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侦查与跟踪

洋人有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西装,留两撇小胡子,不苟言笑,看起来颇具威严,他的长相和雅克有一点相似,苏唯猜他应该是雅克的叔叔,那位在公董局任董事的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拿了根文明棍,他双手按住文明棍,打量三人,很不高兴地道:“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你们是哪家的记者,我要去投诉你们!”

他的汉语吐字没有雅克清楚,却比他说得流利,也比雅克更盛气凌人,苏唯有点同情端木衡了,整天和这些洋人共事,亏他忍受得了。

沈玉书走到弗兰克面前,掏出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道:“你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吧?我们不是记者,而是受秦律师委托来调查这个案件的侦探,他提到过这件事是经过你同意的。”

“万能侦探社?就是你们啊。”

弗兰克看看手里的名片,又抬头看向他们,云飞扬立即站到了最前方,暗示自己也是侦探社的一员。

弗兰克的眼神锋利,却瞥都没瞥云飞扬,他打量着苏唯和沈玉书,问:“那你们查到什么了?”

“还在搜集证据,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有力的线索。”

“不是希望,是一定!”弗兰克一脸傲慢,道:“我本来想让开侦探社的朋友帮忙,是端木先生力荐你们的,虽然我对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太抱希望,不过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记住,拿了钱,就要好好做事,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老德波利尼亚克的汉语说得比他侄子好多了,但也更令人讨厌。

苏唯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当然的,放心吧,三天内,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弗兰克嘴里发出嗤声,显然把他的话当成是吹牛,道:“那还不赶紧去查凶手?在这里干什么?”

沈玉书不亢不卑地回道:“凶案现场在这里,我想在这里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巡捕房已经把这儿翻了个底朝天了,线索都该写在报告书上,你们可以去看报告,至于凶手,不是外来的强盗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你们应该去查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兜圈子。”

“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你知道做我们侦探的最讨厌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沈玉书冷冷道:“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基本上委托人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付钱,剩下的看结果就行了。”

弗兰克用力顿了下文明棍,虽然他没说话,但是从他阴沉的表情跟气场中可以看出他现在非常生气,云飞扬有点害怕,悄悄退到了苏唯身后。

苏唯想要是情况允许,那棍子弗兰克一定想敲在沈玉书头上,因为他面对沈玉书时,也常常有这样的冲动,所以对这种心情他简直就是感同身受。

不过感受归感受,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欺负,笑道:“其实不光是侦探业,任何一个行业,最讨厌的就是不懂装懂的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如果大家都这么有能耐,不如自己做好了,干嘛请我们?”

气氛越来越僵,弗兰克举起了文明棍,就在云飞扬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有人从走廊那头匆匆走过来,道:“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我正好找你有事。”

打破尴尬场面的人是裴剑锋。

裴剑锋是公董局警务处的探员,这次的案子牵扯太大,底下的巡捕们办不了,上头就把他派来负责,不过说是负责,其实这一上午他都在听从弗兰克的调遣,顺便当他的出气筒。

所以当听到苏唯和沈玉书讥讽弗兰克时,裴剑锋心里算是出了口恶气,不过表面上他还得装装样子,先跟苏唯他们打了招呼,又打着官腔训道:“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委托你们查案,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机会来之不易,你们要懂得珍惜,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

苏唯也见好就收,附和道:“是是是,裴探员您说得对,我们不就是这么一说嘛,哪能当真呢,那老先生,我们可以继续在房子转转吗?”

对话被外人打断了,弗兰克不方便再说什么,交代道:“不要逗留太久,这里的古玩瓷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要是打碎了,你们可赔不起。”

昨晚都不知道打碎多少了,现在才来提醒大概也没啥用处了。

苏唯腹诽着,表面上笑嘻嘻地点头应下,还很有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请走好。

弗兰克无视了,问裴剑锋。

“找我有什么事?”

“现场我们都已经检查完毕了,想请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被偷,或是什么东西被移动过,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找线索。”

弗兰克答应了,跟着裴剑锋离开,沈玉书在后面叫住他,问:“德波利尼亚克先生,请问案发后,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弗兰克转过头,不悦地看他,反问:“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裴探员的话提醒了我,这里玉器古董很多,难保强盗不顺手牵羊,你是这里的主人,如果你来得比较早的话,或许第一时间就发现哪里有问题了,所以请你想想,你是几点来的,来之后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了沈玉书的提示,弗兰克想了想,道:“我是早上四点多过来的,那时候尸体都抬走了,客厅里又是瓷器碎片又是血,东西被推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噢老天,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么多古玩都毁掉了,也不知道该找谁来赔,我要去见雅克,他们却不让,说他是嫌疑人,真是过分,雅克不会杀人的。”

听他的语气,比起那些被打碎的古董,人命根本不值一提,苏唯听得不耐烦,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地方你觉得奇怪的?”

