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一起死亡事件

冯珺把苏唯送到侦探社门口,说还要去接活,就开车走了。

苏唯看着轿车没入黑暗中,心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白天晚上的都在那些繁华场所开车载人,她的目的可不光是赚钱吧,还有,上次她为什么会去凯旋门酒店的后巷转悠也很值得怀疑。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又不是委托的案子,何必想那么多呢。

苏唯抛开疑惑,走进侦探社事务所,里面很静,保持他离开时的状态,他进去后,直接冲进实验室。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药味,他刚进去就被呛得咳嗽起来,急忙屏住呼吸。

桌子上依次摆放着他们找来的证物,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照片就像扑克牌似的平摊开来,有几张直接用图钉钉在墙上,方便随时看到。

而这间房子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显微镜。

苏唯环视了一遍房间,问:“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做了些化学实验,为了分析物质纤维构成。”

“我觉得在分析出来之前,中毒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可以开窗吗?”

“数据结果证明这种气体虽然酸臭,但不会影响到人的健康状况,不过如果让你感到不适,你可以开窗。”

下一秒,苏唯不仅把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打开了,还把房门以及走廊上的窗户也都打开了,放风通气。

“这是小姨让我带的饭,先吃饭吧,”他把饭盒放下,看着钉在墙上的照片,道:“我从长生那里也打听出逍遥的事了,你这边呢?”

“也有不少收获,你先说,顺便倒杯水过来。”

他什么时候除了合伙人外,还兼职当仆人了?

苏唯站在原地没动,沈玉书注意到了,道:“你如果不想倒水的话,倒茶也可以。”

“呵,有什么区别吗?还不是让我服侍你。”

苏唯抱怨道,不过为了早点知道检验结果,他没多做纠结,跑去倒了茶水,等他端茶回来,沈玉书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吃饭了。

苏唯把自己问到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沈玉书没有打岔,直到他说完,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终于放心了。”

“听了这些事,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担心吗?说不定逍遥在无意中被卷进了凶杀案里。”

“因为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啊。”

苏唯很想问沈玉书一开始是怎么想的,沈玉书抢先问他。

“你说逍遥看到猪皮面具,表现得非常害怕?”

“先生,帮帮忙,请说人皮面具……嗯,看他那样子,像是见到了鬼,害得我真以为那是人皮做的面具了。”

“而且他从姜大帅的命案后就表现得非常心不在焉,这两件事结合到一起来推想,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晚他在戏院遇到了很糟糕的事,他惶惶不安,却又不敢对别人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洛叔说逍遥这两天在医院查什么,不知道和他恐惧的事有没有关系,可他是巡捕啊,那些帮派流氓见了他也得绕着走,他会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得问他本人了。”

说到这里,沈玉书的眼睛亮了起来,苏唯有点担心小表弟了,毕竟十个他也没有一个沈玉书的道道儿多。

“我的都说完了,那你这边的收获是什么?”

“我分析对比了死者鞋底上的泥土跟戏院地下室还有戏院后巷的泥土成分,确定我们推测得没错,那两处都不是案发第一现场;还有,姜大帅抽的是哈德门,但他的衣服上和指甲里找到的却是雪茄烟的烟灰成分,我这里设备有限,无法检测出更精密的数据,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哈德门。”

“所以他死前抽的其实是雪茄?或是跟他会面的人抽的是雪茄?”

“正是。”

“那么他那晚到底是去哪里抽烟了?究竟有没有去戏院外边?”

“这也是疑点之一,我没有在戏院走廊以及其它地方发现血迹,虽然不排除事后有人做了清理,但凶案发生在戏院内部的可能性很低,一是因为容易被看到,二是姜大帅的身材高大健壮,搬运尸体至少需要两个人,可是他们在搬运途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不合情理。我观察了后巷的形状,猜测姜大帅可能是在其它地方遇害的,之后有人将尸体运到巷口,趁夜黑人静扔在了戏院后面,再用姜大帅的枪连开两枪,一枪打中他的心脏,用来掩盖原有的致命伤,另一枪则是浑水摸鱼,让人以为是盗贼为了抢东西,在争执中走火的。”

“等等,你的推论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戏院地下室有血迹,而且看守也证明了姜大帅没有离开过戏院,所以凶杀案还是发生在戏院内部的。”

“不,那不是我的推论有问题,你还记得逍遥曾提到过尸僵状况吗?从尸僵程度来推算,在姜大帅与吴媚进戏院之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可他偏偏没有死,还被很多人看到活蹦乱跳地坐在坐席上听戏。”

“你的意思是……”

经沈玉书提醒,苏唯眼前一亮,他站起来,仔细查看钉在墙上的照片。

有两张分别是姜英凯从黄埔旅馆出来与进戏院的偷拍照,角度关系,看不到他的正面。

“难道这个人不是姜大帅?”

