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半个小时后,忍不住好奇的罗卫踱进了机房。尾随而进的苏南抢着问:“那么,天下第一专家发现什么了吗?”

语气虽然热切,但这种诘问显然令丁杨十分气恼。刚刚批评林立仁对专家不敬的罗卫不禁心生怒意,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俩有意跟这个网络专家过不去?尤其是他还是自己请来帮助破案的,而这个案子又是他俩束手无策的。

丁杨没有理会半桶水的同行,转身面对罗卫,打开笔记本。说话时,他看了一眼肖可语。“确实有人侵入了她的手机。那人编写了超级用户权,而且……”

“说通俗点儿。”罗卫告饶地讪笑道,“发现了什么?”

丁杨解释:“谁成为网络终端的超级用户,便意味着他完全掌控了这个终端,不论是手机还是计算机。”

苏南插了一句:“成为超级用户后,便可以在终端里重写程序,删除文件,随意添加或去除特许用户,并假扮他人登记上网。”

丁杨继续说:“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手机里只有一些乱码文件,看起来像是加密的病毒。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病毒软件使得她的手机被人为所欲为地控制?这方面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他看了一眼罗卫,接着解释道:“比如,我可以在你的手机里安装某种病毒,使我成为控制你手机的超级用户,随时随地无须密码便可以自由使用你的手机。”

“不过,为了让这些病毒发挥作用,我得设法确定把软件安进你的手机,并将它激活。比如,我可以通过邮件附件的方式把它发送给你,在你对附件内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打开它时,即同时激活病毒。我还可以拿到你的手机,直接把它安装进去,然后我自己去激活它,可是显然他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不,他一定是通过其他办法控制她的手机的。”

罗卫注意到丁杨的表情很生动。他的两眼因全神贯注和兴致勃勃而显得神采飞扬,这副模样他曾经在许多执着专注、富有闯劲的年轻人身上见到,包括那些因犯罪而接受审讯的犯罪嫌疑人。当他们**澎湃地向警察供述他们的“辉煌”过去时,实际上多多少少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

“可你怎么知道他完全控制了她的手机?”肖可语问。

“我编制了一个临时软件。”他指了指手里的U盘。

“你用它寻找有异于手机操作系统的东西?”尤思博问。他的职业好奇心被激发起来,苏南也一样,几乎要伸手抓过U盘。

“我把它命名为‘嗅鼠’。”他对不懂计算机的罗卫和肖可语做着解释。

“手机跟电脑一样,联网或接通通信信号时,操作系统会把程序的某些部分储存在驱动器上。那些文件在何时何地储存有其规律。”他指指软盘说,“它让我看到那些被搬到硬驱动器上的部分程序,肯定有某人从其他地方进入了她的手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肖可语不得要领地摇着头。

倒是罗卫问:“你是不是说,盗贼趁你不在家,偷了你的东西。你回家时,虽然盗贼已经跑了,你还是知道家里进了贼,因为他把家具搬动过却没有照原样搬回去。”

丁杨点点头。“就这意思。”

尤思博拿过丁杨的U盘,钦佩之感油然而生。内心里,他觉得自己的电脑才能与丁杨不相上下,当他看到罗卫请来丁杨协助破案时,心里产生过一丝丝嫉妒。

他比丁杨先介入案件。读到林立仁发给他的信息,心里有过两个念头。首先就是一定有人非法控制了死者的手机,但如何控制,或者说如何破解,一定是个黑客秘密;第二个念头纯粹是得意,感觉这个案件一定非我莫属。纵观梅阳分局,包括半桶水苏南,让他们辨识一些简易、单调的编程还差不多,要有效处理这种高难度的病毒入侵,无人能做到。

但相比丁杨。他既没有那份丰富的想象力,又构想不出精致的临时程序软件。心里不禁对丁杨给出最高赞赏:这是一个真正善于创新的程序设计员。

罗卫注意到苏南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显然心思又跑到别处去了。他不禁心想,是否该换一个刑警过来,即使不能参与网络侦查,至少要是一个专心工作的人。

他转向丁杨。“这么说,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嫌疑人通过一种未知的软件或病毒进入了她的手机系统。”

“对,可以这么说。”

“关于嫌疑人,还发现了其他线索吗?”肖可语问。

“我想,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什么?”罗卫打断他。“你说我们已经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他犯的错误啊!”

“什么错误?”