“没有,保险箱没有被打开,大概是密码太复杂,强盗打不开,还有些字画也被撕碎了,真不明白强盗的心态,带走的话还能卖钱,可是他却宁可毁掉字画,真是蠢人,这些社会底层的穷鬼,又蠢又想轻松弄到钱……”

听到这里,沈玉书忍不住道:“是不是强盗作案还不好说,不过假如昨晚真有强盗的话,他一定不穷。”

“为什么?”

“要知道勃朗宁可不是普通窃贼习惯用的凶器,它的使用者更多的是贵族富绅。”

弗兰克一愣,随即道:“如果不是强盗,那凶手肯定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对,一定是他,你们要重点查他!”

“那你还有其它发现吗?比如门窗被撬,电闸被拉掉什么的?”

“没有,当时场面太乱了,我除了看到一堆人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电闸被拉掉?”

弗兰克转头看裴剑锋,裴剑锋解释道:“据说在凶案发生之前,有人拉下了这栋房子的电闸。”

苏唯追加道:“而且还连带着周围几栋房子都断电了,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你这栋楼房的电闸是这片住宅区的总电闸吗?”

弗兰克的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转了转,耸耸肩。

“大概是吧,这栋房子建得很早,据我父亲说,当年老佛爷很中意我祖父赠送的我们法国的礼品,她听说我祖父在这里盖了房子,还专门送了贺礼给他,那时候这里没几栋房子,总电闸设在这栋房子里也不奇怪。”

“唔,没想到你祖上还是名流啊,失敬失敬。”

“还有问题吗?”

苏唯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

“没有了,剩下的就让我们慢慢去调查吧。”

“请用心调查。”

弗兰克说完就要走,苏唯抢上一步拦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弗兰克甩开他的手,不高兴地问:“干什么?”

“没什么,你这里沾了灰,我帮你掸掉。”

苏唯像是完全没看到弗兰克的厌恶表情,笑嘻嘻地收回手。

弗兰克拄着文明棍离开了,裴剑锋跟上,百忙中还不忘回头给他们使眼色,暗示自己会拖住弗兰克,让他们想查什么尽管去查。

苏唯看着两人走远,他道:“虽然我一早就猜到自己不会喜欢这个法国人,但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更讨厌,刚才我特别希望他一生气,放弃和我们合作。”

“委托我们的是秦淮,跟他无关。”

云飞扬搓着手掌问:“好了,讨厌的人总算是走了,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看看这里是否有第七个弹壳,或者……”沈玉书转头看向走廊,“被子弹打中的地方。”

“你真相信这叔侄俩说的话?”

“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那好吧,我押宝在你身上,既然客厅里没有找到第七个弹壳,我们不如赌赌其它地方。”

苏唯配合着沈玉书一起寻找,云飞扬举手道:“那我去别的房间找。”

“记得避开那些贵重的古董和弗兰克,还有,不要乱拍照。”

“没问题。”

云飞扬跑走了,苏唯也去了隔壁的书房,他查看着房间里面的摆设,掏掏口袋,将刚才的战利品拿出来。

钱包等贵重物品他没动,只拿到了一管钢笔,笔套上刻了弗兰克的名字缩写,苏唯把钢笔拧开,笔尖是金的,看起来不便宜。

“你这次的战利品有点少。”

声音从身后突兀地传来,苏唯慌忙把笔藏进袖口,等他做完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沈玉书。

他转过身,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这些小动作逃不过你的法眼,但拜托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揭穿。”

“你刚才做得挺自然的,要不是太了解你,我大概也会被骗过去。”

“急中生智是我的强项,谁让他的肩膀上真的有灰呢……怎么了?”

沈玉书半路出神了,被问到,他才回神,苏唯皱眉问:“难道我的话这么无聊?”

