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兄弟》

一直在跟着看故事的朋友应该知道小的最近很忙很纠结,前些天刚值完夜班正准备飘回家睡个大头觉时,忽然接到主任通知,希望我能留下来给安排在九点的一场白内障手术打个下手。因为我们医院这阵子正在接待一帮红十字会的眼科专家,他们的任务就是巡回全国,有针对性地治疗贫困白内障患者,闻风而来的农民爷爷奶奶团瞬间占领了医院,手术室都排得满满的,还正巧赶上我们科室有位同事休产假,一时之间真是忙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虽然大家都很开心能参与这么个民生工程,可好歹也是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一天累下来就连师兄都拉起了扑克脸!

所以主任话音一落,尽管我在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要注意表情管理,可为难之情还是溢于言表,主任看见我这张脸立马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情,我心头一紧,顿时十分自责——主任这么大年纪了,这些天也一直在坚持轮班倒,我一个大小伙子嫌苦嫌累的实在不像话!正想答应呢,主任一龇牙撂了一句话:“小胖子这么不禁熬啊?熬你二两脂肪换来一只光明,多值!今儿就是你了,九点不来以后就别来了……”话毕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去,留得我在原地满头黑线……

没办法,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就算是打鸡血也要撑到那场手术完。我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便决定先去车上小憩一下,值班室人来人往太嘈杂了。

拎着几个生煎包刚走到停车场,伸手一摸却发现钥匙不在身上。正想回头去找呢,车门忽然自动缓缓开了——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后退,只见车里猛地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小生煎们恶狠狠地抢了过去,我顿时膝下一软,嘴里号啕着:“老爷,不要啊……”一边作势扑在车门上想演出一整套黄世仁与杨白劳的戏码,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瞄见清洁工正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表情非常开怀。我一下子臊红了脸,赶紧连滚带爬地上了车,从倒车镜里一看,那清洁工大嫂不仅没走,反而又吆喝来了一个人,两人对着我的车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完了,丢人丢到基层去了!”我苦着脸跟师兄说。

“噎死了,也不带点儿豆汁……”他丝毫没理会我的懊恼,只顾着往嘴里塞包子。

眼见着塑料袋儿空了,我只得干咽了几下口水,没事找事地跟他闲聊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拿了钥匙也不说一声!九点那场你去吗?”

“嘘……闭嘴!”他不耐烦地冲我摆了摆手。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正在听CD,是班主的《济公传》。自从去年他不顾我的劝阻硬是买下了这张盗版碟后,《济公传》就成了这厮生活的主旋律了!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千遍了,正讲到一思春小少爷遇着妖精的**史,班主说这妖精并非恶意,只是相劝那娃学好才现身的,无奈架不住七情六欲所以两人就惯例了……师兄每听到这节总是眉开眼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前我还拿这取笑过他,最后才知道原来他是想起了一个旧友的故事。

师兄那个旧友叫丸子,两人高中同校,交情不错。丸子大学毕业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困顿的日子,最惨的时候真是完全地吃了上顿没下顿。说来也怪,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人居然特招桃花,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美女们看见邋里邋遢地坐在小区健身器上丸子,竟会主动上来搭茬,这让十里八街的同性邻居们都艳羡不已。

其实这全部都是虾球的功劳,胖得没鼻子没眼的虾球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美女们大都娇贵,路上遇见虾球总会一脸惊恐地尖叫下:“啊——好大的……猫?羊?牛?这到底是什么??”此时虾球就会识时务地就地躺下做温顺状,正当美女拍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想绕过时,它就会清脆地大叫两声:“汪汪!”“哇!你家的猫会学狗叫?!”若是承受能力稍微差些的美女,这时已经几乎挽住丸子的肩膀了……而丸子兄则会用他万年不变的腔调淡定地答道:“姑娘,丫原本就是一条狗!”

连丸子自己都说不清虾球是怎么到他家的,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穷困潦倒得就差没饿死的时候,也始终没有想过要抛弃这么个大食怪!每次师兄带着酒菜去接济他时,总会挤兑着欺负下虾球,丸子也不护短,只冷静地丢下一句:“掐吧,谁死了下顿吃谁!”

不过吐槽归吐槽,虾球却不是痴肥,至少它曾有意无意地英雄了一回。

在和虾球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丸子陆陆续续换了不少工作,可惜都没做长,也并未有积蓄,虽然每天晚上都哭丧着脸悼念理想,可天一亮还是要照样出门累死累活。

有次忙了一天回到家,人已经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饿得实在难受,便又挣扎着起来下了碗面条,拨了一半给虾球后,自己那份呼哧呼哧吃完脸都没顾得及洗便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外面老是有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敲门,心里觉得厌烦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可是朦胧间似乎感到屋内仿佛有些不寻常,努力清醒了一些后顿时心里一凉——房内太安静了,虾球的呼噜声竟然消失了! 他猛然一个挺子坐了起来,正恍神呢,敲门声又传来了,难道是虾球被关在了门外?也顾不得多想,他急忙打开了门,门外还真是那张熟悉的胖脸。

“靠,你怎么出去的?!”他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想将虾球弄进屋,可没想到的是虾球竟然往后一躲,他一个趔趄闪了出来,正想骂街呢,只见虾球大屁股一顶,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了!

这下完了,深秋天的半夜,穿着裤衩背心的丸子孤零零地站在自己家门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尤其是脚边那只胖狗还摆出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后面的事儿很丢脸却并不复杂,就是丸子厚着脸皮敲开了隔壁的门,在人家那将就了一宿,天一亮便打电话请房东来开门。

房东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丸子、房东、等着看笑话的邻居全都惊呆了,屋内竟然飘出一股浓烈的煤气味,就这么吸一下,就冲得人脑门儿发麻了!

房东和邻居都在夸着丸子命大,丸子却只呆呆地盯着虾球,怪不得这家伙莫名其妙地挤到门外去了呢,是早看见煤气忘记关了?!可惜虾球始终不能人言,而且似乎还有些害羞,就连事后师兄买了羊排去犒劳时,它也只是讪讪地吃了几口,丸子解释道:“这丫死胖子当太久了,猛然间变身忠犬了自个儿也不习惯……”

丸子兄的故事是师兄很久以前告诉我的了,当时觉得有些神奇,但更多的是搞笑。

现在见他又听起了这个段子,也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人家遇见的精啊怪啊的,都能变成花姑娘,您肯定虾球就那一模样?!”

“啧啧,八戒——你很三俗啊!”他摇头晃脑地说着。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先去手术室候着,一边开车门一边随口向师兄说:“对了,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参观下虾球?”

“没得看了,死了!”他淡淡地说。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岔了,不敢相信地问道。

“有什么可吃惊的?生老病死而已,咱们谁没有啊?!”他说着关上了我这边的车门,我傻傻地杵在外面,心里说不上的憋屈,却想不出一句能反驳他的话……

每当这时真想冲到他跟前撕下一个面具,明明有着一张那么没心没肺的笑脸,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正鼓着劲儿,电话突然响了,刚按了接听便听见主任的怒吼,我不甘心地望了车内一眼,便转身一路小跑冲向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