳中,更觉得他在羞辱自己,正要发怒,长生看到小松鼠从口袋里冒出了头,他不顾得再跟庞贵说话,捂着口袋跑了出去。

庞贵脸色铁青,一拂袖就要扬长而去,柳长春上前拦住了他。

苏唯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就见柳长春安慰了一会儿,庞贵的脸色总算好转了,随他一起坐下,作为看客在台下观棋。

出于好奇,苏唯忍不住偷瞧他,庞贵专心致志地盯着棋局,一只手不时在掌心比划,想来是在揣摩棋路。

这些人果然都是爱棋成痴啊。

苏唯看着好笑,正想拉着沈玉书一起看,对面座位旁的走廊人影一闪,有人低头走过去,他戴着帽子,苏唯只隐约看到他脸上的伤疤,不由愣住了。

等他再仔细看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走廊上站着巡捕和棋馆的伙计,遮住了他的视线。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苏唯看看大厅上的灯光,不是很肯定,心想回头找找看,脸上有刀疤的人应该不难找。

没多久,陈枫和谢天铄的博弈也有了结果,陈枫以一子险胜,不过谢天铄的气度比庞贵要好得多,他完全没介怀自己的输局,反而起身向陈枫祝贺。

于是最终对弈的两位棋手便成了陈枫与长生。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柳长春请大家暂作休息,等午休过后,再继续观赏第二轮的博弈。

午饭大家是在棋馆对面的粤式餐馆享用的,由端木衡做东,沈玉书本来不想跟他共餐,无奈这次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能参赛,长生的衣服也是他一手打点的,最后只好答应了。

席间,端木衡给长生夹菜,对他的棋艺赞不绝口,进而问起他的师承,长生眼露惶惑,苏唯担心刺激到他,打断了端木衡的询问。

“长生的头部受过伤,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问了也没用。”

“真可惜,这孩子天生聪颖,简简单单就把对手打败了,是棵好苗子。”

洛逍遥敲敲他的碗,讥讽道:“说得你就好像多会下棋似的。”

“不才,我其实比较精通国际象棋。”

云飞扬对长生道:“长生,回头我可以给你做专访吗?”

“可是我还没有赢啊。”

“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可以赢的!”

“我也对你有信心,”端木衡摸摸长生的头,“天才总是一通百通的,你的钢琴弹得好,我相信你的棋艺一样高超。”

苏唯听说过长生会弹钢琴,不过没见过,他只见过长生吹口琴,也吹得很好,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想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武夫之家中出了个神童。

“长生,别担心,我支持你!”

陈雅云也来了,夹了个鸡腿放在长生碗里,鼓励道:“你姐姐没来,你就把我当你姐姐吧,我会一直在场上给你加油的,杀他个落花流水。”

马玿兰今天有课来不了,而且来了也进不去,所以她就和长生约好了等教完课再过来。

冯珺倒是来了,和一些记者一起在外面等消息,听说长生赢了第一场,她很开心,特意买了一包五香蚕豆给他,交代道:“别太累着了,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长生喜欢吃蚕豆,放了一颗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小松鼠想抢,他按住纸包不给。

大家都笑了,沈玉书道:“你看,我们大家都对你有信心,所以你一定可以赢的。”

被大家殷切的眼神关注,长生有点害羞,抓住小松鼠的一只爪子举起,脆生生地道:“明白了,我一定夺下冠军,赚到那一千个大洋!”

午休过后,大家返回长春馆,冯珺和他们约了回头见,先离开了。

长生是小孩子习性,对老棋馆的建筑充满了好奇,跟沈玉书打了招呼,带着松鼠出去玩。

他跑得太快,在门口差点和柳长春撞到,他说了声对不起就跑走了,沈玉书提醒他不要忘了下午的棋赛,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他响亮的回应声跟跑远的脚步声。

端木衡上前向柳长春道歉,柳长春掸掸衣摆,摇头笑道:“不妨不妨,馆里平时多得是中老年人,今天难得看到这么活泼伶俐的孩子,感觉自己的精神头也回来了,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转向苏唯和沈玉书,端木衡说了他们的名字,道:“他们在贝勒路开了家侦探社,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神探,长生就住在他们家,所以我就请他们过来观战了。”

“侦探?”

