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痛歼日寇(二)
曾夫子对着山崎大佐,狂骂不止。
那天曾夫子本来是能安全回到米粮城的,他和汪校长带着两百多号群众,跑过石桥,跑到刘集为谭威铭助威,那场面真是壮观,曾夫子现在想起来,仍然激动不已。声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接到来自孟兵粮的命令,说鬼子正在四处抓人,要他们火速撤回米粮城。
曾夫子冲传达命令的人高声朗诵了一首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朗诵完,曾夫子就又往热闹处去了,气得那人在后面连连跺脚。他们先是到了乱石岗子,一看战斗打得如火如荼,曾夫子又诗兴大发,诵读了几句岳飞的《满江红》。
一颗炮弹从他头顶飞过,曾夫子真就没有躲,那个时候他真有一种为国捐躯的冲动。“来吧,让炮火更猛烈些吧,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最牢固的盾牌。我要用这清白的双手,为侵略者掘墓。”曾夫子唱着,真就把双手举起来,又有一颗炮弹飞过,这一次差点就击中他的头。曾夫子感觉自己的头发点燃了,他跑向前面,跑进阵地,嘴里大声唤着:“同胞们,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日本军国主义的铁蹄,已经踩得我中华大地到处呻吟。”
两个国军弟兄扑过来,将他扭出阵地,曾夫子不服气,被那个国军弟兄狠狠扇了一耳光。
“马上离开,这里是前线!”有人跑过来,口气严厉地命令他。
曾夫子认得那人,是负责马头桥的侯四。
“候团长,你是好样的!”曾夫子冲侯四竖起了大拇指。
“把他给我拉出去!”侯四冲手下恨恨说了一句,转身投入到战斗中去了。
曾夫子觉得很失望,他满怀信心地来,却得不到理解,得不到响应。
后来他被负责刘集治安的几位兵爷用枪把子赶出了刘集,曾夫子不愿意回去,再说没见到汪校长的面,也不能回去。
于是他二次过了石桥,逢人就问,见过师范学校汪校长没?
那时候刘集真是乱极了,石桥被挤得水泄不通。
有往米粮城那边挤的,也有往刘集这边挤的。
曾夫子觉得这些人都没有骨头,怎么能只想着自己逃命呢。
今天你可以逃到米粮城,明天呢?鬼子的野心比天大,想吞下整个华夏,你能逃到哪里?
曾夫子顺着女儿河,一路往下找,后来他遇见了几位师范学校的学生,学生们也在找汪校长,有个留长辫子的女学生告诉曾夫子,汪校长可能跑到黄花冈那边找他的孙女去了。曾夫子心想不好,汪校长怎么能到处乱跑呢,孟兵粮孟县长已经说,鬼子的特务正在暗处活动,随时都有可能冲群众下手,汪校长应该小心才是。他把孟兵粮的话跟几个学生重复一遍,特意叮嘱那个留长辫子的女学生,要她立刻赶回米粮城,千万不能再学林建英。女学生说了一句,曾先生你也保重,就跟着几位男同学走了。如果曾夫子跟几个学生一道回来,是不会出事的。可惜他心里急汪校长,他必须找到汪校长,结果,他跟汪校长一起,被山崎的黑鹰小分队抓了回来。
“山崎,你个倭寇,侵略者,你的阴谋不会得逞!”
曾夫子一边痛骂山崎,一边不停地给边上的汪校长打气。
汪校长已被小鬼子折磨得奄奄一息,如果不给他鼓劲,曾夫子怕他会死掉。
山崎像欣赏马戏似的,欣赏着曾夫子。等曾夫子骂得差不多了,他才说:“曾先生,你骂累了吧,要不要下来喝口水?”
曾夫子被山崎吊在一棵树上,汪校长也被吊在一棵树上,离他们不远,是五个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姑娘,其中就有汪校长年仅16岁的孙女。
“头可断,血可流,想要我曾夫子背叛自己的祖国,做梦!”