丁杨皱了皱眉头。“嫌疑人进入她的手机后,曾经发出了一些指令,翻阅她的内存信息。可那是他自己编制的指令,他本不该犯这个错误的,因为他应该首先想到她的手机运行的是安卓系统。你们一定已经在手机里看到这个错误了。”

罗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苏南,很显然,他是最先分析死者手机的人。

苏南不安地说:“我是注意到有一些特别指令。可我只想到是她胡乱下载下来的。”

“她是个普通用户。”丁杨说,他没有使用专业术语。“我怀疑她甚至不懂安卓系统,更别提知道那些指令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位半桶水终于认了错。他似乎对丁杨的批评心悦诚服,但内心的真正想法谁都不知道,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鸡毛蒜皮,小事一桩,没必要横加指责。

这么说,苏南又犯了一个错误。罗卫心想,自从苏南加入到专案组,成事不足。这几年,在派出所,甚至在大队经办的一些网吧清查案件中,苏南总是抱怨说,整个分局就他一个人包揽涉网证据材料的整理和呈报。他常常自夸能力比别人高一筹,连分局长黎政都要对他青眼相看。这次,是不是使他的真正水平浮出了水面?

“那些指令对我们有什么影响?”肖可语问,“我是说他懂得编制新的指令,甚至让我们的技术员难以发现?”

尤思博回答说:“当然是很不利了。使用普通系统指令干扰操作的黑客大多无关紧要,真正厉害的黑客通常使用自己编写的程序。”

丁杨表示赞同。他补充道:“侵入死者手机的指令显然具有相当的攻击能力,别说一部普通手机,就是大型服务器和路由器都不在话下。”

这时,罗卫手机响了,他拿起接听。

只见他看看四周,就近在一台电脑工作桌前坐下,边听边飞快记录着。

肖可语注意到,他坐的时候身子笔直,完全不像平时那样随意。

打完电话,罗卫说:“有了一些线索。我们的一个‘朋友’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丁杨知道,所谓“朋友”就是线人。

罗卫接着用低沉、不带情感的声音说:“有人在刘群家附近的网吧看到达摩跟一个名叫钟健的年轻人在一起。此人擅长打网络游戏,开了一家电脑游戏厅,崇拜黑客,平日里喜欢在论坛里参与黑客讨论。”

罗卫将情况书写在白色留言板上。“监控发现,此人一小时前跟人联系,约好明天在西苑公园后山见面。”

“那是一片野坟荒山,没做任何建设的。”肖可语说,“开发商只建设了公园面向公路的一小部分。”

罗卫点点头。他很清楚那个地方,因此当肖可语解释时,他一点儿也不觉奇怪。那里本来就是一片坟山,因为城市扩展,公路延伸,政府才决定改造那一片荒凉野地。

尤思博默默站在一边,记下了那个地方和那个叫钟健的年轻人。

罗卫继续说:“达摩的汽车可能也会有线索。他是从遥岭巷逃走的。走访中,找到了一个早起的环卫工,他注意到了那辆车,看到它转过街角,往梅阳大道方向去了。他认为汽车出了城,至少是去了郊区。我们正在扩大询问调查范围。”

肖可语对罗卫说:“西苑公园的约会怎么办?”

“先监控,等具体消息再安排。”罗卫又看了看他的笔记,然后朝丁杨点点头,“我们在寻找其他参与投资亏损的当事人,要不要把她们的手机都收集来供你分析?”

丁杨摇了摇头,说:“如果能拿到她们的手机,找一个样本就够了。”

他注意到苏南好奇的神情,耸耸肩,没有接着解释下去。他觉得苏南学信息技术,真是走错了门,恐怕他在计算机方面缺少天赋,幸好他喜欢配枪,着迷于传统的侦查工作,安心待在派出所。否则,他会是网安支队获得白眼和鄙夷最多的人——哪有一个网络警察成天配着手枪哐啷哐啷地晃呢!

尤思博说:“既然他出现在网吧,我们是不是解析一下网吧的主机?”

“不。”丁杨说,“一个真正的黑客,不会在网吧留下蛛丝马迹。我想,你们提到的达摩不会是这个入侵软件的编制人。”

“怎么……”罗卫愕然地看着丁杨。“你是说还有一个嫌疑人?”

“为什么?”肖可语问。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真正的黑客不会到网吧去,在网吧编写不了这样的程序指令。达摩的背后还有一个指使人。”

尤思博信服地点点头。罗卫将这一条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将之在手机里录成信息发送了出去。丁杨知道,罗卫背后还有一个基础调查团队。

丁杨接着说:“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现在我想上网查看一些黑客新闻讨论组和聊天室。嫌疑人如果是黑客,他肯定会在这些地下场合活动。”

这是下逐客令。

罗卫站起来,双手握着丁杨的右手掌,郑重地摇了摇:“拜托了!”