柳长春很惊异,认真地打量他们二人。

苏唯自谦道:“说是侦探,其实就是帮人捉捉猫狗什么的,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失敬失敬。”

柳长春拱手见礼,苏唯回了礼,沈玉书却伸过手来,柳长春愣了一下,又跟他握了手。

端木衡在旁边笑道:“在柳馆主面前,你们就不要自谦了,柳馆主我跟你讲,这两位可都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人,尤其是这位沈兄,更是出身医学世家,学贯中西,可谓天之骄子啊。”

沈玉书和苏唯一齐看向端木衡。

说大话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但可以把大话说得如此坦然自若的还真是稀少——会点医术就是天之骄子,那这位兄台身为太医院院判之后,还文武双全,那岂不是神人了?

柳长春还真信了端木衡的话,对沈玉书颇感兴趣,道:“真是年少有为啊,只是不知沈先生既然学医,为何又半路改行来开侦探社呢?”

“主要是比较喜欢跟死人……”

“嗯!哼!”

苏唯发出很大的咳嗽声,盖住了沈玉书的解释。

这家伙偶尔脑筋少根弦,放任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一伸手,把沈玉书推去一边,又递上名片,笑嘻嘻地对柳长春道:“今后柳馆主要是有什么差遣,请联络我们,绝对随传随到。”

“好说好说。”

柳长春道谢接了名片,又让仆人准备茶水,请他们落座品茶。

沈玉书回绝了,他不想和端木衡多接触,找借口说难得来一次,想在馆里游览一下。

柳长春爽快地答应了,还要亲自带他们观赏,不凑巧的是有位客人过来跟他打招呼,端木衡又对这里不熟,于是带他们游览的人就换成了云飞扬,陈雅云喜欢凑热闹,也跟了上来。

洛逍遥也想跟随,被端木衡拦住了,让他留在客厅保护客人。

洛逍遥没好气地问:“这是棋馆,不是武馆,是要我保护谁啊?”

“保护我啊,我身份特殊,我觉得一定有很多人想对我不利。”

“是有人要为民除害了吗?那我可真要谢谢他了。”

“小表弟你小心这样说话,我可以随时让你丢饭碗的。”

“我呸,你以为我怕你啊!”

趁着他们争吵,其他几个人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出好远,还听到他们的斗嘴声传来,云飞扬摇头叹道:“他们俩可真是八字不合啊,每次见面都吵个不停。”

“这不就像你和陈小姐一样吗?”苏唯跟他打趣,“你们凑一起也是吵个不停。”

“她啊,免了吧。”

云飞扬一撇嘴,陈雅云想呛他,转念一想这次的座位是请他帮忙搞到手的,只好忍住了。

棋馆面积颇大,前面的楼栋供棋友下棋消遣,穿过走廊,就是柳家的后院,院子里栽种着时令花草,清雅别致。

连着后院的还有几栋阁楼,虽然外观有些旧了,但雕梁画栋,还是挺气派的,云飞扬说他父亲也喜欢下棋,以前常来和柳长春对弈,他也跟着来,所以对这儿挺了解的。

沈玉书问:“你父亲跟柳先生很熟吗?”

“应该说是棋友吧,不过家父这两年只顾着赚钱,这些雅事不适合他了,我也很久没来了,再加上柳伯伯半年前遭遇绑票,受了惊,身体状况不像以往那么好,也很少下棋了,棋馆的事也都让随从去打理,这次他能亲自主持棋赛,真的很难得。”

“被绑票?”

“是啊,他是在去庙里上香的时候被绑架的,绑匪对他的日程行踪了如指掌,大家都说是内外勾结作案,还好后来破财免灾,柳伯伯平安回来了,他没敢报警,就把以前的伙计们都辞掉了事,结果导致人手不够,长春馆的生意也缩小了。”

“他会些拳脚功夫吧?”

