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一楼的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拔腿往楼上跑,木潸首当其冲,她本来就胆小,此时因为朱厌的那句话而满心惶恐起来,她没命地往前冲,生怕晚了一步,她的小姑姑就会被那只丑陋的猿猴撕碎吞下腹中。

“你放开我姑姑!”小旋风木潸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急得眼眶通红,跺着脚又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帮忙。

差了有一分多钟才追上来的赵煜气喘吁吁地拽住她,“姑姑在它手上!别轻举妄动!”

木潸看了他一眼,再转向角落里被朱厌摁在墙壁上虚软无力的木苒,眼泪吧嗒掉下来,“你快放开她!”

尽管已经疼到呼吸不畅,木苒还是在听到木潸的哭声后,艰难地回过头看她,她微微皱眉,试图张嘴劝她别哭,可是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般软绵绵发不出一点声响。

紧随其后赶上来的赵钰与福壤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木苒气息奄奄的模样,福壤先前替木苒挡过朱厌的一抓,背部的血窟窿正汩汩流着血,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平日里坚毅有力的两只拳头此时此刻竟然连握都握不紧。

赵钰的脸色也极不好看,他始终阴沉着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朱厌。

赵煜静悄悄移动到众人身后,他的手刚刚抬起,就听见那头朱厌讥诮地笑道:“你们别以为我还会像刚才那样上当让你们烧个正着,我和木苒靠得这么近,除非你一点也不担心她受伤,否则,我谅你也不敢故伎重演。”

木潸回头看赵煜,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赵钰转头,冲他们俩使了个眼色,然后屈起食指,先向对面的走廊一指,后又朝着朱厌的方向一转。

木潸蹙眉,谨慎地点点头。

赵煜点头,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走廊上。

赵钰看向福壤,担心地皱起眉头。

福壤惨白着一张脸,辛苦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关系。

无声无息的片刻后,赵钰突然惊喊:“福壤!你怎么了?”

失去了视觉后一直警惕的朱厌闻声转过脑袋,下一秒,赵煜催动火焰,让对面走廊上的火焰猛然蹿高,那些火不再凌空,而是攀附上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物件,将它们瞬间吞噬。

朱厌感受到热浪从自己身体的左边袭来,它将脸转向那一方,畏惧地退了退。

木潸逮着它注意力转移的瞬间,腾身而起,以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扑到朱厌背上,手上的玉石银针寻到它心窝处,狠狠扎了进去。

“嗷!”朱厌心口上被扎了一针,痛得伸手去抓背上的木潸,木潸即使左躲右避,脸颊还是被疯狂的朱厌用力撞了一肘,嘴里立即溢出血味,似是被咬出了伤口。

“小煜!放火!”赵钰急喊道。

赵煜被木潸的危险处境吓得心惊肉跳,听到赵钰的喊话,想也没想回道:“木潸还在它背上呢!”

“笨蛋!”赵钰气得差点跳脚:“你的火烧不着木潸!”

赵煜迟钝的脑子总算想起这件事,他立即抬手催火攻击朱厌,那边的朱厌却突然放弃甩掉背上的木潸的念头,转身重新扑向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木苒。

“等下!”赵钰惊呼。

他的呼声已经无法阻止赵煜的火像巨龙般袭向朱厌的势头,站在走廊这头的他们三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将那头的朱厌、木潸和木苒一同吞没。

“木苒!”赵钰脑子里仅存的那条理智神经被眼前的大火彻底烧断,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置身火圈里一直强忍着的不适,脚下一踉跄,整个人疯狂地朝大火中心飞奔过去。

“哥!你不能去!”赵煜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赵钰的腰,将他拖了回来,“你根本不能碰火!你会被烧死的!”

赵钰被赵煜拦着,心急如焚地望向滔天怒火里的人影。

幸好那些火没了赵煜的催动,很快就散开了,已经被烧得灰黑的走廊上,木潸依然紧紧贴在朱厌的背上,她埋着脑袋,犹然不觉大火已经逝去。

背上驮着木潸的朱厌佝偻着背,它身体上的毛发被火烧得焦黑成团,空气里是浓浓的焦臭味,它将身体蜷成一团,直到火光散灭干净后,它才艰难地松开怀抱,歪下来的脑袋低垂着,小心翼翼地“看”向怀里的那个女人。

木苒被朱厌紧紧护在怀里,身上只除了被烧焦的发尾外,竟然无丝毫火伤。

赵钰心头的石头一时落下,马上又着急起来,他刚想开口提醒木潸先发制人,那边的朱厌似是与他想到了一处,手腕一动,卡住木苒的脖子,将她悬空摁在了墙上。

“呜……”木苒的右手被重伤,此时只能用虚弱的左手勉强地扶在朱厌的胳膊上,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阻止它杀害自己。

木潸嗷唔一口咬在朱厌外焦里嫩的肩膀上,那处的肌肉坚结实的差点咬断她的牙齿。

赵煜不敢再随便放火,他随手抓过走廊上的一个立式细杆灯具,掀掉灯罩,敲掉灯泡,扯断电线,手一挥,那细细的铁艺便成了一根虎虎生风的铁棍,他拎着铁棍冲到比福壤还要高大几分的朱厌背后,用力将铁棍较尖的那一头刺向猿猴的腰上。