“哈哈哈哈。”山崎一阵大笑,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人,山崎认为,自他到支那,曾夫子是他遇到的最好玩的一个人。
这个人看似儒雅,其实他比军人的骨头还硬。从抓来到现在,山崎已想了不少办法,可就是撬不开他的嘴。
“曾,你若说出十八洞,不但你可以回去,她们,都可以回去。
”山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指着边上五位姑娘说。
树上吊着的曾夫子也还以大笑,笑完,他说:“小鬼子,想让我做汉奸,门都没有。要杀要剐,来痛快点,你爷我不怕!”
山崎失望得蹙起了眉,看来,不来硬的,他们就不知道大日本帝国军队的厉害。山崎决定杀鸡给猴看,他要拿曾夫子的头,从另外几个支那人嘴里,换出十八洞来。
“来人!”山崎冲自己的队员吼了一声。
两个黑鹰队员咚咚咚跑到了山崎面前。
“把和田君请出来,我要让他协助我。”山崎狞笑着说。
不大工夫,任天行被两个黑鹰队员带了过来。乍一看,任天行像是变了一个人,神情灰暗,面容倦怠,腿脚也没以前灵便,都是山崎害的。刚刚结束的那场审讯,差点要了任天行的命,若不是仓野正雄暴露,任天行的灾难还不会结束。现在虽说是解除了怀疑,但是他的行动仍然受约束,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帝国军队中受到优待。
他是个可疑分子,这是山崎给任天行下的定语。
“和田君认得他不?”山崎用马鞭指指树上吊的曾夫子,问任天行。
任天行摇摇头,目光似乎有意识地躲避着曾夫子,害怕跟他正视。
曾夫子一看山崎叫来了任天行,张口就骂:“狗汉奸,你还有脸活着?你跟三姨太沆瀣一气,做日本人的走狗,你会遗臭万年!”
任天行脸上赤一道白一道,忍气吞声地跟山崎说:“大佐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做?”
山崎收起脸上的狞笑,道:“我把他交给你,你要是从他嘴里问不出十八洞,他就得死,你明白不?”
任天行面部表情一动,旋即又换了一副表情说:“大佐,这个人不可能知道十八洞。十八洞是屠翥诚的秘密,外人很少知道。”
“真是这样吗?”山崎盯住任天行,同样的话任天行已说了不下十遍,但他就是固执地认为,一定有人知道十八洞。
任天行点点头,他点头的样子看上去真像一个汉奸。
曾夫子又开口了:“狗汉奸,你把小鬼子引到米粮城,让米粮百姓受苦,米粮人民会把你碎尸万端!”
任天行抬起头,冲树上吊着的曾夫子狠狠剜了一眼,此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任天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山崎的目光在任天行脸上盯了很久,突然说:“那就把他杀了,和田君你亲自动手。”
任天行惊得往后缩了一步:“使不得,大佐,使不得啊。”
“嗯?”山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这些人留着都有用,他们虽然不知道十八洞,但他们知道怎么过米粮山,留着他们,给皇军带路。”
“带路?”山崎重新抬起目光,盯住曾夫子,就在任天行暗自松下一口气时,山崎突然又说,“不,我要他死,现在!”
曾夫子被两个黑鹰队员从树上放了下来,手还反捆着,不过两条腿能动了。他往任天行这边挪了几步,怒视住任天行:“狗汉奸,怕了是不?小鬼子让你杀自己人,不敢是不?”
啪!任天行抡起胳膊,甩给曾夫子一个响亮的嘴巴。
曾夫子嘴角流出血来,他啐了一口:“打得好,狗汉奸,有本事你冲小鬼子也来一个啊,跟自己人耍什么威风?!”
任天行又甩给曾夫子一个嘴巴。这一巴掌甩得重,曾夫子咧着嘴,说不出话来。
山崎噌地抽出腰间的刀,递给任天行:“和田君,现在该你审问他了,让他说出十八洞。”
“大佐……”
“和田君要违抗命令?”
