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婚

木苒的身体从小接受训练,警觉性较高,即使在昏迷状态中,潜意识里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尽快清醒,所以,在木潸给她盖好被子的二十分钟后,她躺在柔软温暖的床铺上,蓦地睁开眼,一对血丝凸显的疲惫眼睛与俯身看她的木潸牢牢对上,吓得木潸心口一滞。

再然后,这个初醒的女人一声不吭掀掉被子,赤着脚径直往外走,木潸和赵煜相视无言,他们两个,一个有贼心没贼胆,一个有贼胆没贼心,配合不默契,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木苒气势汹汹而去。

十分钟后,赵煜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苦恼地看着木潸,“……姑姑和哥哥打起来的话,我该帮谁?”

“……姑姑的辈分比哥哥高……”木潸明晃晃地护短。

赵煜斜了眼看她,笑道:“她又不是我姑姑,我为什么要帮她?”

“怎么不是你……”木潸瞪着眼就要反击,话刚脱口,脑子里回光返照,顿时领悟,“你诓我!”

赵煜抱头往外跑,边跑边笑,嘎嘎嘎。

他们俩刚刚跑到走廊上,入眼处,正是木苒抬起细细的光脚,气势汹汹一脚踹上福壤房间大门的模样。

初生牛犊很怕姑二人组双双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也不知道各自占着什么心理,便一左一右飞扑了过去。

于是慢了一步抬眼的赵钰就看到了凶神恶煞的木苒和疑似她左右护法的两个孩子,一起虎视眈眈地站在了门口,眼神灼灼地望向自己。

莫名其妙的,赵钰恍惚觉到了心冷,于是他笑,笑得越发温和。

木苒赤脚走进房间,拣了张靠背椅坐下,白生生的脚丫子轻轻翘起,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抬头盛气凌人地斜睨站着的赵钰,冷笑道:“坐下继续说吧。”

赵钰“扑哧”轻笑,看向木苒的眼神温柔中似乎带了点纵容的意味,他反身将椅子拉到木苒对面坐下,这才笑着对门外的两个孩子说:“你们也进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开诚布公比藏着掖着好。”

赵煜和木潸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到对峙着的两人身边站定。

卧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椅子了,木苒却冷着脸说:“坐。”

木潸立即席地而坐,战战兢兢地挨着木苒,赵煜看着她,眼神一凝,也盘腿坐到了赵钰身边。

福壤坐在**,皱眉看着眼前的阵势。

赵钰率先开口,“木苒,咱们都是亲手带大这两孩子的,我说的那些,你一定明白。”

木苒又冷又臭的眼神微微一闪,“你……”

福壤心中暗叹,这个赵钰不过说了一句话,却立即击中木苒心中最不舍的部位,他眼睁睁看着小姐一身的暴怒强硬在这个男人面前被一击即中,就连反击都显得被动无奈,他除了咽下喉头的苦涩外,无能为力。

他们三人之间气氛诡异,木潸微微后仰身体,冲赵煜求救般地眨眨眼。

赵煜轻轻摇头,表示他暂时也没弄明白目前的情况。

“木潸。”赵钰瞥见木潸的表情,轻笑唤她。

“啊?”木潸吓了一跳,忙正襟危坐,一脸纳闷地看向赵钰。

赵钰被她的表情逗得一笑,“你和小煜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要结婚吗?你们家里的情况允许你和外族人通婚吗?”

“结、结、结婚?”赵煜已经从地上蹦了起来,“结婚?”

“诶?”木潸不可思议地看着赵钰,不解问道:“话、话题转得太快我跟不上来呀……诶?赵大哥,你为什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他?封建包办婚姻还得讲究个死得明白……我……”

赵煜一听这话,立即蹿过去蹲在木潸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木潸!什么叫做死得明白?”

“啊……嗯……”木潸俯身抱住木苒的腿,乌龟般把自己缩起来,“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杜十娘和李甲自由恋爱都没有好下场了……呜呜呜,赵煜你不要捏我的脸嘛……”

“木潸,”一直没有说话的木苒低下头,冰冷的手指尖在木潸脸上微微一摸,“你喜欢小煜吗?”

她问得严肃,木潸不敢顾左右而言他,便瘪起嘴,嘀咕道:“怎么人人都问我喜欢不喜欢他……”

赵煜被她不明所以的态度逼得暴跳如雷,一颗光头被他挠了半天,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木苒看向赵煜,淡淡开口说道:“你不要怪木潸态度不明朗,这件事说来话长,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解决的问题。”

木苒一开口,赵煜和木潸同时闭嘴,赵钰作为挑起话头的那个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木苒。

福壤坐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赵钰。

“木潸和我都不是普通人,我们从小隐居在深山中,族训里虽然没有规定我们不能与外族人通婚,但是,”木苒停顿了一下,眼神灼灼地看向赵煜,“族里女子生下的孩子必定延续我们兆族人的体质,兆族人有可能遇到的危险,这些天你也亲身体验到了,为了让族里的孩子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下来,兆族的每一个孩子从小就要留在族里接受各种训练,直到他们成年有了自保的能力,这才被允许离开,这十八年里,作为父母,要么重回山林陪伴子女,要么与孩子常年分隔异地,变得亲情寡淡。”

“还有,我们族人最大的存在价值就是分担自然的灾难,这片大地上八荒俱存,我们族人也分成八个系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一旦哪个方向上的自然平衡受到破坏,相对应的,那一个系脉上的族人也要承受相应的痛苦,我可以直接地告诉你,我们族长一系都是正北方血统,说不定哪一天,木潸和她的孩子会因为干旱或火灾直接死在你怀里,这些,你能承受吗?”

赵煜被她说得怔愣在地,目瞪口呆。

木苒继续说道:“以上那些只是普通情况,现在我们回到特殊情况。”

“还有特殊情况?”赵煜惊问。

一直垂着脑袋的木潸听到他的问话,抬起头飞快瞥了他一眼。

木苒冷笑道:“最特殊的情况就是,木潸不是普通族人,她是长房长孙,她将来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人,换言之,她的丈夫必定要随她永世驻守族人,赵煜,你扪心自问,木潸她若是不在意你,又何必对你犹豫?”

赵煜定定地看向木潸,“你……”

“我……”木潸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嗫嚅着连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小煜,”木苒接着说道:“你想听听我的观点吗?”

赵煜的脑子早已混乱一片,这个时候巴不得有人出来给自己提提意见,便忙不迭地点头。

木苒眼神瞥向赵钰,似笑非笑般接着说道:“就像你哥哥说的,我确实是有意接近你们,这趟出门,除了完成寻找季芳的任务外,木潸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你——小煜。我是木潸的监护人,按照族规,我有义务为我的孩子寻找终生伴侣,就我个人来说,对于木潸,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丈夫人选,”

卧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煜身上。

赵煜还未消化完木苒所说的话,他一会儿看向赵钰,一会儿看向木苒,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向木潸。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表态。

赵煜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更加忐忑。

房间里静地诡异,赵钰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木潸却突然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跺脚抱怨道:“你们俩刚才明明是要说别的事,为什么一直扯我的事!”

她这一说,其他人同时反应过来,唯独木苒依然紧盯着赵钰,后者对她的眼神仿若未见般,只是自得地笑。

其余人不明白的是,当赵钰提起木潸和赵煜的事时,实则已经在威胁木苒开诚布公,等到木苒终于愿意将两个孩子的事情提到台面上讨论时,这其实已经是种妥协。

这代表着在她木苒心里,正式接纳赵家两兄弟为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