“不错,你曾说女人化妆就像乔装,其实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大家看到一个男人光头、身体魁梧、身边随从众多、还有吴媚跟随,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姜大帅,但他很可能是冒牌货,真正的姜大帅那晚伪装去了别的地方,或许就是为了警察厅的那个位子,去跟帮他的人会面。”

“有一点我想不通,姜大帅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保镖随从,那为什么偏偏出事当晚他没有带,难道他笃定合作伙伴不会害他吗?”

沈玉书没有马上回应,他把饭吃完,品着茶,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不过他会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至于戏院地下室的血型,我已经在做血清凝集试验了,不过需要些时间才能出来结果,到时就知道是不是和姜大帅有关了。”

“那你之前提到心脏部位的二次伤害,有没有查到什么?”

“我没有解剖尸体,不敢做最终判断,不过从伤口形状来看,死者是被某个很细的硬物刺死的,弹孔是为了掩饰最初的伤口,但凶手在慌乱之下没有对准刺伤,于是便造成了第一次伤口由下而上刺入心脏,而第二次虽然在相同的地方开了枪,子弹却是由左往右贯穿身体,导致两次伤害的轨道微妙的错开了。”

“知道第一次的伤口是什么造成的吗?”

“暂时还想不到,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可是线索这种东西也不是你想有就有的,所以适当的休息也是有必要的。”

沈玉书吃完饭,苏唯把饭盒收拾了,拿去厨房,沈玉书见他这么主动,很意外,端着茶杯跟过去。

苏唯洗着碗筷,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问:“你是不是觉得能遇到这样一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合伙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觉得我今生可以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就是奇迹。”

“对朋友恶语相向是很不道德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唯转头看过来,一脸的严肃,就在沈玉书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展颜一笑。

“你说对了,这世上没有白吃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做事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想夜间散步,如果有个地道的上海人做向导的话,那一定很方便。”

沈玉书听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苏唯耸耸肩,他对沈玉书的反应并不意外,反正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没当真。

脚步声很快又转了回来,沈玉书站在走廊上问:“想去哪里?我带路。”

半小时后,苏唯站在圣若瑟教堂顶楼外沿,俯览下方璀璨的夜景,他手里拿着扁形钢制酒壶,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

夜风拂过,仿佛将弥撒的咏唱声也一起带了过来,仰头可以看到满天的星光,远处则是滚滚流逝的黄浦江,苏唯拧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酒香浓烈,就像他此刻的心情——空旷、震撼、伤感,还有满满的遗憾和懊悔。

这的确是个萎靡腐败的城市,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一个几近繁华的城市,所以三年前接那个活儿的时候,他和方简就约好了完事后来上海滩享乐,他们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最美的风景,享受最奢侈的生活,现在他就踏在这片土地上,然而方简却永远都不会来了。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点端了吗?”

凉凉的话声吹散了苏唯心中的伤感,他回过神,很想把身边某个家伙一脚踹下去。

“我是来还愿的。”

“还什么愿。”

“说了你也不懂。”

“但我懂怎么带你来这里。”

“得了吧,最后开锁还不是靠我自己?”

“所以我现在很后悔。”

沈玉书反背双手,看着远处的风景,不咸不淡地道:“希望在被发现之前,你及时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否则我们就要去巡捕房看夜景了。”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的。”

苏唯将酒壶的壶口朝下,看着里面的酒洒了下去,这里面装了方简最爱的白酒,以酒做祭,就当是帮他了却心愿吧。

沈玉书皱起了眉。

今晚苏唯跟平时很不一样,虽然他还不算太了解这个人,但感觉得出他身上散发出的伤感和无奈,苏唯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心事,那些玩世不恭的言谈举止都只是为了隐藏真实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离开,留苏唯独自在这里喝酒,还是陪他一起痛饮,在这方面,他觉得一具尸体要比一个人好交流得多。

最后还是苏唯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欲言又止的让人很难受。”

“喔,我是想说……”

福至心灵,沈玉书想到了话题,问:“你知道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俯览风景吗?”

“为什么?”