“不,和田的意思是,要把他们送到司令官那里,让司令官来决定,他们是该死还是该留。”
“你?!”山崎脸上的表情僵住,任天行这番话,等于是警告他,别人是没有权力处置支那人的,决定支那人生死的权力只能在宫田司令官那里。
两个人正僵持着,就有黑鹰队员跑过来,对着山崎耳朵低声嘀咕着什么,山崎像是很吃惊的样子,脸上有一抹愤怒在迅速扩展。等那个队员说完,山崎的脸色又恢复正常。他冲任天行说:“和田君说得对,应该把他们交给司令官。”然后,他转向汪校长和五个姑娘,“把他们统统绑起来,连夜出发!”
任天行长吁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他真不敢想,要是刚才山崎执意让他杀曾夫子,他该怎么做?
曾夫子他们被捆绑起来,由山崎亲自押着上路了。
后来任天行才知道,是宫田司令官来了电话,宫田司令官对山崎迟迟不把这些人送往司令部大为恼火。
一夜过去后,阵前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158旅旅长钟北山接到侦察兵报告,鬼子的大部队不见了,太平湖东边鬼子宿营地突然变得空**。除了有小队鬼子活动外,其他鬼子不知去向。
“不会吧?”钟北山感到突兀。
钟北山跟着侦察兵,火速来到阵地前沿的观察哨,举起望远镜看了半天,果真如此,原来黑压压的鬼子不见了,岗本大本营往东好几里地,都看不见鬼子在活动。
奇怪,鬼子难道会入地?
“继续侦察,查清鬼子的去向!”钟北山的话音刚落,就有声音跟着传来:“不用侦察,岗本跑了。”
说话的是新5师师长化天明,他正在四处找钟北山呢。
钟北山跳下观察哨:“师座,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一战,让钟北山和158旅的弟兄们重新认识了新5师,原来新5师不是缩头乌龟,也不是弟兄们骂的护家狗,真要打起仗来,新5师的战斗力远远强过钟北山他们。
对化天明,钟北山自然而然就多了份尊重。
“昨天晚上,岗本偷偷越过谷河,朝平谷川去了。”化天明说。
“追啊,还磨蹭什么?!”钟北山一脸惊愕。
化天明笑说:“让他去吧,正好你我的负担可以轻点。”
“师座?”钟北山愣在了那里,不明白化天明说这话的意思。
化天明拍拍钟北山的肩膀:“放心,岗本跑不掉的,平谷川有人等着他。这样吧,黄花冈的鬼子现在不到一个团,我把他全留给你,再给你留几门重炮,你来收拾他们。”
“你们?”
“我得赶到老鹰嘴,功劳不能让王国团一个人抢了,怎么着新5师也得分一瓢。”
钟北山这才反应过来,屠兰龙要对宫田采取围剿战略了,他兴奋地抓住化天明的手:“师座放心,眼前这些鬼子,天黑前我就把他灭掉。”
“好!”化天明重重地拍了钟北山一巴掌。
围剿宫田的战斗于第二天上午十点十分正式打响,之前,已经包抄到宫田后面三里坡一带的王国团26师连夜往前推进公里,直接顶在了宫田的后腰上,化天明他们刚一赶到,两边的枪声就同时打响。
宫田自然不会想到,新5师会连夜穿过黄花冈,打他的咽喉。
新5师并没走岗本他们来时走的那条道,那条道上宫田布了不少岗哨。
苍茫绵延的米粮山不只是有神秘的奇女峰十八洞,更有许多鬼子不知道的通道,化天明他们是从米粮城东板石沟穿进去,沿着三道梁子直插老鹰嘴,这条道两边都是危崖,乱石耸立,灌木丛生,中间却有一条平坦且开阔的大道。
只是这道平时没多少人走,自老司令屠翥诚驻进米粮后,这条道更是被封锁。板石沟内矿藏丰富,铁矿、铜矿都有,老司令屠翥诚在板石沟布了一个团,不为人知地开采着这里的矿石。
新5师轻装上阵,只带了少量轻炮和掷弹筒,但这也够宫田受的了。
宫田还在眼巴巴等着山崎给他把曾夫子他们送来,等来等去,居然等来两边猛烈的枪声。
山崎已被击毙。山崎带着小分队刚离开岗本的大本营,乌鸦就将情报送到老唐那边,早已候在路上的自卫团第一支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二道梁子附近跟山崎打了一场游击战,最后将山崎击毙在一座石崖下,曾夫子他们获救。遗憾的是,汪校长死了。他是活活累死的。山崎将他们几个人拴在马上,马走多快,他们就得走多快。等一支队从山崎手上抢过他们时,汪校长早已咽气,他是被马拖到二道梁子的。
愤怒的子弹从老鹰嘴东西两个方向呼啸而来,宫田尽管早有准备,但真的被两边的枪声一夹击,还是显得慌张至极。宫田万没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对屠兰龙来个东西合围,三面剿灭的,哪知最终自己却让屠兰龙装进了口袋!
