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

最近特别忙,因为有个同事请婚假了,资历最浅的我彻底进入了死亡轮班状态,已经整整六天没休过了。想起喝喜酒时还扯着同事大叫“早生贵子”呢,现在真想给自己掌嘴,天哪,她要是真怀孕了我们该咋过呀?!

趁着午休待在食堂里码字,被师兄瞧见了,硬是死乞白赖要凑过来给我指点指点。刚看了几篇,就开始数落我了:“你这不行啊,会教坏小朋友的!怎么能把这些故事老往煽情上写呢?你小子该不会是立志要做灵异界的琼瑶吧?哈哈哈……”

我一听汗如雨下,要不是担心打不过他,早就卷袖子动手了!还“灵异界的琼瑶”?这是人话吗!也亏他能想到。

只知道和他斗嘴准赢不了,惹不起也就只能躲了,于是我闷头打字只当他不存在。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冷抵抗,反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开口道:“要是那些事真跟你写的一样,我也不会坐在这了!”

我听他话里有话,立刻发问:“什么意思?你遇过什么不一样的?”

“很久之前的事了,想听吗?”他果然开始卖起了关子。

“想想想……”我一脸哀求状。

“好吧,先去买瓶可乐来!”他笑得真是特别欠揍。

没办法,老老实实买了瓶百事递给他后,终于到正题了:

“我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忙没空管孩子,一直是被寄养在乡下奶奶家的,农村孩子玩得野,总是拉帮结派地凑成堆,所以我一直过得很快活,从没有觉得孤单寂寞过,唯一讨厌的就是上学,其他孩子都特放松,只有我奶奶会每天定点地把我往学校扯。当我坐在教室里叽叽歪歪念书的时候,一想到他们可能正在村后池塘里凫水呢,真是羡慕得牙根痒痒啊!

有年快入夏的时候,忽然村里的大人们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硬生生地将那小池塘填上了。我们这一伙孩子别提多生气了,总觉得自己的领土被莫名侵犯了,还假模假式地去池塘旧址搞过怀念仪式,也就是点点香烧烧纸什么的。

后来,听年纪大点的伙伴说,那池塘一直很邪气,不仅家禽牲口常常会无缘无故溺死在里面,就连偶然路过的外乡人也曾失足淹死过。十里八乡能掐会算的高人们,都讲这个池塘是祸害,留着的话迟早要出大事,村里人也不敢不信邪,便一咬牙给填了。

这个说法唬住了村里绝大部分的孩子,大家都开始远离池塘那块地了,除了我和耀祖。

耀祖和我差不多年纪,他哥哥叫光宗,这哥俩儿虽然名字起得很霸道,可人长得却都秀气腼腆得很。那时候,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敢去那儿玩是因为我从小听惯了奶奶讲的那些聊斋,总觉得鬼怪狐妖的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耀祖和我不同,他平日里有些结巴,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时常被捉弄,因此总会不自觉地远离大伙儿。对他来说,再没人光顾的老池塘是最好的轻松场所了。

从那以后,我们俩便搭伙占领了那块地方,每天在那疯玩,倒也快活得很。只是,时不时会有个又黑又瘦的大人蹲在小土堆上看着我们,偶尔还会找我们搭腔,可我一直被教导着不可以理会陌生人、而耀祖则是纯粹的不爱说话,所以我们从没和他聊过。

有一天正晌午,我和耀祖约好去那比弹弓,兴致冲冲地跑到时,发现那个人已经在那了,还不偏不倚地靠着我们的靶子——一棵大槐树。我看了耀祖一眼,想说还是换个地方吧,可他却朝着那人走去了,到了跟前很客气地对他说请他让一下。那人也显得挺配合,只是抬屁股起来时,有些奇怪地问了耀祖一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耀祖使劲点了点头,我在一旁还觉得那人实在是傻得有些可笑——这里就我们三个,不是说你还能说谁啊?

他让出位置,我们就撒开欢打了起来,正玩得起劲呢,耀祖的伯父扛着下地干活的家伙从这经过,一见我们,就随口说了句‘两孩子自己在这玩干吗?回村里去吧!’我俩应了一声,却没在意。大约过了三五分钟,我突然回过味了,那个又黑又瘦的男人明明就蹲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呢,为什么耀祖伯父会说这里就我们两个?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开始发毛,转脸望向他。他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收起了笑容,直勾勾地与我对视,目光又阴又冷,我吓得大叫一声,拉起耀祖就跑。

一路上,耀祖一直在问我到底怎么了,可我实在说不上来,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觉得说害怕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于是只能搪塞过去,也始终没有告诉他我对那人的疑惑。

几天后,耀祖又来找我去那儿玩,我正犹豫呢,奶奶却拎着书包催我去上学了,我像得了特赦样一溜烟跑去了学校。进教室坐定后,心里却怎么也踏实不了,总觉得应该告诉耀祖真相,可又怕被他笑话……”

师兄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灌起了可乐。

我焦急着下文,催促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然后了,OVER!”

他说着竟然起身要走,我急忙一把拦住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完说完!”

我这一扯用了很大力,他顺势一转身,冲着我正脸打了个大饱嗝:“真完了!第二天我就打电话回家,哭着求我妈把我接走,然后就一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就考了医学院,然后就进了这家医院来给你讲故事了……”

“什么人啊你!耍我呢?”一见他摆出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忿忿不平坐下重新打开电脑,心里恼怒着又被他耽误了许多时间。

这时,已经走到门口的他,忽然回头对着我说道:“耀祖没约到我就自己去玩了,所以这故事真的没有然后,因为,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我听得一愣,抬头想要追问,他却大摇大摆地走远了,背影还像往常一样油滑浮夸,可是,却不知怎地多了份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