“绝对没有,这不是你的问题,好,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战利品。”

沈玉书伸出手来,苏唯把笔给了他。

“这位绅士全身上下只有钱包和一支笔,笔还放在裤子口袋,也不怕折断了。”

沈玉书不说话,看着金笔,表情若有所思。

苏唯误会了,解释道:“我顺手牵笔是为了查案,回头会还给他的,不算违反我们的约定。”

“不,这管笔先给我。”

沈玉书掏出手绢,把笔包好放进口袋,苏唯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问:“难道这管笔在你眼中会变成弹壳?”

沈玉书不说话,抬头瞟了他一眼,一脸抓不住重点的表情,苏唯无奈了,双手举起。

“没事了,我只是在开玩笑,别当真。”

“喔,那下次你开玩笑之前提前告知一下,方便我理解。”

两人各自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既没发现多出来的弹壳,也没有在墙上找到枪眼,倒是苏唯发掘到很多价值不菲的藏品,可惜只能远观不敢靠近,免得一不小心碰到,某人又要激动地跳出来指责他们了。

最后他们来到客厅,云飞扬逛了一圈后,也跟着他们走进来,手里摆弄着相机,一脸的心满意足。

苏唯提起警觉,问:“你没有乱动人家的东西吧?”

“没有,我就是拍了些照片,这里也许还有慈禧太后赏赐的东西,拍个照留作纪念。”

“那洗好后记得给我一份,我也想留纪念。”

“没问题。”

他们俩聊着天,沈玉书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客厅,站到那面等同墙壁的浮雕前默默注视。

苏唯走到他身边,看着浮雕,道:“这图有些眼熟啊。”

云飞扬问:“是在哪里见过吗?”

“大概见得太多了,达官贵族家里都喜欢用这种图形,你看那些翻卷起来的像不像云海?所以有棱角的部分大概是龙的爪子。”

“会吗?我倒觉得这雕像更像是古希腊神话故事中的海神波塞冬,你看,翻起来的是海浪,有棱角的是叉子等武器。”

苏唯没做声,因为他听不懂,做不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学富五车,哪怕是长生都比他有学问,一想到这个,苏唯就觉得他以前都白活了,早知道当年他就该跟着方简多学学知识了,也不至于现在他只能跟小松鼠花生交流感情了。

云飞扬说完,有点沾沾自喜,看向沈玉书,苏唯也看他,沈玉书吐出两个字。

“石头。”

苏唯手扶额头,也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块浮雕是石头刻出来的。

沈玉书靠近浮雕,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又绕去浮雕的另一边,不一会儿话声从对面传来。

“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喜欢抽象的东西,这完全不合逻辑。”

“你干脆说讨厌感性算了,”苏唯隔着墙壁冲他叫道:“因为你怕失败,所以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可是人生一定要经历各种尝试跟挑战,才活得有意义,要知道失败也是人生经验的积累啊。”

他说了半天,对面没人回应,云飞扬小声问:“神探是不是不高兴了?”

苏唯跑过去,沈玉书正在检查浮雕墙壁后的情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

他自嘲道:“不,是我浪费口水了。”

浮雕的另一边是个较小的空间,里面除了摆放了几件古玩外,没有多余的摆设,浮雕墙的正面很醒目,可是它的另一面却只是普通的墙壁,上面并排挂着几幅人物油画。

画像里有男有女,从画中人物的衣着打扮还有作画的时间来看,这几个人是弗兰克的祖父与父母等人,油画旁还有座挂钟,钟摆来回摇摆着,发出有规律的单调响声。

房间地板上铺着绣着花草的暗红色羊毛地毯,这里没有被波及到,四周摆放的物品保持整齐的状态。

沈玉书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挂钟上,他伸手打开挂钟的前盖,苏唯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沈玉书拿起里面的钥匙,插进挂钟孔里来回转动,忍不住提醒道:“这钟不是古董,它不喜欢被摆弄。”

“会不会有机关?”

“嗯,说不定还有藏宝图呢。”

沈玉书转头看他,苏唯上前取过他手里的钥匙,正反看了看,道:“我又忘了,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反正你也听不懂,不过这只是普通的钥匙,它除了给钟上弦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苏唯把钥匙放回挂钟,关上盖子,阻止了沈玉书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行为,沈玉书耸耸肩。

“也许我们该去死者的丈夫那里找找线索了。”

“这是个好提议。”

三人出了别墅,云飞扬还想跟随他们,被沈玉书吩咐去洗照片,为了案子能够顺利侦查,他只好领命离开了。

回程经过霞飞路,沈玉书看着附近的店铺,忽然吩咐司机把车开过去。

苏唯习惯了他随心所欲的行为,提醒道:“如果我要购物,会先找个地方停车,在这里步行要比乘车比较快。”

车在路边停下,沈玉书付钱下了车,道:“我不是要购物,我是想打听一下披风的事。”

“披风有什么问题?”

