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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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沈寻并没有想过要去害别人,但若是别人要害她,她也不会软弱地逃避。这个世界上,得寸进尺的人并不少,顾卿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开新闻发布会那天恰好是七夕节。

沈寻没去现场,从电视上看直播。徐瑞天穿着西服,端端正正地站在台上,面对着众多的媒体记者,拿出离婚证,说道:“今天,鄙人召开新闻发布会,主要有两件事情要宣布。第一,我与前妻顾卿在三年前已经离婚,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推迟到今天才公布。第二,本公司与顾家的富盛公司正式终止合作。”

沈寻没想到,他竟然会停止跟顾家合作。生意场上的事情她虽然不懂,但是也明白,一旦终止合作,肯定会有不小的损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她有几分愧疚。

徐瑞天似乎不管这样会掀起多少风浪,开完新闻发布会,直奔沈寻这里。沈寻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脑子里很混乱。

徐瑞天坐在她旁边,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跟顾家合作肯定损失得不少。我很愧疚。”

徐瑞天笑着解释道:“顾家跟徐家表面上在合作,其实暗地里竞争的时候更多。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虽然面前的人这么说,沈寻心里的愧疚感却丝毫没有减少。毕竟,所有的事情皆是因她而起。

“我先回公司里处理事情,你先去我家吧。今天晚上徐婉会回来,我们跟她好好谈谈。”

沈寻点头。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徐婉。她性子直,脾气火爆,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现在的结果。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着。

傍晚,徐瑞天先回了家,沈寻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徐婉姗姗来迟。她紧紧皱着眉头,身子紧绷,一言不发。

沈寻笑着迎上去,道:“小婉,快来洗手吃饭。”

徐婉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了沈寻一眼,冷声喊道:“滚!”

沈寻愣住,张口想解释。一旁的徐瑞天沉着脸,不悦地说道:“徐婉!有话好好说!”

徐婉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对奸夫**妇!”

沈寻立即变了脸色。

徐瑞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快速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到徐婉的脸上,训斥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你的涵养呢!你的家教呢!”

徐婉情绪激动地回击道:“我没有家,哪来的家教!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爸爸!妈妈那么爱你,你居然和她离婚,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你把外公气得住院!现在,你把妈妈置于何地!你又把我置于何地!”

“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在我心目中,你曾经是那样的伟岸。如今,你却是这样的无情!这样的龌龊!我恨你!”徐婉已经口不择言。

徐瑞天被气得不轻。他捂着胃,眉头纠成一团。沈寻急忙上去扶着他。他说道:“我已经守护顾家这么久,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的妈妈,当年也是被你外公逼迫才娶的她。”

“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要生下我!那我究竟算什么!你和这个女人如果生下野种,是不是就要抛弃我了!”徐婉那怨恨的眼眸中,眼泪泛滥。

“你才是你妈生的野种!我徐瑞天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养了你这么多年!”徐瑞天的话掷地有声。

整个房间似乎都安静下来。

沈寻惊讶了,徐婉崩溃了。她的眼神涣散了几秒钟,瞬间就崩塌了,脸上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她惨叫一声,发疯似地跑了出去。

沈寻皱着眉头,担心地道:“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她终究要学着长大。”

沈寻换了鞋,出去追徐婉。徐瑞天也跟了出去。徐婉跑得很快,一溜烟儿已经没有了人影。两个人只好分头找。天色渐晚,沈寻与徐瑞天通了电话,两个人都没有找到人。沈寻努力思考着徐婉会去那儿,最终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念头。

沈寻来到公墓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夜晚的公墓阴森森的,非常安静,能听见风的怪嚎。她有些怕,但是为了找到徐婉,只有硬着头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步一个台阶跨上去。雨水淋在脸上,凉飕飕的。要是有一丁点儿声响,沈寻的鸡皮疙瘩能从头顶蹿到脚底。

凭着记忆,沈寻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徐婉奶奶的墓碑。远远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伴随着一阵一阵呜咽。沈寻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她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唤道:“徐婉……”

徐婉惊愕地抬头,满脸泪痕,眼睛已经哭肿了。她看见是沈寻,原本可怜兮兮的表情立即变得凶恶。“你滚!”

