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踪的侦探

忙活了一整天,所以晚饭苏唯做了三菜一汤来犒劳自己,沈玉书好像有心事,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又把自己关进实验室里不露头了。

等苏唯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把饭完,打算去洗澡,实验室的门打开,沈玉书站在门口,脸颊泛红,带着某种发现了什么的兴奋之情。

苏唯忙问:“有线索了?”

“嗯,苏唯,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行啊,说吧,这次是要偷谁家的?”

“你去霞飞路巡捕房问问情况,看阎东山有没有找到线索,再顺路去雪绒花店铺看看,我想找个东西,这样大的……这样大的……或是这样大的……”

沈玉书伸手比划了半天,除了尺寸苏唯确定在三寸以内外,他什么都没看懂。

“我说……就算你觉得我很聪明,也不需要动不动就来测试一下吧,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猜得出你想我偷什么?”

沈玉书把手放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我确定需要,所以我希望你帮我偷来,我想你看到了它,就会知道了。”

如果沈玉书的表情不是那么严肃的话,苏唯一定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想了三秒,他点了头。

“成,我去帮你找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的东西。”

苏唯用手比划着,去会客室拿外套。

沈玉书在后面追加道:“你不用着急,慢慢做慢慢找,明天早上给我就行了。”

“是,帅哥。”

苏唯穿上外套,又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戴上帽子出门,沈玉书在走廊上叫住他,他回过头,迎面一颗小海棠果丢过来。

苏唯伸手接住,沈玉书问:“我很好奇,你穿这么多,不会影响到你的技术吗?”

“业务机密,恕不奉告。”

苏唯咬着海棠果出去了,沈玉书走到窗前,看着他把双手抄在袖筒里,闷头向前快步走去。

夜幕降临,温度降了下来,天空又开始飘雪花,昏黄的路灯下,寒风卷着飞雪飘个不停。

苏唯很幸运,他走出没多久,就有一辆黄包车经过,沈玉书注视着他坐上车,黄包车跑远了,他这才放下窗帘,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

沈玉书跑进实验室,戴上手套,把照片全部摊开,将几张特意放在了最上面,接着又把自己找到的证据按次序放好。

最后他拿起苏唯盗来的钢笔,放进玻璃试管里,将管口封上。

玻璃试管比钢笔大一圈,放它刚刚好。

沈玉书拿着笔走进茶水间,打开橱柜,看向摆满橱柜的茶叶罐。

罐子有十几个,上面没有标签,昨晚一番折腾后,更无法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茶,沈玉书选中了其中一个,打开盖子,将试管塞进去,又拨弄茶叶,盖住了里面藏的东西。

一切都收拾完毕,他换上衣服,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在手中掂了掂,放进了口袋。

希望他可以在苏唯觉察到之前完成计划,假如一切顺利的话。

照沈玉书的要求,苏唯赶去了霞飞路巡捕房。

阎东山和他手下还在忙着调查爆炸案,但是毫无头绪,没有人看到那些歹徒曾在哪里出现过,他们逃走后,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掉了,没留下一点可疑的痕迹。

至于被乱枪射死的俘虏,验尸官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线索,苏唯去的时候,阎东山正在让人给死者绘制肖像图,以便按图去追查。

所以苏唯去询问,不仅没有问到情报,还被迫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抱怨。

阎东山拉着他说个不停,从巡捕房经费不够说到案件又杂又多,又说他们人手不足还要忍受那些洋人的脾气,苏唯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跑出了巡捕房。

他接着又一路赶到了雪绒花服装店。

店铺大门上依旧上着锁,上面贴着告示,看来没人来过。

苏唯卸下门前几块活动木板,又熟练地开了锁,推门走进去。

店铺里一片漆黑,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帮青花查案,苏唯光明正大地打开了灯,四下寻找起来。

服装店顾名思义,里面摆设最多的当然是各式服装,苏唯在楼下找了几圈,没找到沈玉书形容的那个东西。

他仰头看看虎符雕画,又比量了一下大小。

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嗯,不可能是指雕画。

苏唯又检查了柜台的抽屉,还特意看了摆放的服装小饰件,感觉都不是沈玉书形容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沈玉书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楼下检查完,苏唯又去了楼上几个房间,他先去了青花的卧室,看了一眼正要离开,目光掠过化妆台,停住了。

昨天沈玉书好像在化妆台前站了好久,他不可能是对女人的饰物感兴趣,所以他当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苏唯转身回去,在化妆台前翻找起来。

化妆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桌上和抽屉里没有什么让人感觉奇怪的东西,苏唯把抽屉里一个歪倒的迷你香水瓶扶正,关上抽屉,抱着疑惑去了隔壁的工作室。

总感觉不对劲,但要说是哪里有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心里一旦有了疑团,就像是滚雪球,随着时间的推移,疑团越滚越大。

苏唯在工作室里翻找着,心思却飘远了,眼前的事物和沈玉书的表情交替着闪过,他突然停下动作,啊了一声,想到了不妥的地方是哪里了。

是沈玉书给他安排任务时的语气太奇怪。

沈玉书跟他说话从来不会用请求的口吻,他的交代总是平板的毫无风趣的,甚至是命令式的。

所以难怪沈玉书交代的任务那么奇怪,他还会愉快地接受,那是因为沈玉书在请求他!

也就是说那不是平时的沈玉书,他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他的目的不是想让自己帮他找东西,而是……

他在调虎离山!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苏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是因为沈玉书骗他,而是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聪明,居然被人用这么简单的方法骗到了!