“因为从生物学上讲,雄性的本能是把自己所能看到的地方都视为自己的领地,所以看得越多越远,他的自信心越会随之极端膨胀,从而达到心理上的满足,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动物本能。”

苏唯转过头,冲沈玉书翻了个白眼,沈玉书道:“是你让我说的。”

“我又没让你实话实说。”

“我学医的,我不实话实说,那是会害死人的。”

沈玉书一脸正气,苏唯被噎得笑起来。

“今后你还是跟尸体打交道吧,真的,反正它们都死了,不会再被你气死一次。”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气死,苏唯拿起脚下的酒坛,把上面的封条撕开,仰头喝了起来。

沈玉书在旁边提醒道:“少喝点,喝得太多一头栽下去,那我们就真的要在解剖台上见面了。”

“先生,谢谢你的实话实说,不过放心,我可是千杯不醉,”苏唯喝了两口,把酒坛推给沈玉书,“你也来两口。”

两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你来我往,不多一会儿半坛子酒就下肚了,沈玉书看着远方点点闪烁的灯火,道:“作为合作伙伴,我还不知道你出身哪里。”

“喔,想探我的底?”

“只是随口问问,你为什么会在来上海的船上,你来上海又是为了什么?”

苏唯没有马上回答,沈玉书道:“如果你想随便找理由搪塞我,那就不用说了。”

苏唯本来是想找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听沈玉书这样讲,他临时改了主意,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找到答案,不过等到了我知道答案的时候,我保证第一个告诉你。”

话声低沉,这一次沈玉书确定他没说谎,夜风轻拂,带来管风琴的低吟,乐曲声在静夜中断断续续,虚幻而又渺茫,他知道苏唯的心情不好,便没再问下去,也没再拒绝苏唯的劝酒,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

反正案子还没有头绪,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

清晨,苏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了。

他头疼欲裂,努力动动眼皮,愣是睁不开,隐约听到铃声消失了,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叮铃铃!

电话铃声又重新响了起来,这次苏唯的睡意终于被驱散了,他咬牙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雕镂精致的窗棂,他现在正躺在万能侦探社楼上的卧室里,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到身上,窗外晴空万里,看来又是炎热的一天,苏唯伸了个懒腰准备坐起来,可懒腰伸到一半他就抱着头又倒回**。

脑门上像是安了个紧箍咒,又紧又疼,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落枕了,也疼得厉害,苏唯抱着头听着楼下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好半天他才回过神。

昨晚喝多了,两个人喝了一坛酒,头能不疼吗!

他用力晃晃脑袋,感觉好点了,掏出怀表看看,才刚七点,是谁这么有精神劲儿,大清早的就打电话过来。

苏唯穿上鞋摇摇晃晃地下楼,心里琢磨着昨晚他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忽然反应过来,摸摸颈下的怀表,还好还好,表还在,啊对,真是喝糊涂了,明明刚才还看过时间的。

不知道沈玉书有没有趁他喝醉偷偷看表,苏唯揉着太阳穴想了半天,脑海里一片空白,有关昨晚的经历他愣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苏唯来到楼下,顺着铃声去会客室,沈玉书也刚下来,他穿着西裤和西装马甲,头发梳理整齐,脚步沉稳,一点都不像宿醉后的模样。

苏唯忘了接电话,停下脚步瞪着他看。

“难道我记错了?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不是你?”

“你没记错,只不过我才是千杯不醉,”沈玉书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话筒,随口道:“幸好我没醉,否则你要从教堂顶楼上往下跳,就没人拦你了。”

苏唯揉着脖子嘿嘿笑道:“我跳楼自杀?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想自杀,是要救人,一个叫方简的人。”

苏唯脸上的笑僵住了,沈玉书转去接电话,他听着电话,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苏唯收回心神,注视沈玉书的举动。

沈玉书没有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最后道:“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沈玉书一放下电话,苏唯就问:“出了什么事?”

“孙泽学死了。”

苏唯还在犯晕乎,所以理解这句话花了他一点时间,就在他努力思索孙泽学是何许人也时,沈玉书给了他答案。

“孙泽学是公董局督办办公室的主任,参过军,和淞沪警察厅的一些官员交往密切,吴媚给我们的那份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姜大帅来上海后也曾去见过他。”

“是谁打来的电话?”

“云飞扬,他说刚得到消息,孙泽学昨晚在家中死亡,因为他的身份关系,巡捕们都赶过去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不过他拍过孙泽学与姜大帅会面的照片,怀疑他们的死是不是有联系,所以来联络我。”

沈玉书说完,跑去实验室,苏唯追过去,就见他站在贴照片的墙壁前,在照片当中浏览了一番后,抽出了其中一张。

照片背景是某家茶餐厅,姜英凯的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长得其貌不扬,但气场很强,脸盘削瘦,鹰钩鼻子,跟姜英凯坐在一起,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压倒。

苏唯看着照片,道:“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朋友。”

照片里的姜英凯半侧着脸,孙泽学是全脸,两人的表情都绷得很紧,桌上只有两杯饮料,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聚会聊天。

沈玉书收起照片跑了出去,苏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跟在后面,沈玉书半路又转过身,问:“方简是谁?”