罗卫带队走了出去。尤思博看罗卫没有安排他工作的意思,磨蹭了一会儿,踅进机房角落一个光线很差的工作站隔间里。这里距丁杨较远,却非常安静。

机房里除了仪器运行的“嗡嗡”声,显得寂然。丁杨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把椅子转得靠前些,双手在黑色键盘上猛烈敲打起来。

他熟悉键盘上每个字符和符号的位置,如果仅以汉字计算,他每分钟可以打出一百七十多个字,而且毫无差错。高中他迷上电脑时,发现八个手指太慢,自己发明了一套新型打字法,让大拇指除了管空格键,还管其他的打字键。

他虽然迷恋电脑,却不似别的“瘾虫”瘦弱,他的身板强壮,前臂和手指特别充满力量。不论如何入迷,他时刻坚持上两个小时网,便锻炼休整半个小时,特别钟情于俯卧撑运动,这为他一往情深的计算机保持一副状态良好的手指。

此刻,他的手指就像拈花点穴般地起舞晃动。

他进入的不是花里胡哨的商业或者娱乐网站,而是一块荒芜、原始之地,黑客们殚精竭虑设计的无人之所。

在这里,远程的指令、复杂的密码已经应用到极致。一旦进入,如同穿越黑洞的星际飞行器,以名副其实的光的速度,畅游整个世界。

这就是丁杨此时正要做的事情。

不过,开始之前,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就像战士上战场前擦枪、检查弹药一样,网络高手一样得先做好准备。网络的无形无影、无所不能、无所不包使黑客练就一种本能,那就是藏匿的艺术。不论是上网的踪迹,还是他使用的软件,都不会留在硬盘里。

特别是他编制的软件,既不会将备份磁盘放在家里,也不会留存在自己的电脑中。他将它们藏匿在距离遥远的计算机里,这台计算机跟他没有任何联系。

一般的黑客让图书馆、博物馆的资料系统当保管员。因为谁都知道,这些馆藏资料很少有人清理,更谈不上网络安全管理。可致力于自己的软件研究的黑客高手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们的私密软件往往储存在保密级别很高的系统里。

丁杨当然有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常用软件有自己的保密系统,但他更喜欢遇事从头编写代码,并不断修正现有软件以适应自身需要。

他转过头四处看看,确认没有人,随后键入一个指令,将分局网安侦查组的计算机与市局的另一台计算机连接。片刻之后,屏幕上滚动出下列三个字:

“用户名?”

他随即打入“金枪鱼”这个名字。一般来说,网民认为选用与其实际生活有任何关联的网名或用户名是不明智的做法。在这件事上,他也不例外。

接着,显示器上问:

“密码?”

他敲入“天堂背负的美好事物20140404”。这个密码和用户名完全不同,体现出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黑客风格。但这句话并不难记,只是它很难被别人猜到,即使猜到,它还有一个长达十五个字符的二级密码。

光标闪动了一会儿,屏幕换了内容,这回出现的文字是:

“欢迎你,金枪鱼。”

他的手指飞快地闪动。“金枪鱼”户头下的许多文件很快生成:攻击分析器、通信软件、覆盖软件、入侵软件、解密软件、窃听软件等等。这些既可以让他获得网络控制权,任意进入各种计算机和网络,又可以让他进入别人计算机后,不留丝毫痕迹;既可以在他人计算机里探寻用户名、密码和其他有用信息,又可以把窃听到的数据传回给他。此外,它们的净化处理功能最终会自动删除邮件或清除留言,这样对方就无法追踪丁杨。

然后,丁杨退出与市局网安支队计算机的连接。他歇了歇,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又俯向屏幕。他再次带着猎豹般的灵敏稳健地敲击着键盘,链接进入互联网。

他首先来到游戏室,因为嫌疑人动机明显——聚敛财富,他玩的是最受欢迎的《国际财富排行榜》游戏的现实世界版。不过,里面的玩客太多,丁杨接触了几个人,却谁都没有超越初级阶层。走了十几个房间,没有找到一个高阶玩客。

不过,离开时,丁杨还是取得了一些线索。

接着他借助搜索软件,进入到一个新闻讨论组。他一边滚动,一边浏览,一边剪贴。又进入到在线实时交谈室。在线实时交谈是未加管制、不受任何限制的相连网络。在上面,可以看到兴趣相近的人们正在进行实时讨论。你只要键入自己的看法,按下“确认”键,输入的信息便会同时出现在所有参与者的电脑屏幕上。