“沈万能你最好祈祷现在已经回家了,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苏唯气愤地骂着,跑出服装店,朝着万能侦探事务所赶去。

沈玉书当然不可能在事务所,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白赛仲路,那间刚出了人命案的洋楼别墅里。

雅克作为嫌疑人被收监后,这栋别墅也被封了,直到今天早上,这里还有巡捕看守,但现在巡捕都撤走了,只留下铁将军把门。

沈玉书从围墙外翻了进去。

他本来就会武功,自从认识了苏唯,跟着他学了不少翻墙撬锁的技巧,所以轻易就进了院子,用苏唯特制的钥匙开了别墅的锁,走进去。

别墅的窗帘拉着,里面很阴暗,四下一片寂静,是一种令人心寒的静。

沈玉书打开手电筒,观察洋楼里的状况。

他先去了后门,推测着凶手的心理活动,逐一检查了后门门把、电闸、走廊、发生血案的客厅,最后转回后面的走廊,仰头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的颜色偏灰暗,尽头靠墙摆放了一排花架,最上面的花盆连着枝蔓,几乎高达天花板。

沈玉书找了把椅子放到花架前,踩上去,用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天花板和墙壁连接的地方被花草遮住了,沈玉书小心翼翼地把枝叶拨开,正如他所料到的,墙壁的上方露出了一个圆形弹孔。

那个消失的第七个弹孔。

果然是这样!

推理被证实了,沈玉书心里更有底了,他跳下椅子,把椅子放回去,又来到客厅。

案发后,客厅被搜查过多次,所以沈玉书没把时间浪费在检查现场上,他直接走到浮雕前观察起来。

手电筒的光芒照着浮雕起伏的波纹,投出不同形状的阴影,沈玉书看着浮雕,又对照照片里的浮雕模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他把手电筒叼在嘴里,绕着浮雕转了一圈,又绕去另一面挂着挂钟的地方,正如他先前所猜想的,挂钟已经停止了,指针停在上午十一点的地方。

沈玉书踮脚打开挂钟的钟盖,拿出钥匙开始逆向旋转时针。

看来他最早的怀疑没错,这不是真正的挂钟,而是用来掩饰机关的幌子,不过当时他还没有摸到窍门,挂钟本身无法启动机关,但它可以开锁。

开锁的要诀一定设在某个时间点上,但那具体是几点,他无法推测。

所以沈玉书开始从零点转动时针,每转一个钟点,他就去浮雕墙壁的一侧推动,如此反复了七八次,在时针转到四点整的时候,浮雕墙壁在他的推动下往旁边移开了数寸。

客厅面积很大,一整面浮雕平行移动几寸,不会引起注意,但是它的移动牵制了下面的机关,浮雕背面的某块地板传来响声。

沈玉书顺着响声跑过去,掀开上面的厚地毯,就看到了一个洞口,洞口下有个简易的楼梯,方便进出。

沈玉书顺着楼梯走下去。

下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小,像是地下室,附近应该设有隐秘的通风口,所以空气没那么闷。

靠墙摆放着几个箱子,箱子都上了锁,边角包了铜片,保管得如此严密,沈玉书想里面放的应该是值钱的东西。

另一边墙角有一对桌椅,他走过去抹了下桌面,桌面很干净,看来这里常有人来,桌上放着算盘和一本类似账簿的厚册子,旁边还有一个煤油灯跟火柴。

沈玉书把手电筒放到桌上,拿起账簿翻看,里面没有汉字,只有密密麻麻记录的英文跟阿拉伯数字。

册子太厚了,用手电筒照明不方便,沈玉书拿了根火柴,把煤油灯点着了,坐下来仔细翻阅。

但里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沈玉书连续看了几页,内容都是一样的,像是用密码记录出来的,没有密码代号的话很难看懂。

好奇心促使他继续往后翻,希望通过重叠的数字推出其中的规律,但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头晕,胸口有些闷,像是缺氧的感觉。

直觉给沈玉书敲响警钟,他匆忙合上账簿,起身准备离开,但刚站起来就发现头晕得更厉害了,呼吸不畅,无法站稳。

他看看煤油灯,明白自己被暗算了——有人在煤油里放了有毒的物质,经由燃烧挥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中毒。

沈玉书双手撑住桌子,转过头,果然就听到脚步声,有人从暗门入口走进来,站在了楼梯当中。

他没有下来,所以半边身子都处于黑暗当中。

凭借着尚有的意识,沈玉书隐约看到对方脸上戴着口罩,看来他不靠近是担心自己也中毒。

那个人开了口。

“这是妓院里常用的招数,专门对付一些刚买回来的贞烈女子,老鸨说这药很有效,现在我信了。”

沈玉书终于站不住了,重重跌回到椅子上,他撑着力气,勉强问:“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特意做好了陷阱让我跳吗?”

“我从来不低估自己的对手,我知道这里的秘密你或早或晚一定会知道的。”

声音在沈玉书听来有些飘渺,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陷入昏迷了,他苦笑道:“早知道我就该叫搭档一起来的。”

“不,自负的人不会有搭档,而且就算你的搭档来了,结果也会跟你一样。”

“如果你想杀我灭口的话,那就失策了,你的犯罪证据还在我手里,我的搭档早晚会找过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像你这种人是没有搭档的,我也不怕别人发现,因为这个案子明天就会结案了。”

“不能结案,凶手不是雅克,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沈玉书的意识已经开始远去,恍惚中,他听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那个人走过来,熄灭了煤油灯。

“担心案子之前,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命运吧。”

他将沈玉书揪到地上,掏出手铐,把他的双手从后面铐住,又用绳子捆紧。

沈玉书已经晕过去了,任由他的摆布,他把一切都做好后,拿起账簿走了出去。

“要在上海滩当侦探,不是光靠几分小聪明就行的,只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苏唯心急火燎地赶回了侦探社。

回来之前他还抱了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猜错了,但冷寂的空间打碎了他的希望——房子里一片黑暗,沈玉书不在,炉子冰凉,可见他离开很久了。

苏唯把整个房子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沈玉书,倒是他的撬锁道具和手电筒都不见了,这让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好想揍人,前提是得有人揍。

最后苏唯抛开了没意义的抱怨,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沈玉书的行为——他会去哪里?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他想了半天没想通,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需要特意去想,等沈玉书回来,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希望沈玉书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借口,让自己免去一顿揍。

苏唯搓着拳头去了自己的卧室,入睡之前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惩罚沈玉书的欺瞒行为。