苏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坦言相告。

“是我以前的搭档,三年前为了救我,死了。”

“抱歉。”

沈玉书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担忧的表情,苏唯已经从伤感中缓过来了,揉着脖子,故作轻松地道:“我一点都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了,应该不是你把我打晕,拖回来的吧?”

“不,你太重了,所以我把你打晕后,本来是想把你丢在道边的。”

“呵呵……”

“谁想到我运气挺好的,半路遇到了黄包车,要谢谢车夫帮忙,所以我就多给了他小费,这笔钱我会在你的薪水里扣除。”

苏唯听不下去了,正要反驳,沈玉书转身离开了,他追上去,问:“为什么要扣我的钱,我又没让你给他小费。”

“因为我是老板,我没跟你收辛苦费已经仁至义尽了。”

“谢谢慷慨的先生,那慷慨的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孙泽学被杀现场,你不用跟了,”沈玉书停下脚步看看苏唯,道:“你这样子,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家休息吧。”

苏唯定在了那里,看着沈玉书跑上楼,心房突然鼓动起来。

他是孤儿,从小跟随师父到处漂泊,他们去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停留过,但是师父从没提过家这个字,所以他对家的感觉很陌生,记忆中,他住得时间最长的是幼年和师父一起呆过的小木房。

而现在沈玉书随口就说出家这个字,说得如此轻松,轻松到让人觉得那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苏唯的心神晃了晃,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大声叫道:“我没事,我也去!”

沈玉书从二楼栏杆探出头,“你不需要勉强,我是个慷慨的老板,不会因为这种事克扣你的薪水。”

苏唯笑了,沈玉书是个不太善于安慰人的人,苏唯觉得这大概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心情在不知觉中好了起来,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过你确定巡捕会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去?”

沈玉书盯着他看了几秒,在确定他没事后,道:“只要你在十分钟内收拾好,我就有办法。”

十分钟后,苏唯不仅收拾好了行装,还找到了两个苹果当早餐。

为了行动方便,苏唯放弃了长袍,改为衬衣配背带西裤,再戴上礼帽,盖住后面的小辫。

沈玉书看着礼帽在苏唯手中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转了两个花,然后戴在了头上,动作花俏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了想,道:“也许你该找个时间剪头发。”

“会的,”苏唯在副驾驶座上坐好,将手里的苹果丢给了沈玉书,“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他说完,对着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又示意沈玉书也吃。

“我有预感,今天又将是繁忙的一天,为了补充体力,多吃水果是很有必要的。”

“补充体力最好的办法是吃饭,不过你知道得倒不少,这句谚语从哪儿听来的?”

“以前给个英国佬当伙计,天天听他说,傻子都记住了,说起来做我们这行也挺不容易的,中文洋文啥都得学,现在跟着你,说不定过两年我都可以挂牌当大夫了。”

苏唯洋洋得意地说着,又咔嚓咔嚓啃苹果,沈玉书看看手中的苹果,沉默中也咬了一口,将车开了出去。

孙泽学的家位于海格路,这条路上有不少独具特色的西洋建筑,一些小洋房外竖着高高的围墙,深院四周枝繁叶茂,静谧安闲中又带着高不可攀的风韵。

不过现在,这份静谧被打破了,沈玉书照云飞扬提供的情报把车开进海格路,往前跑了没多久就听到嘈杂声,他顺着嘈杂声来到一栋小洋楼前。

洋楼的庭院里栽种了许多青藤植物,形成一堵天然屏障,将房子掩在了绿叶当中,院外的街道上围满了人群,除了巡捕和看热闹的人外,还有不少记者,一个个举着照相机不断往前挤,恨不得冲进去拍个痛快。

沈玉书在附近找了个空地将车停下,两人下车跑过去,门口站满了巡捕,别说找机会混进去,就连靠近都不可能。

苏唯探头往里看,但洋楼跟院门之间有一段距离,楼里又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他小声道:“不知道小表弟在不在里面,我们可以找他帮忙。”

“神探!神探!”