沈寻脸皮也变得比较厚,凑过去,蹲在徐婉旁边。徐婉厌恶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徐婉,我挺害怕的,我们来聊聊天儿吧。”

“我不想跟你聊天儿!我最讨厌你假惺惺的样子!”

沈寻也不管,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你爸挺可怜的。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幸福过。你知道吗?你妈妈连你爸爸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你说,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妻子跟妈妈?”

徐婉不甘心地辩解道:“那是因为她忙。”

“我们先不评论她的对与错吧。但是徐婉,你的那些话真的是伤了你爸爸的心。他那么爱你,尽管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当年你爸爸被迫娶你妈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所以这十几年来,他过得不幸福也有你的原因。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而且对你那么好。”

徐婉沉默。

“你爸爸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管理一个公司已经很累了。抛开那些光环不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希望有个家而已。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在我那儿吃饭吗?尽管我做菜难吃,但是那个小窝里有人气,不是冰冷的。而你们家呢,尽管是洋房,宽敞漂亮,但是没有任何温度。”

徐婉依旧沉默,停止了抽泣。

“徐婉,我不会逼迫你叫我妈妈。如果你摒弃成见,相信你也感受到我究竟对你怎样。说句难听的话,我大可以让你爸爸把你送到你妈妈那儿去,什么都不管。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知道,渴望母爱究竟是什么感觉。我爸爸死后,我妈妈一直都不喜欢我,对我非常不好。但是我一直都在争取着、渴望着,有一天她能重新再爱我。可惜,她已经去世。我没有了爸爸,也没有妈妈。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妈妈,你还有爸爸。纵使他们两个人不相爱,但是都不能改变他们是你爸爸妈妈的现实。徐婉,我很羡慕你……”说到这里,沈寻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心里难受得要命。她的脑海里全是林容推开她的那一幕。

徐婉抬起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沈寻擦了擦满脸的雨水,微微颤抖地说道:“我们回去吧,要不然你爸爸该担心了。”

徐婉倔强地回答:“我不回去!”

“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回不回去随你。”沈寻站起来,觉得腿脚有些发麻。“你真的不回去吗?”

徐婉的表情有些动容。

“你不回去的话我就先走了。”沈寻抬脚装作要离开的模样。“我听别人说这里有狼,最喜欢吃小孩子的心脏。到时候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哟!”

徐婉的身子抖了抖,昂着下巴,逞强道:“你肯定又在骗我。”

“信不信随便你。”

沈寻抬脚才走了两步,徐婉“噌”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高傲地说:“我才不会让你独占我爸爸的爱!哼!”

沈寻在心中偷笑。徐婉还真是会给她自己找台阶下。

两个人走在一排排的墓碑间,沈寻虽然是无鬼论者,但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双眼满是恐惧。

走了两步,手机没电关机了,原本微弱的光突然暗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沈寻不由得去拉徐婉的手。那小小的手在颤抖,人却在逞强要挣脱牵着她的手。

沈寻丝毫不觉得羞愧地说道:“手借我抓一下,我害怕。”

“你怎么那么胆小?”虽然徐婉故意装作一副不害怕的样子,但是说话间也在轻微地颤抖。

“我突然想唱歌。”

“如果你唱得难听就别唱。”

“你想什么歌?”

“随便。”

沈寻想了想,张口就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怪异的腔调让原本神经紧绷的徐婉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道:“你神经病啊!”