惩罚方法很快就想到了,但苏唯没有机会付诸实践,第二天早上,当他发现沈玉书还没有回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沈玉书不是个做事没分寸的人,尤其是在解决重要事件的时候,所以他的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遇到麻烦了。

苏唯想到了失踪的李慧兰、深夜偷袭他们的人、还有那帮神秘的狙击手。

他的推理能力没有沈玉书那么强大,整个事件发展到现在,他仍然在云里雾里,但直觉告诉他沈玉书现在面临了生命危险。

如果说沈玉书做事是靠推理分析,那么苏唯则一切都遵循本能,本能暗示他该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他一向认为一个人最先感觉到的反应就是最准确的反应。

苏唯没心情吃早饭,他带上自己的装备,出门时随手拿了个苹果,准备去找端木衡。

也是凑巧,他刚出侦探社的大门,不远处就传来车喇叭声,回头一看,却是冯珺的车。

她把车开过来,看看苏唯的表情,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唯没有回答她,反问:“你怎么会来?”

“我看了早报,说昨天霞飞路那边有黑帮闹事,还开了枪,不知道是不是和洋人的案子有关,就过来看看,你去哪里?沈大哥呢?”

“他出门办事了,我也有事去办,回见。”

苏唯说完往前走去。

非常时期,他连冯珺都不敢信了,虽然她救过长生,但焉知不是苦肉计?她那晚明明说要在事务所住几天的,可第二天又离开了,光是这点就够可疑了,苏唯觉得她是有目的的在接近他们。

车慢慢开过来,冯珺打开车窗,道:“我昨天一直在药铺。”

苏唯脚步一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药铺。

冯珺道:“我本来是打算回租屋的,可小姨很热情,留我下来做客,她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装,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闯**很辛苦,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对她说。”

“小姨很聪明的,那晚的事瞒不过她的。”

“我感觉她猜到了,但她什么都没问,后来我听长生说小姨和洛叔照顾他的事,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所以请你相信我,不管我有什么秘密和目的,我都不会害你们,让他们伤心的……是不是沈大哥出事了?如果是,请告诉我,我希望能帮到你们。”

苏唯转头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沈万能有事?”

“他如果没出事,依着你的性子,怎么会拿个苹果当早餐?”

冯珺说中了,苏唯上了车,啃着苹果,道:“你挺聪明的嘛。”

“要跟两个大侦探做朋友,总不能太笨啊,去哪里?”

“去端木的家。”

苏唯说了端木衡的地址,路上他把昨天的经历还有沈玉书独自出去调查彻夜未归的事都说了,冯珺听完,眉头皱了起来。

“沈大哥提到了前清侍卫啊。”

“是啊,我觉得他想多了,但又感觉合乎情理,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想他那样说有他的道理,那晚和我们对打的人功夫路子自成一家,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不过我想他们暂时还不敢对沈大哥怎么样,沈大哥接了洋人的案子,现在大家都盯着呢,如果他出了事,风波肯定不小,那些人还有其它的目的,不会因小失大的。”

苏唯本来心烦意乱的,听了冯珺的分析,他稍微放下心,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人,至少把风声传出去,让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来到端木衡的家,苏唯开门见山把沈玉书失踪的事说了,他的目的有两个,除了试探端木衡的底细外,还想借用他的势力找人。

端木衡正在用早餐,听了苏唯的讲述,他的表情变得郑重,也不顾得吃早餐了,穿上外衣,说去巡捕房打听情况,看那反应他和沈玉书的失踪应该是没关系的。

为了方便,他们直接坐冯珺的车去询问,三人先是去了麦兰巡捕房,接着又去霞飞路巡捕房,把周遭都打听了一遍,大家都说没有看到沈玉书,昨晚也没有发生任何事件。

端木衡拜托阎东山帮忙寻找沈玉书,从巡捕房出来后,又赶去白赛仲路。

他们先去了青花的家,青花的家附近有几个便衣在转悠,他们告诉端木衡从昨晚到今天除了巡捕房的人外,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洛逍遥和另外一名便衣负责在青花家里进行保护,为了不让洛逍遥担心,苏唯没向他提沈玉书失踪的事,找了个调查线索的借口向他们询问情况,得到的答案跟外面巡捕的回答一样。

青花和葵叔在房间里照顾父亲,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苏唯便跟青花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开。

三人走到门口,洛逍遥追了上来,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疑惑地问:“你们怎么大清早的跑过来打听事,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洛逍遥平时都很迟钝的,苏唯没想到他在关键时刻反应居然这么敏锐,道:“你想多了,我们是在忙着查线索。”

“可是你通常都是跟我哥搭档的,为什么今天是跟大尾……端木先生一起来?还有冯……”

他看看冯珺,冯珺道:“因为坐出租不显眼,被暗算过一次,现在自己开车可能会被盯上。”

“是啊,你哥现在正在雅克的别墅那边做调查呢,我们就先过来了。”

“调查?”洛逍遥惊讶地道:“不是要结案了吗?”

“什么结案?”

“我听裴探员说弗兰克请律师跟警务处做了交涉,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是雅克杀人,所以只要交一笔保释金,就可以保释他出来了,这种处理方式我见多了,统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已经确定了?”

“八九不离十吧,弗兰克是董事,公董局的人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他都交钱了,还能拿他怎样?”

端木衡皱起了眉,问:“孙涵也同意了?”

被问到,洛逍遥的表情变得微妙,压低声音,道:“听说他那边也疏通过了,雅克家族的势力挺大的,暗中施加点压力,再许给他些好处的话,他还能说什么,所以现在就等着放人了……”

“不能放!”苏唯叫道。

三个人奇怪地看向他。

苏唯揉揉额头,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无法解释原因,但直觉告诉他雅克不可以放出来,否则将会很糟糕。

他会这样想并不是已经确定凶手就是雅克了,而是……

而是什么,偏偏后面的部分他就是想不明白。

苏唯常常疯疯癫癫的,洛逍遥没当回事,低声叮嘱道:“你告诉我哥,让他一定小心,裴探员说那些都是丧心病狂的歹徒,他们身上不仅有枪械武器还有炸弹,非常危险。”

不用提醒沈玉书了,他想沈玉书现在比任何人都知道那帮人的危险性。

苏唯自嘲地想,又探头看看屋里,小声问洛逍遥。

“他们真的一直没出去过?”