“对,他挺喜欢打太极的。”

云飞扬说完,发现不对劲了,停下脚步看沈玉书。

“神探,你不是要看庭院吗?怎么我感觉你对庭院的主人更感兴趣?”

“随便问问,你想多了。”

这不叫随便问吧,这根本就是在审贼啊。

苏唯心里想着,问:“大侦探,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拳脚的?”

“刚才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他手上的老茧很多,但不是摸棋的茧子,所以就好奇问一下。”

“你的好奇心应该放在怎么赚钱上。”

“苏唯你这样说不对,侦探本来就是靠着好奇心赚钱的,对不对玉书?”

沈玉书还没说话,云飞扬抢着道:“对对对,你陈大小姐的话还有不对的吗?不对也得说对。”

这次陈雅云没忍住,抬脚踢他,云飞扬早有防备,远远跑开了。

四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把后院转完了,苏唯看看时间不早了,正要提出返回,对面阁楼上传来响声,像是有人在争吵。

接着房门被撞开,一个剃平头的男人踉跄着跌到了走廊上,他扶住栏杆,转头正要叫骂,看到楼下有人,急忙站稳身子,向他们点头见礼。

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身佣人的打扮,看面相憨憨的,不太机灵。

云飞扬小声道:“他叫柳二,是柳伯伯的随从,现在馆里的事务都是他在打理。”

“一个佣人居然在主人的房间里跟人争吵,挺奇怪的。”

“是啊,我有点好奇另一位争吵者是谁了,要赌一下吗沈万能?”

苏唯兴致勃勃地仰头看去,但另一人没有出来,随后柳二也回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沈玉书问:“柳先生有其他家眷吗?”

“以前有位姨太太,过世了,孩子就不知道了,柳伯伯没有提过……比赛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云飞扬太了解这两位的脾气了,生怕他们去楼上刨根问底,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走。

陈雅云也挺好奇的,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眼,道:“他们都不出来,可惜,没办法打赌了。”

云飞扬问她,“打赌的话你押谁?”

“我肯定押玉书,你押苏唯。”

“凭什么啊,我也要押神探。”

“喂,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哈,我就在这儿呢。”

苏唯一边拉一个,把他们拉走,走到拐角的地方,他转头看去,阁楼上的房门紧闭,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正透过窗帘在观察他们。

回到大厅花了四人一点时间,因为是由苏唯带路的,偏偏这位先生不怎么认识路,所以他们转了个大弯才转回去。

棋手跟客人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庞贵和谢天铄坐在观众席上品茶,陈枫坐在当中的棋桌前,目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坐定。

“这不关我的事,谁让你们要我带路的。”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苏唯有些心虚,快步走去座位上,小声道。

云飞扬摇头道:“我没想到你不识路这毛病已经病入膏肓了。”

“啊哈,那还真是抱歉啊。”

陈雅云摆摆手,打断了他们,道:“我们也不算太晚啦,你看长生还没回来呢。”

洛逍遥就在附近转悠,沈玉书过去问他,他左右看看,说没见到长生,大概是小孩贪玩,忘了时间。

苏唯提醒道:“这房子挺大的,连我这个大人都迷路了,说不定他也迷路了。”

“那我去找一下。”

洛逍遥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找到,又叫了两个兄弟一起去找。

苏唯看看时间,比赛快开始了,他道:“不知道长生去哪儿疯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带着花生酱。”

“希望他可以在时间内回来,否则……”

“否则很可能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关系到今后的生计问题,苏唯沉不住气了,也要跑出去找,沈玉书拦住了他。

“你就不要动了,我怕到时连你也一起丢了。”

说着话,时钟又转了半圈,比赛时间已经过了,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苏唯也发现不对头了——平时长生贪玩归贪玩,但不会这么不知分寸,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

柳长春也派了馆里的伙计去寻找,苏唯不放心,也跑了出去,这次沈玉书没阻止他,陪他一起去找。

大家分头行动,把棋馆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仍旧找不到人,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吱吱声,苏唯回头一看,就见小松鼠沿着走廊飞快地跑过来,一直跑到了他们面前。