身旁传来压低的叫声,紧接着两人的衣袖一紧,云飞扬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把他们拉到偏僻的角落里,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后,他小声道:“我又打听到新情报了,孙泽学是自杀,还留了遗书呢。”

“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苏唯打量他,对他打探情报的神速叹为观止,“你是怎么打听到的?教教我呗。”

云飞扬咧嘴一笑,露出他的小虎牙。

“嘿嘿,做我们这行的,道上和巡捕房里哪能没几个朋友啊。”

“既然有这么多朋友,那你怎么没混进去?”

“我的朋友都是包打听,探探情报还可以,进现场就别指望了,所以……”

“所以就找上我们了。”

心思被看穿了,云飞扬吐吐舌头,马上又强调道:“但我的情报绝对准确,孙泽学跟姜大帅见过面,所以这条线有可查的价值,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沈玉书心里这样想着,观察着地形,靠近苏唯,低声道:“人太多,不方便混进去,我们先A计划。”

“A?洋文中的那个A?你的意思不会是接下来还有B计划C计划甚至DEF计划?”

“应该没那么多,嗯,应该说我还没想到那么多。”

苏唯双手插进口袋瞪他,沈玉书被瞪得莫名其妙,问:“有问题吗?”

“您这么聪明,您做的计划哪会有问题呢。”

苏唯皮笑肉不笑地说,为了证明自己的才智并不低于沈玉书,打死他都不会说他根本听不懂沈玉书在说什么。

云飞扬可没有苏唯那么强烈的自尊心,虚心发问:“你们说的A计划是什么?”

“这是我们侦探社的内部机密,不能外泄,你只要到时看结果就好了。”

苏唯把云飞扬唬住,跟沈玉书回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沈玉书从车里取出道具箱,苏唯配合着接过去,他看到道具箱,突然明白了,那个所谓的洋字母计划就是跟上次一样,伪装成大夫混进去。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凶案现场里的人很多,到时会不会被人看穿就未可知了。

沈玉书把口罩递给苏唯,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问:“怎么了?”

“我在思索被发现后的逃跑路线。”

“请把你的习惯改一下,我们现在不是做贼,不需要提前想什么逃跑计划。”

沈玉书给了苏唯一个奇怪的眼神,像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然后转身往回走。

苏唯郁闷地看着他走远,他同样也无法理解沈玉书为什么会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明明他们现在做的事要比做贼更糟糕啊!

他拿着道具箱转回洋楼门前,叹道:“以前我以为方简就很难相处了,现在才明白他是多么体贴的一个人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该用什么身份,才不会被马上戳穿。”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转头看去,一辆黑色轿车徐缓驶近,有几个记者注意到了,跑过去想找新闻,很快就被先下车的那个人推开了,那人他们认识,就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那位趾高气昂的探长裴剑锋。

接着副驾驶座旁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

她身穿浅灰色西装,左胸上别了一个简单的花型配饰,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个既漂亮又非常有气质的女人,长发盘在脑后,用银簪别住,看起来清爽干练。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记者,冷静地道:“目前案件内情还不明朗,请大家稍安勿躁,如果有最新消息,警方会向大家说明的,在此之前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她说完,径直向正门走去,裴剑锋和其他助手帮忙疏散人群,看他们恭恭敬敬的模样,就知道女人的官衔在他们之上。

微风拂来,带过清淡的玫瑰香气,看着女人的背影,苏唯伸手摸着下巴,叹道:“果然是时势造英雄,可以让一帮男人对她唯命是从,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沈玉书也凝视着她不说话,苏唯回过神,用手肘拐拐他,问:“看入迷了?”

“嗯,她跟吴媚,你觉得哪个更出色?”

没想到沈玉书还真入迷了,苏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故意阻扰他的注视,道:“我觉得各有千秋吧,吴媚是雅致,像兰花,她是飒爽,像寒梅。”

“你们的眼光很好。”

云飞扬凑了过来,小声道:“她叫温雅筠,出身书香门第,留过洋,是赫赫有名的华人女警探,现在在公董局警务处任职,好像还是督察呢,一个女人可以坐到这个位子,很厉害吧?”

沈玉书听完,马上问:“她结婚了吗?”

“啊?”