“你没看验尸官的报告结果吗?”

“你是指那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看得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构成?我直接把它跳过去了,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数字啊字母什么的。”

“报告书上列了披风的纤维成分,和女尸指甲里的一样,一模一样。”

“这个你今早就说过了。”

“但她十个指甲里几乎都有,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这次苏唯听懂了——当一个人在奋力反抗的时候,会本能地撕扯对方的衣服,所以死者指甲里的纤维物质不可能全部都是她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现场遗落的披风是凶手的?凶手是个女人?”

“我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推理出这样的结果。”

“我懂了,云飞扬在后街看到的无脸鬼就是凶手,凶手在杀人后,为了防止被看到,就用面巾什么的挡住了自己的脸,老远看去脸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这一点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做到。”

“那件呢子披风价值不菲,所以幸运的话,我们也许可以根据这条线索追踪到凶手。”

“沈万能你真是太聪明了!”

“谢谢。”

“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是感谢你讲述事实,我是谢你刚才的提醒。”

讲述事实?这人还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啊,好吧,他在一些地方的确是挺聪明的。

苏唯问:“什么提醒?”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尝试和挑战,我觉得你这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没什么,我说话一向都很有道理,我只是没想到半小时前的话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刚才只是在考虑别的事,那件事想通了,我才有空闲想第二件事。”

“考虑什么事这么入神?哈哈,难不成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沈玉书不说话,只是向他微笑,苏唯被笑得毛骨悚然。

“你……不会是真知道了吧?你这只魔鬼!”

“你想多了,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的判断,因为……”雪绒花服装店到了,隔着街道,沈玉书看着在服装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平静地道:“凶手不止一个人。”

天气很好,一位老人家穿着厚实的长袍马褂,坐在店前的藤椅上晒太阳,他头上戴着西瓜帽,花白头发编的辫子垂在肩上,正是女老板的父亲。

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苏唯走过去,刚好老人手里的橘子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他面前。

苏唯捡起来,递给他,老人睁开眼看看他,眼神有些呆滞,苏唯笑着问:“老爷子,您好吗?”

老人嘴巴张了张,像是在嘟囔什么,却口齿不清,无法听懂,苏唯打量着他的辫子,老人的头发虽然花白,但辫子编得很仔细,还上了发油。

他小声对沈玉书道:“现在很少能看到留辫子的人了。”

“其实有很多,只是你平时不接触罢了,这种满清遗老是不会剪辫子的,尤其是曾经风光过的八旗子弟,剪掉了辫子,就等于将曾经的风光都抹掉了,那是他们最无法容忍的,因为人是需要靠梦想生活的生物。”

“我只知道人要靠着钱来生活。”

苏唯的嘟囔声被打断了,有人从店里走出来,对沈玉书道:“听先生的话,好像很了解我们旗人。”

出来的正是女老板,她今天穿着青色旗袍,上身配了毛皮马甲,脖子上围着相同颜色的围巾,气度雍雅高贵,看来沈玉书的话多多少少说中了她的心声。

沈玉书道:“我只是一时感叹,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不,先生说得很中肯,直到现在,这些遗老依然沉浸在当年醉生梦死的奢华岁月里,越是沉浸,就越不甘心眼下的生活,心里充满了痛恨和懊悔,还好我父亲上了年纪,已经有点糊涂了,对他来说,这反而是好事。”

她说着话,看向父亲,老人又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橘子。

风吹来,带过一声叹息,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苏唯看到了她眼角上的细纹,虽然她保养得不错,但岁月沧桑还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显露了出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看打扮是这家的仆人,老板请他照顾父亲,又向沈玉书和苏唯做出请进的手势。

店里客人不少,穿着相同的旗袍制服的女店员都在忙碌,老板道:“快到年关了,大家都忙着购置衣物,不知两位先生是给自己选购?还是为家眷选购?”

