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

首先声明,这个故事毫不惊悚,甚至连是否感人也有待商榷,但是却搞得我一头雾水,实在是不吐不快!

前些天收了位车祸受伤的病人,年纪四十上下,伤情不算严重,但是病患本身比较棘手。因为是交通事故的受害者,所以医药费理当由肇事方承担,可是双方迟迟没有谈妥赔偿事宜,谁也不愿意去交费,一拖再拖之下,昨天终于被停药了。

其实受害方家庭情况是很困难的,恐怕确实是无力支付,可医院也是没有办法,规章制度总不能因为哪一个人而更改,更何况连交警都没能协调得好的纠纷,院方实在不好插手,我们也接了通知,便睁只眼闭只眼地将他晾在了那里。

听人说,肇事方似乎还是我们医院骨科护士长的亲戚,背景很硬,平时也有些霸道,出了这事本想草草了断的,无奈对方虽然没钱可是很认死理,硬要将误工赔偿等等全算进去,两家人算是彻底杠上了,甚至做了要对簿公堂的打算。

在我们看来,错的总是肇事方,认真道歉赔偿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想仗势欺人实在太缺德,但是横惯了的车主却丝毫不这么认为,还找了骨科护士长来,名义上是劝解,实则句句出言不逊,一副吃定了人家的样子。我们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气愤,但是谁也没插嘴,毕竟这世道就是这样,各扫门前雪呗!

中午的时候,我刚吃饱,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呢,忽然门口来了个老太太,身穿蓝色的粗布大褂,胳臂肘下面还有补丁,现在气温将近二十度了,她竟然还戴着一顶褐色的毛线帽,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也没敲门,站在外面看见屋里有人,便自顾自地进来了,边走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对着我说道:“医生,这得盖章!盖章才能赔钱呢……”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接过来一看,是几张取药单,可抬头写的却是XX诊所,根本不是我们医院的单据,顿时很诧异的问她:“您这不是医院的单子,您是不是弄错了啊?您是哪床的家属吗?”

她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堆上了满脸笑容,有些谄媚的讲道:“呃——我不认字,我也不懂!就是我儿子叫车给撞了,在这瞧病太贵,所以就托了熟人从人家那开了些药,说是得来医院盖章,不然不给赔钱的,您看着给弄弄吧……”

说实话,面对一个年纪比我长了几轮的人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可是她的要求又实在太荒唐,像这种交通事故都是保险公司计算理赔的,人家怎么会承认她这无凭无据的单子呢?而我,更没资格去给别人开的药单盖什么章了!

无奈之下,只得耐下性子跟她解释道:“大娘,您这实在不归我管,要不,您去行政楼问问吧,看看院办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完,我便摆出了送客姿势,她仿佛很是失望,慢慢转身离去,路上见着穿白大褂的人便把单子塞到人家面前,絮絮叨叨地讲着:“您看看,我不识字,这下坏事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口气太生硬了,但又实在无能为力,多想无益,便甩了甩头,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照例查房时,听见护士来传话说车祸那伤者的费用已经续上了,我便过去他那床想给他排个检查。到了跟前忽然想起那个老太太了,就随口问道:

“您母亲这些天可算操心了,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病人此时正卧在**,他妻子在旁边坐着,听我这么一说,两人都愣了,怔怔地对望了一眼后,病人开口道:“您搞错了吧?我妈去世几年了,一直葬在老家,我这次就是想在城郊公墓那找块地给她迁坟,才不小心被车撞到的!”

我一听顿时觉得特尴尬,也是,医院里车祸的病人多了去了,哪这么巧就是这家的啊?也怪我,不动脑子就乱讲话!急忙跟人道了歉,讪讪地走出了病房。

路过护士站,看见骨科的护士长在那站着跟人闲聊呢,没准儿又是替她家亲戚来找托辞的,我有些不屑,也没打招呼便径直过去了。

快下班时,师兄来接晚班,进门就一脸贼笑,得瑟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啦?捡着钱了?”我打趣他。

“嘿,比那还爽哪!今儿可是解气了。”他一边套上大褂一边说着:“来的时候走门口听骨科那护士长在倒苦水呢,说是昨天夜里有个老太太一直赖在她亲戚家门口,不吵不闹的,就是求他们赔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自个儿子可怜,又讲都怨自己不识字把儿子给耽误了——反正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周围的邻居全围上去了,那家人可气坏了,但是又不好对一老太太动粗,觉得这么一闹实在没脸,这不,今儿一早就来把钱结了,说是全盘接受伤者的条件!哈哈哈哈——”

我听着也高兴,心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昨天也见着一个说自己不识字的老太太,可那病人说不是他母亲,真的,我亲口去问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直犯嘀咕——总不会是故意安排了这么一人去讨钱的吧?可是,那两口子老实巴交的,又实在不像是这么会算计的人,而且看他们那吃惊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啊?

可师兄丝毫不以为意:“切,这就叫天网恢恢!平时充得跟亿万富翁样,干了缺德事就想抵赖,美死他了——管她是人是鬼还是雇佣兵,反正是好好出了口恶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