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我张开了手,却只能抱住风

军训的时候,小胖在谈论程芸,老易还没认识双双,黄思画还没盯上狼王,许多人在讨论醒妈。

而我则偏执地认为小禾比她们都好看许多。

但遗憾的是,四年以后我们都变了。

我本来以为小胖是最执着的,谈论了四年的程芸。

没想到最后他也变了,竟然在毕业之际谈了个女朋友。

汪叔盯着狼王和老易,眼神忧郁,作思考状。

随后,忧郁变为犹豫。

良久,汪叔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他豪迈地出了一手牌,说道:“一张插底。”意思是现在他只剩最后一张牌。

他们在斗地主。狼王是地主,他无奈道:“要不起。”

细心的观众可以看到此刻汪叔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笑容。

就在这时……

一向以冷静理智著称的老易,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汪叔手里最后这张牌一定比三大。

只有傻子才会最后留一张三。

老易深情地望了一眼汪叔,心想,我炸了就翻倍了,然后放一张三给汪叔,我们就赢了。

老易从容地说出了令汪叔毛骨悚然的一个字:炸。

结果是,老易和汪叔输了。

输了牌要罚喝水,我和汪叔那段时间喝水喝得最多。军训就在喝水和流汗中度过了。

晒晒太阳流流汗,很难改变一个人。

军训的作用,体现在我们身上只有一点,晒黑了。

脱下迷彩,把脸洗白,很快就忘了军训。但不久之后又开始怀念。

人都是这样,有的时候不珍惜,想珍惜的时候没机会了。

我好像是在军训前后向小禾表白的,至于到底是前到底是后就记不清了,很多细节我也都忘了。

那个时候我很腼腆,想很直白地表白,却没有勇气,怕被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于是拐弯抹角地发一些山路十八弯的短信,绕啊绕,小禾很不理解。

其实表白就应该直白一些:“小禾,我爱……北京天安门。”

那段日子,小禾是我唯一的梦想。

我写诗,画画,写歌,像孔雀开屏一样,向小禾展示我光彩的羽毛。

或许小禾会想,这孔雀真丑。

如今我也不怎么写诗了,现代诗不过是美丽的谎言,而且门槛太低,是个人都可以撒谎。

而有些人撒起谎比撒尿还酣畅淋漓。

“小禾,我喜欢你。”

当我告诉小禾的时候,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我在武汉,她在山东。

我打电话的时候,感觉脸发烫,心跳加速,那种感觉就像在面试。

老板小禾很尴尬地说:“我只是把你当好朋友看,没想过……没想过和你成为恋人……对不起。”

于是我失业了。

我们一开始都喜欢谈感觉,谈过感觉后开始谈感情,感情深了就要谈敢结了,敢不敢结婚?

我对小禾一直怀着虚无缥缈的爱的感觉,但她不给我机会把感觉发展为感情,我内心也害怕感觉发展成感情。

因为,感觉总是美好的。

而感情,总有一天可能会发展成“色情”。

被小禾拒绝后,我陷入了沉思,我到底有没有初恋呢?

说有,我已被小禾拒绝了。

说没有,我毕竟暗恋了小禾那么久。

而且小禾的回答……她也没有说她不喜欢我。

为了确定我到底有没有初恋,我决定坚持下去。

就算她不喜欢我,她也不能剥夺我喜欢她的权利。

痛苦,产生于一厢情愿,一方讨厌。

我仍旧默默地恋着小禾,期待着某一天她能被我感动。

很快,她感冒了。

我关切地问小禾:“量体温了没有,吃药了没有?”

小禾说:“量体温了,不发烧。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小禾的感冒很快好了,我却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感动她。

高二上半学期,小禾学理科,我也学理科。后来我实在学不会化学,只好中途又转了文科。

小禾一直都学理科,所以我总感性地认为她比我理性。

我暗恋的种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发芽的。

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场景是那年冬天,她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的,骑着自行车从我旁经过:“哎,陈白……”

从那以后我总希望能和她在校园偶遇。

为了偶遇,我有时不得不走些弯路,本来要去厕所,看见她在食堂附近,我便又绕到食堂,所以后来我玩贪吃蛇特别厉害。

每次成功偶遇,我都冲她摆摆手,傻傻一笑:“嗨,小禾。”

小禾也许很纳闷,“我怎么老是碰到这木头。”