“除了葵叔昨晚去取药外,他们都没离开。”

看到苏唯皱起眉,洛逍遥解释道:“叶老爷子的药刚好吃完了,葵叔就去取,药铺离这里很近,我们又有巡捕暗中跟着,所以没事,相信那些暴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下人。”

“取的什么药?”

“好像是治疗心脏方面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是一家叫康健的西药店,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从青花家出来,端木衡问苏唯。

“你怎么不实话实说?”

“逍遥心里藏不住话,他知道就等于小姨跟洛叔都知道了,回头沈万能一定骂死我。”

“听你的口气,好像笃定可以找回他。”

苏唯停下脚步看过去,接收到他的不悦,端木衡道:“我只是好奇,你说得这么肯定,是不是已经心里有底了?”

“没有,但是我要让自己认为有。”

因为如果少了这份自信心,他怕他无法冷静做出判断,他失去过一次搭档,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三人来到雅克的别墅。

巡捕都已经撤掉了,大门紧闭,苏唯敲了门,里面没人回应。

昨晚沈玉书是不是来过这里?

苏唯不敢肯定,但他相信沈玉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临时设定计划,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特意隐瞒自己?

也许想到了他隐瞒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件。

“如果你想私自进去查,我不建议是现在。”

觉察到苏唯的意图,端木衡提醒道:“既然弗兰克已经上下打通了关系,他肯定不希望节外生枝,你要小心到时被他反咬一口,利用你的行为给公董局施加压力。”

“可我是他雇佣的侦探,我的行为不该由他来负责吗?”

“不,出面雇佣你们的是秦律师,你有证据证明你的雇主是他吗?”

苏唯语塞了,半晌,恨恨地道:“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出面了。”

“是啊,他在同意秦律师的提议时,一定把退路都想好了,而且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个个都是老狐狸,要小心提防才行啊。”

端木衡说得有道理,苏唯只好暂时放弃搜查,往回走的路上,他看到了洛逍遥说的那家西药店。

西药店建在路口拐弯的地方,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很冷清,只有一个中年人在看店。

西药见效快,但相对来说价格也昂贵,所以大部分的人对西药还是排斥的,这里的生意不如洛家药铺很正常。

下一站他们去的是孙涵的家。

孙涵没上班,他请了几个亲戚过来帮忙处理妻子的后事。

三人进去的时候,一些仆人正在忙着搬运葬礼上需要的物品,里里外外的气氛很低沉,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至于孙涵,他的脸色应该说是里面最难看的一个。

妻子被杀,做丈夫的应该很悲愤,但由于事件的起因不光彩,所以比起悲愤来,孙涵表现更多的是沉郁。

胡君梅的家人也不在,苏唯问了才知道,她的父母正忙着和巡捕房交涉索要尸首,又怀疑凶手是孙涵,所以在跑来骂了他一顿后就再没出现。

孙涵说完,恨恨地道:“我真后悔当初没帮她保份保险。”

“也幸好你没投保,否则大家就更会怀疑是你为了保险金雇凶杀人了。”

听了苏唯的话,孙涵露出不屑的表情,呵呵笑了两声。

苏唯问:“你好像不信我说的话。”

“那倒没有,只不过谁是凶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谁?”

“除了雅克还有谁?他如果真没问题,他叔叔会这么急着花大笔的保释金保释他?你们特意来找我,不也是担心我不接受他们提的条件吗?”

“看来那个条件你很满意,也是啊,如果今后都因此仕途顺畅,那比赚保险金强多了。”

“是的,所以我同意了,你们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口水,不如先去摆平我的岳父母吧,他们现在大概又去闹了。”

听到这里,端木衡道:“他们再闹也没用,那些人有办法让他们妥协,别忘了公董局底下养的除了巡捕外,还有不少黑帮。”

苏唯点头,“所以那边我就不指望了,我希望你能帮忙。”

“帮忙?”孙涵瞪大眼睛,奇怪地问:“我不是说我接受条件了吗?”

“不,我希望你不接受,你是被害者的丈夫,你最有发言权,而且以你的身份,只要你坚持,公董局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维护弗兰克。”

孙涵满脸的不可思议,问:“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哪边的都不是,我只想找出真相——我的搭档失踪了,我怀疑跟这个案子有关,所以在我找到他之前不能结案。”

“你的搭档?就是那天跟你一起来的高个子?”

我也是高个子好吧,至少比你高很多好吧!

在身高方面苏唯特别在意,咬牙切齿地道:“不错,就是那个‘高个子’,他失踪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雅克绝对不能放出来,你妻子的死因你可以不管,但你不能不管我搭档的死活,也就是说——你不可以接受弗兰克提出的交换条件。”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搭档的失踪和雅克会不会被放出来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不可以,我的直觉一向很灵,我宁可相信,也不能赌。”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帮我,我欠你这个人情,将来一定会还,但如果你不帮,我敢保证,我绝对让你在上海滩混不下去。”

听到这里,孙涵笑了,“就凭你?”

苏唯不说话,目光看向端木衡,端木衡向前站出一步。

“那么凭我呢?”