沈寻不得不承认,刚才那句是故意的。徐婉终于笑了,她也放下心来,气氛没那么僵,也没那么可怕。两个人手拉着手,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

很久很久以后,徐婉都会记得那个夜晚。

漆黑的夜、微凉的雨、呼啸的风,以及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那是徐婉许久不曾拥有过的。哪怕过了很多年,她都忘不掉,那样的温暖陪伴她度过了最糟糕的一夜。

两个人走在黑夜中,慢慢走下山。忽然道路上出现了一缕光,徐瑞天的身影立在光里,尤为显眼。

沈寻忍不住高声喊他的名字。“徐瑞天,我们在这里。”后面激起一阵阵回音。

徐瑞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快步走到两个人面前。

徐婉低着头,弱弱地喊了一声“爸爸”。

徐瑞天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低声叹了口气,道:“小婉,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应该那样说你。”他的语气难得如此温柔。

徐婉一愣,低着头,红着眼睛,道:“爸爸,对不起。”

“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徐婉闻言,动容地扑到徐瑞天的怀里,号啕大哭。

徐瑞天抬头,冲着沈寻微笑着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

两人在雨中,相视一笑。

这个夜晚,沈寻好像在劝徐婉,又好像在劝她自己。越是渴望,越得不到。越得不到,越渴望,这是一个怪圈。

2

回去之后,沈寻和徐婉都感冒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轮流打喷嚏,十分滑稽。徐瑞天在工作之余,还要照顾两个病人。沈寻不得不感叹,让大老板全心全意服务,肯定会折寿好多年。

虽然徐婉还是成天对沈寻翻白眼,但是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尖酸刻薄了,缓和了许多,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不再评论菜有多么难吃。病好后,徐婉把家里的衣服全部搬到沈寻这边,打算整个暑假都在这里住,理直气壮地说那边冷清清的,还没人煮饭。得了,这下沈寻又成了徐婉的煮饭婆。

店铺那边暂时关门。那天徐瑞天跟徐婉吵架后,被气得犯了胃病。沈寻每天在家里做好饭菜,给他送过去,准时监督他吃药、吃饭。徐婉也比较乖,没闹出什么事情,甚至开始看书写作业。

这天,沈寻照常给徐瑞天送饭,刚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在讲话。她没进去,就站在一旁,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沈寻只听到了什么陆助理、市场扩展计划书、商业机密之类的,貌似非常重要。

沈寻急忙收起耳朵,也不敢多听。等到里面的人出来,她才走进去。徐瑞天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眸里竟是忧虑,眉间的愁浓得散不开。

沈寻一边将菜摆在旁边的桌上,一边问道:“公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徐瑞天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淡淡地回答道:“公司很好,你不用担心。”

沈寻不懂,也没有多问。“你快来吃饭吧。”

徐瑞天放下文件,起身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突然一把抓住了沈寻摆筷子的手。她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作势拿筷子去敲他的手。他看着沈寻,目光有些灼热。

沈寻面色桃红,挣脱了“钳制”,不自然地嗔怪道:“大老板,你居然耍流氓。”

被称作“大老板”的人只是笑着,也不说话。他拿起筷子,看着饭菜,半晌忽然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对啊,我这么辛苦,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沈寻,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家?”徐瑞天的语气非常郑重而真诚。

沈寻的脸更红了。如果她抬起头的话,肯定也能看到徐瑞天的脸,同样微红。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悸动,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忽遇一人,随心而动。

最后,沈寻因为太过害羞,什么都没回答。她在回去的路上,反反复复想着徐瑞天的话,有些羞涩,突然有种坠入爱河的感觉,有些甜蜜。

这种粉红色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家。徐婉忍不住嗤之以鼻地问道:“我爸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你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沈寻忍不住翻白眼。“你再乱说,小心我把你六岁尿床的事情告诉你暗恋的那个小帅哥。”

“你敢!”