云飞扬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惊讶地看沈玉书,苏唯也忍不住瞪他——真没想到沈玉书是这种人,他们是来查案的,怎么他一见到美女,就把正事给忘记了。

“她结过一次婚,听说前夫在警察厅供职,不过因为感情不合没多久就离了,后来她就专心工作,不再理会感情方面的事。”

云飞扬解释完,问沈玉书。

“神探,你不会是想追她吧?那可能会比较辛苦,因为追她的人可以从这里一路排到黄浦江了。”

“谢谢。”

沈玉书道了谢,给苏唯使了个眼色,两人戴上口罩,借着刚疏散开的通道走进去,云飞扬站在原地摸摸头,实在想不通沈玉书为什么问一些与案子无关的问题。

正如苏唯所料,在走到门口时,他们被巡捕拦住了。

不等巡捕提出警告,沈玉书先从口袋里掏出了证明,堂堂正正地道:“我们是宏恩医院的法医,受公董局警务处端木警长的委托,来这里协助调查。”

等等,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端木衡好像是庶务处的,而不是警务处,还什么端木警长……

苏唯打量着沈玉书,再次对他胡说八道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法医……”几个巡捕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可是验尸官一早就进去了。”

“那是验尸官,我们是法医,是被特别邀请来协助调查的,你们可以去跟上司确认,就是刚进去的那些人,”沈玉书说完,又看看手表,“还请尽快一些,我们还有其它案子要处理,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

巡捕们都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们的级别太低,不敢冒然去打扰上司,但是又怕耽误了事情他们担待不起,相互对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唯对这几名巡捕深表同情,为了拯救大家于水火,他挺身而出,道:“要不跟你们探长说一下也可以,有个叫洛逍遥的,警务处的人应该跟他打过招呼了。”

“那你们等着,我马上去问。”

其中一名巡捕跑了进去,没多久洛逍遥就急匆匆地跟随巡捕走出来,还一脸的气愤加无奈。

苏唯只好仰头看天,表示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沈玉书搞出来的。

看到他们,洛逍遥的表情由悲愤转为果然如此,他对巡捕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打手势让他们进去。

沈玉书率先进去,他刚走近,洛逍遥就攥紧了拳头,小声道:“如果你不是我哥,我一定揍你,你知不知道这一片不归我们巡捕房管的,我只是临时被调来帮忙,你这么做会害我丢饭碗的!”

那也要揍得过才行啊。

苏唯看看两人的身高,很想建议小表弟在做傻事之前先掂量下自己的能力。

沈玉书快步往洋楼里走,又给洛逍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道:“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我提的是端木衡的名字。”

“那会不会拖累他啊?”

“不会,他昨天都说了有事可以随时找他帮忙,现在我们只是借他的名字一用而已。”

“我想……”苏唯叹道:“端木那样说只是客套话。”

“是吗?”

沈玉书脚步一顿,看向苏唯跟洛逍遥,两人一起用力点头,沈玉书歪歪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那下次见到他,我会建议他改掉这个坏习惯。”

在建议别人改掉坏习惯之前,难道不该先改掉自己这种明知故犯的毛病吗?

苏唯觉得沈玉书太坏了,坏得他都不想再说什么了,跟着沈玉书走进洋楼,向洛逍遥询问自己在意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报案的?”

“六点半前后,是死者的佣人打的电话。”

通过洛逍遥的简单讲解,他们知道了孙泽学在几年前妻子病逝后,就一人独居在这栋房子里,子女只有周末才回来,平时这里只有孙泽学跟一个女佣。

孙泽学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和同僚去夜总会打发时间,或是邀请朋友来家里打牌,有时候打牌会到很晚,所以招呼客人的事都由他自己来,女佣对他的朋友并不太了解。

据女佣说,昨晚孙泽学很早就回到家了,她也没听到门铃声,所以应该没有外人来拜访,早上她做好饭,却一直不见孙泽学起床,她觉得奇怪,就去了卧室,没想到卧室里没人,被子也没有展开。

之后她又去了书房,就看到孙泽学坐在沙发上,开枪自杀了。

血从他的头上喷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女佣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又在邻居的帮助下打电话报了案。

“后来我们来到现场,发现手枪就握在孙泽学的手中,那手枪被证实是他自己的,而且我们还在现场找到了孙泽学的遗书,已经拿去做笔迹鉴定了,不过据见过孙泽学笔迹的人说,遗书应该是他写的没错,喏,那就是女佣,我帮你们望风,趁着现在没人,你们有什么话赶紧问。”

三人来到二楼,走廊拐角站了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看似吓到了,脸色苍白,拿了块手帕不断地抹汗,手指还打着颤。

她身旁还有一名巡捕,洛逍遥走过去,找借口把他调开了,又给沈玉书递了个眼色,让他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沈玉书走到女佣面前,跟她打招呼,女佣猜不透他的身份,畏畏缩缩地点了下头,沈玉书问:“你发现尸体的时候,书房灯开着吗?”

“是开着的。”

“那书房门呢?”

“门关着,不过没有上锁。”

“那外面的房门有没有上锁?”