不好意思,这两位先生都没有家眷,所以苏唯懒得多想,直接伸手指向沈玉书。

“给他买。”

谁知沈玉书也做出了相同的手势,指向苏唯,苏唯气得瞪他——这时候就不要跟他同一步调了好吧,傻子都骗不过去。

女老板笑了,道:“你们很有趣,看得出你们不是来购物的。”

“不不不,我们买东西的,再顺便问点事情,”苏唯察言观色,道:“小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嘛。”

至少没像上次那样横眉冷对,那他们问话也方便。

老板道:“先生真会开玩笑,客人多,店里生意好,我的心情当然也好。”

“请问小姐贵姓?”

“这跟你买东西有关系吗?”

“没有,不过方便我们聊天,假如小姐不介意的话……”

“我姓叶,大家都习惯叫我青花。”

“刚才听你提到旗人,不知这个叶是不是叶赫那拉的姓氏啊?”

“是的,我们是镶黄旗,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你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这里很忙,还要招呼其他的客人。”

在苏唯跟青花闲聊的时候,沈玉书把服装店看了一遍,这里除了服装都换成了冬季和春季的款式外,与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

柜台上摆放着财神,墙上挂着福禄寿喜的画轴,当中是那面祥云猛虎的雕画,沈玉书看着雕画,眉头微皱,久远的记忆再次浮上了心头。

这幅图似乎有些熟悉,但要说曾在哪里见过,他又想不起来,上次来的时候,他也有过相同的感觉,只是上次来得匆忙,他的感觉没这么强烈。

沈玉书把疑惑暂且按下,向青花询问当下要紧的事。

“最近你们有没有卖一款白色的毛呢披风?”

“你是指这类的吗?”

青花把他们带到摆放女装的柜台,指着衣架上的各式披风问道。

苏唯一眼就看到了和现场那件完全一样的披风,他取下来看看衣领上的标签,上面绣着相同的雪绒花标记,右下方还有朵银色小花,他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

沈玉书问青花。

“买这种披风的人多吗?”

“很多,你们也想买这款吗?”

“我觉得这个挺不错的。”

苏唯刚才看了价格标签了,打死他都不会买这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两条围巾来,围巾是暗红色方格模样的,大方得体,价格也没有贵得离谱,他说是圣诞礼物,让店员分别包起来。

店员拿去包装了,青花微笑道:“多谢惠顾。”

“我们捧场了,现在轮到青花小姐了。”

“请说。”

苏唯给她摆了下头,三人来到柜台后面,他做出郑重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们受公董局警务处的委托,在调查一件杀人案,现场留下了一件披风,和你店里的那件披风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想看看购买披风的客人名单。”

青花脸上露出诧异,目光在苏唯和沈玉书之间转了转,有些不知所措。

苏唯道:“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询问霞飞路巡捕房的探员,你在这里开店,和他们应该很熟吧?”

“不是熟不熟的问题,而是如果你们想通过这条线来调查,可能不会有收获,因为光是这个月就卖出了二百多件,而且我们只记录商品销售的数量,不会记录顾客的名字,要怎么查啊?”

“这么好卖?”

苏唯傻眼了,心想不会吧,有钱人这么多?

青花点头道:“是啊,这款我本来只是设计出来做样品的,没想到放在店里展示后,很多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喜欢,就索性制成商品了,这款除了我自己卖以外,还有外地的百货商店也来跟我批发。”

“恭喜生意兴隆。”

“谢谢,所以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苏唯没辙了,只好对沈玉书叹道:“不愧是上海滩,遍地都是有钱人。”

店铺里面传来吵嚷声,先前那位老仆人跑出来,青花看到,对他们说了声失陪,跟随仆人匆匆走了进去。

店员用包装纸把围巾包好了,外面还束了印着铃铛样式的蝴蝶结,大概是为了配合圣诞节的气氛,她把两份礼物分别放进纸袋里,苏唯接过来,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结账。

沈玉书不高兴了,问:“明明是你买的,为什么要我付钱?”

“我忘带钱包了,你也不希望我这样做吧?”

他做了个顺手牵羊的动作,沈玉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掏出钱包付了钱。

店员结着账,对他笑道:“你们真有眼光,这是今年的新款,你们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没有女朋友。”

沈玉书硬邦邦地抛出一句,店员脸上的笑僵住了,苏唯在柜台下面踹了他一脚,对店员笑道:“他在追求人家,还没追上呢,所以现在就把希望寄托在你们的东西上了。”

“那一定可以追上的,我们家的东西可受女孩子们欢迎了。”

“那是你们老板有本事啊,不过看起来老太爷好像病得不轻。”

“还好,就是人老了,有点糊涂了,跟小孩似的喜欢乱发脾气,只有老板去哄,他才听话。”

“你们老板又要顾店又要照看老人,真能干,她在这里开店很久了?”