孙涵的表情有点微妙,他没有马上否定,但也没有点头的意思。

端木衡道:“孙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你现在的立场——妻子死了,你这么简单就妥协了,将来这件案子破了还好,如果破不了,那么大家都会认为你才是凶手,你今后想在警察厅好好混下去,就最好别给政敌攻击你的口实,就算装装样子,也不该这么快就答应结案。”

他这番话说得很诚恳,孙涵被说动了心,想了想,道:“既然端木先生开口了,那这个面子我怎么都得给,不过我只是警察厅的一个小职员,上面施压了,我也不能公然违抗,我只能找借口拖延,而且最多拖延一天,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协助。”

端木衡看向苏唯,苏唯点头。

“哪怕一天也好,谢谢孙先生帮忙,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出杀害尊夫人的真凶。”

他说完就跑了出去,端木衡跟孙涵告了辞,孙涵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道:“其实真凶到底是谁,我并不在意。”

苏唯速度很快,端木衡和冯珺出去时,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端木衡加快脚步跟上,他还没开口,苏唯先做出指示。

“可以麻烦你去跟裴探员谈谈看吗?看用你的关系能不能拖延雅克被保释的时间,双管齐下,让弗兰克没那么容易把他的侄子接出去。”

端木衡没说话,苏唯停下脚步,看他。

“有问题?”

“没有,只是头一次被人下指令,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今后你会很习惯的。”

这话说得很找打,端木衡却笑了,道:“你和玉书在一起久了,说话越来越像他了,我帮忙是没问题,但你能不能给我点提示?”

“比如?”

“比如绑架玉书的人会不会就是绑架李慧兰的那伙人?”

苏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端木衡剑眉微挑。

“我说对了?”

“不,你错了。”

“为什么你敢这么肯定?”

“没有为什么,是直觉这样告诉我的。”

“哈哈,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特意让我随行了。”

端木衡说完,抬步往前走去,苏唯追上,嘻嘻笑道:“啊,我只是想借借东风,被看出来了?”

端木衡转头问冯珺,“你说他是在借东风?还是在狐假虎威?”

“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你有那个能力。”

冯珺说得恰到好处,端木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不开出租了,来帮我吧?”

冯珺没回应,苏唯伸手把她扳到自己这边,提醒道:“这可不行,她是我们万能侦探社的专属司机。”

“真遗憾,既然高帽子都送上门了,这个忙我是不帮都不行了,等我的消息吧。”

三人在路口分了手,端木衡赶去巡捕房联络裴剑锋,苏唯坐冯珺的车回事务所,路上冯珺问:“端木衡这个人可信吗?”

“我不知道,不过沈万能挺欣赏他的,所以我想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冯珺眼中蒙起阴霾,低声道:“希望沈大哥没有看错人。”

“现在只能祈祷端木衡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先回去找找看,也许沈万能留了什么线索在那儿。”

跟苏唯离开时一样,事务所里冷清清的,他进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火炉点起来,往手心哈着气去实验室。

“这种天气,我也想跟花生酱那样冬眠,但因为沈万能那个笨蛋,我却不得不做事。”

“大不了回头让他涨你工资啊。”

“这是个好建议,他要是真涨了,回头请你吃饭。”

苏唯随口应和着,目光落在实验台的那一大堆照片上。

乍看去,照片像是胡乱摆放的,但仔细留意就会发现有几张背景相同的放在最上面。

苏唯把照片拿出来,放去另一边的桌上对照查看。

有几张的背景是走廊,光线不好,背景很昏暗,其中一张还是云飞扬拍废的,焦点模糊了,天花板上的花纹都无法看清。

看到它,苏唯啊了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那晚潜入侦探社的人开枪警告,子弹也是往上射的,正是因为如此,沈玉书才联想到了消失的第七个弹孔,所以才会急着跟云飞扬要照片来确认。

看来沈玉书顺利找到了凶手留下的漏洞了,可为什么弹孔是在走廊上?如果凶手是想开枪警告的话,不需要特意跑去走廊啊。

而且沈玉书也没必要隐瞒他这个秘密,所以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弹孔找到了,剩下的是弹壳,可是现场没有第七个弹壳。

那些巡捕平时虽然很混,但他们个个都是老油条,事件的轻重还是明白的,在这件事上他们不敢懈怠,他们没有找到,就证明当时现场真的没有。

也就是说有人拿走了那个弹壳。

从案发到他们出现,时间间隔很短,能拿走的只有凶手,会不会是云飞扬看到的那个无脸鬼?如果是,那前提是云飞扬没有说谎。

这一点苏唯不敢保证——假若有人骗过他,他可以原谅对方,但绝对不会再选择相信,这是他做人的原则,就是不知道沈玉书在推理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短短的几分钟,无数个可能性与疑惑在苏唯的脑海里交替旋过,他翻看着照片,突然,目光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拍的是洋楼客厅的那面浮雕。

云飞扬是上午拍的,当时窗帘都拉开了,阳光穿过玻璃射进来,照在浮雕上,上面依旧是苏唯看不懂的图形,但有个奇怪的地方他留意到了。

浮雕纹路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它的位置。

苏唯拿着照片跑出实验室,站在走廊窗前,迎着外面的阳光举起照片观察,放下,接着又举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了数次。

冯珺看得莫名其妙,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是的,我懂了,原来如此!”

终于找到了解开密码的钥匙,苏唯明白了沈玉书会独自探险的原因,他重新跑回实验室,在一堆照片里翻找。

冯珺问:“你找什么?我帮你。”

“不用不用,很简单的……啊,找到了!”

苏唯从众多照片里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张,举起来,冯珺接过去看了看,还是看不明白。

苏唯又掉头去找其它的线索。

沈玉书做的取样和化验结果都放在显微镜旁边,报告上的字很潦草,写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符号,他递给冯珺,冯珺也看不懂,摇摇头。

但那东西实验室里没有,会客室和休息的房间也没有,苏唯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走进茶水间,橱柜里的茶叶罐并排放了好几排,看到茶叶罐,他的眼睛亮了。

罐子外形都是一样的,上面什么标签都没有,但直觉告诉苏唯这些罐子被动过了,会做这种事的只有沈玉书。

他打开柜门,循照着沈玉书的思维找起来,没多久就找到了,拿起一个罐子晃了晃,茶叶的晃动声和其它罐子明显不同。

里面的茶叶装得很满,苏唯打开罐子,在茶叶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抽出来,却是个很小的玻璃试管。

苏唯笑了,他需要的东西终于找到了。

冯珺看看里面装的东西,问:“沈大哥为什么要把笔放在试管里?”

