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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轩窗 破开的竹帘一张
方桌上 龙凤蜡烛间 结着蛛网
双喜的配饰 散在一旁
那具带着满尘凤冠霞帔的尸体 仍旧挂在梁上
冷筱正要离开那儿,往圣德医院去。但她突然又停下了。她发现那个垃圾箱的底下被遗落了一样东西没有被装进垃圾车。
她上前去捡了起来一瞧,发现正是她和方友伦要找的那条请仙时所用过的布单儿。哈哈,找到了,得赶快去告诉方友伦。我们即使没有成功地阻止笔仙的出现,但我们现在有了能制笔仙的法宝了。
冷筱正要举步离开,这时,她眼前的所有事物又开始了飞速地流转。阴云散去,然后天空由微亮转为黯淡,随即深蓝的颜色染没了整片天空。星星,此时也探出了头,三两颗地在那儿闪烁着。没错。时空调试又不期而至,只是这回过得太快了。
这让冷筱始料不及。心下直念“得赶快找到方友伦,然后带着布单儿一起回去找何舍我。不然,说不定下次的时空调试会让我们万劫不复,永远徘徊在‘过去’里或是别的什么空间里面呢”。想到这里,冷筱赶忙向医院赶了过去。
当冷筱赶到圣德医院的时候已经是6月27日的上午了。而那时空调试,才刚刚结束。她在医院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方友伦,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眼看时间匆匆,就要到傍晚了,不见方友伦,不免多想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再等等,他也许就在赶来的路上。冷筱这样劝慰着自己。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正自疑惑时,方友伦的电话打来了。
冷筱一见是方友伦打来的电话,喜忧参半——喜的是还能接到他的电话,那就证明他没事。但忧的是她怕这个电话不是方友伦打来的。冷筱忐忑不安,将电话听筒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耳旁。
“喂,冷筱……”是方友伦。冷筱一听是方友伦,当时就火大了,“你他妈死哪儿去啦!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你半天了,而且……而且这……这一天又要过去了。马上就要6月28了。”
“我知道,对不起。你现在在医院吧,我马上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你在哪儿呢你?”冷筱问。
方友伦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我……我现在在菲云家外面呢。”
“你跑那儿去干嘛呀,找死呀你。你不怕他们发现你吗?”冷筱说。
“我……我没让他们发现。我正躲着呢。好了,不说了,我去找你。”
原来,方友伦在医院等冷筱的时候,见那时的菲云和阿妹从医院走了出来,说说笑笑地挽着手,看那样子像是要去买东西。随即方友伦突然想起来,6月26日不正是菲云死的日子吗?而眼前的这个菲云还不知道正在向着笔仙的安排在靠近着死亡。
方友伦好想能在这里救下菲云,让她好好的活。但还是很不幸,他没能救下菲云,菲云还是死了。正自伤感间,手中的沙漏又灌满了瓶底。眨眼间就到了6月27日了。方友伦可能是因为太想菲云了,也太想再见菲云最后一面了。他很清楚6月27日的时候,自己是在菲云的葬礼上。于是,他冒着随时被次元空间吸走的危险,又去了一次,在远处看完菲云下葬,然后便跟着走到了菲云的家。直到周围的事物再次飞速流转时,他才醒觉过来,自己是在“过去”而不是在平时——这才想起冷筱来,便打了电话过去,并说他马上去医院找她。
冷筱在电话这头听出友伦的语气透着悲伤,并也知道今天是姐姐下葬的日子。其实,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她也想去看看姐姐最后一面。但是不能,因为他们毕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少的可怜。他们已经错过了阻止笔仙的最好时机,而虫仔妈现在又不知处境如何——这所有的烂事加在一起,再加上时空调试的飞快,真是让人一时之间透不过气来。
冷筱顿了顿,手里握着那条最最重要的布单儿,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拉倒吧,我算怕了你。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找你。”
“嗯,好。”
冷筱拦了一辆出租,向菲云家奔驶了过去。冷筱到了那儿后,已经是6月28日的上午了。她看了看初晨的太阳,心中不免有些莫名的感觉。今天,刚好是我出狱……呵呵,真讽刺,我又回来了。
冷筱在一棵树的后面找到了方友伦,她将布单儿交给了方友伦。说:“看吧,凡事真找找不到,不找偏偏就在你身前绕。”