当时有很多人追小禾,有同学更有老师。

有个同学为了和小禾更亲近,专门把座位调到小禾前面。

我认为这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是我,我会把座位调到后面。

因为小禾告诉过我,她挺烦那个追她的男生的,有时甚至想拿笔扎他的背。

我听得后背发凉,还是坐后面比较安全。

潜伏,就要到敌人后方去。

你是女生,一个已婚男老师送你英语听力磁带,送你洗发水,送你超市购物券,不能说明他乐善好施,只能说明他好色。

小禾的英语老师正是这样的人。

小禾曾因此深深苦恼。她第一年高考败北和这件事有很大关系。

不过,在没有女老师和女同学骚扰我的情况下,第一年我也落榜了。

复读的时候,我和小禾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她们班就在我们班隔壁。

复读那年,我没事就写情诗,有事也写情诗。

我记录着和小禾有关的梦以及重要的事件。

所以,有些事她忘了,可能我却知道。

并不是我忘不了,只是我当年用笔记下了。

小禾是我见过的学习最用功的女生。

她经常在校园里走着路背英语单词,我经常站在二楼的窗前远远地望着她。

她在一棵不知名的花树前停留过,不知是看花,还是在看树。

我高中时英语学得好,也是为了以后能和她更好地交流。谁知她大学却学了法语。

于是,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了。

当我发现我的梦想不过是痴心妄想时,我也曾伤心欲绝过。

但我又怀抱一丝幻想,既然追不上,我只好等,感情或许也是一个圆圈,她还会在我等待的地方出现的。

但这有风险,如果前面有人也在等小禾,我会被人截和,这和打麻将是一个道理。

我当时已经猜到,肯定有很多男生已经听牌了。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度过。在大学上的第一堂课忘了是什么了。

我印象挺深的一门课是思想道德修养,简称思修,但上课时思春的居多。

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名叫冯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她当时还用小灵通,只因资费划算。

她很喜欢笑。来上课的人越来越少,她的笑却从未减少。

白若冰是那种一节课也不愿意逃的好学生。在她眼里,逃课和偷税漏税没什么两样。

“你逃课干嘛去,去**?不是吧。去恋爱?恋爱和**有区别吗?恋爱是抢劫,**是盗窃。总而言之,都是犯罪。你不好好上课,去作什么案啊?”她常常在各大论坛发表诸此类的言论,“我不相信爱情。”

白若冰的爱情观:“爱的情况:败给时间,三天一小痒,七年一大痒;败给距离,距离产生不了美,只能产生路费和话费;时间败给距离,长久相恋者因异地而分手,一见钟情者因同居而结合;距离败给时间,相隔千万里苦心相恋终忽略南北,同一屋檐下冷眼相对只各奔东西……”

我十分刻薄地指出了白若冰爱情理论的缺陷:“按照数学上的排列组合计算,你至少忽略了时间败给时间,距离败给距离两种情况。如果再复杂些,情况只会更多。”

白若冰不耐烦地道:“你好烦啊。你没看到我那段表述后面有省略号吗?”

我不小心掉进了白若冰挖的坑。

“行了,你中午请我吃饭。”

“行啊陈白,你请我吃饭就点一盘土豆丝,你丢不丢人?”

白若冰的眼睛瞪得如唐朝妇女的胸,快要蹦出来。

“老板,再来一盘土豆丝。”我无奈又加了一盘。

白若冰沉默良久,怒吼道:“你和土豆有仇啊!”

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名字叫《一盘土豆丝》。”

“让我先猜一下吧。我猜啊……”白若冰笑道,“从前,有一个少年,请一个女孩子吃饭,只点了一盘土豆丝……至于原因,我猜……大概那个厨子只会做这一道菜。哈哈。我猜完了。你讲吧。”

我尴尬地愣在那里,说:“白若冰,你的嘴好毒。”

白若冰挑衅道:“那……要不要我毒死你啊。”

我看着白若冰的眼睛,心头涌出紧张和不安,它们像缠绕的线团,找不到头,寻不到尾。

美好的世界是一件毛衣。要想织好毛衣,首先要解开线团。

可是,我有那么心灵手巧吗?

所以,只有女人才是美好世界的创造者。因为她们毛衣织得最好。

“你会织毛衣吗?”

白若冰看了我一眼,说:“你好像在逃避我的问题。”

我说:“没有啊。”

白若冰问:“那要不要毒死你和会不会织毛衣有关系吗?”

我说:“你给我织一件毛衣。我穿上肯定会高兴死。这够毒吧?”

白若冰说:“你想得美。”

我和白若冰经常这样开玩笑。吃完饭,正要离开时,我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是小禾发来的,很简单的一句——“吃饭了吗?”

我赶紧回复:“刚吃完。你呢?”

白若冰看见我脸上的笑容泛滥得快要变成洪涝灾害,忙问:“什么事啊?”

我很激动地说明了原由。

“不是吧,小禾主动联系你了?”

