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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什么、住哪里都是你已经知道的。”波瓦拉接着说,“我在安弗瑞特抽水机制造公司任常务董事。我们生活富裕,不会有劳苦、困顿的烦恼。我的太太经常出席交际应酬的场合。

“两周前的周六,也就是上个月二十七号,在奥玛大道的家里,我们举行了一场晚宴,主要是为了宴请西班牙大使,以答谢前年我太太去马德里时他们对她的照顾。还有些客人是夫人的老朋友。工作、生活在伦敦的瑞恩·菲利克斯也受邀前来。可是非常不凑巧,宴会刚刚开始,工厂那边就打来电话,说发生了重大事故,希望我尽快过去处理。要事缠身,我提前退席。主人离场当然要跟客人道歉,但我承诺去去就回,然后我就急忙奔赴工厂了。

“工厂里有一座两百马力的新引擎,因为台座偏离方向,滑到了一侧,当场就造成一死两伤,同时我们还损失了一个气缸。厂房的墙壁处有一块凹了下去,旁边还有一辆弹过去的车子,台座卡在它们之间,使得我们费尽周折,但就是取不出来。

“这事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处理完的,我给夫人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事故很严重,不要等我了,一时半会儿我是回不去的。但其实,十一点以前,我们就解决了所有问题,比我想得快多了,然后我就从工厂出来了。因为是半夜,没有计程车,我只能坐车回家了。在夏多里换车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原来是我的朋友马龙·巴顿,他是个美国人。在纽约时,我们经常同住一家饭店,因此就认识了。我们就在那儿聊了起来,后来我就提议找个地方接着聊,问他是去饭店还是去我家。但他没有采纳我的建议,因为当晚他要坐车去欧里安,现在得去车站,所以他建议说我可以送他一程,到了停车场,再去附近喝一杯。我很犹豫要不要去,但转念一想,我已经跟家人说了会晚点回去,于是就答应和他一起去停车场。那晚舒适凉爽,月色也让人陶醉,沿着河岸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巴顿又建议说,我们就这样走到车站吧,我同意了。我们聊得很开心,以至于忘了时间。走到车站时,车还差一分钟就开了。把他送走,我想就这么走回家,天公不作美,半路竟下起了雨。叫不到计程车,又下着雨,我走走停停,到家时已经差不多一点了。

“进了门廊,我看见管家弗兰索还在长廊里,他好像在担心什么。

“‘刚才,我听见门廊这儿动静很大,’他一边帮我脱掉外套,一边说,‘我怕有什么事发生,所以赶紧起床来看看。’

“‘你是才起来的?’我说,‘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已经睡了吗?’

“‘十一点时夫人交代说,主人会回来得很晚,她自己等就行了。’

“‘这样啊。’我说,‘那夫人呢?’

“他迟疑地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很生气,质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

“‘没睡!’他回答。

“我的想象力并不丰富,可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从客厅跑到夫人的小起居室,后来又去了她的卧室,哪儿都找不到她。后来,我又想起了书房,她经常会在那里等我。我赶紧去了书房,仍然不见她的踪影。我正要转身离开,去别的地方找,但书桌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上面原来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放着一封信。看笔迹就知道是她写的,当然是写给我的。当时,我的心都缩成一团了,赶紧拆开来看了。厅长,这就是那封信。”

信写在了乳白色的信纸上,内容很短,字迹纤柔、细巧。不过,上面并没注明日期、称谓和姓名。内容如下:

今晚的事情,我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拉布尔,我知道我很自私,总是只顾虑到自己的想法。但是,你知道吗?一想到我的自私执拗使你那么苦闷、受伤时,我也会有心碎一样的痛楚。一直以来,你总是非常正直,对我又那么宽容。可是,拉布尔,你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你以事业为重,闲暇时就钟情于美术品的收藏,而我则始终心系菲利克斯。现在,我想留在他的身边跟他在一起,从此再不跟你有任何的联系,彻底地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还是离婚吧,你可以娶个更好的女子,建立美满的家庭。

拉布尔,再见了。如果可以,请你不要怨恨我。

雅丽特

波瓦拉像是完全被击倒了,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选择了沉默。终于,他又开口了。

“看到这封信,我简直要疯了。然而,我要维护我的颜面,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于是我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叫管家过来。

“‘没事了。夫人留信说,她母亲病危,急着坐车赶去瑞典。’

“显然,我说的话,根本无法让弗兰索相信。但这位善良的管家,回答我时的口气,和平常一样。他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同情与怜悯,这让我都快把肺气炸了。但我还是强装镇定,说:‘临走时,夫人是不是让苏珊给她整理衣物了?去,把她叫来。另外,没你的事了,去休息吧。’

“苏珊是专门伺候夫人的。走进书房时,她的惊异和不解都写在了脸上。我想她可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珊,’我说,‘因为有紧急事情,夫人到瑞典去了。火车上人那么多,也许她没有带行李。她出发时,有没有做好准备?’