方友伦看见布单儿真是开心地要死,因为这就可以证明,他们与笔仙的生死战,此刻就可以宣告获胜了。因为,他们将要回去,把它带给何舍我,让何舍我来处理笔仙。
方友伦手拿着布单儿,心说:“我们把它带回去,让那老小子来处理。他不说他有能耐吗,看看到底行不行。”
此时的冷筱却没在意方友伦这会儿所想的是什么。她只是空望着那个房子,那个对她来说叫做“家”的地方。眼神中,不免露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方友伦呵呵一笑,说:“我们赢了!现在我们就回去……”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沙漏就要往地上摔。但这时却被冷筱阻拦住了。
“干嘛呀?我们不能在过去待太久,再说了,虫仔妈还不一定怎么样呢。”方友伦不解冷筱拦住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时,他却发现冷筱双眼中满是祈求,无辜地小嘴嘟着,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怜。
“怎么了?”方友伦问。
冷筱没有说话,只是向菲云家看了看。方友伦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随即便也明白了。因为,菲云的家也是冷筱的家呀。自从冷筱入狱后,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父母一面。思亲之情还是值得理解的。
“快回去了。我想见一见我的家人。”
这样的话本应该是很普通的一种陈述,但是听上去不禁让人觉得是那么的卑微,让人心碎。
方友伦顿了一顿,说:“好吧。但……不要太久了。”
冷筱笑了一下,嗯了一声。“你在门口等我,进去后一会儿就出来,然后你再把那东西一摔,咱们俩来个突然消失,让他们去猜去吧。”
方友伦一乐,跟着冷筱走到了菲云家的门口,目送着冷筱。冷筱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
“叩、叩、叩……”
“吱呀……”
门开了,是菲云爸爸开的。菲云爸爸看见冷筱后,停顿了几秒,随即眼中涌出泪水来,将冷筱抱在怀里。感人至深的话自然少不了。他看见冷筱回来显然是很激动。说实在的,刚失去一个女儿的他看见冷筱后,怎肯舍得让这个女儿再走呢?
菲云的爸爸将冷筱让进了屋里,并说:“你妈妈已经原谅你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好不好?”
家人的话往往都是滋润心灵伤口的一种良药。不管多叛逆的小孩,在受过伤后,第一个想回去的地方,一定是家。因为,那儿,才是自己最最能感觉到安全和温暖的地方。
冷筱噙着泪,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望了一眼友伦。菲云的爸爸也将友伦的手捂住,一切感谢的话都哽在喉处说不出来,但让人能看得出。方友伦此时也很动情,泪水始终都在忍着。他见冷筱望来,支持地点了点头,让她进去多看看自己的父母。冷筱感动,那种让人感觉很好的情绪不禁让这个少女的心动了一下。心动,原来如此……
“我竟然和姐姐喜欢的是同一个人。”一个这样的声音,在她的心里低低地、低低地说。下一刻,她拉着方友伦手,要一起进屋去。方友伦本想自己就不进去了,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冷筱,只说了句:“只待一小会儿啊,沙漏一漏到这儿(指着沙漏)咱们可得走。”
冷筱笑着答应了。
临进屋时,方友伦无意中看到一个像老钟叔的人挎个篮子,看那样子好像去要买菜。那个老钟叔也往这边看了看,目光落在冷筱的背影上,凝眉伫立着,看了很久。方友伦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但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
来到屋内,菲云的母亲见到冷筱后稍微有些尴尬,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原有的坚持,向冷筱点了点头。又见方友伦也在,猛夸友伦这孩子懂事,感谢至极,然后叫菲云的爸爸去厨房里烧水做饭,非要留友伦在这儿吃口饭。友伦推辞二三,但还是被说动了。
菲云的爸爸忙前忙后的,而菲云的妈妈则是靠在沙发上,脸上依然带着悲伤中的憔悴。毕竟,女儿刚走嘛。眼前的这个……虽也是自己的女儿,但哪里有亲生的好?
不过,或许是菲云的妈妈不想坚持了,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她竟然主动拉起了冷筱的手,叫来菲云的爸爸一起坐到冷筱的身边问寒问暖。
方友伦再看到如此亲切的场景也很感动。他在想,如果菲云在天有灵,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家是一切,家人的和谐才是她最最想要的。这也是她生前始终未了的心愿啊。如今,真如她所愿,眼下看来,冷筱已经被菲云的母亲完全的接受了。一家人真如菲云所愿的那样,和和气气地在一起了。
“轰隆!咣隆隆!”