“哎哟,原来你还真有暗恋的小帅哥。”徐婉六岁还尿床的事情是徐瑞天说的,什么暗恋的小帅哥纯属瞎猜。沈寻没想到一诈还真诈出来了点儿啥。

“你讹我。”

“你经常抱着游戏机和手机傻笑,仿佛这两个东西能开出什么花来。要不是有暗恋的人,那就奇怪了。”

徐婉非常别扭地说道:“那你别告诉我爸。”

沈寻笑眯眯地说道:“来,叫声沈姐姐听听。”

徐婉非常配合地喊道:“沈大娘,你好。”

那双眼睛里满是狡黠。这样的徐婉多好,能说话,能开玩笑,那对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沈寻非常欣慰,至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吃过午饭,沈寻刚刚准备睡午觉,何佳便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去逛街。她二话没说便答应了。毕竟,何佳能走出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沈寻啰啰唆唆地交代了徐婉一大堆。徐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沈大娘,你好啰唆。”

沈寻站在门口,笑着说道:“你乖一点儿的话,回来的时候我给你买蛋糕。”

“那你别食言。”徐婉说出这句话,又有些懊悔,居然被一块小小的蛋糕收买了。

两个好姐妹约定在公园见。沈寻到的时候,何佳已经先到。她的脸色微白,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脸上的笑也像从前一样那么明亮。

沈寻小跑过去,挽着何佳的胳膊,问道:“今天你怎么有空约我逛街?”

何佳略微皱着眉头道:“我妈什么都不让我做,太无聊。她说反正家里的钱也够养我好几辈子了。她还絮絮叨叨地说帮我安排相亲,我受不了才出来的。”

“你这么优秀还用得着相亲吗?后面等着追你的人不知道排了多长的队伍。”

何佳“扑哧”一笑,道:“你好会胡扯。”

两个人说是逛街,全程却只有沈寻在挑衣服,何佳也没什么心思。最后两个人找了个咖啡馆坐着,叫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品,悠闲地喝起下午茶。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浓浓的暖意。

何佳端起咖啡,语气随意地问道:“最近你和徐瑞天发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亲吻?”

“小佳,你好坏。”

何佳笑着不说话。

沈寻老老实实地说道:“他就抓了一下我的手。”

“没了?”

“没了。”

“该不会是徐瑞天老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沈寻的脸微红。

何佳继续打趣道:“天哪!你们两个发展得这么慢,非要等到七老八十才开始谈恋爱吗?”

“顺其自然吧。”

“我真是佩服你们两个人,啧啧。”

说实话,沈寻从来没想过要跟一个比她大一轮还多的人谈恋爱,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是比较喜欢徐瑞天和徐婉一起来吃饭的那种感觉,很温馨。

两个人正絮絮叨叨说着话,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何佳,你居然还有脸坐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都是你害得我弟弟住院了!”陆挽霜一边不顾形象地大声骂着,一边踩着高跟鞋,快速走过来。

何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你派人把我弟弟的腿打断的?是不是你?”陆挽霜情绪激动,差点儿朝何佳扑过去。

何佳一脸木然,“我什么都没做,你别冤枉我。周鹤轩得罪的人不止我一个。”

大概是何佳麻木的表情刺激到了陆挽霜,她直接抡起手,想朝何佳打过去。沈寻急忙站起,阻止陆挽霜,冷言道:“这一切都是你弟弟周鹤轩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那么过分,能有那样的报应吗?”

陆挽霜大声吼道:“医生说我弟弟的一条腿再也不能复原了!他变成了一个瘸子!”

何佳瞪大眼睛,非常惊讶,沈寻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你做的,还会有谁!”