等宫田纠集起手下仓皇应战时,新5师化天明他们已越过两道屏障,将枪口直接对准了老鹰嘴。
几乎同时,黄花冈南侧那座山峰下,章国振跟沈猛子他们,也对中田25师团发起了总攻,一场歼灭战正式打响了!
沈猛子现在是越打越勇,他跟娘娘山的红粉团已合二为一,两挺机枪合成了一挺,只是射出的子弹更猛。
刘米儿就在他边上,边打还边问他:“打完鬼子,你到哪去?”
“回家种田去!”沈猛子兴奋地回答。
“带上我,我也要种田。”刘米儿投出一颗手榴弹,大着胆子就把话撂了过来。
“好啊,你带着红粉团,我带着72团,一起回老家。”
“不,就我们俩!”
屠兰龙看到了这一幕。
从那声打字喊过之后,屠兰龙便离开梅园,来到云水间。此刻,他站在云水间那座假山上,举目远眺。远处的狼烟,近处的战火,尽收眼底。老鹰嘴那边枪声大作时,屠兰龙心说,宫田,你的梦也做得太美了,想学屠杀谷城一样屠杀我米粮,你的野心也太大!
腾云飞从假山下跑上来,向屠兰龙报告:“少司令,竹野56师团已出现在平谷川。”
“好,就怕他不来,通知下去,梅园只留一个营,其余人,全部开到平谷川!”
说完,屠兰龙走下假山,从老团长顾善义手里接过老司令屠翥诚曾经用过的那把盒子炮:“老团长,兰龙走了。”
“兰龙,带上我吧,让我也打一回鬼子。”顾善义恳求道。
“您还是留下吧,云水间不可一日无主,这是义父定下的规矩。
”
“那……兰龙,我等你凯旋回来。”
两双手重重一握,又分开了。屠兰龙跳上战马,带着他的警卫团,朝平谷川奔去。
平谷川透出异样的静默。
四周了无声息,似乎这一天的风,也是静止的。
夜幕早已把大地包裹起来,也把这条长长的川谷浓缩在黑暗中。
竹野心神不定,他不知道此举是否冒险,是否会像他暗想的那样顺利?但他已没了退路,老鹰嘴那边猛烈的枪炮声已让他明白,宫田司令官被包围了,能否突围出去,就全看宫田司令官的造化。但是竹野认定,要想从11集团军枪炮下杀出一条活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容易,他就不会剑走偏锋。但是这条华容道真能走得通么?竹野似乎也缺少信心。
离两座悬崖一公里的地方,竹野命令部队停下,派出一支工兵前去摸情况。工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平谷川后,竹野的心越发跳得猛,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他冲身边的本茨说,支那人不会布下口袋吧?
联队长本茨倒是比他自信:“中将请放心,支那人把全部力量都用来对付岗本和司令官了,他们不会想到,有人会走此道。”
“不,支那人一向狡猾,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竹野说这话,听上去是在提醒本茨,其实他是在安慰自己。
还好,一小时后,派出去的工兵返了回来,工兵队长报告,平谷川未见异常,愚蠢的支那人毫无察觉。
一听毫无察觉,竹野乱跳不止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命令部队快速通过危崖口,进入川谷后保持阵形,全速前进,不得延误时间。
于是,黑夜下,荒原上,竹野带着他残存的一个旅团,幽灵一般穿过了危崖口。竹野现在只剩一个旅团的兵力了,他本来拥有的兵力就不是太多,也就两个多旅团吧。
一个让井泽断送在了天险岭,一部分又在过夫子庙时拼掉了,现在这些人马,就成了竹野全部的家底,竹野真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离危崖五百多米处,有一条战壕,新挖的,被乱草掩着。
竹野快步通过危崖口的时候,战壕里的人全都屏声静气,一个个心全都在嗓子眼上,生怕竹野突然变卦,掉头而去。
竹野的人马全部过了危崖口,一支队支队长悄声说:“现在可以行动了吧?”