毫无预兆的一声巨响,随即是一团大火扑面而来,那冲击的力量猛得无法相容。方友伦还未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呢,就被爆炸的推力从沙发上冲出了老远。而冷筱和菲云的父母更是瞬间就被爆炸的巨焰吞噬在了其中。
冷筱当时就被炸得血肉横飞,菲云的父母也是全身着火,嘶号着,然后挣扎了两下,倒地而死。细细簌簌的碎片声,浓烟滚滚的。这样的巨变,真是太突然了。
方友伦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但是,他只能支撑起半边的身子,因为他被爆炸的气流推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脑袋“嗡嗡”直响。眼前的一切,让方友伦整个人都傻了,房子在燃烧,熊熊烈火毫无感情地吞噬着那仅在前一秒钟还是一派家享天伦的景象……而转瞬,却化成了无情的烈火。
爆炸的气流还在不断地涌出,那本被丢在一旁的日记,哗啦哗啦的被来回刮翻着。而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正好摊开在了纸面上。
“我求了笔仙一件事情,当然是我最想解决的心事喽。呵呵,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刚刚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妈妈已经不再追究妹妹的事了。听爸爸说,妈妈现在的态度有所缓和,可能已经默认了妹妹。而且也向少管所那儿打了招呼,相信妹妹很快就会出来了。呵呵,真是期待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刻。啊!妈妈这次的态度能转变这么大,或许真的是笔仙显灵。哦,如果是真的,那真的要谢谢它了……”
妈妈这次的态度能转变这么大,或许真的是笔仙显灵。哦,如果是真的,那真的要谢谢它了……或许真的是笔仙显灵,那真的要谢谢它了……或许真的是笔仙显灵,那真的要谢谢它了……笔仙,真的就答应了菲云,并也为她做了这一切。
原来,当菲云的妈妈接受了冷筱,这也就证明菲云的心愿已经完全实现。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夺去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
直到此刻,菲云的愿望才真真正正地被完整地实现了。那本日记上写有冷筱名字后面的死期,其实指的就是这个时候。想来应该是笔仙惧怕冷筱的预知能力,所以要她死在了“过去的时间”里——因为预知能力只能预知未来的事,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便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再说,谁会想到现在的自己活得好好的,却早就已经死在了过去呢。
方友伦颓然地跪在地上,不知为何,所有的事情——他所经历过的,都在这一刻浮回在他的眼前。朋友、爱人、父母……都是在顷刻间永别在自己的眼前。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能活下来的,往往是最痛苦的。
方友伦在烈火中嘶号着,喉中的声带难以负荷他那愤怒绝望的叫喊,竟被喊劈了。方友伦喊破了声,被自己咳出的血呛到才停下来。那热辣疼痛的感觉,在他的喉咙中膨胀着。
再看,那条刚刚才被冷筱找回的布单儿,此刻也在烈火中燃着。方友伦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办法补救。能制笔仙的东西已经全都没有了,那……那到最后,就只能以自己的死来宣告着它的获胜吧!
方友伦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他此刻只想快一点结束自己这痛苦的生命。朋友没了、爱人没了、父母没了,他还有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个该死的笔仙。而直到现在方友伦连笔仙是什么样他都没有见过。他恨自己,不知名的恨自己,恨自己没用。谁都救不了。
脑后一侧的伤口在他情绪波动的时候,裂开,血从他的后脖颈、耳上、侧脸流了下来。最后,血凄迷在他的眼睛里,让他一时看不清前面的火是什么颜色。火焰熊熊,周围的爆炸还在继续。但方友伦却奇怪,他此刻竟然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灼热和那炸浪所带给他的冲劲。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不会的,自己还知道疼。死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他摸了摸脑后的伤口,嘶!痛觉让他确信了自己还是活着的。但看着周围那还在爆炸的一切——他却听不见一丝声响,火焰伸张,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灼焦。这是为什么呢?方友伦弄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只是本能地环顾着四周看了看。
掉在地上的沙漏放平地倒在一旁,时间,还有一切,就此地停止在了他所在的这一小范围内。而屋子外的时间,仍在继续着。周围的烈火定住了,屋内里所有的烟尘、飞灰着的火星儿也都停止了飞舞,就那么悬浮在空气中自己的位置上。只有那请笔仙时用的法祭布单儿已经燃尽在火中,剩下的一小角还在继续地燃烧着。
一切都没有了。绝望蔓延在方友伦的周身,他感觉悬崖就在自己的身后,没人再能救自己了。我为何始终都这么衰,为什么都要赢了的事,到我这儿却始终差那么一步?为什么?为什么啊!方友伦再一次地嘶吼着。
“看来,你还是没有赢哦。哈哈……”突然间,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透穿方友伦的哀号,响彻在他的耳边,清晰逼真的让人觉得他就在自己的耳后边。
方友伦猛地抬头,这回,他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近,很近,就是在自己的身后响起的。他转身回头,看见了那个人——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