“是啊,我还小的时候,这里就有雪绒花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在这里做事,我们老板真的是特别厉害。”

结了账,两人从服装店出来,沈玉书道:“没收获。”

“谁说没收获?”

苏唯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沈玉书马上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是没收获,是赔了十个大洋。”

“什么叫赔了?说得就好像你现在没拿东西似的。”

“这是女性用的围巾,我们又用不上。”

苏唯都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同伴怎么办才好了,他道:“谁说是我们用了,我是买来送人的,冯珺的那个我来送,陈雅云的你来送。”

“为什么不是我送给冯珺?”

“因为陈雅云是你的前未婚妻。”

“不要,你还嫌她不够烦吗?”

“说起来她又有钱又有貌还有文化,又挺崇拜你的,你真不考虑她一下?”

沈玉书不理苏唯了,加快脚步往前走,苏唯追上他,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喔,我知道了,你是对那位漂亮的老板娘感兴趣,刚才进店后,你一直神游太虚。”

“没有,你别胡说。”

“不要小看一个神偷的眼力,十里之内,连一只苍蝇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会出神不是因为她,而是那幅虎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虎图?”

苏唯想了想,想到了墙上挂的雕画,他道:“那是黑檀木雕刻的,目测不会超过三十年,雕工不是出自名家,没有收藏价值,如果是高僧开过光的话,那另当别论。”

沈玉书停下脚步,惊讶地看他,苏唯摸摸下巴,沾沾自喜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不,我只是没想到任何东西在你眼中都是收藏品。”

“既然任何东西在你眼中都像是尸体,那我随时评估收藏品也挺正常的吧?”

“说的也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挺志同道合的。”

道边停了辆黄包车,沈玉书和苏唯上了车,交代车夫去警察厅。

路上,苏唯在包里找了一会儿,翻到一个苹果,从中间掰开,一半给了沈玉书,一半自己吃。

啃着苹果,他问:“你说的那个虎头和本案有关吗?”

“没有,可能是跟我童年的记忆有关……”

“什么记忆?说说看!”

难得沈玉书主动提起以前的事,苏唯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沈玉书皱眉看他,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呃,我是觉得我们合作查案吧,彼此了解对方的话可以加深感情嘛,说啊说啊,这个也给你。”

苏唯从包里又翻出一个苹果递给沈玉书,沈玉书没要,丢回包里,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大概是以前随祖父进宫的时候,在哪里看到的吧。”

“我记得端木说过,你祖父和父亲以前都在宫里当大官的。”

“当大官的是端木衡的祖父,我祖父只是个医士而已,不起眼的,总算做久了,人缘还挺好的,再加上比较受光绪帝的看重,所以我有时候也会跟着进去玩。”

“光绪……应该就是我知道的那个皇帝吧?”

沈玉书点点头,苏唯肃然起敬,道:“我居然跟名医后裔成了好朋友,失敬失敬,说说看,那个皇帝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那么……那么……”

“我不记得了,那都是我少时的经历,要说看过类似的老虎图,大概就是那时候吧。”

沈玉书说得很含糊,苏唯观察他的表情,感觉他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的确不记得了,不过他记不记得倒不是太重要,至少从他的这番话中,苏唯摸清了一件事——皇陵墓室里的那个人俑多半就是沈玉书的的祖父,他出于感恩之心为光绪帝殉葬。

等等……如果沈玉书的祖父效忠于光绪的话,那该在光绪的墓地殉葬才对啊,可人俑却被埋在定东陵,那是慈禧的陵墓,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所以,这其中一定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也许连沈玉书也不知道,那只能再继续查找下去了。

沈玉书没留意苏唯的反应,他还在想刚才的事,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青花老板有点不对劲?”

“没有啊,她不是挺热情的吗?”

“就是因为她太热情了,所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她有多冷淡吗?”

“喔,那她今天大概是被我的魅力征服了。”

“我在说正事。”

“那就是看到我们花钱捧场了,才会那么热情,我们是客人,她总不能对客人绷着一张脸吧,总之,不要用你那些逻辑去推理女人的心态,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讲逻辑的。”

“你这么肯定?”