他登录谈论黑客主题的交谈室。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交谈室,他的编程技术从这里启蒙,从这里起步,又从这里得到提高。曾经,他没日没夜地与世界各地的电脑爱好者们一起交流信息,争论问题,相互开战。

随后,丁杨开始搜寻公告栏系统……

接近十二点钟的时候,丁杨下了线。临出门时,为了缓解久坐的麻木,他在狭窄的隔间走廊里做了四十个俯卧撑,直到浑身血液调整了运行规律,才步履平和地走出机房。

专案组里,肖可语正直瞪瞪地看着他进门,林立仁正在与苏南说话,罗卫站在白色书写板前,仔细研究上面的线索。

看到丁杨,肖可语立刻站起迎接,罗卫扔掉了手里的粗水笔。

“中餐时间到了吗,我饿了。”丁杨说,随手将一卷打印文稿递给罗卫。

“这就是你的发现吗?”肖可语问。

“先用简单的话说说,”林立仁不耐烦地道,“究竟发现了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发现了一个人,找到了一个虚拟平台。”丁杨回答,“那人是一个网络高手,却新启用了网名叫‘雷神’。只是,这还不是我感觉真正棘手的问题。”

“雷神?”罗卫问,“新启用的吗?”

“对,只不过它的开头字母拼N,而不是L。这是黑客们的习惯做法,区别在拼写……”

“他的真名是什么?”肖可语急切地问。

“不知道。似乎没人了解他,他也不太跟人打交道,或许是个孤僻的高手,但所有晓得他的人都对他十分惧怕。”

“这就是你说的难题吗?”

丁杨指了指罗卫手里的打印稿,说:“我查到的线索都在这里。‘雷神’编写了一个搜索软件,命名为‘绞肉机’。在互联网,‘绞肉机’指的是为便于随时处理软件内存问题,而在系统里设置的垃圾清除软件,它可以让软件持有人无须经过密码验证程序直接进入系统。但他这个软件实质却不尽相同。这个软件可以进入任何一个人的电脑或手机,通行无阻。”

“‘绞肉机’?”罗卫沉思地说,“相当于掠夺器。”

“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掠夺者。”丁杨重复道。

尤思博问:“它将怎么工作呢?”

丁杨正准备用专业术语向他解释,但望了望罗卫和肖可语,又改变了主意。

“简单地说,”他拿过一张白纸,一边写一边说,“手机信息传送跟网络一样,不论是电子邮件、音乐、下载的图片、语音或者短信,都会留存信息包。用户以为用过后删除就是,事实上,你的删除只是快捷键,信息包仍在。”

“它可以重新找到留存的信息包?”

丁杨回答:“它本来是一种消除信息包、清理内存的软件,但在他手里变成了一种掠夺软件,可以设法侵入对方的系统或硬件,放进嗅探器。”

“我想,”罗卫说,“那一定是用来搜寻所需信息的软件。”

“不错。”丁杨继续说道,“它通过某人的网名或者手机号码确认。一旦嗅探器发现了它所等待的信息,就会将它们转送到‘雷神’的邮箱里。‘雷神’收到后,就会针对信息,采取一些对付信息主人的措施。”

尤思博点着头。他白得面团似的面孔露出惊讶又佩服的表情。因为敬畏,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改造过‘绞肉机’。”

苏南说:“不论是电脑,还是手机,不都有防火墙吗?它们阻止不了吗?”

丁杨解释道:“它高明就高明在这里,它可以藏匿在用户所需的数据中,防火墙也拿它无能为力。”

尤思博问:“有没有办法知道它究竟在不在你电脑里呢?”

“会有一些小小的异常,主要表现为键盘会显得有些反应迟钝,有些图像看起来会模糊,如果玩游戏,反应没有平日那么快捷。这些症状,都不是太明显的,一般人注意不到。”

“他就是这样掌握受害人情况的吗?然后一个个对症下手?”罗卫将谈话扭向正题。

“接下来,我要说投资的事。”丁杨说,“这个软件让他掌握了对方是否参与炒股,股本多大,平时都跟些什么人交往,然后分析渴望赚钱的欲望多重,也就是是否贪婪,能否下手,如何下手,如果钱被掠走,对方会有何反应,等等。”