“是为了给我提供线索的,幸好我聪明,接下来就等着我去救你吧,沈万能。”

入夜,白赛仲路的高级住宅区笼罩在黑暗之中。

今晚月色不好,连路灯灯光也像是失去了生气,在夜中散发出凄惨惨的光芒。

已是深夜,居民都已沉入了梦乡,周围一片寂静,就在这时,两道黑色身影穿过夜色,步伐矫健,很快就来到了雅克的别墅门前。

其中一人仰头看了一眼围墙里的洋楼,往后退了几步,借助跑攀上围墙,伸手把同伴也拉了上来。

两人翻进墙里,男人习惯了这样的夜间活动,落地时悄无声息,另一个看看他,悄声问:“你以前是不是常常偷进别人家?”

“嘘,不说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苏唯的手指比在唇间,快步来到洋楼的正门前,掏出道具将门锁打开,冯珺在旁边看着,越发觉得自己没说错。

进去后,苏唯给冯珺摆摆手,让她把门带上。

洋楼里拉着窗帘,门关上后,一点光线都进不来,他环视四周,掏出手电筒打开了。

手电筒前面刷了一圈墨水,减弱了光亮,免得被经过的人发现,他打着手电筒来到后面的走廊上。

照着照片上显示的位置,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弹孔。

弹孔被花草遮住了,苏唯拨开草蔓,发现有一节蔓条断掉了,看来沈玉书曾跟他一样检查过这里,也做出了跟他一样的结论。

两人又来到客厅,苏唯先观察了一遍浮雕,接着走到浮雕的右边,双手按住浮雕墙壁向前推,但推了半天,浮雕都纹丝不动。

不可能啊,沈玉书一定是发现了浮雕有问题,才会连夜来调查,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苏唯皱起眉,冯珺明白他的用意,换了个位置再推,也依然毫无反应。

苏唯给她打了个手势,转去浮雕的另一边,正要一起反方向推,就在这时,室内突然亮起灯光,两人的眼睛被光芒闪到,急忙伸手遮挡。

阎东山带队,他身旁是裴剑锋和一个洋人,洋人是雅克的叔叔——弗兰克.德波利尼亚克。

“凶手果然是他,快抓住他!”

弗兰克一看到苏唯,马上指着他大叫起来。

看到齐刷刷指向自己的枪口,苏唯只好从善如流,举起了手,顺便踏前一步,挡住冯珺。

裴剑锋走上前,苏唯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三更半夜的都跑到凶案现场来?”

裴剑锋一脸严肃,看看他和冯珺,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不经许可,深夜潜入他人住宅?”

苏唯还没回答,弗兰克抢先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就是凶手,他想找回遗留在现场的证物。”

“哈哈弗兰克先生,你好像忘了,请我来调查雅克一案的是你,怎么一转眼我竟然变凶手了?”

“你一定想不到,我当初就是怀疑你是凶手,才会接受建议,让秦律师去委托你查案的,这样你才会露出马脚,你看,现在你不是露出马脚了吗?还带了同党,现在正好把你们一网打尽!”

端木衡没说错,这个洋鬼子果然是翻脸不认人。

还好弗兰克的反应在苏唯的预料之中,他没惊慌,对裴剑锋道:“我是来找线索的,我被委托调查雅克的案子,既然有线索了,那我临时进凶案现场做调查也是情理之中的吧?还有啊,这位不是我的同党,是开车送我过来的出租车司机。”

这番话说得非常合理,裴剑锋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立场,弗兰克却冷笑道:“司机负责开车就是了,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进来?”

“她没进过洋人的公馆,好奇进来看看不行啊?”

苏唯呛完弗兰克,又对裴剑锋道:“所以是不是先把枪放下,大家有话慢慢说。”

裴剑锋举起手,正要示意巡捕们放下枪,弗兰克不乐意了,道:“不行,密报说今晚凶手会来,现在他来了,所以他一定是凶手,你们马上带他去巡捕房!”

苏唯无视了他的叫嚣,问裴剑锋,“什么密报?”

“今天傍晚有个男人打电话来巡捕房,是阎头接的电话。”

裴剑锋还是偏向苏唯的,他用下巴指指阎东山,阎东山道:“那人说今晚凶手会潜入现场作案,让我们多加防范,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就来了,没想到还真……”

他看了一眼苏唯,没有说下去。

弗兰克道:“我也接到了相同的电话,所以我请裴探员带人来埋伏,准备瓮中捉……”

苏唯不想当乌龟,他及时打断了弗兰克的话,道:“密告者的目的暂且不说,他说凶手今晚会来,不等于说来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啊。”

“别忘了发生凶案的那晚,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别想再隐瞒了,我都听雅克说了,其实你根本不是最早到达,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你入室偷窃,被死者发现,就杀了她,还想嫁祸给雅克,否则你的住所不在这边,怎么会这么巧的在凶案发生之后出现?”

“哈哈,一派胡言,两个大男人相约去教堂,这借口白痴才信!”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不信的目光,苏唯也觉得这借口太烂了,亏得当初沈玉书想出这种借口来糊弄人。

他道:“好吧,我说实话,那晚我们接受了委托,来附近查案。”

“是什么案子?委托人是谁?”

“业务机密,恕不奉告。”

“不是不能奉告,是你说不出来吧?”弗兰克冲他发出冷笑,“我听说了,你那个所谓的委托人失踪了,其实她不是失踪,她根本就是你们杜撰出来的。”

他说完,又对众人道:“看吧,他都是在撒谎,我随便诓一诓,他就露馅了。”

听着弗兰克阴阳怪气的腔调,苏唯很想冲过去朝他的大鼻子上揍一拳。

“那你说了这么多,有证据吗?”他反问弗兰克。

弗兰克语塞,苏唯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马上又说:“可是我有证据证明你有问题。”

弗兰克脸色一变,马上冲裴剑锋挥手,喝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快把他带去巡捕房好好审问。”

弗兰克是公董局的董事,裴剑锋不方便当众违抗他,只好对手下人示意,让他们抓住苏唯。

巡捕都带了枪,苏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有反抗,而是叫道:“给我十分钟……不,给我五分钟,我就把证据找出来。”

“谁要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苏唯第一次这么讨厌说成语说得这么顺口的外国人,他的胳膊被架住,只好叫道:“是不是信口雌黄,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那些巡捕不听他辩解,抓住他和冯珺就往外拖,冯珺翻了脸,握起拳头就要动手,苏唯急忙给她使眼色,让她别硬来,阎东山趁机凑到苏唯耳边,小声劝道:“你就别跟洋人争了,先去了巡捕房再说。”

“我不能去的!”