“肯定啊,你先看看陈雅云,当初看不上你的是她,现在倒追你的也是她,还有冯珺,前一句她还和你有说有笑的,后一句她就莫名其妙生气了,简直不可理喻。”

听苏唯这么一说,沈玉书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那幅老虎图闹腾的?

胳膊被碰了碰,沈玉书回过神,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没想到什么,我是看到什么了,”苏唯的目光稍微往后瞥了瞥,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呢。”

沈玉书不能回头,问:“你没看错?”

苏唯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圆镜子递给他,沈玉书略微举起看过去,后面有一辆黑色别克车,跟他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苏唯道:“从我们出了巡捕房,那辆车就跟着我们了,中途我们去霞飞路打听事的时候,那车消失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谁知刚才它又出现了。”

沈玉书路上一直在考虑事情,没想到竟然有人跟踪,他道:“跑的比黄包车都慢,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所以中间消失了一阵子,大概就是怕太显眼被我们觉察到吧。”

“还有个可能性就是他们知道我们是去霞飞路调查情报,所以那一段不需要特意跟踪,看来也是个了解一定内情的人啊。”

“可惜做得再巧妙,也没办法逃脱我的法眼,车牌那么大,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到,那就是瞎子了。”

“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吗?是不是我们见过的人?”

“那家伙戴着帽子和大口罩呢,我只确定他是个男人,你说他知道些内情,会不会是弗兰克的人?”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和凶案有关的人,或是设计把我们调离侦探社的人。”

“可惜我们现在坐的是黄包车,没办法甩掉他们。”

“不用甩,就当不知道,看他们跟到什么时候。”

警察厅到了,苏唯下车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黑色别克停在了较远的地方,开车的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他低声对沈玉书道:“他们是打算耗下去了。”

“我有办法。”

他们走进警察厅,迎面走过来一位穿制服的男人,沈玉书叫住他,对他说有人在门口乱停车,看打扮像是混帮派的,让他去看看。

苏唯看着他们跑出警察厅大门,问沈玉书。

“他们好像如临大敌啊。”

“最近有点乱,几个繁华地带一直有帮派械斗,报纸上每天都在登这类新闻,所以他们一听到帮派这两个字就紧张了。”

“你可真黑啊。”

沈玉书拿起小镜子看看脸,苏唯没好气地道:“看脸干吗?我是在说你的心肠黑。”

两人来到财务处,女办事员听了他们的来意后,告诉他们说处长有事,已经离开了,苏唯问他去了哪里,办事员也不清楚。

“要不我们去他家碰碰运气,他老婆遇害了,他总不能还去情人家里鬼混吧?”

苏唯向办事员要了孙涵的住址,出了警察厅,那辆别克不见了,估计是被赶走了,他一拍沈玉书,笑道:“干脆我们也叫辆洋车好了,再被跟踪也方便甩掉他们。”

“闭上你的乌鸦嘴。”

沈玉书左右张望,也是凑巧,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在警察厅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洋人,脸色都挺难看的,嘟嘟囔囔着走进去,其中一个嫌苏唯碍事,挥了挥文明棍示意他让路。

苏唯咽不下这口气,伸手要拍他,被沈玉书及时拉住,低声道:“我们还有事要办,别惹麻烦。”

“我最讨厌这种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洋鬼子,便宜他们了。”

“他们好像说的是法语?”

“是啊,还提了德波利尼亚克这个姓,是公董局的人吧?”

“也有可能是法国领事馆的,大概是为了雅克的案子来给警察厅施压,要是雅克被判有罪,他们这些洋人脸上也不光彩啊。”

“领事馆的还坐出租啊,他们是穷的没自己的车吗?”

苏唯嘲笑道,转头看向出租车,出租车的门打开,冯珺跳下车冲他们招手,他有点惊讶,跑过去看看车牌,问:“你换车了?”

“嗯,我那辆出了点问题,送去修理了,就开了另一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冯珺看看他,又看看沈玉书,目光落到他手上的纸袋,沈玉书把纸袋递给她,道:“圣诞快乐。”

“送我的?”