铁棍顶头上的几根小指粗的细铁条在碰到朱厌的皮肉后,好似强撞上了铜墙铁壁般,齐齐弯曲掉了,赵煜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铁棍,一个不留神,被转身的朱厌抓住了肩膀,一甩手,竟也被生生甩飞到楼下。

“砰!”在正常人类里也算人高马大的赵煜摔在一楼的大厅里,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小煜!”木潸死死抱着朱厌的脑袋,不敢松手也不敢松腿,她既担心木苒的安危,又牵挂着赵煜的伤势,一颗心被拧得生疼,眼泪扑簌簌直往朱厌脖子里掉。

那根铁棍咕噜几声,滚到了赵钰脚下,被他俯身捡起。

被掐住喉咙的木苒的脸色越来越红,暗沉沉好像沉淀过后的朱砂,瞧得人惊心动魄。

木潸害怕极了,她抽出银针,对着朱厌的心口来回猛扎,“你放开她!你放开她!”

玉石银针是宝器,与一般的铜铁之物完全没有可比性,故而可以穿透朱厌岩石般坚硬的皮肉,给它带来伤痛,但饶是如此,也没有造成什么致命之伤,只是让它疼得浑身哆嗦,继而松开了一直紧箍着的手掌。

木苒受到重创的身体跌到地上,骤然呛入的空气让她好一阵猛咳,她猪肝一般的脸色又红上几分,整个胸肺抽搐着疼,这种疼似是唤醒了她有限的知觉,她艰难地抬起手,隔着空气抚摸自己差点被拧断的脖子。

朱厌一松开木苒的脖子,转手就去抓背上的木潸,木潸一惊,无处可躲,被抓了个正着。她的衣领被朱厌用左臂提高,整个人离地一米高,朱厌腾出左手用力拔出扎在自己心窝上的银针,将尖利带血的针头指向木潸的右眼。

“不要!”木苒嘶哑惊吼,原本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回光返照一般,蹿上来用力抱住朱厌的右臂,“不要伤害她!”

“这就是你拼命也要保护的人吗?”朱厌狞笑道:“我要杀了她!”

“你杀了我吧!求求你别伤害她!”木苒骄傲了一辈子,即使在面对心爱之人的离去时也从未向现实服过软,此刻却抓着朱厌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泪眼模糊。

朱厌的右臂被她抱得一震,原本对准木潸右眼的银针猛得下滑,在木潸素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细密的血珠很快渗出那层被破坏了的浅薄皮肤,朱厌嗅到空气里熟悉的血味,笑着凑过去,伸长舌头,在木潸脸上的伤口处,用力舔过,“嘻嘻嘻……我竟然忘记了,你也是兆族人……”

木潸眼泪鼻涕一起糊在脸上,嫌恶地将脸扭过去,透过雾眼,惊讶地看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朱厌身后不远处的赵钰,她低头看向一反常态大哭失声的木苒,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他们几个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共同经历过的危险却是常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有种感情叫做患难见真情,也有种默契叫做生死与共。

他们的默契是用生死历练出来的。

几乎只需要一个眼神,时机便已成熟,同一时间里,木潸两条腿往上一**,借着朱厌抓紧自己领口的力点,将两条腿用力勾住它的脖子,双手抱住它的胳膊,反身一扭,朱厌的胳膊立即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另一边,木苒单臂紧抱住朱厌的另一只胳膊,借着身体的重力,将它下压。

朱厌的两条胳膊被来自两个方向的力道同时拉扯,一时竟然使不出力。

紧随其后的赵钰将手中的铁棍一指,对着朱厌的后心口用力插进去。

赵钰的身形比赵煜瘦,力气也没有他大,但铁棍在他手中却好似融入了生命般,冲破朱厌皮肉里的层层盔甲,径直捅破那颗跳动的心脏,从前方的胸口处,血肉模糊地贯穿出来。

“怎么……”朱厌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穿透而来的铁棍,满脸的不可思议,片刻之后,它抬头,高声长啸,“嗷!”

猿鸣三声泪沾裳。

赵钰犹豫着要不要抽出铁棍补上一棍,哀嚎过后的朱厌一甩手,将木潸甩到赵钰怀里,赵钰被撞入怀里的木潸带着,一起跌在地上,等他们俩急冲冲地爬起来,朱厌已经抓紧木苒,将她整个举高了。

“姑姑!”木潸惊呼。

木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朱厌的脸,忽然笑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朱厌也笑道:“没有关系,你会陪葬。”

木苒忽然瞥向地上脸色苍白的赵钰,继而闭上眼,笑道:“也好。”

“哈哈哈!”胸口上插着铁棍的朱厌大笑三声后,五指并拢,一掌插进木苒的右肩,血肉被撕裂的沉闷声响回**在整座宅子里,它狠狠抽出坚硬的手掌,粉红色的鲜血立即喷涌而出,溅得它满脸都是。

“木苒!”一直尽量保持冷静的赵钰脑中一片空白,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女人仿佛被掏空了的胸腔,以及全世界骤然绽放而出的血之花。

“姑姑!”木潸声嘶力竭地尖叫,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木苒脚下,哭着扯她的腿,“姑姑!”

木苒疼得浑身颤抖,她低下头,严重骨折的右臂慢慢伸直,指尖颤巍巍地摸到木潸的脑袋,“……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