它好像受到了惊吓,大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尾巴尖上透着异样的暗红,沈玉书正要仔细看,它竖起身子叫了两声,又迅速掉头跑走。

苏唯的心提了起来,常年在危险边缘行走,他的直觉远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拔腿去追花生,就见它拐过走廊,一路跑到了后院,再穿过后院的月门,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

这里平时应该无人出入,阁楼外墙上爬满了青藤,窗户纸也都破了,甬道两边杂草丛生,由于树荫过多,即使是白天,周围也透着凉意。

花生跑进来后,就一路冲到了楼梯后面,发出尖锐的叫声。

苏唯追过去,先是看到旁边石头上沾着的血迹,他再拐到后面,后面都是杂草跟石块,长生蜷缩在草中,满脸是血。

洛逍遥紧跟在后面,看到长生,他大吃一惊,冲过去和云飞扬一起想抱他出来,被沈玉书拦住了。

“不要动他,我先看一下他的伤势。”

沈玉书先试了长生的鼻息和脉搏,长生的气息微弱,头部有两处伤口,出血过多,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沈玉书又触摸他的头骨跟颈骨,避开容易受创的部位,小心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平地上,让洛逍遥照看。

其他人也随后赶到了,柳长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呆住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马上对柳二吩咐道:“快去叫救护车,赶紧救人……”

端木衡叫住了他,对柳长春道:“我已经派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这附近就是教会医院,救护车应该很快就会到。”

柳二看看端木衡,又看看柳长春,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玉书道:“柳馆主,你派人守住出口,防止所有人进出。”

苏唯配合他,接着道:“还有,报警。”

“这……”柳长春面露难色,小心瞥了瞥后面的客人,踌躇道:“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能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有点家底的,柳长春不想得罪人,又道:“小孩子顽皮,大概是不小心踩空了,从楼上摔了下来,就因为这个理由就报警,还要限制大家的自由,我怕……”

“这不是事故,是谋杀,如果你明知是谋杀还不配合调查,那就是包庇罪犯,”沈玉书面沉似水,反问:“柳馆主,包庇罪犯这罪名你可担不起吧?”

“这……这怎么就成谋杀了?”

柳长春一听脸色就白了,那些客人更是惊讶,在后面交头接耳,但沈玉书的气势太强,一时间没人敢开口发问。

“如果只是踩空了滚下,怎么可能滚到楼梯后面去?这明显是有人为了防止他被发现,特意把他塞去后面的,这里墙垣高筑,普通人进不来,所以动手的只有馆里的人。”

沈玉书说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众位客人身上,大声道:“既然这是谋杀案,那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在弄清真相之前,还请大家给与方便,这位受伤的孩子是端木先生家的客人,大家与端木先生都是旧友新交,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朋友头痛吧?”

什么不希望朋友头痛,这根本是把端木家的牌子打出来,让大家不至于不给面子。

苏唯偷瞥端木衡,端木衡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的确,被当众打了个措手不及,处于被动的位置上,任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的。

不过事已至此,端木衡又不能不配合,向众人拱手行礼,拜托大家帮忙。

这一来,客人中就算是有人心存不满,也无法直接讲出来了,他们不在意会不会被怀疑,却不想为了这么点事去得罪端木家的人。

场面暂时镇住了,救护车也到了,沈玉书想抱起长生,被苏唯拦住了,低声对他道:“长生我来照顾,你留下来检查现场。”

“检查现场?”

“对,这里人多眼杂,那些巡捕你信得过吗?所以你得留下来找罪证,记得注意一下客人里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有刀疤的?”