“女仆支支吾吾,战战兢兢地说:‘刚才到夫人的房间查看过了。她带去了毛皮外套、帽子和散步的鞋子,把晚宴穿的鞋留在了房间里。夫人走时没叫我,她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不那么烦乱,能平静下来了。女仆回话的时候,我也可以思考了。

“‘好的。对了,’我说,‘我明天要把夫人的日常用品给她寄过去,你去整理一下。’

“此时,管家没有去睡,还在走廊上不安地来回踱步。我告诉他们没事了,让他们休息去。然后我就一个人坐下来,仔细地想着这件事,心情难以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混乱狂躁中度过的。不过,我已经能一点点地恢复平静。后来,我对苏珊说,收到夫人从瑞典写来的信,说她母亲给她请了个新女仆,就让她回家了。

“这就是全部了。从那个痛苦的夜晚之后,直到两小时前看到你们的告示,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夫人和菲利克斯的消息。”

波瓦拉毫不掩饰的讲述让人觉得他不是个造作的人。眼前这位男子承受着妻子背叛的痛苦,大家不由得对他非常同情。

休威先生说:“波瓦拉先生,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很难接受,你这么难过,还让你回顾一次,我们真的是很过意不去。还有一件事我们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事已至此,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保密了。当然,我们展开行动,搜捕凶手了。为了更准确地掌握案情,还有几个名字和时间要问一下。”

波瓦拉理解地点点头。

“谢谢你这么配合。首先是你住在哪里,当然,你给我们的名片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就够了。其次就是晚宴是什么时间开始的?”厅长说。

“七点四十五分。”

“工厂是几点打来的电话?”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是什么时间到达工厂的?”

“当时我没看表,不过我想是九点十五分左右吧。我要先走到夏热里,到那里才上的计程车。”

“你刚才说,给夫人打电话的原因是要晚点儿回去,对吗?”

“我虽然这么说了,但并不是到了工厂就打了那个电话。事实上,到了工厂后,我立刻就去了事故现场,花了一些时间来查看事故。应该是十点左右才往家打的电话。”

“但事实上,比你预料的要早,十一点左右,你就从工厂出来了,是吗?”

“对。”

“在夏热里,你遇到朋友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对吗?”

“差不多。”

“请把你朋友的姓名和他任职的公司告诉我们。”

“姓名就是马龙·巴顿,我刚才说过。至于任职的公司,我也不清楚。”

“他住在哪里?”

“我没问过他,我们是因为经常在饭店碰面而认识的,还没什么交情,更没到无所不谈的地步。”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1908年。哦,等一下,那是三年以前,应该是1909年,那年夏天。”

“你们住的是哪家饭店?”

“哈得逊。去年这家饭店失火,被烧掉了。”

“我记得,那真是场大火!你朋友在十二点二十五分乘坐的火车到欧里安,他会在那里住下吗?”

“那里只是他的中转站,他的目的地是别的地方,至于他要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我问过他,为什么要乘这班火车,他说如果今晚在巴黎住下,第二天,就算一早起来坐特快,到欧里安也得坐两小时。”

“好了,这无所谓。你夫人的女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波瓦拉摇摇头说:“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她叫苏珊,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不过你可以去问管家和别的仆人,也许他们知道。”

“提供了这么多的信息,真是非常感谢!我们会派人到你的家里去调查一下。关于尸体的鉴定呢,是这样的,虽然对于死者就是你的夫人,你已经非常确定。但法律上还有一个程序,就是要你亲自去验证一下,所以可能要请你去一趟伦敦。”

波瓦拉开始显得不安,很明显,对这个提议他并不怎么喜欢。“在我心里,是真的不想履行这道程序。但必须要去的话,我也只能照办。”

“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这是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必须由直系亲属本人辨认,死者的身份才能被确定。顺便跟你说一下,如果你方便,越早到伦敦越好。”

波瓦拉无奈地耸耸肩,说:“一定要去的话,我也觉得是越早越好。乘今晚的船,明天十一点我就可以坐在伦敦警察厅里了。我是应该去警察厅吧?”

“你最好跟警察厅联系好了再去。”

谈话结束,波瓦拉走了,厅长到屏风后面去了。

“把刚才的谈话记录打六份出来。”然后,他又转回来,对两名侦探说,“这段讲述很有意思,你们都听到了吧?我们自己的看法先放到一边,先去把他说的那些事逐项核实。现在,你们马上出发去波瓦拉家找管家弗兰索验证,最好能比他先到家。在他家的房子里仔细地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如果能找到死者的笔迹就再好不过了。还有把那位女仆的住址查出来。今晚九点,还在这里会合,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