“陆挽霜,这一切都是报应。”何佳硬起心肠,冷声说道。

陆挽霜面目狰狞地上去掐何佳的脖子。何佳也不示弱,去扯陆挽霜的头发。两个人在咖啡厅的地上撕扯着。沈寻也上去帮忙,这儿挨了一拳,那儿受了一脚。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有人报了警,三个人一起进了警察局。陆挽霜头发脸上全是抓痕,何佳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寻胳膊上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衣服也撕破了。

警察教育道:“你们几个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打架。”

何佳略微不满地指着陆挽霜,道:“是她先动的手。”

陆挽霜把头转到一边,冷哼了一声。

沈寻则是点头哈腰道歉道:“不好意思,警察叔叔,以后我们再也不打架了,保证当个好公民。”

警察冷哼一声,表示不吃这一套。

最后,警察让家属来领人,徐瑞天来到警察局,被警察教育一番后,便可以回家了。

沈寻跟着徐瑞天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黎昕来接陆挽霜。

黎昕和徐瑞天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沈寻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黎昕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径直去了里面。她的问好堵在喉咙里,有些噎人。

徐瑞天一边语气酸酸地说道:“别看了,年轻的帅哥已经走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帅哥了。”

这语气瞬间把沈寻逗笑了。

何佳在一旁看不下去,道:“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腻歪。”

“那周鹤轩那边……”

何佳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先回去问问我妈。”

在回去的路上,沈寻脑海里想着何佳说两个人发展缓慢的话,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徐瑞天的手上。怎么办?她突然好想上去牵一牵那宽厚的手。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后,整个人浑身不自在。

徐瑞天忽然转过身来,抬起手,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我的手,我借你牵一下。”

沈寻的脸突然红了,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嗔怪道:“谁想牵你的手了?”

“我想牵你的手。”徐瑞天说着话,主动将沈寻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徐瑞天的手掌宽大而暖和,让人觉得很安心。

沈寻小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牵别人的手。”

徐瑞天咳嗽了两声,道:“你是我牵过手的第二个女人。”

“第一个是顾卿吗?”

“是小婉。”

沈寻原本快要沉下去的心忽然浮了起来。

“沈寻,你跟了我会不会觉得很亏?”

“你那么帅,那么有钱,我怎么会亏?”沈寻笑嘻嘻地说道。

“以后我要是走在你前面,你会怎么办?”

沈寻继续笑呵呵地说道:“我会拿着你的钱胡吃海喝、包养小白脸,把你硬生生气到活过来。”

听到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徐瑞天连连笑着摇头。“失算,失算。”

“货物已经接收,概不退货。”沈寻摇头晃脑地提醒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好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一路走了很远却浑然不知。那嬉笑的声音隔了老远就能听见。

神啊,这大概就是幸福了吧。

3

何佳还是打算去医院看看周鹤轩。她自己没胆子,非要拉上沈寻。周鹤轩被打,是她妈妈找人做的。她回去问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妈妈眼睛也不眨地直接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他害我女儿难道还不允许我打断他的一条腿吗?”

何佳顿时就急了,道:“妈,你怎么能这样?”

她妈妈紧皱眉头,看着女儿,反问道:“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臭小子?”

何佳解释道:“妈,你不应该毁了他的一生。”

“他毁了你的一生。”

“我现在很好。”

不过,这句话也只能骗骗别人,怎么也说服不了她自己。每个思念蛰伏的夜晚,她总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清晨,又是一副放下的模样。这些装给别人看还可以,却怎么也骗不了那个最了解女儿的妈妈。

去医院的路上,何佳特别害怕。那双抓着沈寻的手忍不住轻微地颤抖。

沈寻摩挲着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怕。其实何佳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周鹤轩。所有的事情已经分不清楚绝对的对与错。

来到病房面前,何佳胆怯,在门口站许久后低声问道:“阿寻,你说他会不会不乐意见到我?”

沈寻反问道:“换作你的话,你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何佳沉默,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抬手推开房门。

病房里,只有周鹤轩一个人。他躺在**,面无生机,呆呆地看着窗外,就算有人进来,也懒得看一眼。他以前的嘴角总是微翘,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如今面前这个人,就像一个不会动的玩偶。

何佳念着以前,不禁红了眼眶,哪怕心里再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她走到窗前,低声唤他:“周鹤轩……”

周鹤轩将头撇在一边,似乎并不准备答话。

何佳关心地问道:“你有没有好一点儿?”其实这话问也是白问,换作她,也不见得会比眼前人的冷漠态度好多少。

“周鹤轩,你能跟我说说话吗?”何佳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让人觉得心疼。

周鹤轩这才缓缓将头转过来,用无比低沉干涩的声音喊道:“滚!”