“对,就是沙三,我上午在棋赛中好像看到他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你多留意下。”

苏唯拍了拍沈玉书的肩膀,又给洛逍遥使了个眼色。

洛逍遥也学过医,照沈玉书的交代抱起长生,跟随苏唯离开,陈雅云想留下来,云飞扬说她在这儿会妨碍沈玉书做事,让她离开,这次她倒是听了云飞扬的话,没有争辩。

小松鼠花生也想跟着,被苏唯制止了,塞给它几颗榛子,道:“宠物不能进医院,你留在这儿,也许可以帮到沈万能。”

花生眼巴巴地盯着长生,似乎听懂了,把榛子飞快地塞进嘴里,甩着尾巴,窜到了沈玉书的肩上。

苏唯带长生走后,柳长春又极力安抚客人,请他们回客厅就坐。

这次要感谢麦兰巡捕房总探长方醒笙的好大喜功,在这次的象棋比赛中,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派了巡捕过来维持秩序,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巡捕们照沈玉书的交代分别给大家录口供,端木衡自己也带了亲随,他让亲随帮忙,自己则陪沈玉书留在废园里检查现场。

云飞扬刚才趁着状况混乱,偷偷拿出照相机拍了一些照片,看到大家都走了,他索性正大光明地拍了起来。

考虑到他的相片在今后的搜查中会起到作用,沈玉书没有阻拦他,蹲下来,仔细检查刚才长生蜷缩的地方。

那里的石块和杂草上都沾了血迹,地面上也有不少飞溅的血点,附近有一些散乱的蚕豆,那是午饭时冯珺买给长生的,沈玉书看了下蚕豆散乱的情况,拨开杂草钻了进去。

——长生是在楼梯后面被发现的,草丛里有什么好找的?

端木衡抱了好奇的心态想跟过去,但那里太窄,他走了几步就放弃了,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沈玉书返回来,手里拿了个纸包,另一只手上放着手绢,手绢上有一块香瓜大小的石头,石头尖锐,棱角处沾了很多血迹。

端木衡问:“这是……”

“这包是蚕豆,这是凶器,是证明有人想杀害长生的第二个证据。”

沈玉书指指石头棱角的位置,又带端木衡去楼梯口,让他观察。

“长生头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出血很多,看伤口撕裂的程度,应该是尖锐物体的撞击导致的,裂口周围的头发上还沾了一些小沙石,可是楼下没有突起的地方,并且是土路,没有砂砾,你再看这里,这里的草有被抓过的痕迹,证明是长生在被攻击时挣扎抓住的,还有这儿有蚕豆碎壳。”

照着沈玉书的解释,端木衡逐一看了现场,正如沈玉书所说的,楼梯口旁边的杂草弯下来,地上有一些抓断的细碎草叶,再看楼梯,有好几蹬的阶梯边上留下了蚕豆壳,数量不多,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应该是长生被推下的时候掉落的。

端木衡探头看看楼梯下方,草丛里落了不少蚕豆,这一切都证明了当时长生就是在这里受到攻击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上面把长生推下来,还担心他不死,又用石头砸他,接着将凶器丢进了草丛里,掩人耳目?”

“是的。”

“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端木衡出身世家,从小又出入宫廷,看多了你死我活的事,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理解眼下的变故,道:“长生只是个孩子,不可能跟人结仇,如果说是为了那一千个大洋杀人,或是参与棋赛赌局的人杀人,可下午的棋局还没开始,谁知道陈枫和长生对弈结果如何,为了未知的结果而犯罪,凶手也太蠢了。”

“别用你的智商去估计凶手的想法,如果凶手杀人都是计划周详的话,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凶杀案了。”

沈玉书把石块交给旁边的巡捕,让他保存证物,他看完下面的现场后,又走上楼梯,顺着楼房外面的走廊继续检查。

这栋房子很久都没住人了,房门上的锁头生了一层铁锈,透过斑驳的窗户纸往里看,屋子里摆放着桌椅和棋盘,还有放了很多书籍的书架,墙上还挂着几幅残局棋谱。

沈玉书不懂棋谱,只看到墙角与桌椅上都结了蜘蛛网,再去隔壁房间看,里面的状况类似。

随着他的走动,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这里除了腐朽陈旧外,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两人顺着走廊走了一圈,又转回楼梯口,端木衡问:“长生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可能是有人约他来的,也可能是他追着花生跑,误闯进来的。”

沈玉书看看蹲在自己肩头的松鼠,他猜想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长生是个小大人,平时做事挺有分寸的,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约他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他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过来。

仿佛知道是自己错了,花生蹲在沈玉书的肩上一动不动,偶尔才甩甩尾巴。

“玉书,你的衣服。”

端木衡看到了沈玉书的衣服前襟和手臂上沾了类似血迹的红点,开口提醒他。

沈玉书也看到了,他抓住小松鼠的尾巴,尾巴尖上果然沾了血迹,大概是它在发现长生受伤时碰到的。

“凶手身上也有可能沾到了血迹!”

