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风之死
父尊本看着瓷魂的目光微有一丝波澜划过,却又瞬间消逝在平静的目光之中,淡然侧头看向尘风,慢声道:“尘风,整整一千万年未见了,你一点未变。”
尘风轻笑闭目,似在空中轻嗅了一下,道:“是呀,一千万年了,你也丝毫未变,连独爱素色仙袍,随身带着荸花香囊的习惯都未变,仿佛这一千年对你不过转瞬。”
父尊面色不变,道:“尘风,今日已非千万年前,天道已成然有序,你即千万年未有出世,那便好生寻个悠闲之处去吧,勿要再作恶于世。”
尘风看着父尊,神色渐渐变,讥笑道:“寻个悠闲之处离去?呵呵,这便是你在时隔千万年之后见到我所说的话。你可知这数百万年,我在这空无一物的冰镜界养一株七祥花是为何?你可知这一千万年我日日不得安心,又是何等痛苦?你出现,不过就为了向我宣讲你的天道之论,要我这只魔好自为之,要我早早离去么?”
父尊平静地看着尘风,不语。
“仲河,当年是我骗你在先,可我已为此事付出代价,你为何还不肯原谅我?玄凤已死,我也在这冰镜界独立了一千万年,已经得到了惩罚,你还想怎样?”
父尊面色不变,淡声道:“我并未想怎样,只是你自己不肯放手罢了。”
尘风轻笑起来,眼中却是悲凉一片,凝目侧望凌空的父尊,道:“并未想怎样?那你为何一夜白头?为何将自己的情根斩了?又为何在这一千万年从不来瞧我一眼,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父尊目光微澜,露出微笑,道:“一夜白头,不过是一瞬的领悟,在我领悟的一瞬,这世间再无需要我动情者,情根斩或不斩,并无区别。”
“世间再无需动你情者?”尘风望着父尊一字一字地反问重复,然后大笑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道:“再无需动情者?再无动情者……”
最后,明辰一口鲜血喷出甚远,洒落在地上,化成一团艳丽的颜色。
“尘风……”父尊眉头轻蹙,袖下的五指微动,似要迎上去扶他,却最终收回五指在宽大的袖间握紧,面上波澜不兴的冷淡模样,连口中原本要叫出的名字到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尘风低着头一阵大笑,最后笑声渐息,他缓缓抬起头,满目皆是愤懑,唇被鲜血染成了赤红,咬牙冷笑,道:“仲河,好……甚好。即是如此,那么这一千万年,便算是我一厢痴愿罢了,自此时起,你我情谊尽绝,有的便是仇恨。”
“你待怎样?”父尊问。
尘风缓缓立起身子,慢侧手到身旁边,手中一阵光束萦绕后,那把千年翔羽剑就握在了他手中,他望着父尊微抬下巴,道:“没了情谊,所性将恨也一起终结,今日你我比拭三招,三招之内分出生死,若你生,你便继续走你的正道,若我胜,我要你杀了他们,随我离开。”
“尘风,你还在执迷不悟。”父尊微蹙眉头。
“你没得选择。”尘风抬腕,将扇剑从地面划起,指向对面凌空的父尊。
父尊看着尘风,许久不语,尘风亦看着父尊,半晌后他大力一甩袖,身后腾起一片蓝色气流,将四周的白茫雾气都浸染成了蓝色,在这蓝色之中,他腾身跃起,划动扇剑直朝父尊剌去。
父尊看着奋力击来的尘风,心知他是铁了心不会改变主意,只得闭眼曲指,以双指为剑,接下尘风的一击,又侧身移动至尘风身后欲扣尘风的肩,尘风丝毫未有犹豫地挥剑再朝父尊剌去,父尊急速退身,却还是闻得一身轻裂之声,他腕下的广袖被扇剑划落一大块。
“你如此接招,是瞧不起我吗?”尘风冷眼看父尊,侧手将扇剑在空中划出半圈,夹带着一股凛冽剑气朝父尊剌去。
感受到尘风此招的威力非同小可,父尊朝旁边一召,那柄本被辰月握在手中的青鸦迅速飞起落到了父尊手中,父尊随意一挥,那原本不足一尺的匕刃瞬间变成了三尺长剑,剑尖在面前划过一圈,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光圈,父尊身随剑动,驱剑迎向尘风,那道光圈亦前面直压过去。
强大的气流翻搅着飓风在四周涌动,瓷魂见到父尊的剑和尘风的剑相碰,两剑相交,划出一串金色火花,然后却在父尊与尘风侧身交过收招之际,尘风突然反手易剑,从后面向父尊的背上剌去。
“唔!”一声闷响从尘风和父尊之间传来,他们相背而立,各自侧头看着对方,两件宽大的白色衣袍被风吹得翻腾不已,似是合为一体,将他们围在其中。
瓷魂以为是尘明突袭得手,正待上前去,却见到尘风看着父尊,嘴角露出了笑,然后猛然一推父尊,借着这力道,他凌空飞摔出去。
父尊伸手一探,却只闻得一身裂袍之声,尘风还是如一只被狂风带走的脱线风筝,微笑着朝后飞离而去。
尘风一头蓝发在飞出之际散开来,纷乱地拂上他已经染着点点红血的白袍,那是一种颜色鲜明的姿态,一身被血洒落染红的白袍如两只羽翼,带着决然高高张起,在衣袍飞腾中,尘风的发,变成银白。他瞬间白头!