顿时,何佳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着道:“对不起……”

“从此,互不相欠!”周鹤轩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冷,那样的寒意似乎要将人永远冰冻在南极,承受冰雪寒风。

何佳整个人都在颤抖,沈寻忍不住上去抱着快要摇摇欲坠的人儿,朝着**的人说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何佳。她从来没有指使过谁来伤害你,你又何必迁怒于她。如今,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何佳拉着沈寻的手,轻轻摇头,眼神里祈求着她别再说下去。

“滚!”

既然周鹤轩的态度如此强硬,沈寻直接拉着何佳走人。何佳的脚步磕磕绊绊,有些踌躇,被沈寻强拉着走出医院。

何佳跟在身后,低声说道:“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杀了他。”

沈寻停住。

“可是,今天看到他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我还是爱他的。”何佳痛苦地蹲在原地,捂着脸哭泣,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沈寻站在一旁,看着伤心的何佳,有些手足无措。

天气阴沉沉的,天空是厚厚的灰色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沈寻站在何佳的旁边,看着她痛哭,却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沈寻抬起头,看到陆挽霜和一个男的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那个男的大概有一米八高,是个光头,头顶上有块疤,长相猥琐,神情动作也很猥琐。陆挽霜一脸不耐烦地摸出一叠钱,递过去,那个男子拿着钱得意扬扬地转身走掉。

陆挽霜在原地愣了很久。

沈寻心里疑惑着陆挽霜究竟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忍不住拉着何佳,催促道:“我们先回去吧。”

何佳小声抽泣了一会儿,发泄了心中的情绪,这才趔趄着站起来。两个人刚刚准备走,就看见陆挽霜脸色不善地朝这边走来。

何佳的眼睛还是通红的。

陆挽霜忍不住嗤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何佳没回嘴,沈寻也没回嘴,两个人直接忽略掉陆挽霜。回去的时候,何佳沉默,眼神抑郁。沈寻也好不到哪里,一直在思考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两个人各藏心事。过了良久,何佳低声说道:“阿寻,我真不敢相信以前那些浓情蜜意都是假的。”

其实沈寻也不相信。那个时候,她亲眼所见,周鹤轩对何佳那么无微不至。那些好就像是毒药一样,一点儿一点儿侵入骨髓,让人无法自拔。曾经越是美好,如今越是痛苦。所有的爱恨纠缠在一起,花了眼,蒙了心,让人分辨不明。

何佳开始回忆她和周鹤轩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她说,她的初吻带着薄荷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烟草味。

何佳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天气。两个人约在公园见面。那天的阳光很温暖,公园里,五颜六色的花竞相绽放。周鹤轩站在花坛面前等着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夹着香烟,模样随性而帅气。那吐眼圈的姿势落寞又迷人。路过的频频回头。何佳相信这么好看优秀的男人就应该是她的男朋友。

那个时候,她嘴里嚼着一颗薄荷糖,看见周鹤轩迷人地吐着烟圈,忽然想吻他。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三两步走上前去,嬉笑着站在周鹤轩的面前,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周鹤轩的唇薄而好看,吻上却是冰凉的,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又沾染着薄荷的味道。

吻完后,何佳退了一步,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偷到糖果的孩子。而面前的人只是笑着,却什么都没说。现在想来,那只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她一直都不懂。

沈寻很难凭着何佳的语言中,去想象周鹤轩究竟有着怎么样的魅力。大概是因为爱情让人盲目,变成瞎子,只能跟着对方的步伐一路向前,不管是穿过高山,还是蹚过河流,或是跳下悬崖,都义无反顾。

爱情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一念生,一念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