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三爷
我奶奶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歪了,正要回头埋怨,一看三爷没了动静,一下子就吓坏了。
奶奶晃了两下三爷的身子,还是没动静,又扒他的眼皮,扒了两下才想起来,这双眼早就不中用了,大手一挥,一把扯起三爷的一条手臂,跟我说:“大孙子,快,把你三爷扛**去!”
奶奶请了郎中来个三爷看病,可我们这小地方,郎中只有一个,看不出来是啥病,摇了摇头,走了。
村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三爷昏迷不醒,竟然咧着嘴叫跑到了我家里来。
“翠翠,听说老三不行了?”
奶奶很生气,啐了一口村长,拿起扫帚就赶他走。
村长这才严肃起来,一把夺过扫帚,跟我奶奶说,翠翠你别着急,我知道老三对你家里有恩,你要是不想他走,我有办法。
村长坐在三爷的床边,说,我们争了一辈子,咱俩一块输给了老贺,老贺没了,到最后我还竟然是没挣过你。
奶奶在旁边攥着拳头,直捶村长的后背。
我姓贺,叫贺云蜚,奶奶起的名字,因为奶奶是我们家唯一一个读书人。老贺倒不是我爸,而是我爷爷。
村长一把抓住奶奶的手,又看了看我。
奶奶就让我出去。
我摇了摇头,说,三爷救过我的命,三爷现在有危险,我不能扔下他。
村长也不管我,问奶奶,你知道老三为啥会这样不?
奶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村长又说,老三这些年,就靠阴阳眼撑着了,现在连眼睛都没了,恐怕熬不过去了。
村长走了以后,我想了很久,跟奶奶说,要不我把眼睛还给三爷?
可是,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也就是三爷把自己的眼睛放进去的地方,好像也没法再还给他了,那可咋办?
奶奶没说话,抹了一把眼泪,只嘱咐我照顾好三爷,就出门了。
奶奶一走就是好几天,我不会做饭,就把馒头和了水,一点儿一点儿给三爷吃,每天的事情就是按时试探一下三爷是不是还有气。
大概过了三天的时间,奶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比我小一点儿,瘦的皮包骨头,很丑,也很黑,头发乱糟糟的,还有泥,应该有个十天半月没洗过了。看起来应该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可奶奶却拉着他的手,一点儿都不嫌脏。
这不对劲啊。
奶奶是大家闺秀,从我记事开始,对奶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爱干净。不管家里穷成什么样,奶奶一定会保持家里的卫生,饭前洗手,按时洗澡,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奶奶也没丢掉她大小姐的这一套。
所以,带回这样一个脏孩子来,我确实很吃惊。
我指了指那孩子,还没开口问,奶奶就朝我摇了摇头。
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馒头,又倒了碗水,递给那个孩子,朝外面一赶,说:“那屋里有水,要想呆在我们家,吃饱了你就把自己弄干净,一会儿我给你找件衣服!”
那小乞丐走出去,奶奶就关上了门。那时候虽然我年纪小,可也明白事理了,我知道家里不富裕,根本就养不起第四口人了。
奶奶好像没打算跟我解释,直接过来看了看三爷,问我:“怎么样,这老东西还活着吗?”
我没回答,直接问奶奶,这野孩子是咋回事?
奶奶抓着三爷的手,也没回答我,叹了口气,眼泪就上来了。
奶奶说,你知道你三爷的眼睛是咋瞎的吗?
原来,爷爷死了以后,三爷对贺家充满了愧疚,当然,也夹杂着对奶奶的感情,不过事儿,奶奶没说。
爷爷走了以后,奶奶一个人带着我爹,差点儿活不下去,多亏了三爷的帮助,才熬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日子。后来,我爹长大了,越是三爷说媒,才娶了亲。
成了亲,就不能每天吊儿郎当的过日子了,得赚钱。
可他没读过书,也没有别的本事。
正巧那时候,听说离我们这儿不远的一座山上挖出了煤矿。
做矿工虽然累,但挣钱多,也来不及多想,闲工永远比人家需要的人多,我爹就跟着村里的其他人出了山,又进了另外一座山,挖矿去了。
可我爹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只留下了我们家两个女人,那个时候,我妈才刚刚怀孕,反应很大,我奶奶想叫我爸回来照顾,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后来,跟我爸一块出去挖矿的男人们回来了一个,也没打招呼,大半夜跪在我家门口,一个劲儿的嚎啕大哭,我奶奶怎么打怎么骂都不管用,一直哭到后半夜,我奶奶说,我们家媳妇儿肚子还大着呢,你行行好,去别家哭行吗?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爹最好的玩伴,小顺。
因为我爹小时候,村里的小孩儿都被吃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同龄人也不多,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里, 他跟小顺玩的最好。
听我奶奶这么一说,小顺马上就不哭了,他一把抱住我奶奶的腿,嘴里一直嘟囔着说,他对不住我们贺家,可奶奶再怎么问,他却也说不出什么,就一个劲儿道歉。
后来,天快亮的时候,小顺终于被家里人接了回去,可奶奶说,她看着小顺像中邪了一样,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三爷。
三爷也没说话,就去了小顺家里。
小顺被家里人绑在**,不停地挣扎,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三爷问他,你好好地不挖矿了,怎么回来了?
一听说挖矿,原本还在傻笑的小顺一下子就跟吓坏了是的,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就开始大叫,不住的喊救命,一脸吓破胆了的表情。
三爷给小顺把脉,又拿出剪刀剃头,通常情况下,三爷的剪刀动一下就能知道是咋回事,可小顺的头发都被三爷剃光了,三爷的眉头却还是没舒展开。
不过,小顺倒是安静了下来。
三爷把小顺的头发收集起来,放在碗里,给烧了,这才咬着牙,发出了“嘶”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