“是锁着的,我当时吓傻了,折腾了半天才把门打开,跑出去叫人。”

“听你的意思,昨晚不是你上的锁?”

“是的,一般都是孙先生自己锁门,因为他常有朋友晚上来做客。”

“那其它门窗呢?”

“我没特别留意,不过应该都是上了锁的,治安不好,孙先生在这方面特别小心,他不会晚上还开着窗。”

“孙先生的交友很广吗?”

“广,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认识。”

“这个人你见过吗?”

沈玉书取出姜英凯的照片递过去,女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没有,他没来过。”

“孙先生的朋友里有没有女人?”

说到女人,女佣表情有些不屑。

“有的是,不过都是些交际花舞小姐,太太过世后,先生就自由了,有时候还会带人回来呢。”

在沈玉书询问的时候,苏唯把房子内部的构造和摆设看了一遍。

小洋楼是开放式的建筑结构,从一楼可以直接观望到顶楼的天花板,当中是螺旋形楼梯,楼下客厅与楼梯拐弯的地方摆放着古董玉器,目测都是明宋珍品,价值不菲。

除了照片,墙上还有不少草书挂轴,书法苍劲有力,看落款盖章,居然是孙泽学的亲笔,苏唯心想难怪认识孙泽学的人会说遗书是他的笔迹了,这样的书法很难模仿吧。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严厉的话声,两人转过头,就见温雅筠从书房里走出来。

裴剑锋跟随在温雅筠身边,他认出了沈玉书跟苏唯,附耳说了几句,温雅筠皱起眉,轻声问:“端木衡推荐的?”

“温督察你好。”

沈玉书走过去,主动向温雅筠问好,又道:“我叫沈玉书,是宏恩医院的实习大夫,刚留洋归国不久,为了积累一些临床经验,所以请端木先生帮我们提供了这次机会,如果妨碍了你们办案,还请见谅。”

“这里是法租界,为什么端木衡要介绍公共租界那边的大夫?”

大概是因为冒充法租界医院的大夫,会容易被看穿吧。

苏唯猜沈玉书一定是这样想的,就见被质疑,沈玉书毫不慌张,微笑道:“就因为不合规矩,所以才特意请他走这个后门啊。”

温雅筠上下打量沈玉书,目光锋利,这让她的美貌打了折扣,问:“你跟端木衡很熟吗?”

“少年时代的朋友,所以才厚着脸皮去拜托他的。”

沈玉书说完,环视周围,问:“是不是你们不欢迎外部人士插手?其实我们就是来看一看,不会过多干预的,你也知道履历书上如果多一些实地经验资历的话,比较有利于今后的求职。”

温雅筠无视了他的笑容,冷淡地道:“既然是端木先生的推荐,那你们就去看看吧,不过不要过多接触现场,妨碍我们办案。”

“谢谢。”

沈玉书道谢走了过去,温雅筠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裴剑锋。

“你说他们昨天还去看过姜英凯的尸体?”

“是的,其实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端木衡是庶务处的,他为什么要插手警务处的事?不过他的身份背景很特殊,我也不方便多问。”

“那就不要问了,高官子弟都想做出点成绩来,好奠定自己的地位,那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会一直甘心在庶务处做的。”

“那为什么还放他们进去?如果端木衡想借此空降到警务处,会不会妨碍到你……”

“坚持不让他们进去反而惹人怀疑,你盯紧点就好。”

温雅筠交代完,往前走去,裴剑锋应下来,让其他巡捕跟随温雅筠进行调查,他自己则去监视沈玉书和苏唯的行动。

这时沈玉书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转头看去,刚好看到温雅筠顺楼梯上楼。

苏唯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她好像对这里挺熟的。”

“好。”

苏唯把道具箱给了沈玉书,跑出去,在门口跟裴剑锋撞了个满怀,他立刻弯下腰,捂着肚子道:“我想去厕所,麻烦你给带个路。”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啊。”

“帮我找一下总行吧,快点快点,我忍不住了!”