在端木衡说话的同时,沈玉书也说出了同样的话,他转身匆匆向前院跑去。

端木衡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

“可以临时扮演下苏唯的角色,突然感到有点荣幸啊。”

调查血迹要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这要归功于某位中年妇人的一惊一乍,就在巡捕照沈玉书的吩咐,暗中挨个检查的时候,她突然指着某个人叫了起来,大家跑过去一看,就见那人右手肘上有血迹。

巡捕压住他仔细一搜,发现他腰上也蹭了两块血迹,由于他穿了深色衣服,不显眼,要不是那个女人无意中撞到他,注意到他身上有血,说不定就给他浑水摸鱼混过去了。

“你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把嫌疑人带到棋室隔壁作为临时审讯室的房间,沈玉书问他。

嫌疑人就是上午败在长生手下的棋手庞贵,他从被押进房间就一直在挣扎喊冤,要不是外面的客人还没有全部检查完,那些巡捕绝对会直接把他打晕,拖去巡捕房。

听了沈玉书的问话,庞贵挣扎得更厉害了,叫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关你事关谁的事?今天上午的比赛大家可都看到了,听说你号称是国手啊,当众输给了一个小孩子,一定怀恨在心,所以就趁着他落单害他对不对?”其中一个巡捕抢着说。

其他巡捕,包括柳长春以及端木衡跟他的手下也一齐点头,都觉得这个理由再充分不过了。

庞贵气得双手握拳,用力捶桌子。

“当然不是,这种事谁输了都不会开心吧,不过再不开心,我也不至于因为输了一盘棋就杀人,再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我哪知道去偏院的路?”

“我输了棋,心里不舒服,吃饭时喝了点酒,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睡觉,一觉醒来,我发现快到比赛时间了,就赶紧起来,匆匆赶回了赛场。”

“有人证明吗?”

“我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经过。”

庞贵说了他睡觉的地方,是在后院的凉亭里,凉亭建在水池当中,周围又有不少花草树木,就算有人经过也很难注意到亭子里有没有人。

见大家不信,庞贵急了。

“我真的没杀人,柳馆主劝我留下来观战,我还想看看那小孩子跟陈枫的战局如何呢,如果他赢了陈枫,那证明他的确是有实力,假如他输了,那就证明我不是陈枫的对手,我也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不管怎样,比起杀人来,我更想知道比赛的结果啊!”

端木衡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没人能证明。”

“啊我想起来了,我醒来后,匆匆赶去大厅,半路跟一个人撞到一起,对对对,那个人肯定就是凶手,他碰到我的时候,把血蹭在了我身上!”

“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

“他低着头,我当时刚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没留意。”

“那他的衣着和身高呢?或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比如脸上有没有刀疤?”

沈玉书问一句,庞贵就摇一下头,问到最后,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人是个男人。

见问不出什么结果,端木衡便让人先押庞贵去巡捕房,庞贵被押走时还大呼小叫的,坚持说他没杀人,他是冤枉的。

外面的客人也都陆续询问完毕了,几乎所有人在事发的时候都有人证,而且除了庞贵外,其他人的衣服上都没有沾到血迹和尘土或碎草,沈玉书还特意留意了他们的长相,其中没有人脸上有刀疤。

这些人都是有点身分的,不能一直扣着他们,端木衡与沈玉书商议后,出面向大家道了歉,请柳长春送他们离开,最后棋馆里只剩下与案子相关的人员、柳家的几位伙计以及两位棋手。