“下午的语文课我不去了,点名的时候帮我一下啊。”我一溜烟跑掉了。

白若冰在后面讥讽道:“又一个失足青年。”

我回到寝室,立马给小禾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和以前相比好像换了一个人。

那天,对我来说,像做梦一样,因为小禾答应了和我谈恋爱。挂了电话,我决定写一封信给小禾。

那天中午,小胖没回来,汪叔他们在午休,我在写一封长长的情书。

我刚把信投进邮筒,正犹豫要不要去上课,就听见手机在响。

白若冰在电话里低声说:“点名,快过来。”

我以最快速度冲到文澜楼,从后门偷偷进了教室。白若冰在她旁边给我预留了位子。

姜金元老师正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写字。

“点完名了?”我感觉氛围有点奇怪。

“我骗你的。”白若冰说道。

白若冰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白若冰的爱情预言:男的不帅又狭隘,败;男的小气没脾气,败;男的文艺没前戏,败;男的没钱又腼腆,败;男的内向不刚强,败;男的花心谁都亲,败;男的粗暴谁都抱,败;男的温柔又多愁,败;男的逃课又好色,大败。看完纸条,我愣在那里。

我也写了张纸条:陈白的爱情寓言——女生是农夫怀里的蛇,看似柔弱,但可能有毒;女生是月亮,一会儿是新月,一会儿是满月,一会儿既不是新月也不是满月,变化多端;女生是狐狸,看见葡萄流口水,只不过是为了迷惑葡萄架下的鸡。

白若冰扫了一眼,小声道:“《伊索寓言》挺熟啊小朋友。”

我和白若冰是知识上的敌人,观念上的对手,谁都不服谁。

下课后她断言:“小禾绝对不喜欢你。”

我只能反击道:“像你这样的绝对找不到男朋友。”

我们很愉快地打了一个赌,到圣诞节那天,如果一方预言实现,另一方要替赢的那个人做一件事。

很多人热衷于赌,尤其是在感情上。

打完赌没过几天我就后悔了。

小禾在和我通过电话、短信交往了几天后,终于说了实话。

她是知道我为她写诗写歌画画之后,出于感动,才试着和我交往的。但试着交往以来,她实在无法让自己变成我的女朋友,痛苦不堪之下只好再变回去。

那天晚上,我正和老易在南湖会堂看电影《不能说的秘密》。

这次我确定自己失恋了。

我失恋了却并没怎么失态,在看电影时,我将悲伤献给了电影。

就算别人在黑暗中看见我闪着泪光,我也可以说桂纶镁怎么可以消失。

从南湖会堂出来后,我给坦克打了个电话。

我想起了我与白若冰打的赌。这件事大概只有身经百战穿金甲的坦克可以帮我。

我对坦克说:“有个女生挺漂亮的,追不追?”

坦克说:“你追还是我追?”

“肯定是你追啊。”

“可是我有女朋友啊。”

我劝解坦克,你就当找个备胎。

坦克犹豫了一下,说:“要是外语学院的可以考虑一下。”坦克那时十分担心英语四级考试。

我说,是白若冰。

坦克大叫:“这哪是备胎,分明是怪胎!”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坦克在圣诞节之前追到白若冰,然后在圣诞节那天甩掉她,这样,我的预言就实现了。

我回味着自己的计谋,突然有点害怕,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人骗我,我便去骗别人?

我最终还是动摇了:“要不还是算了。输就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坦克很疑惑地看着我:“什么叔就叔吧,我是你哥。”

正说着,白若冰很奇怪地出现了,她说:“哎呀,真巧啊,两位都在啊。”

坦克说:“我觉得你出现才奇怪。”

“我只是碰巧路过。你们在谈什么呢?”

坦克一向讨厌白若冰:“哦,我们在讨论南极冰川融化的问题。”

白若冰听了没有不悦,道:“有空可以一起讨论。还可以讨论下冰川融化环境下坦克的实战应用。你可以去申请博文杯立项。”

坦克说:“你是说我拿自己去立项吗?”

白若冰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坦克这种武器。”

“你是说我拿自己当武器去立项吗?”

“我不是说你。”

“我不是坦克吗?”

我已经预感到白若冰的野心了,她肯定是要对坦克下手了。

我很好奇,这样一个看破爱情的女生如何让别人相信爱情。这件事本身是有些矛盾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坦克每天都和白若冰就冰川和武器的问题争论好几次。

这就是白若冰的厉害之处,她懂得——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眉头不紧,时钟不慢。

校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

公安学院阵容强大,跨栏王子董文崇,跑不死的覃德忠,追不上的陈道平,长跑名将和睦努尔大师兄,能屈能伸十项全能的白若冰,他们都参加了比赛。

作为院宣传部的海报写手,我见证了他们取得的荣耀。

我站在看台上,看着我那些在跑道上奔跑的朋友,有点遗憾没参与这场盛宴。

人生就像跑步,有的人跑得快,赢得鲜花和喝彩;有些人跑得慢,赢得鼓励和期待。

还有一些人,是看客,就像我一样,我只能默默注视着他们,将梦想丢在他们身上,等着他们撞线。

我也会幻想,其实我也应该去跑一跑。