冯珺接了,苏唯气得把沈玉书拉去一边,沈玉书抢先道:“我的已经送出去了,你的那份你自己解决。”

“你这是胜之不武。”

“赢了就是赢了,谁管你耍什么手段啊。”

沈玉书一脸不屑,苏唯举起拳头,冯珺制止了他们的争吵,道:“先上车吧,有话车上说。”

两人上了车,冯珺对沈玉书道:“谢谢你的礼物。”

苏唯道:“东西是我选的。”

“是我花的钱。”

“那谢谢你们,去哪里?免费送你们过去。”

沈玉书报了孙涵的家庭地址,车开动起来,苏唯问:“刚才那两个洋鬼子是在哪儿上的车?”

“那里离法国领事馆挺近的。”

“你是说他们是领事馆的人?他们一路上都说法语,我只听得懂一些骂人的话。”

苏唯靠在座椅靠背上,道:“我也是从骂人的话开始学的,很容易记住。”

冯珺没理他,道:“要是领事馆的,坐他们自己的车就好了,干嘛要拦车?”

“在这个节骨眼上,坐领事馆的车来警察厅太显眼了,做坏事当然要小心点才行啊。”

“你们是不是说昨晚发生的那桩命案?”

“你知道?报纸上登了?”

“没有,不知道是来不及登还是不敢登,我是去车行时听他们闲聊说的,我听说是在白赛仲路,和你们接受委托的路段一样,就留了心,还想是不是和你们查的案子有关系。”

“要说有,其实也没有,但要说完全没有,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的。”

苏唯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所以冯珺直接问沈玉书。

“沈大哥,是怎么回事?”

沈玉书把他们接受委托去了闹鬼的宅子,半夜遭遇凶杀案,今早又接了新的委托等等完整说了一遍,冯珺听完,道:“你们这一夜可真够忙的。”

“还有比我们更忙的。”

苏唯大拇指指指后面,沈玉书透过车内镜,看到那辆别克又出现了,在后面和他们的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次看得比较清楚,开车的人戴着鸭舌帽和大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他道:“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冯珺问:“怎么回事?”

“我们的侦探社昨晚遭贼了,今天又一直被跟踪,不知道是贼还是雅克那个案子闹的。”

“要我甩掉他们吗?”

苏唯没回答,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道:“先不去孙涵那儿了,反正时间还早,遛遛狗吧。”

“那就去一些风景好的地方转转好了,苏唯是外地人,肯定没去过那些地方。”

“听起来像是在遛我。”

“一起遛。”

冯珺打方向盘,在下一个街口拐去和目的地相反的路上,她开得不慢也不快,道路两边雪霁天晴,既有古香古色的传统建筑,也有各具特色的小洋楼,路上还经过了一个小梅园,远远看到好多雪中绽放的梅花,苏唯坐在后车座上一路看去,过足了眼瘾。

出租车转了一圈,又去了另一条街上,苏唯看看后面,那辆车还跟着呢,他问:“还继续遛吗?”

“遛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接下来冯珺开着车把几条有特色的街道都跑遍了,沈玉书看看差不多了,在一条偏僻的路上让她停车。

苏唯看到后面那辆车还跟着呢,正想说他们够有毅力的,谁知下一秒沈玉书突然打开车门,跳下车,朝着后面的车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苏唯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是双冷静又冷酷的眼眸,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跟踪者随即觉察到自己的被动,不等他们靠近,急忙换档,车向后面快速退去。

沈玉书拔腿追上,奈何那人的车速太快,一直退到不远处的路口,转了下车头跑远了。

“我刚才本来想扔这个的。”

苏唯松开手,手里攥了块石头,沈玉书傻眼问道:“你连石头都偷?”

“道边顺手摸来的,怎么能说偷呢?刚才要是砸中挡风玻璃的话,他就别想跑了。”

“那你又不砸。”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今后在法租界就不好混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刚才你的警告足够吓到他了。”

沈玉书不说话,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苏唯反应了过来,这家伙不会是真想扔石头吧?幸好没把石头给他,否则真要闹大了,别说抓凶手了,备不住他们先被抓进去。

冯珺跑过来,担心地问:“惊动了跟踪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他跟着我们转悠了这么久,一定也知道被发现了,明知道我们在耍他,还跟着不放,倒是挺沉得住气的,和一开始跟踪我们的那个不一样,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微笑说道,冯珺没见过最初的跟踪者,很好奇他说的‘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不过苏唯经常胡言乱语,她便临时改为——“可惜没看到脸。”

“没关系,他还会再出现的,否则没办法跟他的主子交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那我先送你们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