可以了解柳家的庭院构造,在作案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宾客当中,凶手应该对棋馆很了解,而且这个案子是在比赛当中发生的,也可能跟棋局有关,所以沈玉书请两位棋手也留了下来。

谢天铄和陈枫都很配合,他们回答了沈玉书的各种提问,有关时间证人方面,谢天铄午休的时候一直在大厅隔壁的房间研究残局棋谱,那个房间挂了很多古棋谱,一起参研的还有两位棋友,这部分已经得到了证实。

而陈枫午后最初在跟柳长春谈棋,后来柳长春回客厅了,他也去了棋谱室,这一点谢天铄可以作证,所以他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沈玉书在询问的过程中一直留意两人的衣着和神态,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他便请柳长春将柳二叫来,问他午后跟人争吵的事。

沈玉书看向柳长春,道:“看来是另有隐情啊。”

“不是的,我只是……”

柳二回答不上来,急得脖子都红了,最后还是柳长春把他拦住了,对沈玉书道:“当时在房间里的人是我。”

“柳伯伯是你?”云飞扬惊讶地说:“我记得我们从大厅离开时,你还在跟客人聊天啊。”

“是的,不过聊了几句后,我就回房间了,正屋这边有一条回后院的捷径,外人不知道。”

“原来如此,嗯嗯。”

云飞扬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柳长春又道:“我匆匆回去,是因为想到忘了准备那一千大洋的庄票,我本来是打算等比赛结束后,就直接把庄票赠给得胜的棋手,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张庄票,我把柳二叫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家伙赌钱,没钱还账,就擅自把庄票兑了钱还账了。”

说到这里,柳长春面露愧色,连连叹气。

柳二耷拉着脑袋,看他粗壮高大的体格,站在主人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本来还想跪下求饶,被柳长春呵斥了两句,把他赶出了门外。

“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声张,我原本是想让柳二下午去银行取钱,没想到现在竟出了人命案,唉。”

柳长春说完,又止不住的叹气,云飞扬听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千大洋不是个小数目,柳伯伯你不仅没打算报警,还准备再派柳二去取钱,你不担心他趁机偷溜吗?”

“那倒不会,柳二跟了我很久了,他本性不坏,就是有点好赌,我已经骂过他了,钱也没打算让他还,也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别再难为他了。”

柳长春冲端木衡跟沈玉书拱拱手,恳求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了,端木衡也乐得做顺水人情,暗中给沈玉书递了个眼色。

沈玉书会意,问柳长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比赛是否要中止?”

柳长春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向谢天铄跟陈枫。

谢天铄道:“我已经被淘汰下来了,倒没什么的,不过比赛就这么中止,恐怕对柳馆主的名誉不太好,说不定会有人认为这是柳馆主故意弄出事端,借此不付奖金。”

“不过是一千大洋而已,我柳长春是那种人吗?”

“我是就事论事,请柳馆主不要介怀。”

“作为参加决赛的棋手之一,我也不主张中止比赛。”

陈枫插入他们的对话,说道:“钱的方面我不在意,我这次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只想跟柳馆主对弈一局,也算是了却心愿,所以不管怎样,我希望比赛继续下去,至少我要跟柳馆主下上一盘才算数。”

柳长春不说话了,看着沈玉书和端木衡,意思是——你们看到了,不是我不想中止,而是现在这种情况无法中止啊。

端木衡说完,云飞扬马上问:“凶手不就是庞贵吗?他已经被抓了,接下来不会有事了吧?”

沈玉书道:“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庞贵就是凶手,他只是嫌疑比较大而已,所以如果你们坚持继续比赛,增派人手是很有必要的。”

他说着话,特别观察了众人的反应,大家或是惊讶或是迷惑或是不以为然,除此之外没有异样的表现。

交代完毕后,端木衡和沈玉书从长春馆出来,沈玉书担心长生的伤势,端木衡便让巡捕先回去向总探长汇报案情,他开车送沈玉书去医院,云飞扬也蹭了个顺风车,坐在了车后座上。

端木衡开着车,对沈玉书道:“今天跟着你查案子,我几乎以为自己也是侦探了。”

沈玉书没有回应他,眼帘垂下,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里。

端木衡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用想了,凶手肯定是庞贵。”

“怎么说?”