苏唯不由分说,抓住裴剑锋的衣襟就往外拖,裴剑锋被他一路拽去了走廊上,根本没机会去盯沈玉书。

沈玉书戴上手套,拿着道具箱走到书房当中。

房间里有几位探员,还有一名验尸官在检查尸体,大家不认识沈玉书,不过见他气场不凡,又畅通无阻地进来,都以为他是温雅筠自己带来的法医,也没有多问,任他自行勘查现场。

沈玉书先观察了房间的布置。

书房格局很简单,摆放着书桌椅和书架,另外还有一对供客人用的沙发以及茶几,窗前垂着厚重的窗帘,光线透不进来,所以房间里仍然保持开灯的状态。

书桌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砚台里的墨迹半干,一支沾了墨的狼毫毛笔搭在砚台上,那应该是孙泽学写遗书时用的笔,或许探员们认为毛笔不重要,所以还没有收走。

沈玉书拿出随身带的笔,在手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又去检查窗户,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排除了撬窗而入的可能性。

沈玉书再转去看死者,死者坐在沙发上,身体歪斜靠着椅背,右手持枪,从喷血状态来看,子弹是从他的右边太阳穴射入,沈玉书顺着射击方向看过去,找到了对面墙上的枪眼。

“有什么发现吗?”他蹲下来,触摸死者的身体,询问验尸官。

验尸官是个带着书卷气的中年男人,他没询问沈玉书的身份,直接回答。

“从尸僵程度来看,他是昨晚八点至十点死亡的,死者右侧头部中枪的地方有灼伤,手指上遗留了部分火药灰烬,证明是死者自己开枪自杀的,那柄手枪也被证实是他自己的。”

沈玉书仔细观察了验尸官解说的几个地方,死者面容平静,身上穿的睡衣也很整齐,脚上的拖鞋没有脱落,房里也没有搏斗的痕迹,所有状态都证明这是自杀。

他问:“他在官场不是混得挺好的嘛,怎么会想要自杀?”

验尸官看看周围,小声道:“据说是感情纠葛,死者生前追求大世界的一位叫明月的舞小姐,但人家看不上他,他就一时想不开。”

“遗书里都写了什么?”

洛逍遥走过来,帮忙回答了这个问题。

“写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今生无缘,来生再聚’,不愧是舞文弄墨的,连遗书都写得这么煽情,最后还落了孙泽学自己的名字,我们已经派人去跟那位舞小姐做确认了。”

“不然呢?难道你还要一个临死的人长篇大论吗?”

洛逍遥说完,又追加,“对了,我们问过女佣,她说孙泽学最近犯了偏头痛,一直在吃药,心情不好,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这大概也是刺激他自杀的原因之一。”

沈玉书还要再问,身后传来咳嗽声。

裴剑锋赶了回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对沈玉书道:“都查完了吧?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做,如果你们没事,就请先离开。”

他下了明显的逐客令,沈玉书却当没听懂,一脸认真地道:“那我去墙角,不妨碍你们做事。”

——墙角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直接离开。

如果沈玉书不是端木衡的朋友,裴剑锋一定会这样说,看着他去了墙角,那里既没有人,也没有摆放物品,越发不明白他的意图。

沈玉书垂着眼帘站在墙角,像是在闭目养神,裴剑锋见他没有再插手调查工作,也不方便紧逼,转去跟其他探员问话,了解案子的情况。

苏唯赶了回来,看到沈玉书一个人站在角落,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他挑挑眉,跑了过去,小声问:“你是在死亡现场睡觉吗?”

听到苏唯的声音,沈玉书睁开眼睛,他没说话,向苏唯伸开手掌,苏唯看到他手上的字,点点头,又瞄瞄站在一旁的裴剑锋。

沈玉书走到裴剑锋面前,问:“我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检查过这里所有的门窗?”

裴剑锋正忙着,不耐烦地道:“你不是法医吗?你不问尸体,问窗户干什么?”

“正因为我是法医,才要注意现场的每一个细节,因为线索可能就藏在一些大家不注意的地方。”

“明明就是普通的自杀案,偏要搞得这么麻烦,”裴剑锋不耐烦地说完,用眼神瞟洛逍遥,“是你负责现场调查的吧?你跟他说。”

“喔,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凶杀案,所以来到现场后,首先就检查了所有的门窗,我确定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我还问过女佣,她证实房子的备用钥匙没有丢失,换言之,这整间房子就是个密室,不存在外人作案的可能。”

“这怎么能算是密室呢?”苏唯走过来,听了洛逍遥的话,他反驳道:“孙泽学交友广泛,又常出入风月场所,如果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配制了他的钥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验尸官刚才都已经说了,这是一起自杀案,遗书都有了,总之,这里的事情完结了,你们不要再妨碍我们工作。”

裴剑锋说完,给洛逍遥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离开,苏唯还要再坚持,被洛逍遥拉住,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拖。

他们走到门口,裴剑锋又把洛逍遥叫住,道:“你顺便再去跟遗书里提到的那位舞小姐问问情况,对了,还有死者的笔迹鉴定结果,争取尽快结案。”

洛逍遥答应了,心里万分庆幸裴剑锋给了他借口,让他可以把这两尊神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