快被拖出去了,苏唯情急大叫道:“凶手就是弗兰克,他把我的搭档,就是沈玉书关在这里的密室里,如果我被带走了,回头他就会干掉沈玉书的,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当!”

苏唯的叫声太响亮,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几个拖他的巡捕也停了下来,等待裴剑锋的指令。

冯珺也附和道:“我可以证明,昨晚是我载沈玉书来这间公馆的,他进去没多久,那个洋人也进去了,我一直没等到沈玉书出来,觉得不对劲,就去通知了苏唯。”

他们俩一唱一和,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大家都看向弗兰克,弗兰克被众人注视,脸色变了,叫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凶手?而且昨晚我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附近有出租车……”

“所以你承认昨晚来这里了?”

他给裴剑锋下令,态度十分强硬,裴剑锋没有马上执行,苏唯趁机道:“相信我,给我五分钟,我一定找出沈玉书,等我找到了,就能证明这家伙是凶手了!”

“我命令你,马上拖走他!”

弗兰克的声音比苏唯的更大,指着裴剑锋的鼻子叫道:“还不赶紧地让你手下做事,你是不是不想在租界混了?”

被当众斥责,裴剑锋的面子挂不住了,但他又无法违抗弗兰克的命令,挥挥手,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苏唯被几个大汉架住往外拖,眼看着不力敌不行了,他给冯珺使了个眼色。

冯珺早已等不及了,收到他的暗示,立刻一个手肘撞过去,拖她的那个巡捕被撞到,嗷的一声弯下了腰,她趁机又飞脚把架住苏唯的巡捕踹倒。

她的动作迅猛凌厉,其他几个巡捕还没反应过来,就也被踢倒了,苏唯趁着大家发愣,跑到了阎东山身边,把他的手枪夺了过去。

他用另一只手扣住弗兰克的脖子,将枪口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情势顿时逆转了,弗兰克成了人质,哇哇大叫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他是凶手吧,他果然是!”

“你闭嘴!”

苏唯用枪重重顶了弗兰克的脑壳一下,巡捕们看到这个情况,马上举枪对准他,冯珺站去弗兰克身后,掏出匕首故意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抵在他的腰间,意思很明显——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就一刀子捅进去。

弗兰克再次尖叫起来,裴剑锋急忙挥手让大家放下枪,苏唯拖着弗兰克回到客厅,顺便问冯珺。

“你以前是不是做强盗的?”

“不说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是天生一对。”

冯珺瞥了他一眼,心想鬼才和你是天生一对。

他们把弗兰克拖了回去,其他人也不得不跟过去,裴剑锋很冷静,对苏唯道:“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先把人放了。”

“想让我放人很简单,先让我搜房子,如果我没搜到,甘受处置。”

裴剑锋还没回应,弗兰克抢先道:“不行,这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他根本是想趁乱抢东西,他们不敢动手的,快抓住他们!”

弗兰克说对了,他们现在投鼠忌器,还真不敢动手,但他又不能放了弗兰克,否则就连这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苏唯皱起眉,心想要不干脆把弗兰克揍晕得了,没他在,大家肯定会同意他调查房子,但就怕回头这洋鬼子醒过来再倒打一耙,裴剑锋的职位比他低,不敢跟他对着干,到时也不能帮自己作证。

正犹豫着,忽然间外面灯光大亮,一伙人冲了进来。

带队的也是一位身穿军装的军官,他反背双手,大踏步走进来,站到了苏唯身边。

见惯了端木衡平时长袍马褂和西装的儒雅打扮,乍然看到他一身军装,凛凛生威,苏唯愣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端木衡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示意苏唯放人。

端木衡带的兵没有很多,却远远胜过那些巡捕,苏唯放了心,给冯珺使了个眼色,两人放下武器,将弗兰克推开了。

苏唯凑近端木衡,小声道:“没想到你穿起军装来还挺人模狗样的啊。“”

“难道你不该惊讶为什么我会及时赶到吗?”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我想瞒也瞒不过去的。”

所以苏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但他也没有特意向端木衡透露自己的计划,在局势混乱的租界里,除了沈玉书,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弗兰克被推了个踉跄,幸好被裴剑锋扶住才没有跌倒,他气得指着端木衡,叫道:“你居然敢帮杀人凶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愤怒没有传达给端木衡,他背手在客厅里踱步,微笑道:“现在有证据证明苏唯是凶手吗?就凭一通匿名电话?”

“至少可以证明他有问题!”

“要证明他是不是凶手很简单,既然他坚持说沈玉书被关在这里,那就让他找,他如果找不出来,就可以证明他在说谎了,如果弗兰克先生你坚持不让他找,反而让大家认为是你做贼心虚对不对?”

弗兰克语塞了,但马上道:“不是,是这里的古董都价值连城,如果被搞坏了,他赔得起吗?”

端木衡脸色沉了下来,大声喝道:“他弄坏一个,我就赔你一个!你想要原模原样的,我就赔你原模原样的,几件古董,我还赔得起!”

苏唯有点明白为什么沈玉书会说端木衡喜怒无常了。

他第一次看到端木衡发怒,短短的几句话就镇住了全场,别说裴剑锋和他的手下了,就连弗兰克的嚣张气势也消散一空,不敢再说什么。

关键时刻,裴剑锋出面了,他站到双方当中,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既然都是想早点查清案子,那不如就各让一步,让苏唯搜一搜,到时我们用证据来说话,怎么样?”