“他专门针对女性下手?”罗卫回到案件主题。

“不排除男性。”丁杨说,“我刚才之所以说他搜索的情况主要是投资方面,是因为跟它相联系的软件正是投资软件。结合发生的案件情况,我大胆预测,嫌疑人正是通过这个软件侵害受害人的。”

“什么软件?”肖可语问。

“也可以说,是一个软件机器人。”丁杨说,“那就是我感觉真正棘手的问题——一款名叫‘硅谷’的投资软件。软件里肯定设置了期货或外汇投资平台,但我进入不了,因为外面包裹着一个守护软件。两个软件打包运行,共融共生,只能通过唯一指令激活,却懂得复制,晓得隐藏,能从一个网络跑到另一个网络,还会感受到危险,自动删除自己,消灭自己。”

苏南紧皱着眉头,以讨教的口吻说:“你说的是不是‘守护神’软件?据说也有机器人功能,不过,平时只做一些操作时钟、自动备份文件等工作,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守护神’我知道,但这个比‘守护神’干的事可怕得多。一旦它进入用户电脑或手机,就会修改操作系统,并在用户上网时,将其与‘雷神’的主机连接。”

“使它完全受‘雷神’控制?”肖可语说。

丁杨朝她点点头:“完全正确。”

“能有这么可怕吗?”林立仁阴阳怪气地说,“可别是危言耸听……”

肖可语淑静地挨着丁杨,两眼显得既专注又忧虑不安,仿佛在聆听一个恐怖故事,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我们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必须立即向黎局长汇报。”

罗卫说:“先把情况听完再说。”

林立仁插嘴问:“那你在吴美凤和刘群的手机里怎么没有发现这两个玩意儿呢?”

“我发现了。不过,只发现一些被粉碎后的残骸。‘雷神’在它身上设计了一种自毁软件。一旦它感觉到用户在寻找它,就会自动重新编写,把自己化为垃圾。”

“你是怎么发现的呢?”罗卫问。

丁杨耸耸肩膀。“我将那些残骸拼凑起来,然后上网搜索。”他从罗卫手里拿过打印稿,翻开一页:

“收件人:论坛新闻组

发件人:梭哈

听说你在索要“绞肉机”和“硅谷”改进版软件。劝你别这么做,就当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我了解雷神,他是危险人物。听我的。

“‘梭哈’是谁?”林立仁冒失地问,“能不能找到他,跟他谈一谈。”

“网上的人谁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住在哪里呢?”丁杨说,“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跟‘雷神’有些关系,或许很了解对方。”

罗卫翻看着打印文稿,每一页都详细描述或捕风捉影地提到“绞肉机”。“梭哈”两字也在很多页面上出现。

肖可语轻声问:“能不能从发件人着手找到什么线索?”

丁杨解释道:“论坛里的帖子和邮件规定必须落款,理论上说,它标明发件人的信息和位置。但稍有些电脑知识的人,都不会使用自己的真实信息,为的是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们。我查过了,发件的IP信息是假造的。”

“这么说,无法查了?”林立仁嘟哝道。

丁杨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我刚才只是说那条信息是假的,还可以关联搜索,只是需要更加仔细。”丁杨说着,指了指打印稿。“然后,我准备编写一个机器人软件,让它专门搜寻所有提到‘雷神’‘硅谷’‘绞肉机’或者‘梭哈’的文件。”

苏南说:“给省厅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们是否听说过此事。”

这是个很好的建议。市局反电诈中心设在网安支队,丁杨是工作人员之一,他不知道此事,只能问省厅。省厅技术更先进,管控范围更广,特别是对病毒和其他计算机危害信息有一套专业的监控程序,负责向全省公安机关通报即将发生的黑客攻击。

罗卫点点头。“是要通报省厅,不过得请示黎局和市局之后。”

苏南却没管那么多,直接拨通了电话,找到那里的一个熟人,简单交谈几句后,他挂上电话。“他们从未听说过‘绞肉机’或者类似‘硅谷’的虚假投资软件。希望我们能送案卷过去给他们看看。”

罗卫摆摆手,表示以后再说。

林立仁盯着尤思博,又转头看看丁杨和肖可语。只听他忧心忡忡地低语道:“这么说,以后用手机都不能保证安全了。”

丁杨瞥了一眼林立仁,看着肖可语黑溜溜的眼睛说:“只要稍微有些黑客技术,就可以发现某个用户手机里所有的秘密,还可以给他安上一个子虚乌有的情人,往他妻子的手机里一封接一封地发送情书,甚至让他丢掉工作。”

林立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