“因为他的动机和作案时间都有了,没有人证明他一直在睡觉,可是有不少人证明他是最后到大厅的,他比你们回来得还要晚。”

“那我有一点不明白。”

“是什么?”

“从现场状况来看,凶手蓄意杀人的可能性很大,但我问过那些棋友,庞贵是苏州人,这是他一次来长春馆,他对棋馆的结构布局并不了解,他为什么要在馆里杀人?另外,庞贵杀人后,又为什么特意把长生藏起来?”

“可能是他在无所事事溜达的时候看到了长生和花生酱戏耍,就跟了过去,进而想到因为长生,他才会被人笑话,一时怒火攻心就动了手,但是在看到血后他又感到了害怕,便把长生藏起来,妄图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他又跑去凉亭装睡,当什么都不知道,却因为惊慌失措,没留意到衣服上沾了血迹。”

沈玉书没再回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端木衡安慰道:“玉书,别把凶手都想得那么聪明,许多人杀人的时候都不会想太多的,更有很多人,一开始叫得狠,真的看到了血就傻掉了,这两种人我都见过,庞贵就是这样的人。”

端木衡说得不是没道理,但沈玉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现在他们手头上没有太多的线索,所以他没坚持自己的观点,对云飞扬道:“照片洗出来后,记得给我们一份。”

“好嘞!”

三人来到医院,长生已经接受完急救,转去了普通病房。

苏唯要了个单人病房,他们过去的时候,苏唯正在走廊上来回转圈子,看起来心浮气躁,陈雅云坐在一边,难得的没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

看到他们,两人立刻跑了过来,苏唯问:“怎么样了?”

端木衡道:“放心,凶手跑不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长生的伤势。”

听了他的话,苏唯搓了搓头发,道:“医生说长生命大,他脑袋上的伤口要是再深一点,可能就会很危险了,不过他现在的状况也不乐观,他从高处坠落,会有脑震**反应,外加失血过多,大概要昏迷很久。”

陈雅云眼圈红红的,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沈玉书走到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帘,他看到了躺在病房里接受输血的孩子,冯珺也在,坐在旁边默默的看护。

沈玉书问:“冯珺什么时候来的?”

陈雅云道:“一开始就来了,她不是和那些记者在外面等嘛,所以苏唯抱着长生出来时她就看到了,急得不得了,硬是一起坐着救护车来医院的,拉都拉不住。”

“我懂我懂,长生这孩子太可人疼了,我要不是为了拍凶案现场照片,也恨不得陪他一起来。”

云飞扬连连点头,沈玉书看到了冯珺衣服上的血,再看长生。

长生的头发都剃掉了,伤处经过缝线和包扎,纱布上隐约透出血色,他还处于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光是看那一大袋的血浆,就让人感到害怕。

云飞扬不敢多看,把眼神瞥开了,问:“他伤得这么重,会不会一直醒不过来啊?”

这句话引来了众人的怒瞪,云飞扬自己也发觉失言,慌忙道:“我的意思是担心他人这么小,会不会撑不住……不,我是希望他撑住,但又担心……”

“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苏唯按住云飞扬的头,把他推到一边,小松鼠从沈玉书的口袋里偷偷钻出来,往病房里张望,也被苏唯一把按了回去。

“你也给我老实点,就是因为你乱跑,长生才会被坏人害到,你再胡闹,立刻放生你。”

不知道花生有没有听懂苏唯的话,但属于动物的自我保护本能告诉它苏唯现在很不高兴,它老老实实点没坏处,所以它缩回沈玉书的口袋里,不再乱动了。

沈玉书看到了苏唯手背上的划伤,问:“你的手怎么了?”

“阻拦冯珺时撞到救护车的门上划到了,别担心,不会得破伤风的,我就地取材,直接让护士小姐帮忙消毒。”

“祸害一万年,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