端木衡傲然道:“我没问题。”

他都这样说了,弗兰克也只好点头,却对他道:“假如到时搜不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去公董局投诉你滥用职权。”

“假如搜出来了,那弗兰克先生也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双方舌剑唇枪,谁都不让谁,裴剑锋一看不好,急忙给苏唯使眼色,让他赶紧开始,速战速决。

端木衡跟了过去,其他人出于好奇心,也跟在后面。

苏唯和冯珺按住浮雕墙壁,将它向前平行推动,又对端木衡道:“看来你一早就来了。”

“没有很早,只是刚刚好。”

“那你能不能刚刚好地帮我下忙?”

端木衡没有自己动手,但他让手下帮忙了,几个人协助苏唯一起推墙,可是忙活了半天,浮雕纹丝不动。

弗兰克在旁边看着,讥笑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这堵浮雕是死的,根本就推不动。”

看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苏唯有点急躁,他顺着浮雕墙壁绕了一圈,最后转到挂着油画和古钟的墙壁前。

弗兰克跟着他走过来,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承认自己就是凶手,赶紧结案吧。”

“这么急着结案,是担心我发现机关吗?”

“哪、哪有?”

“没有的话,你跟得这么紧干什么?”

苏唯冲他冷笑一声,踮脚打开了钟盖,看看还在跑动的挂钟,他道:“时间走得不对,钟都旧了还不换掉,也不修理,这不合常理啊。”

“你不要土包子了,这是古董钟,当然不可以随便修理。”

“你当我没见过古董是不是?我告诉你,一件物品是不是古董,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这个挂钟是障眼法,它才是打开机关的钥匙,那堵墙不过是大门。”

苏唯说完,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玻璃试管,取出里面的钢笔,将钢笔细的那头刺入上弦的孔中。

钢笔顶端跟上弦孔的直径接近,沈玉书又对这管笔很重视,所以苏唯笃定它就是机关钥匙,谁知预测失准,钢笔没有顺利插进去,而是在半路被卡住,从孔里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啪嗒……

空间传来轻微的响声,但听在苏唯耳中,却如同惊雷,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出错了,转头看看周围,众人的表情也很呆滞,看来是没有顺利消化眼下的状况。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苏唯赶紧捡起钢笔,准备放回玻璃试管,手臂却被拉住了,弗兰克冲上来抢夺钢笔,叫道:“你果然是凶手,这是我的笔,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是可以证明谁是凶手的证据!”

“你怎么证明?”

紧急关头,苏唯解释不出来了,他确定钢笔和本案有关系,原以为它是钥匙,没想到居然想差了。

他双手抱头,闭上眼,用力琢磨是哪里出错了。

弗兰克见苏唯不说话,更加得意,指着他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还弄坏了我的钢笔!”

他还想夺笔,被苏唯一把推开。

“五分钟改变不了你是凶手的事实!”

弗兰克还试图上前纠缠,被端木衡示意手下抓住了,其中一个掏出手绢,很不客气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弗兰克气得想骂人,但嘴里塞了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他巡捕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憋笑,弗兰克更是愤怒,瞪大眼睛冲端木衡发出呜呜的声音,端木衡置之不理,目光一直放在苏唯身上。

冯珺也在一旁观察挂钟,又看看苏唯手里的笔,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苏唯眼睛一亮,伸手去转挂钟里的时针。

时针转去了十二点,苏唯转完后冲冯珺点点头,冯珺去浮雕墙壁的两边推动,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一旁静静观望。

浮雕没有移动,苏唯把表针按顺时针转了一圈,接着冯珺又去推墙,两人配合着重复相同的动作,几次过后,墙壁仍旧没有可以移开的迹象。

没有端木衡的命令,其他人也不敢做声,裴剑锋和阎东山的表情都很紧张,盯着苏唯,想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弗兰克终于忍不住了,他挣脱了士兵的压制,把手绢扯出来,正要开口大骂。

苏唯突然转头看向他,目光炯炯有神,弗兰克一愣,苏唯用手指比在嘴唇上,低声道:“嘘!有声音!”

弗兰克左右看去,虚张声势地道:“哪有声音,是,是老鼠……”

“不是,是信号,是沈玉书给我发的信号。”

“你魔障了吗……”

弗兰克还要再说,苏唯给端木衡打了个手势,端木衡让手下抓住弗兰克,将手绢重新塞进了他嘴里。

客厅里静下来,大家随着苏唯侧耳倾听,果然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的,无法判断是哪里发出的。

“会不会真是老鼠?”

阎东山小声说,马上就被端木衡用眼神制止了,他听了一会儿,发现响声有连贯性和节奏性。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持续敲打墙壁发出的声响。

端木衡不知道响声代表了什么,但他看到苏唯紧绷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眼眸中露出喜色,便问:“那是什么?”

“你听过摩斯密码吗?”

苏唯笑着向他问道,端木衡一怔,他在军队时听说过,但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正要询问,苏唯冲到了挂钟前,大声道:“这是沈玉书发出的密码,他在说需要逆时针转动时针,转到四点整的位置上,墙壁就能推开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端木衡以外,谁都没听过摩斯密码,其实就连苏唯自己也是现学现卖,这还要多亏了前阵子侦探社没事,沈玉书教给他的。

阎东山小声嘀咕:“什么东西这么神奇啊,听咚咚咚就能听出这么多玩意儿?”

端木衡解释道,就见苏唯用手指反方向拨动时针,在时针转到四点时,他跑去浮雕墙的一边。

冯珺和他一起用力推,弗兰克看到他们的动作,脸色白了,想要过去阻止,却被士兵按住,动弹不得。

这一次浮雕顺利移开了,靠近墙角的地方发出轻微响声,地毯下的某一处突然凹陷,站在附近的两名巡捕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

苏唯跑过去把巡捕推开,掀开厚重的地毯,下面露出一个正四方的入口,入口连着很窄的楼梯。

“手电筒!”

他大声叫道,冯珺急忙把手电筒递过去,他接了,拿着手电筒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