一条腿的老唐轻轻拍了下支队长肩膀:“再等等,不急。”
又等了二十分钟,性急的支队长沉不住气了,又问:“可以行动了吧?”
老唐再次拍拍他的肩:“不急,还有好戏哩。”
“还有好戏?”支队长眨巴着眼睛,不大相信老唐的话。
老唐这才实话实说:“乌鸦送来情报,岗本也跟了过来。”
“岗本也来了?”支队长的声音惊讶中透着兴奋。
老唐得意地笑了笑,就又伏下身子,留神观察起四周。
这个时候岗本刚好到达竹野刚才停留过的地方。
夜尽管很黑,岗本还是看到了地上杂乱的脚印还有残留下的杂物,不,他是感觉出来的。对一个高级指挥官来说,行军途中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岗本停下步,问任天行:“和田君,是不是马上要到平谷川?”
任天行哈腰道:“是的,我相信竹野他们已过了危崖口。”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岗本突然说。
任天行暗自一惊,不过他很快恢复镇静。
“让竹野君先探探道吧,确信安全后我们再通过。”
岗本怕任天行不明白,自作聪明地解释道。
任天行急忙奉承:“还是岗本君有远见,和田佩服。”
岗本呵呵一笑,卖弄道:“你们支那人不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如果前面真有螳螂,我就是黄雀。”
“妙!岗本君说的真是妙!”任天行一边讨好岗本,一边警惕地瞅着危崖口,他真怕支队的同志们心急,提前炸了危崖。又一想,怎么会呢,表舅送情报从来没误过事,老唐他们应该早就收到情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岗本似乎成心要跟任天行斗法,将近一个小时了还是不说出发,任天行只好装作瞌睡地打起盹来。鬼子从昨天半夜出发,到现在走了二十多个小时,累得早就唤娘了,岗本此举,正中鬼子下怀,不少鬼子抱着枪打起了盹。岗本担心再等下去,士气会彻底没了,一横心,命令部队继续前行,快速通过危崖口。
岗本他们穿过危崖口还没二十分钟,两座危崖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腾起两股浓烟,闪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平谷川。走在队伍中间的岗本回头一看,骇然失色。
“八嘎,支那人,支那人!”岗本语无伦次,表情因为极度的惊骇,变得恐怖至极。
“和田,和田,不是说支那人没有防范么?”岗本叫嚣着,四下寻找任天行。奇怪,刚才还在身边跟他悄声嘀咕的和田,怎么眨眼间不见了?
岗本还在叫嚣,四下的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早已埋伏在平谷川两侧的孟兵粮他们就等危崖的爆炸声响起,爆炸声一响,等于就把口袋系扎住了。孟兵粮喊了一声打,自卫团的战士们端起冲锋枪,就朝谷底的鬼子冲来。
老唐这边,未等危崖的烟雾散尽,埋伏在战壕里的弟兄们便跃出战壕,冲鬼子的尾巴扫射起来。
爆炸声同样惊呆了走在前面的竹野,竹野正暗自得意,如果走得快,天亮之前他们就能穿过平谷川,一过平谷川,竹野就可松一口气了。哪知爆炸声惊得他美梦全无,等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再想指挥鬼子作战时,就已晚了,屠兰龙的骑兵大队已挥舞着大刀,冲他杀来。
竹野惨叫一声,举着军刀,声嘶力竭地吆喝:“顶住,给我顶住!”