“哗!”一声重响,尘风落在了十丈之外的地上,父尊看着他落下,愣然一刻之后才似是接受这一幕的真实发生,足尖一点,飞身朝尘风所在落去。
父尊蹲下身子,小心扶起尘风靠在自己膝上,拧眉看着,随着些细微的异样,尘风的脸开始发生变化,原本英俊的五官开始浮出一层似是面具的粉层,随着风一吹过,那粉层散去后,露出来的竟是一张绝美的女子面容,而那因激战而散乱的衣襟处,也显出一个女子的曲线。
瓷魂无比惊讶地看着那女子,在惊于她竟是女子之后,又觉得她的容貌甚是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像谁。
父尊看着尘风的脸变化,却未有一丝惊意,许久才叹道:“明明说好三招的,你又耍赖了。”
尘风仰头看着父尊,尽是血污的唇扬起了笑,眼中水亮一片,略带一丝调皮,道:“谁赢了,谁输了?”
“我输了,我失手伤了你。”父尊敛目
“你从来都赢,这次输了。
父尊垂眸点头。
忽然,尘风的脸开始扭曲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仰起脸看向父尊,眼里尽是害怕和惊恐,道:“师傅,好疼……”
“尘风,你听话,为师为你疗伤,莫怕!”父尊欲扶起尘风的身子,尘风却突然侧身翻出他的怀抱,双手扶地,一头银发四下飞散,在银发之下的头慢慢抬起,那一双明眸竟闪出了白色的光,竟似是没有瞳仁一般。
“尘风,快静下心来。”父尊起身,急忙开口。
尘风起身抬头,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声音变得雌雄莫辩,道:“尘风,你同我的交易不要忘记!”
然后,尘风又突然神情一闪,眼中的光消失,脸上露出了恐怖,朝着父尊伸手,道:“师傅……”
父尊凝神,双手齐动,捻诀于指间,欺身近尘风,在她身后点落数下,尘风一声轻呼之后软倒下去,父尊赶紧伸手将她接入怀中。
“你怎么这般傻,竟与洞明镜易魂?你可知这易魂之事,后果将有多严重?”
尘风闭目许久才得又睁开,摇头不答,隔了一刻,才微笑缓声道:“师傅,我花五百万年种一株七祥草,一心要医好你的情根,我要你爱上我,可到头来,我还是败了。”
“你太固执,执念太深。”
尘风看着父尊眨动一下眼睛,流了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有多久没看过自己的容貌了?好久好久了,我想看看。”
父尊点头,伸手以指为笔,在尘风身侧的地上划出一方水镜,尘风侧头看向水镜,镜中映出了她雪白的面容,那一头的银发垂于镜面之上,美到心折,而她的身后,侧是半抱着她的父尊。
“原来,你也是肯抱着我的,只是只有在我将死之际。”尘风轻笑,一滴泪顺着面颊流下,落在水镜之上**出一圈涟漪。
“尘风,是为师误了你。”父尊沉声闭眼。
尘风虚弱地笑,侧头垂首望着共映在水镜中的自己和父尊,道:“当年,你在清池抱着玄凤的尸身瞬间白头,你骂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这张脸。我便向洞明镜许愿,将一身灵魂换三样东西,镜神告诉我,只要我得了这三样东西,那么我将灰飞烟灭,而我的灵魂,将被收入洞明镜中成为镜奴。”
说到这里,尘风侧身,仰面看向父尊,将手伸向父尊,父尊低身将她抱住,尘风的泪瞬间滚入父尊的衣襟。
她将头附在父尊的颈下,笑着泪如雨下,然后吃力地支起身子,侧身附唇在父尊耳边,接道:“我的三个愿望,一是换了你厌恶的皮相,得了幅男儿身模样。二是要一棵七祥草的种子。这两样,我早在一千万年前就都得到了,只有第三个……第三个愿望,便是要你抱我一回,心里只有我,一心一意只有我地将我抱着。现在,我终是得到了!”
闻言,父尊的身子微颤,却不敢丝毫动弹,生怕一动,怀里的尘风就会灰飞。
“师父,我好舍不得你……”隔着一声淡到几乎声不到的声音,父尊怀里的尘风化成虚影,似是要用力抱住父尊般朝前一扑,那虚影就穿越了父尊的身体,消散无踪。
最终会有这样结束,是瓷魂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呆在原地扶着卓桑,感觉到四周静到一种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父尊才从地上立起,转身看向瓷魂和卓桑,脸上恢复了初时的平静淡然,没有一丝的或喜或悲。
“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去,或让我抹了你的记忆,或你自己立誓。”
瓷魂吃惊地看父尊,最后扶着卓桑在旁边躺下,跪于地上立指起誓,道:“我以鬼界起誓,今日之事定不外传。”
“嗯,忘你铭记此誓。”父尊点头,然后移步走近卓桑,伸手于他面门之上渡入灵力,不出一阵儿,原本面上隐罩黑气,眉头深拧的卓桑脸色舒缓了许多,最后渐渐睁开了双目。
“父尊。”卓桑意外地出声。
父尊点头,起身居高看向卓桑。
“可知,你现在是谁?”
卓桑起身,低首蹙眉,然后突然抬头扶头,身体似是站不稳一般摇晃起来。
父尊叹息地看卓桑,目光微有担忧,道:“魔魂的封印被尘风之力打开,以后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今日我不杀你,望你能好自为之,若你他日再如一千万年年那般重行恶事,那么我定将亲手杀你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