但是哪里能顶得住,这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斗,看似开阔的平谷川,是孟兵粮和屠兰龙刻意为鬼子掘的坟墓,鬼子只要踩进平谷川,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平谷川杀声震天!
平谷川让所有侵华日军抖了三抖,一夜之间,日军将近四个旅团全部覆灭,竹野中将剖腹自尽,岗本中将最后死在乌鸦任天行刀下!
一条腿的老唐目睹了这场歼灭战。
重庆方面的特派员曾七见证了这场歼灭战。
来自太原的袁洁同第一次看到这么痛快淋漓的绝杀!
战后第二天,阎长官亲赴重庆,向蒋委员长当面报喜。
蒋公听完,连连称赞:“打得好嘛,扬我军威,扬我国威。
都说屠兰龙不抗日,这下,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
阎锡山激动地站起来:“是委员长栽培得好。”
委员长谦虚道:“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此战大捷,一半功劳应该记在你头上。等一会,我要向记者讲,这场胜利意义重大,我要让汪精卫看一看,中华大地上,不只是投降的声音,更多的将士在奋起反抗,英勇杀敌!”
随后,委员长带着阎长官,步入豪华的接待大厅。
第二天,重庆几家报纸刊出委员长跟阎长官的这次谈话,提到屠兰龙,多家报纸都采用了阎长官的一串溢美之词:“面对进犯之敌,兰龙巧妙布局,制造假象,诱敌入瓮,趁敌麻痹之时,奋力出击,对敌形成绝杀。”
不久之后的一天,后方一家报纸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
在国民党11集团军拒不出兵、
日寇疯狂进犯我米粮山区的危难关头,72团将士不畏强敌,团结进步力量,与敌浴血奋战,最终以少胜多,将进犯之敌歼灭在华家岭一带,此战开创了我18集团军抗战之新局面。
而这个时候,屠兰龙已经踏上了迎接妻子和女儿的又一条艰辛之路。
尾声
事过多年,屠兰龙回忆起往事,仍然免不了心悸。他承认,那场战争中他有退缩的心理,只是这心理一直被另一股力量牵制着,最终没能占了上风。
对那场战争中死去的国军将士,屠兰龙除了怀念,再就是深深的自责。
特别是谭威铭。那场战役结束之后,很长日子里屠兰龙都不能听别人提起谭威铭。战后有一天,他去过石嘴子,那时夏天已经来临,被炮火烤焦的土地,草木再次繁荣,几种叫不上名字的花开在他的视线里。
屠兰龙从石嘴上采下一朵花,轻轻抛到下面的谷河,谷河水碧波**漾,那朵花在水里打了几个旋,晃晃悠悠远去了。屠兰龙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了那朵花远去。
后来祖茑茑让他去给谭威铭扫墓,屠兰龙摇头拒绝了。他知道,他是没有资格给谭威铭扫墓的,他对祖茑茑说,让一切都成过去吧,不要轻易去碰过去的伤口。
屠兰龙的确没碰,关于义父屠翥诚的死,自此以后便成了一个谜,屠兰龙自己不解,也绝不容许别人去解。
11集团军最终回到了委员长手里,接受整编前一天,屠兰龙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老唐等人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米粮城。后来他回到了老家坝子营。不久之后,他又离开了坝子营。抗战结束后,屠兰龙曾经想过接收岳父祖慈航的那家厂子,但是又放弃了。
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人们只知道,自米粮那场大捷之后,屠兰龙变了。突然沉默寡言,意志消沉。
怕是只有老唐能理解他。在老唐的怂恿下,屠兰龙后来经营了一家戏园子,在一个叫谷原的小城,那是岳父祖慈航的老家。
曾七被人暗杀的那一天,屠兰龙请人唱了一出戏,还是《岳母刺字》,只不过,演岳母的,不再是娥儿。
屠兰龙后来常常想起娥儿,那是一个好姑娘,他逢人就说。
至于林建英和赫英英,屠兰龙倒是很快就把她们忘了。
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赫英英出任米粮县长的消息,他突然地抬起头,冲空茫的天空说:“时间过得真快啊。”
时间过得的确快,一晃,解放都四年了。
许开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